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纵然不太中听,可无疑流露出一丝弦外之音,云毅听出关窍,轻“咦”了一声,好奇道:“你能帮我?”
易清爻把玩着手上的玉海双心镯,泰然自若道:“天时有律,道轮唯因。你无非是想寻死相士与东狂的踪迹,借这二人之力弭平太平天祸劫。”
“这二人皆是四神云气图而来,我适才稍加推衍,他们的踪迹已有迹可循,想来在阿旁宫内找到这二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毅见易清爻早已把自己的底细摸清,再也无法推辞婉拒,索性把心一横,道:“既然易仙子把话都讲到这份上了,你我也别藏着掖着了,干脆快人快语,你想要我做什么?”
易清爻神秘一笑,轻声道:“权当是你欠我一个人情吧,日后有机会还我就是。”
云毅表面上虽不动声色的点头允诺,可念及天宗与朝廷的诸多强横高手,心知阿旁宫之行不啻是深入虎穴,自己又仇敌遍布,这其中利害岂是一句“人情”可以说清的?
易清爻说的轻松,可云毅心中不由苦笑道:“我这一去也不晓得是否有命回来,这人情能否还上怕还是两说呢!”
这么一想,他自觉对易清爻有些愧疚,且不管什么“锁魂六引”,单是对方两度出手驰援的解救之恩,就让云毅无法对她心生一丝一毫的反感。
易清爻默默凝视云毅,似是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语气转冷的故意哼道:“你赶快打坐调息功力,别到时再拖累我。”
云毅被她看的有些尴尬,微微侧转脸庞,盘膝坐在地上,淡淡的真气从身后缕缕升起,如日照的紫烟,映衬着茫茫月色的水寒幽冷,缓缓消逝在风声尘落之处。
易清爻低不可闻的“嗯”了声,别过头去望着远处天霁云海,修长的身姿斜靠在石亭角落,明眸闪动,竟是出奇的平静安然。
…………
鱼肚渐白,“水天一色大阵”遥遥浮现在百丈虚空之中淡淡的殷红色光雾渐渐浮现,忽明忽暗就像风中残灯一般隐约可见。
云毅兀自起身,精神矍铄的望着东北方向的云海天穹,正在此刻,一阵山岚迎面吹拂而来,原本清新的空气中竟夹杂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干燥火气。
他心下一醒,涌起一丝怅然与激动,抬头远望,只觉得漫天的水云如火,足足有三百多里之辽阔,红透出烧灼天霁的流风霞雾,几点渐渐消退的紫色星光依稀闪烁,依照方位寻去正是咸阳旧址的上空。
云毅沉声道:“这就是灼焚之日?”
漫天的火烧云亮起淡淡的红色轮廓,变幻莫测中,火云积聚如霞雾蒸腾,围绕在水天一色大阵的附近,伴随着尚未消散的夜色,直如星火燎原,灼焚天地。
易清爻心算推衍,低念道:“这水天一色大阵承踏九宫,其奇异之处在于其逆步反阙、积九则化一。可谓逢阴则化阳,逢阳则遇阴,始成九宫变数。然以水为形,当由兑破阵,亦即先由坎位……”
她默念许久,轻声道:“随我来!”挟着云毅,身形化作一缕银色弧光射向云海红浪的天霁。
起初一段路程易清爻尚且御剑飞行,在云海中疾驰往来,可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她引着云毅徐徐降速,改以御风之术,贴着云层雾海缓缓绕行,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一样。
云毅见周身红云翻滚,从淡淡的浅红色逐渐化为泛着黄霞的金红色,仿若日阳普照,天地间尽是金红色火云燎影,笼罩在整片咸阳旧址上空,灼焚灿烂。
易清爻冷眼看向四方,轻若惊鸿的身姿飘若柳絮,身法柔和舒展,借着呼啸的层云飘荡风坪,倏忽数丈,身法甚是绝妙。
风里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响声,震耳欲聋仿佛九天怒吼,从远处闷声传来,间或夹杂着晦涩难懂的怪文,只是离得远了,听得不甚真切。
云毅四下张望,见火云灼红贯日,哪里像是会打雷下雨的样子,好奇道:“这是什么声音?好像那边有人?”
易清爻也闪过一丝疑色,不禁心中一动,道:“咱们过去看看。”
她挟着云毅转向西南方御风疾驰,不一刻,就望见前方火红的云层中有一团硕大斑斓的紫色雷云凝聚不散,掩盖方圆半里的穹海云波。
这不过半里的雷云在整个三百里的水天一色大阵中并不是多起眼,可待易清爻和云毅飞的更近些,两人才骇然发现,那团紫色雷云附近竟漂浮着数十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云毅赫然看到每一具尸体的肌肤泛着妖艳的紫青色,嘴巴鼻子和耳孔内流淌出的深紫色淤血早已干冷,像一条条恐怖的蜈蚣爬在脸上,狰狞异常。
这些人尸体冰冷多时,显是死亡已久,可不知为何残存的遗体竟漂浮在这里,不少残肢断臂血肉模糊,好生残忍。
云毅眼尖,蓦然瞥见一名紧握半截断刃的雪袍青年,惊骇道:“他是天宗的弟子。”
易清爻未待回话,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晦涩怪文,她脸色一变,旋即想起什么,低喝道:“佛谷之人?你是雷海禅音!”
第三十六章 四御神雷风起啸()
余音未歇,七色斑斓的紫色雷云深处,缓缓走出一道火红人影。
云毅凝眸瞧去,这人影身形高大,披着黄红相间的描金袈裟,手中引着一柄雷光闪烁的紫金杵,在云层深处“咚咚”响震。
雾影消散,人踏而至,却见此身影白眉银鬓,年事已高,头顶光如明镜,不生毫发,几枚佛门独有的戒点香疤颇是显眼。
云毅神情严肃,袖口暗暗扣住青梅定魂旗,正全身戒备时,就见这老和尚冲着自己报以善意微笑,执礼道:“阿弥陀佛,老衲禅音见过两位小檀越!”
易清爻面色霜寒,冷声道:“禅音大师雷海常伴菩提,青灯古佛,却在这灼焚之日来阿旁宫做什么?”
“原来这老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五海禅之一!”云毅心中惊骇不已。
这五海禅乃是中原禁忌,莫说寻常儒道两家的二三代弟子无缘听闻,怕是如吕氏兄弟那种儒门四奇也对他们所知有限,在浩瀚中原委实声名不显。
可若说起五海禅的出身“佛谷”,却是天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门派。它早于数百年前就与西域鬼都、千山百妖径并驾齐驱,声势比起极北魔教也不遑多让,名列“三邪一凶”之一。
云毅也是早些时曾听祢衡说过,这佛谷地处的天竺国远在天陆西南,与蜀地遥遥为邻,乃是“三邪一凶”中最为神秘的势力之一。
数百年来,中原许多高手都大多听过天竺佛谷的威名,可若真要刨根问底的寻其出处,怕是谁也说不出佛谷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如今的佛谷之主称“佛首”帝如来,在四十余年前的岐山仙境上搏得“天陆十擘”的盛名,可除此之外,上至当朝权贵,下至寻常百姓,皆不知佛谷除了帝如来以外究竟还有什么其他高手。
哪怕是五大道宗与四大世家的高层,对佛谷之事也是讳莫如深,即使如祢衡这般狂妄桀骜之人,竟也不愿多提及佛谷,似是整个中原都极为默契的将其屏蔽在外。
“小子,你可得记住了,在三邪一凶中,论实力雄厚首推魔教,轮邪术诡异则以鬼都为最,可若说到神秘莫测,有去无回之地,佛谷之凶险恐怕犹在千山百妖径之上。”
云毅蓦然想起昔日在通天峰祢衡对自己的叮嘱,这佛谷五海禅皆是勘破“枯荣”之境的高手。
世人皆知天竺少雨缺水,这五人既敢称“观禅悟海,滴水乾坤”,就知五海禅绝非浪得虚名之辈。
禅音慈眉善目,也不见怪罪易清爻的失礼,颔首笑道:“阿弥陀佛!老衲听闻阿旁宫附近邪魔群聚,唯恐生灵涂炭殃及无辜百姓,这才恰逢其会,得缘到此。”
易清爻环视四周悬浮的死尸,微微蹙眉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记震耳欲聋的滚雷在空中炸响,排山倒海似的罡风呼应着雷声宛如泰山压顶轰击下来,吞吐出骇人的团团红紫光芒。
附近的火红烟云也发出“嗡嗡”异鸣,飞速挪动起来,犹如群鬼乱舞,百云狂啸,一阵天旋地转景物已是大变。
易清爻轻“叱”一声,飞手祭起玉海双心镯,柔和的淡淡光华喷薄而出,扶摇迎向上空压来的滚滚罡风。
云毅心头警兆突起,不假思索的祭出青梅定魂旗,“呼呼”的火啸长鸣,在光焰交击里剧烈摇晃,周围爆出一蓬蓬耀眼的青色火花。
冷不防下面“喀喇喇”的连串响动,紫色的云层纷纷开裂,形成一道道数丈宽的云海沟壑,一蓬紫云蒸腾而出,打里面射出一串串紫色火团。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这四御神雷阵乃是张天师所布,冤有头债有主,两位小施主若身陨此处,来日做鬼可莫寻老衲报仇。”
云毅在空中祭旗摇舞,卷起两道沛然罡风朝身旁的紫云轰去,雷光被罡风一挫,纷纷横飞四散,禅音大师纵声狂笑,竟在团团雷光中如入无人之境,渐渐消失在紫云深处。
他掠过一缕紫色电光,恼恨道:“被这老秃驴摆了一道。他借着张天师的四御神雷阵,故意以啸音引诱旁人入伏,笑里藏刀好不卑鄙。”
此刻周围的红云已然逝去,云海之内赫然亮起无数的紫色雷影,横亘住两人去路,再也看不见外围的灼焚红云与水天一色大阵。
紫雷之中,密密麻麻画着无数手掌大小的道门符篆图形,闪烁着深紫发黑的暗芒,“兹兹”作响中,从外围云层缓缓浮现,竟如流洋之底的海蜇,森罗密布颇是恐怖。
云毅见这些符篆迅速变大,化作各式各样的紫色滚雷,或疾或缓,仿佛天火燎原般碾压而来。
易清爻低喝一声,玉海双心镯转瞬化作两道光罩护持在二人头顶,云毅稍稍喘息,却见远处数蓬紫云涌动,遮掩住半天天空。
一缕缕电光迸闪的云柱扶摇升起,在空中幻化出成千上百的雷芒碧影,每道雷影直有云毅胳膊粗细,被团团紫云笼罩,如滔天的巨浪上下翻滚。
易清爻明眸闪烁,临危无惧,冷笑道:“老和尚,这天下莫非只有你懂阵法不成?”说着右手挟着云毅往身后轻挪数步,灵幻转妙间玄机无穷。
她右手轻扬,腕上的玉海双心镯化作一缕银光正射中远处十余丈外的一处雷云顶端,“轰”的将它击成粉碎光雾,流风似雨纷纷飞扬。
瞬间附近雷云层层颤抖起来,仿佛是一道浮光掠影的水幕一样,波幻无穷,云毅顿觉眼前白光闪耀,风声呼啸如坠云里雾里。
云毅如有默契,挥手祭起青梅定魂旗,发出数道梧桐凤火,瞬间消失在重重光雾中。
半空中蓦然传来几声闷响,散落出缤纷光雨,四周紫云雷影猛烈的晃动数下,云毅凝眸望去,见左手畔红光闪动,光雾清清,显是生门所在。
易清爻深知四御之变的道理,唯恐生死双门交替,于是无半点迟疑,挟着云毅往云海深处急纵而去。
第三十七章 云海深处遇故交()
云毅二人甫出雷阵,眼前顿时又恢复漫天的火烧红云,阵阵热浪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仿若坠入铜炉炎狱之中。
一蓬蓬紫色雷团弥漫在云海之间,易清爻与云毅俏立在一处火红云端之上,默然凝视着身后的团团雷影,雷海电光中不知蕴藏着多少骇然杀机。
云毅俯瞰远处雷电交加的蓝幕,心有余悸道:“张天师既然在此布下四御神雷阵,为何他本人这里,反倒是那个佛谷的老和尚在此兴风作浪?”
易清爻微微皱眉,小心翼翼的向前迈了几步,取出几枚天命铜钱当空一抛,云毅却见虚空上并排摆着两行六枚铜币,冒出淡淡黄铜灵光,嘶抖颤鸣。
却让易清爻轻轻点头,似是不出其所料一般。
易清爻将天命铜钱收回袖口,悠然道:“四御神雷阵乃是以风云雷电四象之变,巧借子夜阴气极盛之时,借此取雷火相生之变,以震化离,中生火相之法。”
“依我猜测,张天师乃玄圣张衡的嫡传弟子,昔年玄圣既然放心将四神云气图留在阿旁宫,必是对水天一色大阵以及灼焚之日甚有钻研。”
“以张天师的阅历神通,借着阵法薄弱之处在灼焚之日这天以‘雷火相生之法’提前进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灼焚之日就好比大树将倾,只要树木根部出现断裂的征兆,迟早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倒下。
所谓“推波助澜”即是如此,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力道与手段,如张天师这等觑破关窍的仙家高手,自是无需与常人一样苦等灼焚之日降临。
当然这里面也存在着极大的风险,毕竟水天一色大阵乃是楚霸王与楚国九大高手联手布置,威力冠绝天地,只有在灼焚之日这天阵法威力才会大大削弱。
即便是如张天师这等“归寂”境顶峰的高手,在灼焚之日尚未降临之前,借‘雷火相生之法’抵御水天一色大阵,也颇为铤而走险,动辄就有道陨神消之危。
云毅对于奇门遁甲并无研究,闻言好奇道:“听易仙子的意思,莫非这雷阵里面另有乾坤?”
易清爻嫣然一笑,她出尘柔弱的玉手轻轻在虚空中左右挪移,又祭出一道清色道符,顿时漫天星光宛如弈棋一般纷纷归附在火云顶端,一幕蓝海星辰煞是耀眼夺目。
云毅只见前方五丈开外异变陡生,“轰”的一声平空爆起一簇蓝霞,竟形成了九尺多高的一道光门。
自光门之中隐约传来水流激荡之声,湍急海浪澎湃汹涌扑出,却被易清爻的清色道符形成的星墙拦堵在外,不得近身。
云毅心中有些诧异,光门内的海浪竟直如银河九天的瀑布,万钧之水的压抑让自己感觉异常难受,仿佛心肺憋了无尽的闷气,连呼吸也受到了影响。
易清爻眉间轻皱,低喝道:“这四御神雷阵被禅音那老和尚动了手脚,咱们怕是进不去了。”
云毅见这美如天仙的人儿,居然也会动怒生气,不由莞尔一笑,好奇道:“那老秃驴既然是佛门中人,却来阿旁宫做什么?难不成佛谷的人也想要四神云气图?”
易清爻见张天师留下的雷阵失效,轻声一叹后,说道:“如果是这样还好了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怕就怕这老和尚醉翁之意酒。”
云毅想起连祢衡都讳莫如深的口吻,不敢怠慢,沉声问道:“莫非是老和尚也别有所图?”
易清爻淡淡一笑,辨了辨方位朝南跨出了数步,红云闪烁间,光门骤然消散,恢复到先前情景。
她见张天师留下的雷阵已被禅音和尚所破,又距离灼焚之日尚有一段时间,索性伫立在云端上,冲云毅浅笑问道:“你见过多少和尚?”
云毅愣了愣,其时中原地区道教盛行,以五大道宗为首,各名山道观闻名于世,只拿太平天的数十万的教众举例,就可想而知道门在中原影响力之巨大,是以寻常道士可谓随处可见,并不稀奇。
可相反的是,佛门弟子在中原却堪称人烟稀少,各寺庙香火稀薄,若说起和尚寻常百姓或多或少都见过,可若真说见过多少,怕是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云毅正待回答之际,忽听远处“呼”的传来一声巨响,他与易清爻的身影弹射而出,铺天盖地的罡风拂面迫来,刮在脸上像烧红了的烙铁般滚烫难耐。
云毅祭起青梅定魂旗护持在周身,抬眼望向罡风扫来之处,见不过短短十数丈的距离,竟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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