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摇头示意,又唯恐两人客套,故意岔开话题道:“徐先生怎会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又与厉氏兄弟交起手来?”
徐康将亮银色的天正剑收回剑鞘,负在背上道:“徐某与几名蓬莱阁的同门一起到此,本想分头行动探视此处地形,不曾想遇到魔教的厉氏兄弟,他们私下窥觑家母的忘情水,趁徐某孤身一人,于是起了歹心,妄图迫取配方。”
云毅心道即便是没有忘情水这档子事,厉氏兄弟文公子手里的阿旁宫地图,也会对他痛下杀手,当即好心提醒道:“先生此行深入虎穴,群狼环伺,还望务必小心为上。”
他深知纵然自己将拜日山庄的事情全盘托出,徐康等一众儒门高手也不会知难而退,是以也不多言其中利害,他相信以四大世家的底蕴实力,焉能洞悉不了其中波谲云诡的各方算计?
徐康怔了怔,深深的看了眼云毅真挚的面容,似有所悟的点点头,道:“徐某心中有数!”
未待他再说什么,忽的远方亮起一束绚丽多彩的深蓝烟火,远远传来一连串滚雷般的闷响,刹那间震得半边云海一片蓝亮。
徐康神色一惊,失声道:“是我蓬莱阁的‘蓝幕令’!想是哪位同门在附近突遭强敌,这才发出讯求援。二位恕徐某失礼,先行一步了。”
他遽然动身,急忙往云海蓝光处漂浮飞去,宛如一道天宇流星,转瞬消失在苍茫的飘渺云层中。
易清爻自始至终不发一言,显是对儒道之别甚是泾渭分明,她似有不悦,冷声道:“你还要不要找东狂?”说着径自往云雾深处飞去。
云毅苦笑一声,脚下御风追上,及至近前,却见云蒸霞蔚雾涛跌宕,在火云下不断变幻着美轮美奂的色彩,与下方的浩渺烟波交相辉映,委实美到了极点。
若非是灼焚之日的火云将整片云海及深处的水天一色大阵,蒸的有如烈日笼屉,这恢宏辽阔的天澜已足以让云毅流连忘返。
突然扑面而来一股清凉冷风,易清爻脚下遁光停下,打量着眼前翻滚的云涛,竟已隐约可见云水深处的城廓虚影,宛如海市蜃楼,随波幻动。
云毅何时见过悬浮在天空上的幻日巨城,但觉眼前苍茫水色汩汩流淌,宛如九天银河,云海难窥其尽,风涛淡逝中,遮云蔽日的宏伟古城仿佛躲在云层深处的扶摇巨鲲人叹为观止,不禁生出天地沧溟的感叹。
易清爻深知各路高手此时必会从阿旁宫的四面八方分别探入其中,再也不能耽搁时间,于是“铿”的一声,玉海双心镯凤鸣啸吟,化作一束耀眼白光披荆斩棘的冲入云霓。
云涛翻动如潮水般向四下退却,露出一个方圆丈许的缺口。
易清爻探臂揽起云毅的衣袖,低声道:“跟紧我!”借着仙宝开道,纵身向云澜深处闯去。
周围的水天云霞有若实质,不断从四面八方往两人身上迫来,看似行在云层里,却如同在云海琼波中开路劈径,稍停片刻附近的冰寒的水波就会霎时补上,毫无漫步云中的逍遥感觉。
也亏得她手里的玉海双心镯乃楚国遗泽的旷古至宝,与水天一色大阵可谓根出同源,强大充沛的水灵力使得易清爻身上的压力大减,纵然挟着多挟带一人,却也可谓事半功倍。
易清爻将精纯的道门先天真气源源不绝注入玉海双心镯中,焕发出一团熠熠光辉,将两人的身形笼罩其间,乘风破浪扶摇直入。
如此飞出约莫百余丈,云毅骤然觉得四周热浪瞬退,陡地眼前云澜渐退,露出绵延百里之广的浩瀚古城。
却见长桥卧波,廊腰缦回,复道行空,不霁何虹,远天云桥赫然架于深不见底的云涛之上,宛如出尘仙境,云海古城。
云毅顺着云桥望去,房亭阁宇,辞楼下殿,倚叠如山的宏伟建筑此起彼伏,歌台暖响,舞殿冷袖,精致雕文的砖瓦图壁,鼎铛玉石,金块珠砾,许多竟是自己见都未曾见过。
再往上望去,当空明星荧荧,绿云扰扰,烟斜雾横中渭流弃水,水天一色大阵遮云蔽日,清波流淌间不见日阳普照,清冷凄凄,徒增几分岁月流波。
易清爻收起玉海双心镯,与云毅落在一处桥头,一边调息一边张望,蹙起秀眉道:“奇怪,为何不见其他人影?”
云毅也觉得惊奇,按理来说各路高手四神云气图可谓卯足了劲,憋足了气,如今既已到了灼焚之日,这些人焉能甘居人后?
无论如何云毅也不相信自己是第一批阿旁宫的,他警惕道:“仙子小心,这城中说不定有古怪。”
易清爻慎重的点点头,说着话两人踏步穿过外围的云桥,可禹步未歇,脚下蓦的如捆绑万斤巨石,朝下狠狠猛拽,二人心中正凛然时,忽的眼前景色一变。
一座用斑斓磁石筑起的天门足有百丈之高,布局在阿旁宫的中心处,深玉色的磁石霞光萦绕,以彩云凌空勾勒出两行诗句,生辉耀眼。
云毅沉声念来,缓缓道:“天意从来高难问,纵横谁能用入玄!”
第四十一章 纵横谁能用入玄()
云毅见这十四个字皆由祥云幻化而成,高逾百仞巍峨耸立,云状的在深玉色磁石的附近萦绕飘浮,宛如黑夜悬空的明月,在整座阿旁宫上绚光绮丽,彩云飘飞,好不耀眼夺目!
“天意从来高难闻,纵横谁能用入玄!”易清爻悠悠念来,仿若感慨万千,面对眼前如梦仙景,却无心流连欣赏,反而取出几枚天命铜钱,就地推衍玄机变化。
云毅反复咀嚼着这两句诗句,内心深处竟生出一种世间纵横,却又难勘天数的矛盾感觉,正陷入沉吟之际,耳畔忽然传来易清爻冰冷的声音自己灵台清净。
“这是上古的元磁神山,被秦始皇以龙脉风水之法,遁五行金门变幻返虚,用整座阿旁宫地脉源力为基,只要进了这里面,任你哪怕有‘大乘’巅峰的修为,怕也飞不过二十丈之高。”
云毅摇摇望了眼远处的深玉色的通天巨门,低骇道:“这秦始皇好大的手笔!不过这元磁神山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为何数百年来竟无人将它搬走?”
易清爻神情慨叹,叹息道:“这元磁神山乃是上古蛮荒深处的先天至宝,即使是玉海双心镯和青梅定魂旗怕也难伤其分毫,况且这宝物早已与阿旁宫地脉以无上道法连为浑轮一体,你纵然能搬走这通天磁门,挪不走阿旁宫也是无用。”
云毅咽了一口唾沫,整座阿旁宫足有三百里辽阔宽广,纵然自己神魔附体,恐怕有生之年也难以完成这旷世工程。
他向远天的云海浮字望了几眼,好奇道:“天空上的诗句是什意思?”
易清爻见四下无人,轻声道:“秦始皇的肺腑之言!他自诩为千古第一帝,功盖三皇,并六国,震四海,平天下,成霸业,惶惶万世之基业,可惜最终却逃不过一个‘死’字。”
“他这诗句大有责备天地的语气,言下之意上苍既然让他成就千古的宏图霸业,又何必戏耍他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于是索性将一切推给‘天意’二字。”
云毅默念几声,不禁感慨万千。光看这阿旁宫的宏伟建筑群,就始知秦始皇的丰功伟绩堪称震古烁今,就更别提秦皇陵、十二金人,以及万里长城了。
连当时如日中天的儒家也因“焚书坑儒”而险遭灭顶之灾,就可观其当年势力,远不是现今朝廷可以堪堪与之比肩的。
他对这秦始皇不由更加好奇,急忙道:“那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易清爻微微皱眉,显是疑团未解,摇头道:“这后半句怕不是出自秦始皇之口。”
云毅愣了愣,低问道:“何以见得?”
易清爻玉指捏诀,白澈如水的纤手指了指远处的虚空,道:“你仔细看看这两行云字,虽然他们的大小,笔劲以及运转速度皆是一模一样,可唯独气韵神态千差万别。”
“前者有‘行到水穷处’的世事慨叹,后者却是‘坐看云起时’的云淡风轻,两者纵然有承上启下的意味,可其中蕴含的意思却大相径庭。”
云毅顺着她的玉指瞧去,心中隐隐生出一种玄之又玄,可却难以言明的古怪感觉,低声道:“纵横谁能用入玄!”
他低吟数语,内心深处思绪混乱,不由好奇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在元磁神山的云海处提字留诗?”
易清爻轻笑一声,道:“这倒也不难!这后半句话暗含讥言讽刺,若我所料不错的话,纵横自是指秦帝国的千秋霸业,‘谁能’二字隐有无力回天之意,说的是大秦王朝十年覆灭的事。”
“其结尾却偏偏用了个‘玄’字,所譬喻之事应为当年国师云中君东渡扶桑,为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药而一去不归,以此突显出秦朝败亡归根究底是因为嬴政没有得到长生之药的缘故,不世伟业毁在一个‘玄’字上面。”
云毅心神一醒,尽心竭力的思虑道:“玄……玄……这后半句诗莫非是玄圣张衡所留!”
正在这时,忽见百丈开外的广阔云宫霄汉中,漫无边际的红色云涛咆哮起伏,浊浪排空声势骇人,不时发出隆隆的雷鸣之音。
云浪激荡澎湃,恰似千军万马正在冲锋陷阵,蒸腾起殷红色的炫目霞彩,幕天席地狂涌入内。
千百道高过数十丈的云柱急旋狂舞扶摇长空,在汹涌的波澜里若隐若现,好似一条条暴戾的怒龙自云海深处破茧而出,扭曲奔腾。
让层层叠叠的滔滔云浪便似被一堵无形的堤岸横空拦截,激撞起匹练般的高浪,又往云海里退落。
易清爻凝眉注视,惊叹道:“难怪玄圣要将这部四神云气图的残卷藏在阿旁宫里,且不说有六十年方能轮替一回的灼焚之日庇佑,单是这阿旁宫的重重绝世禁法,就足以让不少高手知难而退了!”
云毅醒了醒神,旋即想起来此的目的乃是找到祢衡,借他之力助太平天的天公真人脱困,当下催促道:“咱们还是找人要紧,别在这里耽误时间。”
易清爻扫过云毅的脸庞,轻笑道:“你急什么!这后半句的诗句既然是玄圣张衡留下的,我猜它十有八九与那部四神云气图的残卷有关。”
“东狂与管老怪皆是老奸巨猾之辈,他们既是四神云气图来此,岂能错过这条讯息?只要咱们能解开这诗句隐藏的讯息,介时顺藤摸瓜,还怕找不到他们吗?”
云毅脸色微红,想不到易清爻早有打算,他抬头望向远方云字,见一股股红云不时响彻天霁,罡风流转间水波如幻,显是有不少外围的高手破开水天一色大阵,阿旁宫的外层云海。
易清爻淡淡的望了眼天空,低声道:“四神云气图乃是天陆神卷,玄圣既有心将之藏匿,必会将它放在一处极为稳妥的地方,绝不会让人轻易找到。”
“这阿旁宫的禁法威力自外而内,愈来愈强,我猜四神云气图也必藏在阿旁宫的内城深处,事不宜迟,你我这就进城吧!”
第四十二章 风雨转逝邪云出()
云毅遥望云涛飓风的声势愈加浩大骇人,心知各路人马怕已寻阵入内。当即冲易清爻点了点头,二人纷纷架起各自仙宝护持在侧,脚下遁光迸起的穿过外层云岚。
早在进来之前云毅就精研过阿旁宫的地势,整座阿旁宫被水天一色大阵罩住。
最外层乃是奇阵包裹的沧海云坪,它将整座阿旁宫托起并隐匿在咸阳旧址的上空,四周水雾冰寒,唯有灼焚之日才能以阳化阴,寻迹入内。
至于里面的阿旁宫则分为内宫与外城两处地界,两者以渭水二川为隔,各抱地势。外城说也简单,就是世人统称的阿旁宫,覆压三百余里之广,乃是昔日秦朝古都。
至于内宫则小了很多,它不过方圆十里,上天台、宫门前殿、祭地坛、兰池宫以及元磁神山所化的石磁门皆在其内,其内阵法禁制厉害非常,是最有可能藏匿四神云气图的地方。
云毅穿过水桥云海,只觉脚下遁光竟没来由的一沉,仿佛千钧之水沉溺其中,连呼吸都稍稍窒塞他不得不御起真气疏通经脉。
易清爻看了看云毅,淡淡道:“小心些,这元磁神山辐射整座阿旁宫,是秦始皇昔日防范朝觐的各派高手所用,对仙道人士甚有压制!”
云毅点点头,正当他思考该从内城的何处宫宇寻找祢衡下落的时候,蓦然极远处响起一声凄厉的长啸划破层层云海,回荡九霄。
两人齐齐朝着远天云岚望去,但见一道水清相衬的太极遁光破空而至,宛如划破黑夜的闪烁流星,急速朝着一处城阙狂奔逃遁。
云毅愣了愣,未待缓过神来,又骤然看到几道身影挟雪白杀意漫天而至,如跗骨之蛆,死死的跟在先前那道黑白遁光之后。
云毅低声道:“好像有人遇到麻烦了。”
易清爻点了点头,道:“听这动静,离咱们还不算太远。”
云毅想起先前易清爻对孟家徐公子不以为然的态度,知道此女素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心想如何劝她同去瞅瞅时,却听易清爻竟出奇的说道:“咱们过去看”
说着,她深蓝色的身影腾空而起,朝着啸音响起的地方疾驰飞去。
云毅想不到她这回居然这么痛快,急忙也架起遁光追上,道:“你等等我啊!”
二人身法纵使受到元磁神山的限制,仍风驰电掣间十余里地一晃而过,无数昔时帝都的古楼阁宇彷徨而逝,只见远处水清神光凄厉震天,却渐渐衰落,似是功力难以为继的缘故。
云毅疑惑道:“这人明明受了重伤,为何还拼死阿旁宫内,这不是慌不择路,自投罗网嘛!”
易清爻沉默片刻,猜测道:“此人修为不弱,但看他的法术神通,该是道门同宗之流,他一意突围至此,怕是说明外面比里面还要凶险他不得不铤而走险。”
云毅隐隐觉得这啸音有些熟悉,却不知到底是谁会在灼焚之日刚刚开启时就甫遭强敌,深陷囫囵之困。
没多少工夫,云毅和易清爻就已踏足在一处玄楼房顶,遥遥瞥见远处数十丈的广场处一群人激战正酣,分成大大小小两处战团。
那发出啸声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道,原本颇为古道仙风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狰狞恐怖,七窍溢血,遍体鳞伤,头顶水汽蒸腾,显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在他身旁尚有一名容貌俊秀的中年道姑伫立在旁,她双手分持着一柄水色仙剑,一把明心拂尘,勉力拒敌,似已处在下风,兀自苦战不休。
与两人相斗的乃是一名身着雪白道袍的老者,寒风凛冽中出手白屑飞舞,宛如银丝飞雪,百转千回,将周身数丈染的冰霜滚滚,如降三九寒冬。
在这老者身后,尚有一名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他面如冠玉,品貌儒雅,双眸中不时闪烁出一丝骇然冷光,目不转睛的着前面的激战,神情漠然不见丝毫喜怒。
在这两人身后的不远处,十余名部属随从侍立左右,各个精光湛然,服饰统一,皆训练有素的守在各处暗角要地。
雪白道袍的老者以一敌二,周身一柄雪白的玉如意上下翻滚猛攻,一时光澜如极北冰幕,层层罡风化九霄怒寒之气如影随形,令人眼花缭乱,数里外都能听见“呼呼”的风啸之声。
似是出乎意料,易清爻凝眸望去,轻疑道:“是蜀山的人!”
这两名老道正是与云毅有过一面之缘的蜀山七子中的崇雨真人与崇风真人,只是不知为何,却是不见那名素以“智计”见长的崇碧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