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身负修为。
不过二人面露焦急,神色匆匆似有要事,仓惶间也没注意到头顶上的古树枝干站着一名少年眺望他们,急遽奔驰中,几个眨眼的功夫就消逝在凄凄夜色里。
云毅望着二人的背影,嘴角泛起笑容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苦无线索,竟就有人送上门来了。”
他心知死相士在广陵城泄露天机不少邪魔外道闻讯而至。眼下长安城附近必是风声鹤唳,各路高手皆暗中觊觎四神云气图的动向,这个节骨眼上还敢在城外偷偷赶路的人,必是有所图谋之辈。
云毅灵识锁定二人,身形悄然跟上,御风隐势。相隔百多丈的距离暗中尾随跟去,也亏得他修为高出这二人不少,在树影斑驳的月色里如影随形。
这两人好像颇有来头,一路大摇大摆狂奔急行,竟似无惧被人追踪的样子。风驰电掣间,二十余里山路一晃而过,林木渐远,巍然的长安古城顺势映入眼帘。
就在云毅以为这二人打算入城之际,忽然“砰”的一声闷响,一枚深红色的传讯烟火在高空爆开,赤星似的流火向着天际四周散落。
云毅见这二人驻留在一座小沙丘上,似是放信在等什么人,当即不敢大意,身形悄然隐退在十余丈外的密林后,敛息凝气,静静伫立。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西方天际隐隐亮起两道绿色光晕,倏忽朝着沙丘飞来。
绿光掠近,沙丘上的锦袍男子提气扬声道:“敢问来人可是回鹘国师时幽冥时老前辈?晚辈是拜日山庄之人!夜路难行来的稍有些晚了,还请时老前辈恕罪!”
云毅眼珠一转,内心怪道:“拜日山庄?我怎么听都没听过!还有什么回鹘国,那不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吗?大老远的跑来中土做什么?”
他大着胆子望去,见沙丘上两道人影冉冉飘落。为首之人中等,长鬓如霜,身穿黑白相衬的云丝道袍,上面印满了奇形怪状的诡异黑文。
这人身旁的同伴穿着和他一样怪异,一袭黑色斗篷遮挡住全身,悄然退在后面,显然是以身着云丝道袍之人为尊。
可云毅不知为何,他在看向黑色斗篷之人时,全身不由自主的冷汗直流。毛骨悚然之际,连右眼皮也不经意的跳了几下。
他惊骇之余,死死的盯住黑色斗篷之人,想要辨别对方来历,可夜色漆黑又相隔甚远,来人除了一袭黑色的宽大斗篷,连手臂和脚下的鞋子也没露出来云毅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丝道袍的道士手持七尺玉杖,缓缓上前颔首道:“时某就是时幽冥,如今忝为回鹘国师!倒叫两位小兄弟见笑了!”
云毅见这老道精光内敛,竟似已到了返璞归真的“返虚”境界,修为即使比起天正剑、天情剑之流怕也不遑多让。
他心知西域鬼都素来流派甚多,内中高手可谓卧虎藏龙,当即不敢小觑,隐匿的身形又收敛几分气息。
锦袍男子恭敬揖礼道:“时老前辈千里迢迢远道而来,按理来说敝庄本应惠然之顾,扫榻以迎!可事有凑巧,今夜敝庄有不少同道的前辈高人拜庄议事,弄得咱们庄主俗务繁多,分身乏术,未能亲自恭迎前辈,还请前辈汪涵,不要怪罪!”
时幽冥笑道:“段大先生贵人事忙,时某又唐突打搅,哪敢轻言‘怪罪’二字?”
二人见时幽冥神色如常,暗自送了口气,旋即醒悟到时幽冥身后尚有一人,尴尬道:“晚辈疏忽,还未请教这位前辈尊?”
时幽冥瞥了眼身后,见他无意回答,呵呵笑道:“这位是我西域旧友恨苍生,听闻这次四神云气图出世,也想过来凑凑热闹,想来段大先生不会介意吧!”
他这话说完,云毅才猛然确定,眼前之人正是和自己有双魄之仇的恨苍生。
之前夜色漆黑,云毅距离沙丘稍远,虽然感觉眼前之人似有相识,可光凭对方一身黑色斗篷也不敢轻易确定。
可如今眼见时幽冥开口,他这才笃信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日日夜夜,咬牙切齿且恨之入骨的仇家恨苍生。
当日在天水城,就是这个老怪物威逼自己交出莫须有的四神云气图,弄得自己身重勾魂令之招,三魂七魄散了两魄,数日之间被折磨的生不如死,可谓险些一命呜呼,毕生难忘。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若非恨苍生身旁尚有个深不可测的时幽冥,只怕云毅祭起青梅定魂旗,就会冲上去找恨苍生报那一箭之仇。
毕竟时隔三日,云毅修为用“突飞猛进”来形容亦不为过。不说他体内有祢衡半个甲子的纯正功力相助,单就是云临虞母的青梅定魂旗护身,寻常高手怕也难伤他分毫。
就在云毅怒目切齿之际,锦袍男子面容凛然道:“原来前辈就是生死湖的恨老前辈,晚辈久仰盛名,今日得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恨苍生宽大的斗篷不见喜怒,闻言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沙丘上的二人互望了一眼,忽然低声道:“两位前辈,长安城附近各派高手云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咱们还是御风前行,免得太过显眼!”
时幽冥心知拜日山庄是忌惮自己异族的身份,不愿明目张胆的与自己牵扯过多,这才行事低调的只派了两名小辈迎接。
他也不点破其中隐晦,呵呵笑道:“无妨,长安夜色甚美,时某赏心悦目。”
言罢,几人脚下御风南行,时幽冥脚程不快,竟真好似欣赏起这长安月色,余下三人也不好张口催促,只跟在他身后缓遁慢行。
云毅和恨苍生有着深仇大恨,如何能让他堂而皇之的从自己身前溜走,他望着四人背影,打定主意要会会这所谓的拜日山庄,他悄然敛息,趁着夜色跟在恨苍生等人的身后。
倏忽三十余里的路程转瞬即逝,漫无边际的砂砾戈壁,黄尘轻扬已远去了人烟,满目荒凉之际,一轮淡月摇坠天空,夜色凄离中,一幢雄壮的堡垒自山麓中若隐若现。
“国师莅临拜日山庄,实在令段某门下蓬荜生辉。有失远迎,还请国师不要见怪!”声音悠远绵长,方圆数里清晰可闻。
云毅却心内惊骇,这发话之人竟是个太监!
第四章 夜探山峭疏弄影()
中原之大,能有如此功力者少数,可若说有这般出神入化的本事且又是个阉人宦官的,恐怕整个天陆都屈指可数!
“太监……这人果然也是灵帝麾下的十常侍之一!莫非这拜日山庄就是朝廷的据点?”
云毅惊骇之际,蓦然望见远天数道人影冉冉飘落,为首一名圆脸老者骨瘦嶙峋,弯腰驼背,身穿墨蓝色的披风,个头还不到云毅的臂肩,瞅模样比祢衡还要瘦小几分。
云毅料想此人应就是拜日山庄的段庄主,他眉宇间精光若隐,机锋巧露,瞧着修为应恨苍生、毕岚等人之下。
两名锦袍男子见状,足下遁光收起,躬身行礼后就退到段庄主身后。时幽冥玉杖轻引,微微摇头笑道:“时某即已到了贵庄门口,竟还烦劳段大先生亲自迎接,真是折煞我二人了!”
段庄主嗓音尖锐,可笑容着实真诚恳切,朗声道:“国师真是太客气了,你是西域鬼都的擎天柱石,又乃段某昔日故交,如今屈尊而至,大驾光临拜日山庄,段某区区走上几里山路相迎又算得了什么?”
他话音稍顿,望了眼时幽冥身后之人,惊讶道:“段某冒失,还未请教国师身旁这位道友的名讳?”
恨苍生斗篷遮面,夜风轻拂黑衣,仿若一团鬼影无形无踪,他露出苍白的双手,抱拳沉声道:“恨苍生久仰段珪段大先生的盛名!”
段庄主恍然大悟,有意无意的瞄了眼一旁笑吟不语的时幽冥,惊道:“原来仙友就是生死湖的勾魂令主!恕段某眼拙,方才未能认出阁下!”
这时段珪身旁一名壮汉低声道:“庄主,这里夜里风寒,咱们是不是先将两位西域来的朋友请进拜日山庄再说?”
段珪哈哈大笑,一拍脑门道:“段某糊涂,若非葛总管提醒,咱们险些又怠慢了国师和恨道友!”
说罢,他冲时幽冥与恨苍生抱拳道:“二位仙友远道而来,路途辛劳,段某忝为地主之谊,早已在庄内设宴为二位好友接风洗尘,以恕怠慢之罪!”
时幽冥见段珪侧身摆出一个“请”的姿势,也不好再推托,与恨苍生一左一右的阔步走向前方的山堡,众人身影渐渐消失在夜空中,月色如常,黄沙寂寥依旧。
云毅从一处山岩后缓缓走出,神色阴沉。他虽然不知道朝廷为什么会和西域回鹘国的高手搅和在一起,可毫无疑问,这些人对太平天的无辜道士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心中疑虑,这段珪可是朝廷的钦点中常侍,时幽冥亦是回鹘国师,他们要见面自可在长安城里,何必大老远的跑到这荒山野岭来?除非双方皆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云毅冷笑道:“天宗、朝廷、现在竟连西域鬼都的人都插手进来了。我若不去探个究竟,岂不辜负这天时夜色?”说着,身形稍隐在山岩暗影中,直奔拜日山庄。
拜日山庄建在黑石山的山麓之中,依山行地势而建,有如靠山堡垒,占地足有八百多亩。三侧峭壁环拢,猿猴难攀,只有东方的谷口以作往来进出之用,“拜日”之名想是出自于此。
云毅借着月色,敛息凝气,在山岩中攀跃而行,宛如腾蛇起雾,追风逐日似的在夜色中掠近山峭。
他观察许久,这拜日山庄戒备森严,各处都有血浣砂涂抹的箭矢在黑夜中发出熠熠红光,即便是在夜空中,也有庄内豢养的棕羽黑鹰游弋巡视,以防仙家高手自半空潜入。
可云毅在通天峰寒潭苦修半载有余,连金色娃娃鱼这等天陆异兽都可瞒过,如何会被区区几只大漠雄鹰发现?
他身影悄然无风,快逾闪电的在后山御风疾行,此时若有人无意张望到他,顶多也只以为是瞧见一条黑夜觅食的猫影而已。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云毅已然伫立在拜日山庄的后山顶峰,向下眺望时,整个山庄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却不时可以看见徘徊巡视的血卫,云毅粗略估计,足有五六百人之多。
云毅心知这庄内高手如云,不知段珪还宴请了哪些旁门左道的高手,他不敢大意,收了身形闪顿在一处僻静的院落停下,静立在一处房梁顶端。
他刚躲好,就摇摇听见南方不远处的青石小径响起脚步声,几名身着花衣的小厮拎着金穗红灯笼走了过来,四处打量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一人一样。
最后面的小厮无精打采,抱怨道:“这个没心没肺的老疯子,若不是咱们兄弟整日看管照料他,他哪有这般的精神头?大半夜竟还跟咱们捉迷藏玩,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
一名小厮靠在木柱上昏昏欲睡,嘘声道:“你小点声,那老疯子可是段庄主点名要照管的人,估摸来头不小,若是让庄主知道你在这抱怨,小心阉了你送去宫里当太监!”
先前说话的小厮走到一株桃树下,解开裤袋撒尿,撇嘴道:“这疯子若是真有来头,何必让那老毒物每天扎针喂毒药的折磨他?我现在只要想起那老毒物住的茅屋,胆汁都快恶心出来了。”
他原本盯着裤裆撒尿,忽的撇嘴骂道:“他姥姥个三孙子的,那老毒物的茅屋果然有毒气,老子都尿血了!”
几名小厮嘿嘿坏笑道:“难怪咱们段庄主这么器重你!张兄,来日入宫飞黄腾达了,可别忘了咱们这帮患难的弟兄!”
小厮骂骂咧咧的提起裤袋,狠狠啐了一口唾沫道:“真是倒了血霉。原本以为照管这疯子是个美差,不必在灼焚之日去阿旁宫拼命,哪晓得这仗还没打,老子的命根子就快没了!”
几名小厮说说闹闹,打着灯笼渐行渐远,云毅听这几人连灼焚之日都清楚,想了想便悄然跟过去,打算出手擒拿逼问些口供出来。
他见这些小厮各个气劲绵长,显也是练过些功夫,不敢大意,只等这些人绕到些僻静的院落就准备动手拿人。
第五章 疯癫自有疯癫行()
这几名小厮在前面边走边聊,浑然未觉已经被人盯上,他们一路搜查的甚为仔细,各院落的厢房、走廊、哪怕是枯井、假山皆不曾遗漏。
整整一盏茶的功夫,这些小厮才转过了两道月亮门,缓缓走近一处空幽雅致的别院。
云毅正打算动手擒人,可忽见这庭院错落有致,景色宜人,看似偏僻的静无人烟,可他灵台陡颤,竟察觉到这庭院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树木,竟机关遍布,附近岗哨密连,箭光如雨,怕是一只苍蝇都难飞过去。
几名小厮小心翼翼的绕开各处机关,走到一处别致的三层朱楼前,再无先前慵懒的模样,反而各个精神抖擞,神色焦急的隔空喊话。
云毅心知这话自然是说给朱楼附近的暗哨听的。果不其然,短短几息的功夫,朱楼漆红的大门无声自动,几名小厮如履薄冰的走了进去。
“这里住的是何人?好大的排场!”
云毅正惊疑之际,忽然身后冷风陡起,他心生警兆,来不及回身挡招,急忙绕着石柱向前横转,却听“啪”的一声,左肩已然被人拍中。
他心中凛然,来人能无声无息不动声色的打中自己,修为比他强上何止一筹?正待他欲取出青梅定魂旗准备搏命时,却徒然发现自己的左臂竟安然无事,连一丝酸麻疼痛也未曾有。
他情知来人手下留情并无恶心,于是念到嘴边的真言戛然而止,转身向身后看去,一道人影倏然映入眼眸。
这人模样年逾古稀,容貌苍老,满头花白的发丝乱糟糟的披散在头顶,却蓬头垢面,不修边幅。若非枯瘦的身上穿着价值不菲的金缕蚕衣,云毅也以为这老头是哪处跑来的乞丐。
这老头穿着邋遢,浑身泥泞又足下无履,连身上的衣服扣子也胡乱扣错,吊儿郎当的肩膀露出黑黢黢肌肤。
云毅这才发现,他整条臂膀乃至于锁骨、脸颊、甚至脖颈各处,皆有细如银发的长针刺穴。这些倒也罢了,他身上竟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苦涩药味,整张脸被毒的青红枯黄各据一隅,模样甚是古怪。
老头伸出一根手指递到嘴边,瞪大眼睛看着云毅,小声道:“嘘!不要进去,里面有坏人!”他似是对这朱楼畏惧忐忑,说完也不理会云毅,转身往后跑去。
云毅听他的口气,似是对拜日山庄的事情颇然于心,或许会晓得些内情也未可知,反正总比自己漫无目的四处乱撞要强不少。
“前辈……”云毅轻声细语,唯恐怕惊动了四周守卫。他见这老头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却不报警鸣示遣人捉拿自己,显然不是拜日山庄的人,不由放下心来御风追赶。
那老头似有警觉,一双浑浊的眼眸里射出精光朝云毅望了几眼,忽的咧嘴一笑,摇头晃脑的朝着南边的庭院跑去。
云毅跟着这老头数段距离,身若飞絮如影随形,也亏得这二人修为皆实属上乘,所行的地方又恰巧守卫不严,一路行来,竟出奇的顺畅无阻,连路边的野草也未曾惊动。
云毅心中却越来越惊疑,这老头似是对拜日山庄的地势了如指掌,有意无意中竟接二连三的避开各院落的守卫暗哨,直奔一处僻静深幽的庭院停下。
这庭院背靠山腹,一排排、一列列斧凿的石洞如百目蜘蛛狰狞恐怖,下首的化缘灌木如林,绿光闪耀,风吹浮动间冷光乍然,寒风簌簌。
那老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