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驰赶路,向南方奔走。
几人身法急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走出三十余里,灯火通明的拜日山庄亦渐行渐远的消逝在茫茫夜色中。
云毅借着月色向四周望去,见附近沉沙戈壁,冷风凄凄,明亮的月夜照的星光璀璨,远天外北斗南移,七星皆盛。
老疯子脚下遁光收起,坐在沙漠上连连摆手,气喘吁吁道:“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华青囊拄着百草神杖,见沙瀑如海,已是离了长安城有近百里之远,再往南就是秦都旧址的咸阳了。
他略作思量的点点头,寻了一处戈壁残垣,又借着长生藤的法术点起一堆篝火。
刚一坐下,华青囊开口道:“你会一式留神。东狂是你什么人?”
其实他早已察觉出云毅功法路数,只是在拜日山庄时朝廷与天宗的高手具皆在侧,他实在不好道出云毅的来历,以免为其引来仇家麻烦。
云毅在篝火前坐下,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承认,又好奇道:“你为什么帮我?”
华青囊瞥了他一眼,居然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杀他们?”
云毅知道他意有所指,已是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二人皆属“仰不愧天,俯不愧人,内不愧心”之人,遇事行事皆有自己的原则,“三招为限”是赌约也是承诺。
华青囊帮自己的原因,与自己放过五大魔道高手一样,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云毅深知这老怪物生性高傲,眼高于顶,如果自己向他道谢报恩,反倒是会令他生气,当即也不多言,只是暗下决心,来日若有机会说什么也要偿还今日恩情。
华青囊背对着他一声不吭,也不知他正在想些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问道:“你即是东狂门下,通天峰好好待着,来西北荒漠做什么?”
华青囊与祢衡虽是泛泛之交,可也知道东狂为人桀傲护短,他再怎么惦记四神云气图,也不会让个修为才明心境的小弟子孤身潜入拜日山庄。
且华青囊见云毅脾气狂傲直追乃师当年,委实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小东狂,是故他无论如何也不信云毅会和五大魔道是高手一样是四神云气图而来,潜入拜日山庄怕也多半是云毅自己的主意。
云毅不知道自己来此的因素已被眼前这老怪物猜的七七八八,他思付片刻,想起华青囊自己不惜和天宗与朝廷翻脸,自己若再对他搪塞隐瞒,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当即长话短说,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始末道出。
哪知华青囊听完这话后,摇头长叹道:“来不及了!”
第二十一章 天下时局无易事()
华青囊悠悠道:“拜日山庄与文公子等人也不过是朝廷实力的冰山一角而已。据老夫所知,灵帝早已在阿旁宫附近布下天罗地网,大将军何进奉命调动百战地数万精锐之师待命于咸阳外围,”
“十常侍也于陇右各处网罗天南海北的魔道高手,并许以利害,只待天公真人张角现身,就可以瓮中捉鳖。所以莫说是东狂插手,就是天陆九怪齐聚,怕也无力回天。”
云毅怔了怔,想不到灼焚之日如此棘手,老疯子躺在篝火另侧,望着天上的星空,漫不经心道:“这事儿我也偷听他们说过。”
云毅心知老疯子既然知道拜日山庄的暗门密道,应该不是第一次去那里,说不准之前还真听过什么有用的讯息,忙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老疯子一转身子看向云毅,得意道:“大坏人说过,他们对付太平天的道士就是逼天公真人现身,届时小白脸得四神云气图,大坏人要这老道士的命,两家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云毅知道大坏人是指段珪,小白脸则是文公子,他叹了口气,道:“太平天的道长在尘世颇有慈惠善名,为何灵帝要一意跟这帮方外之人过不去呢?”
华青囊活了一百十七多岁,似是早已司空见惯,默然的往篝火里加了一些藤蔓树枝,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云毅默念了几遍这句话,似是无法理解其中含义,费解道:“就玄圣留下的那卷四神云气图?这和太平天的道士有什么关系?”
他感怀当年天公真人的救助之恩,又被马元义慨然舍生的赴义感动,对太平天的众道士也是爱屋及乌,心中极为敬重这些虚怀如谷,悬壶济世的道士。
华青囊转首看了眼云毅,问道:“谁告诉你灵帝对付太平天是四神云气图了?”
云毅怔了怔,道:“灵帝不为神卷那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不遗余力的拉拢天宗?难不成是就制衡儒门史侯刘辨有机会日后登基?”
史侯刘辨乃是天宗六神之一史神游的弟子,若是刘辨日后称帝,那朝廷与天宗自此可谓荣辱与共,息息相关了。
华青囊摇头道:“一代天骄无愧是,奈何生在帝王家。灵帝所做的一切,其目的皆是稳固东汉风雨飘摇的政权。”
“就拿儒门四大家族为例,如今满朝官宦上至公卿大夫,下到郡县小吏,其十之六七皆出自四大家族的门第,连御尊袁遗都在汝南称四世三公,可见声名尤在其上的掌尊董太师是何等的权倾朝野。”
“董太师即便是灵帝的亲娘舅,可灵帝对其忌惮提防之心也绝不会少到哪去,推此即彼,董太后抚养长大的董侯刘协,怕是灵帝这个做老子的一样不放心。”
华青囊抬头望着星空,感慨道:“灵帝连自己的亲娘舅、亲儿子都留心防范,就更别提太平天的道士了!这几年天公、地公、人公三位真人在天陆十三州广纳数十万黎民教众,已然威胁到皇室,你说灵帝哪有不下手的道理?”
云毅听华青囊娓娓道来,心中不少疑问豁然开朗,他蓦然想起时幽冥等魔道高手,好奇道:“天宗与朝廷联手已是十拿九稳的事,为何文公子和段珪还要请来那些邪魔外道?”
夜冷风寒,月起云霜,老疯子插话道:“小白脸说了,天宗不会对付太平天,他们只要四神云气图。”
云毅愣了愣道:“这是为何?”
华青囊低声道:“中原五大道宗纵然理念各不相同,可毕竟也是道宗同脉,天宗如果罔顾同气连枝之情,对太平天暗下毒手,蜀山、玄机岛、无为道派绝不会坐视不理。”
他说完嘿嘿笑道:“所以天宗意在四神云气图,灵帝旨在剿灭太平天,两家没什么利益冲突,那适当请来一些邪魔外道以供驱策,也是情理之中。”
云毅缓缓的点了点头,又不解道:“不对啊!时幽冥、厉氏兄弟摆明了也是为夺神卷而来,文公子又为何要拿出阿旁宫的地图,岂非养虎为患?”
华青囊神色不屑,轻蔑道:“就那群不入流的邪魔外道,也配在天宗面前称虎称敌?你别忘了,雍州可是天宗的一亩三分地,现在虽然被死相士闹来的各路高手堵住家门口,可谁敢小瞧这天下第一宗?”
云毅想起适才在暗门听到文公子与五大高手的密语,被老疯子的一个屁打断了,无奈叹道:“可惜我没能听到文公子要杀的人是谁,否则阿旁宫之行心中总能多出几分底气来。”
华青囊伸了个拦腰,站起身子回望拜日山庄的方向,嘿嘿笑道:“今日你小子碰上老夫,算是你上辈子修来的造化!”
云毅听他意有所指,似是知道什么,忙起身追问道:“你知道他们要杀谁?”
华青囊摇了摇脑袋,道:“那倒不知。”见云毅笑容敛起,他话锋一转,复又得意道:“可是老夫活了一百七十多年,救过的人比你吃的饭还多,这里面的鬼门道倒也能猜出几分来!”
云毅望着华青囊的背影,就听他悠悠道:“太史公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公子与段珪不惜拿出阿旁宫的地图,也要请动五大魔道高手助阵,所图谋之事必是对这二人有天大的好处。”
云毅忽然想起之前在暗门时的推测,低声道:“这二人皆与史侯刘辨关系匪浅,莫非……”
华青囊点点头道:“刘辨最大的障碍无非同父异母的董侯刘协,而刘协最大的靠山就是以掌尊为首的儒门四大世家。只要能拔出儒门这块眼中钉,自己的皇位就十拿九稳。”
“偏偏这次四神云气图之事,灵帝又无意让儒门掺和进来,可如此神卷四大世家岂会失之交臂?到时儒门高手不请自来,刘辨又岂有不好好‘招待’一翻的道理?”
云毅内心豁然,道门与儒门乃是中原两大中流砥柱,天宗再如何看四大世家不顺眼,在顾忌三邪一凶等魔道圣地的情况下,也不会与儒门撕破脸皮。
几乎是同样的道理,灵帝再如何忌惮董太师,那也是自己的亲娘舅。即使不看这层关系,东汉十三州的江山社稷,他也只会掣肘平衡儒门,而不会痛下毒手。
刘辨在自己的两大强援无法借力的情况下,冒险请来这些邪魔外道对付儒门,也应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华青囊感叹道:“刘辩此举委实一石二鸟,高明之极。若这些邪魔外道杀了四大世家的人,儒门必损伤些元气,则何大将军与董太师的博弈就小胜一场,且事后更可将罪责推到这些邪魔外道的头上,如若因此与外族战事再起,则何大将军的军方势力将更受灵帝青睐。”
“反观天宗也是一样这些邪魔外道与儒门之人拼杀,他们正可坐山观虎斗,不费吹灰之力的剪除四神云气图的强敌,何乐而不为呢!”
云毅哪里想得到一卷四神云气图竟衍生出如此多的阴谋诡计,若不是眼前这老怪物活得太久到了人老成精的程度,自己又如何能知道这波谲云诡的咸阳局势,当即惊骇道:“皇室之人好深的算谋啊!”
华青囊闻言轻笑道:“嘿嘿,老夫知你有意趟阿旁宫的浑水,就大发善心的再提醒你几句,千万不要小看你的敌人,记住一句话,你聪明别人也不傻。”
第二十二章 六道长空生虚神()
云毅始知咸阳局势要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得多,可无论是天宗还是朝廷,甚至暗中搞鬼的刘辨,以及尚未现身的儒门四大世家,这些势力可都是兵锋直指太平天的天公真人,与自己是敌非友。
等到灼焚之日降临那天,阿旁宫内必会风起云涌的聚集这些三教九流的各路高手,到时鱼龙混杂,波涛汹涌,又岂是自己一介名不见经传的仙林后辈就可以力挽狂澜的?
不过云毅天生傲性,又是受人临终所托,哪里会因此望而却步?当即抖擞精神,望着寂静的星空长舒了口气。
他见远处天边云卷云舒,夜风清冷如沐,多日疲惫的神情也稍微放松,心情顿觉几分畅快惬意。
老疯子不知何时站起身子,也许是华青囊与云毅的谈话对他来说太过枯燥,他背对着二人,双手不时这拍拍,那碰碰,竟是蹲在一旁玩起了沙子。
起初云毅还未察觉什么,可时间一久却发现碎沙如流水般缓缓流淌,淡淡暗黄色的流沙逐渐在老疯子身前,如风逝无痕的戈壁,在时光的洗涤下堆出岁月的沧桑。
华青囊好似见怪不怪,从腰间取出酒葫芦,淡淡的青灵酒香四溢,他缓缓的品尝了几口,可双眸紧紧的盯着老疯子的背影,不离分毫。
云毅心下奇怪,他缓步走向老疯子跟前,就见前方三尺处的地方,细沙腾空飞旋,如龙卷风暴般化成半人高的小型风柱。
老疯子两手停在龙卷风一尺开外的地方,淡淡的灵光扶在风柱周围,一道道淡金色的小剑如萤光火屑,围绕在云柱周围,“嘶嘶”剑鸣声隐隐破空响彻。
老疯子神情专注,似是也没察觉到身旁的云毅,他两只枯瘦的手仿佛在揉打着一团气浪,而气浪周围,常人拇指大小的金色小剑飞旋低颤。
云毅神色一奇,也学着老疯子依样画葫芦的玩了起来,他眼疾手快,伸手从脚下抓起一把沙子,体内真气运转,骤然间沙暴猛涨,也幻化出一道如龙卷风样的风柱。
他的风柱远要比老疯子的大的多,气势也惊人的多,可所谓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累弯腰。
云毅模仿着老疯子的手势极力控制住眼前的风柱,可双手却不知为何,好似扶在海浪上汹涌狂涛,不仅无法弭平跌宕起伏的风浪,连自身体内真气也跟着风柱摇晃不止。
终于他体内真气跟不上飞旋的风柱,双手忽然失控,真气断开,风柱无力为继的情况下,顿时爆出万千气流,飞沙走石的射向四周。
华青囊冷眼旁观,似是早有所料,弹指射出两道真气光罩护住自己和老疯子,却唯独空下云毅,他嘿嘿笑道:“笨蛋,枉你还学过东狂的一式留神,怎么连个疯子都不如?”
云毅距离风柱最近,被这股飞沙吹的灰头土脸,他抹了抹脸庞,听华青囊嘲讽自己,心下傲性激起,哼了一声以作回应,旋即又提起真气凝聚出一道风柱。
他心知这风柱成型容易,难就难在风柱的平衡与运转上。
这就好比战场上排兵布阵,上万的人马调动不仅需要各营队相互配合,保证军队的日常运作,且遭遇战事时如何互补互助军队不至于溃不成军,皆需要极强的统筹能力。
云毅的真气就好像军队的粮草,这粮草少了,风柱的维持难以为继,可粮草多了吧,又会导致运转过快,自己控制不住。
偏偏这西北荒漠大风不断,云毅的风柱又不时“遇袭”,前半截的沙石被堵住,后面的总要减少速度,否则前后飞沙撞到一起,这风柱又要像刚才一样爆开。
而这些皆需云毅体内的真气的加以运转控制,对他来说实在是有些困难重重。
毕竟他在通天峰寒潭每日修习的,乃是如何抓捕金色娃娃鱼,说白了就是“一静一动”的本事,静如流水,动如迅风,哪怕是一式留神也旨在“气凝丹田,一贯长虹”。
云毅在这两极潜修日久,性子也潜移默化中变得“静则思动”,何时有这种近乎中庸的运持方法,勉强支撑半盏茶的时间后,他体内真气稍快了些,霎时风柱向四周激散。
华青囊抿了一口酒,暗自摇了摇头,风沙肆虐中,老疯子淡淡的望了眼云毅,手中风柱却如泰山屹立巍然不动,一柄柄真气凝聚出的金色小剑绕转如常。
华青囊冷眼旁观,嘿嘿坏笑道:“这六道虚神剑的本事,你要是能一晚上学会,我也和老疯子一样拜你为师!”
云毅心下惊奇,骇然道:“这就是六道虚神剑?”
其时天陆正派,无论是儒门四大世家还是道门五大门派,十之六七的仙家高手都以剑为尊,其中之佼佼者当以儒门九剑以及道门蜀山七子的剑阵名头最为响亮。
可儒道两大势力,十数家门派宗流,数以千计的用剑高手,懂得六道虚神剑这种御剑之术的,绝对是堪称凤毛麟角,不会超过五指之术。
这倒不是说虚空剑的剑谱有多么稀奇珍贵,反倒是稍有些名气的宗门经阁皆有典藏,甚至祢衡的通天峰也珍藏着一卷相关的竹简文书,只是莫说是云毅,连祢衡自己也没练过。
这六道虚神剑乃是以丹田真元凝练出的气剑,其剑诀关窍在于凝气化剑,气而不散,就要求修习者要有极高的仙家修为底蕴,可谓门槛极高。
先不说这六道虚神剑至少需要通幽境以上的修为才可以修习,单单是其中消耗的时间,没有二三十年苦修根本无法小成。
虚空剑的修行过程也是极为枯燥难耐,几可与云毅的“一式留神”相提并论,每日所必须修行的功课就是操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