形依水而立,除此之外,却再无它物。
清妙迈步走向草庐,冷羿犹豫片刻,也跟了上去。清妙在中间一座草庐之外站住,凝视半晌,道:“这圣天庐里供的乃是容天观历任观主灵牌,你尚非容天观弟子,不得入内拜谒,便在此磕拜吧。”冷羿虽心中奇怪,不明为何要他这外人来拜容天观历代祖师,但他自幼受冷修远熏陶,对先辈大贤敬重非常,当下也不言语,恭恭敬敬跪倒在地,向草庐磕了三个响头。
清妙站立一旁,待冷羿磕完头后,缓缓说道:“你心中必是疑惑,为何你并非容天观弟子,贫道却要你向容天观先贤磕头?”冷羿站起身来,答道:“我虽不知观主深意,但容天观历任观主都是可令小子仰止的前辈高人,小子磕拜也是理所当然之事。”清妙一笑,道:“观你所言,可知定是自小便有人教你知书识礼,方能出口成章,明晓道理。贫道多嘴问一句,是何人教你?”冷羿黯然道:“是爹教我的,不过他已不在人世。”清妙合十稽首:“令尊必是饱读诗书之人,贫道不知他已离世,莫怪,莫怪。”冷羿也忙合十低头:“观主不知,小子又有何怪?”
清妙抬首道:“你欲拜入容天观,也是令尊遗愿?”冷羿道:“这倒不是爹的遗愿,只是小子心中所求。小子曾随一位长者习练过外门武功,但时间不长,武艺低微,小子寻思,若想要真正练好武功,却非江湖第一门派容天观不可,所以小子才会不远千里,自定州跋涉至此,只为能拜入容天观门下,学好武功。”清妙微微颌首,道:“你既有此心,贫道也甚感欣慰,今日你与灵尘一事,来龙去脉,我已尽知,错确不在你,贫道也已狠狠责罚灵尘,以后他也绝不会再挑衅于你,这点你尽可放心。”冷羿低头,道:“多谢观主。”
清妙扬首看向草庐,道:“今日贫道刚至广场时,正看见灵尘使出‘龙战玄黄’攻击于你,以你所练之外门武功,本绝无避开可能,但贫道见你轻转三步,便让此招尽落空处,却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
冷羿心中“咯噔”一下,暗想恐怕这才是清妙带他到此的原因,只是此事一来太过玄妙,不知清妙是否会相信,二来实不知道出真相后,清妙会如何处置自己。冷羿在心中犹豫片刻,转了数个念头,最后还是决定将当时自己身上所发生之事照实说出。
清妙听罢,脑中蓦然出现一人身影,那身影瘦小,跪在山门之前,满是希冀的脸庞在自己说出允许其拜入容天观后狂喜不已的神色,于试道石前不眠不休领悟道意的身影,得悟道意后的淡然,最后幻化成那萧索离观的背影,一一在他脑中浮现。
清妙默然半晌,方才说道:“圣天庐**奉的第七任观主湛渊真人,一身道法、武功出神入化,神鬼辟易,但其最引以为豪的却是轻功,展凌霄之虚,舒苍云之幻,变化无常,是为凌霄意。此功重在其意,却是无法可授,湛渊真人便将其意融入道字,写在试道石上,供后人领悟。”冷羿一惊,道:“难道小子今日领悟的便是凌霄意?”清妙微微一笑,道:“正是此意,现在你知为何贫道要你磕拜圣天庐了。”
冷羿心中暗惊,自己只是觉得道中所蕴之意与爹的身法极为相似,方才有所领悟,难道爹的身法也是由此而来?但是爹对自己说起往事之时,只说曾是大周武将,却并未提到容天观三字,难道其中尚有隐情?冷羿试探问道:“却不知这凌霄意还有何人领悟出来?”
清妙脑中再次浮现出那条身影,轻声说道:“凌霄意自湛渊真人以下,数百年间,只有寥寥十数人领悟而得,最近那人得悟距今也已有三十多年了。”冷羿接着问道:“最近得悟之人可还在观中?小子寻思,如能拜入容天观,可向他请教指点。”清妙微微摇首,长叹一声:“那人三十年前触犯观规,却不愿领受责罚,已被上任观主逐出观去,你却不得一见。”
本章完
第26章 章十五()
冷羿本欲再多问那人情况,转念一想,若那人与爹毫无关系,自己问了也是白问,若那人就是爹,却不知他触犯的是何观规,为何不愿领受责罚,甘愿被逐,更不知九霄云龙功是否于此有关,倘自己问得多了,被人知晓身份,更是不妙。当日凌寄傲告诫不要随意透露自己乃“云龙大侠”后人之言犹在耳畔,自己现既已知此事,便再慢慢打探,也不急于一时。
想到这里,冷羿便道:“小子无意偶悟此意,第二次却无论如何也施展不出,若能得他指点,该有多好,可惜了。”清妙莞尔:“你这小子倒真是贪心,能悟出道意已属不易,还妄想悟出之后便即融会贯通,那天下练武之人都不必用功,只靠领悟即可。”
冷羿挠挠头道:“小子太过异想天开,请观主恕罪。”清妙温和道:“你尚未得入内家武学之门,所以才会有此奇思,不足为怪。道意领悟乃是靠天分,你既有体悟,他日拜入容天观,修炼内家武学之后,便可将所得尽皆融入武学之中,到那时,你方可贯通所学,信手而来。”冷羿诚心低头道:“多谢观主提点,小子受教了。”
清妙正色道:“虽则你天资聪颖,天分过人,但现在你还不是容天观弟子,依照观规,便不能与灵字辈弟子住在一起,是以仍需留在灵谷处,做那杂役之事,待青云试后,若能拜入容天观,方能脱离杂役之身,你可知否?”冷羿合十低头:“是,小子必不负观主厚望,尽我所能,拜入容天观门下。”清妙笑道:“相信以你天资,也必能过关。好吧,你这便去吧。”冷羿再次拜谢清妙后,转身离去。
清妙望着冷羿已渐远去的背影,沉默半晌,却不知脑中在想些什么,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清妙身后,清妙似是早已所知,毫不惊异。那身影立于清妙身后,一身浅灰色道袍,风度飘逸,须发皆白,却是一位与清妙年龄相仿的老道。
只听那老道沉声说道:“此子居然也姓冷,莫不是与明远有甚关系?要不要我赴定州查探一番?”清妙摇头道:“他所使武功乃是当年‘朔州双雄’中李行天的‘碎金拳’‘裂玉腿’,明远一身傲气,眼高于顶,又怎会容忍自家子嗣去学那不入流的外门功夫?依我所见,恐是湛渊真人在天之灵青睐冷姓之人,才会让接连两个冷姓之人悟出凌霄意。”那老者又道:“师兄,若此子真的与明远毫无关系,以他全无道法,武学基础,便能悟出凌霄意的天分,可谓惊人,如他能拜入容天观,实是容天观之福。”清妙点头道:“清希,你我已老,明字辈弟子中只有灵尘稍具天分,若清字辈退位后,却不知何人能挑容天观大梁。想必是三清道祖不忍见容天观式微,特意送来此人,只需他通过考核,拜入容天观后,我便会亲自收他为徒,传其道法、武功。”那叫清希的老者讶道:“那明尘又将如何?”清妙转头看了他一眼,道:“灵尘虽有天分,但气度狭隘,当不得容天之量,以前是无有所选,现在却有一人天分在他之上,若他愿辅助冷羿最好,否则我自有方法。”清希低头,不再言语。清妙望向圣天庐,口中喃喃道:“还望诸位祖师在天之灵,力助容天观代出才人,屹立不倒。”
此时冷羿当绝不会知,清妙已有意在他拜入容天观后便收其为徒,他正沿来路返回,一路上不断寻思着冷修远与容天观的关系,思来想去却是毫无头绪,再加上当日拜祭冷修远妻儿之人是敌是友也不得而知,只觉头大如斗。
冷羿用力甩一甩头,摒弃杂思,忖道:“眼下多想再也无益,只有努力拜入容天观,学成九霄云龙功方是正事。”想到这里,心下稍宽,自回院落而去。
冷羿回到杂院之后,眼见灵谷换了一身崭新道袍,却也懒得理他,自去房间休息去了。灵谷轻轻摇头,便也没再叫他。冷羿回屋之后,王大等人早已在床上鼾声如雷,他见一旁矮桌之上还留有几个馒头,便胡乱吃了一个,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次日醒来之时,日头高照,王大等人却已是人去床空。原来灵谷得清妙吩咐,没安排冷羿做事,让他好生休养。冷羿也乐得偷几日懒,在房中歇息。
如此过了数日,冷羿自觉伤已好得差不多了,终日这么在屋里躺着却也甚感无趣,再加上明尘一事也实与灵谷无关,仔细想想,他所说之话也并非全无道理,终究是为自己着想,对他的怒气便也消了,主动与灵谷和好,要求外出做事。灵谷正求之不得,便安排他做些较为轻松之事。
冷羿走后,灵谷闲来无事,便在院中打几路拳,舒缓舒缓筋骨。正当他练至半途之时,突闻院门传来叫声:“灵谷。”他忙收拳望去,只见清希正站立门前,一脸不快地看向自己。灵谷急忙奔到清希身前,合十稽首道:“不知清希上人驾临,灵谷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清希一脸鄙夷地看向灵谷:“灵谷,就算是用钱买来的,再怎么说,你也是容天观弟子,稍稍用点心,道法、武功还不如刚入门的弟子,你却是羞也不羞?”
灵谷老脸微红,低头不语。清希仍觉不够,继续说道:“莫说那些已入门弟子,若是你连数月后的新入门弟子都比不上的话,这张老脸你还往哪儿搁?”灵谷面红耳赤,结巴道:“老……老道定……定当……努力,绝……绝不……”
话未说完,清希不耐烦地挥手打断,道:“算了算了,今日贫道来也不是考你功课,不必再说了。”灵谷这才放下心来,说话也顺溜了起来:“不知清希上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清希侧目四望:“那群杂役呢?”灵谷恭声道:“王大一早便领他们做事去了。”清希道:“冷羿呢?”
灵谷不禁心中奇怪,明明冷羿此时仍是杂役之身,清希却为何要将他分开来问?却仍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冷羿本在房中养伤,不过年轻人,血气旺盛,伤也好得快,今日他主动要出去做事,老道便拣了些轻松的活让他去做了。”清希眼神一眯:“他的伤好了吗?”灵谷答道:“我见他能跑能跳,应是好得差不多了。”清希怒道:“他是在容天观内受伤,若是伤没好全,出个什么差错,岂非要怪罪到我容天观身上?”
灵谷没料到清希竟会因此发怒,吓得话也不敢再说。清希强压怒气:“你是不知冷羿此人现对于容天观是多重要,绝不容有任何闪失。”灵谷语带颤声,道:“这个老道确是不知,若是知道的话,绝不会让他出去。”清希沉吟片刻:“罢了罢了,你既不知,那便算了,你且随贫道走一趟,有人要见你。”
灵谷万没想到清希上人这位高辈重,从未踏足杂役院半步之人居然只是来此传话,心中不由打起鼓来,却不知是何人要见他,更不是所为何事。
清希说完之后,掉头便走,灵谷只得紧随其后,一路向后山而去。灵谷自是不知,清希此时所走之路,便是当日清妙领冷羿前往圣天庐之路,他虽在容天观日久,但始终未得重用,是以也并不曾去过供奉历代祖师的圣天庐。
待来到圣天庐时,清希走到庐前站定,稽首对庐中道:“谨遵法旨,已将灵谷带到。”只听“嘎吱”一声,木门打开,从里走出一人,正是容天观观主清妙上人。灵谷虽已隐约猜到,仍是大吃一惊,忙合十稽首道:“弟子灵谷,拜见观主。”清妙和言道:“此处并无旁人,不必多礼。”灵谷低声道:“是,弟子知道。”仍是垂头站在一旁,静待清妙发话。
清妙侧目看了清希一眼,道:“师弟辛苦了。”清希稽首道:“些许小事,何谈辛苦?师兄言重了,若无其它事,贫道先行告退。”清妙点点头,清希大袖一展,自沿来路返回观中。
清妙见清希已然去远,方才转头看向灵谷,温言道:“上次贫道去你所处,已惹得观中众人猜测连连,若再被人看到贫道出现于杂役院中,恐怕会引起轩然大波,是以才让清希将你叫到此处。”灵谷战战兢兢道:“是弟子有何不到之处,才让观主一再纡尊来见弟子?观主明言一句,弟子即刻便改。”清妙哑然失笑,道:“你手下杂役将观中打理得井井有条,并无过错,贫道叫你前来不是为了杂役院中之事。”语气一顿,接道:“也不是为了你犯戒开荤之事。”
灵谷心中一紧,老脸微红,突然想起清妙带走冷羿及方才清希之言,小心问道:“莫非是为了冷羿?”清妙微微点头:“正是为了此子。”灵谷既知不是因他犯戒之事,心下稍安,知道清妙既将他叫到此处,必是有话对他讲,当下也不言语,静待清妙下文。
本章完
第27章 章十六()
清妙却并不言语,转身看向圣天庐,却不知在思索什么。默然良久,方才长叹一声,开口道:“时光荏苒,灵谷,你入观至今也有十二年了吧。”灵谷恭声答道:“还有三月便满十二年。”清妙点点头:“师尊虽已仙游,但当年所做之事,贫道身为弟子,亦不应再有微词。这十数年来,你也算兢兢业业,将观中杂事管理得极好,虽有一些闲言闲语,你也不必放在心上。”灵谷心中感激:“都是弟子份内之事,多谢观主夸奖,至于其它,弟子并未放在心上。”
清妙颌首道:“如此便是最好。只是你限于天资,道法、武学之上难有成就,也便只能管管这些杂事了。”灵谷心中惶恐,连声道:“弟子愚钝,弟子愚钝,还望观主恕罪。”清妙闻言,嘴角之上浮现一丝苦笑,和言道:“此并非你之错,何来恕罪?只是贫道有感而发。现下观中可堪造就弟子已屈指可数,容天观已有式微之势。若是容天观就此沉寂,贫道恐日后仙游之时,见到这圣天庐**奉的诸位祖师,不知如何面对。”
灵谷一愣,没想到清妙竟在他面前说出如此一番话语,犹豫一下,大着胆子道:“明尘小师叔天资过人,虽现在犯了点错,但只要他诚心悔改,日后必可成大器,观主又何须忧心?”清妙摇了摇头,道:“灵尘虽天资聪颖,但……或有所成,却绝无可能到达顶峰。”灵谷听闻此言,却是不敢再作声。
只听清妙自顾自地接着说道:“现江湖之上,胜书盟崛起之速,实是疾如雷电。盟主秦轩,贫道虽未得见,但武林传言,他一身武功,已臻化境,足以跻身当世绝顶高手之列。契丹血狼门,门主易漠烟,威名远播,手下左右护法,年纪轻轻,却已是契丹境内数一数二的高手。党项天昊堂,堂主白皓,成名日久,其孙白悠青,虽为女流,却被誉为党项年轻一代最具潜质的高手。就算那丐帮沈寒,亦是人中龙凤,至于其他江湖门派,诸如龙城剑派,蜀中苍云门,无不皆有优秀弟子行走江湖。反观我容天观,若再无卓越弟子出世,日后绝不可能再领袖群伦,独步江湖。”说到这里,清妙语调转高,激昂道:“天可怜见,诸位祖师在天之灵也不愿见容天观就此下去,才将冷羿送入观中。此子悟性奇高,天资更是远超众人。若是能将他收入容天观,贫道细细调教,不出五年,容天观必有一名超卓不凡弟子,假以时日,能承我衣钵,也未可知。”
灵谷听得目瞪口呆,哪想到清妙对冷羿评价竟会如此之高,犹豫半晌,方才说道:“既然那冷羿天分如此之高,观主便直接将其收入观中,又有何妨?”清妙白眉微蹙,怅然道:“灵谷,贫道虽为观主,但仍需谨守观规。青云试当日,各大门派云集,若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