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又有人前来搜寻,还有那句“生死勿论”,杜决知道此刻满门都在找他,想要逃出玄一门绝无可能。
凭他的修为,怎冲得出玄一门的山门法阵?
别说是他,就算元清硬闯只怕也会饮恨当场。
玄一门虽方圆数十里,僻静处无数,但对他而言,唯一安全的地方,便只有天机峰中无名前辈留下的法阵了——就算他可借冥气隔绝气机,但天机峰外除了拔罪峰寒潭,其余地方的冥气极为稀薄,怎抵得上消耗?
于是,他一边借冥气探寻四周,一边小心翼翼走出树林,见前方是悬崖,他眉头一皱,咬了咬牙摸出云符,隐在云雾下慢慢飞向天机峰。
谁知他刚飞出去不远,只听上方一声爆响,瞬间透下强光,久久不散。
他心中一凛,又听见破空声传来,他马上收了云符,脚下一松,向崖底直坠,直到快要落地才一催云符,坠势一缓轻轻落下,又马上收了云符,在乱石间如狸猫飞窜,奔出去数里才在乱石间寻了隐蔽处停下,一动不动。
他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定是催动云符的真元波动被人探到。
他小心抬头看去,果然,就在他下来那方,浓雾中,一团蒙蒙豪光正飞速落下,随后又分成两团向两边飞去,其中一团正向他这方飞来。
“奇怪,分明探到有真元波动,怎又突然消失?”
远看光团极小,但飞得近了,那光团却将半里方圆照得透亮,又见光团中那人透出的气势不可估量,竟是苦海境弟子,杜决暗暗叫苦。
“喵呜……”
突然间,一个小小黑影突然从乱石中飞起,直扑过来那人。
强光下,那东西其状如猫,左右两侧的腿间却生有翼膜,还未飞到便张牙舞爪,厉声大叫。
“飞天灵猫?”来人一声惊呼:“原来是你这小家伙,难怪有真元波动。”
那人伸手一探便拎住了小家伙的颈皮,任它如何张牙舞爪也挣脱不得,那人哈哈大笑,高声道:“师弟,你不是发愁没东西送弟妹吗?快来,我抓了个好东西。”
大笑间,那人向另一方的光团迅速飞去。
杜决长长松了口气,不过还是等那两人消失不见后,才慢慢摸向天机峰那方,云符是再不敢用了。
此前只知玄一门云海壮丽,此刻身处云海之下,杜决方知另有一番世界。
虽然看不见,但杜决可借冥气和神念探路,比用眼睛看的更加清楚。
云海还在头顶数十丈之上,崖底虽也雾气蒙蒙,却是瘴气,普通人置身此间,只怕要不了片刻便会中毒身亡。
又因终年不见阳光,崖底植物极少,即便有,也多是生满尖刺的藤萝缠在乱石上,枝条坚硬如铁。
而且乱石间不时还可见到腐朽骨殖,上面还有细密齿痕,想来崖下蛇虫不少。
一路走去,虽然数次遇到前来搜寻的人,却都有惊无险,期间又有几股庞然神念如滚滚浪涛一扫而过,也不知是哪位真人在寻他。
不过杜决时刻冥气遍布全身,就算那神念庞然如海,扫过之后也没了下文。
只是不能飞行,崖底又沟壑丛生,等杜决走到天机峰崖下,自头顶传来蒙蒙微光,已是天亮。
他抬头看向灰蒙蒙的上空,咬了咬牙,心中一横,一爪抓进崖壁,向上慢慢攀去。
还有一道关卡等在前方——天机峰的法阵。
虽然也有护山大阵,但以天机峰的身家,难得开启一次,是以卜川真人便在要害处设下无数小阵,虽然威力不大,但只要有人擅闯却是知道的,就算有通行令符,但只要卜川真人留意,就算阵中掉了一块石头也会知道。
而以现在的情况,卜川真人又怎会不去留意阵中动静?
说不定还有从革邀月两峰的人等在上面!
但此刻冥气将尽,要再不去天机峰上补充,只需哪位真人神念再动,他便无处遁形……
毕竟一身铜皮铁骨,而且力大无穷,很快,杜决便攀到了云海中,感觉四周涌来一阵阵冥气钻进丹田,他心中一定,小心探向上方,见里许方圆并无人迹,他慢慢攀出云海,双手一抓脚下一蹬,如离弦之箭直冲而起,一个翻身落入林中,立刻蹲身俯地,再探之后,一边祈祷师父不在,一边摸向冥人前辈的法阵。
谁知他一路走去,竟无惊无险安全无比,他满心疑惑,直到闪身进了那处崖壁、身处石室还不敢相信就这么逃回来了。
他不知道,卜川真人因为他的“恶心”内疚不已,差点晕倒,此刻还在玄一殿昏睡不醒。
“他妈的,等风头一过,小爷再想法子逃出去,此后天高海阔,看你们来抓小爷!”
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对道门一无所知的那个毛头小子了。
当时因为赵兴祖要杀他,他忌惮“仙人神通”,不得不入玄一门“避难”,现在自然知道就算道门高手想在茫茫世间找一个人也是难之又难,只要出了玄一门远遁,谁还找得到他?
“不过如此一来,小爷的黑锅不就背定了?”
他转念一想,眉头一皱,咬牙道:“不管了,保命要紧。等小爷修为高了再慢慢查,就不信他做得天衣无缝。”
他心中一定,盘腿坐下,这才觉得又累又饿,往乾坤戒中一探,看见那几瓶精元丹,又是一喜。
“还好以为这玩意儿没用,没好意思送人。”
这几瓶精元丹只怕有一百多丸,足以让他在无名前辈留下的法阵中待上一年!
他往嘴里丢了一丸,马上便觉得一股清流入腹,疲困顿消,他心中一定,《逆元决》运起,滚滚冥气顿时涌来。
只是他练了片刻,却觉好一阵心浮气躁,恨恨站起,一拳砸在地上。
“他妈的,真是不甘心啊!”
就算他可以蛰伏此间,却如一只老鼠般见不得天日,而且身负污名,赵元等人也少不得会被连累……
“对了,柳依白!”
他脑中突然电光一闪,一声惊呼。
上次遇到恶蛟后,卜川真人便曾怀疑柳依白,而这次除了他,柳依白也知道冷锋行踪……
一时间,他心中大乱,神色变幻不定。
第一三四章 推测()
玄一殿书房中,静泓真人面沉如水,幻云真人也是薄唇紧抿,眼中厉芒闪烁。
“这小畜生真能上天入地不成?道爷逐寸探过门中各处,竟全无他的行踪。”
一脸疲倦的元清喝了口茶,又将茶盏一顿,恨恨道。
不止元清,众弟子遍寻无果后,静泓和幻云也不惜耗费真元,以庞然神念搜寻,同样一无所获。
而且,他们还着重加强了对天机峰和南明峰的搜寻,神念数次探过云海上下,方寸之地都不放过,直到天亮才作罢。
毕竟,以神念探寻数十里方圆,就算一脉真人也坚持不了几次。
静泓看了元清一眼,摇头道:“山门法阵并无异动,此子还在门中。”
“他中了冷继先的剑芒,又被断玉剑法斩中……会不会已经死了,所以探不到他的气息?”元清咬牙道:“将师兄气成那样,就这么死了,还真便宜了他!”
于元清心中,两个门中弟子的死,是万万及不上卜川一怒的。
静泓眉头一皱,幻云厉声道:“元清,死的不是南明峰弟子你便不心疼是吧?少在这里打马虎眼,那畜**猾无比,怎这么容易死?就算死了,也要找到尸体挫骨扬灰!”
见幻云发怒,元清这才知道无心之下说错了话,他也不和幻云争辩,哼了一声:“找了一晚上,道爷累了,看过师兄便回去。”
就在这时,大方推门而进,向三人见过礼,又说了卜川真人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后,这才问道:“没找到杜决?”
静泓黑着脸点了点头。
大方一抹唇上髭须,皱眉道:“只要他没逃出门去,迟早会挖出来。不过,许多弟子都在私下议论,流言四起,须得通告一番以正视听。还有,此事追根溯源,还因门人与世间弟子的纠纷而起,但不是所有世间弟子都如杜决一般……须早定章程,免得他们遭人携怒报复。”
大方毕竟管理门中事务多年,考虑事情很是全面。
静泓自然听得出来大方言下之意,点头道:“大方所虑甚是,不过贫道已有安排。继先欺下瞒上,包庇冷锋欺压世间弟子、埋下祸端,贫道已经撤了他下院管理之职,和柳依白一并打入了拔罪峰,并严令从革弟子不得为难赵元等人。”
大方拱手道:“师叔行事周祥,大方多虑了。不过通告该如何写,还请几位师叔定夺。”
元清摆手道:“我就一粗人,你们看着办。”
说完,元清大步出了玄一殿,直往广玄峰的客院走去,找到卜川真人休息的房间,推门而进,却见卜川正端坐床上,他连忙抢上前去一扶:“师兄,你怎起来了?快快躺下。”
卜川却定定看向元清,肃然道:“你觉得是不是杜决做的?”
元清一愣:“怎么,师兄还有怀疑?但铁证如山,元清不得不信……师兄在玄一殿时不也说是杜决吗?”
卜川三角眼一眯,点头道:“那时情景下,怎容得我说不字?不过我怎都不信杜决是如此恶毒之人。元清,你觉得有没有这种可能,杜决是被人设局陷害?”
“陷害?”元清眉头一皱:“师兄,你怀疑柳依白?”
卜川点头道:“冷锋行踪是柳依白提供给杜决的,只要抢在杜决前头把事做了,杜决不正好一头栽进去?至于静柔说是杜决……那山处于云海之下,又值黄昏看不分明,冷锋本就和杜决起过冲突,只要找个和杜决身形相仿的人蒙面前去,先入为主之下,冷锋自然会误认。”
元清摸着胡茬,沉声道:“会不会是那个贾全的师弟干的?”
卜川摇头道:“贾全乃当年千面宗余孽,他师弟既然还藏在门中,所谋定然不小,怎会因这点事情出手?不过我虽怀疑柳依白,但柳依白与杜决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害他?我知道柳依白在门中四处收买人心、志存高远,但以杜决的浮滑性子,又怎可能和他竞争?奇怪,奇怪……”
听卜川如此一说,元清面色大变,呐呐道:“这个……师兄,其实不然。当初在大楚京城时,杜决曾帮我狠狠落了柳依白面子……”
“怎么回事,我怎从未听你说起?”卜川大惊。
元清连忙将当初的事说了,卜川一声长叹:“难怪、难怪。就算当时惊慌没想起来,事后柳依白如何不知是你动了手脚?他本就爱煞吴若离,却在你面前出这么大一个丑,你说他恨不恨杜决?”
元清一想,也慌了,急道:“我见柳依白和杜决要好得紧,就没往心里去……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找那小子问个究竟!”
“站住!”
卜川一声大喝,元清连忙停下,回头看来。
卜川沉声道:“你如此贸贸然闯去,能问出什么?而且这些只是我的推测,半点证据也无,就算是柳依白设局,他又怎会承认?只有找到证据,才能洗去杜决的嫌疑。”
元清咬牙道:“事发如此之久,哪里还会有证据留下?要是找不到证据,又该如何?”
卜川叹了一声:“找不到证据,杜决便是行凶之人,谁都翻不了案。而且,今日我对你说的,你要当从未听过。”
“什么?”元清顿时急了:“不成,杜决毕竟是我带上山的,不能叫他冤死。我去找找,看能不能把他藏起来。”
卜川三角眼一眯,摇头道:“不用,既然找了一晚都没找到,他不主动出来,只怕是找不到了……更何况,连我都算不出的人,又怎会如此容易夭折?说不定那小子此刻正躲在哪里睡大觉呢。”
见卜川如此笃定,元清一愣,又见卜川眼中透出几分狡黠,他恍然大悟,正要发问,却见卜川眼睛一横,他连忙忍住。
卜川咳了一声,正色道:“你性子暴躁,我是怕你见到杜决一斧头给劈了,才说了这些……去吧,该怎么配合他们的,照做就是。”
元清这才嘿嘿一笑,比了个大拇指,退出门去。
元清走后,卜川一抚颌下胡须,也是一笑,自语道:“虽然你隐了气息如同死物,但屋后突然多了这么一坨东西,为师又怎会不知?也不知你从何学来,为师见了都心痒难耐……”
第一三五章 缉杀()
“天机峰杜决,人面兽心,虐杀冷锋静柔,罪大恶极。现下令缉杀此獠,重赏!”
通告一出,门中弟子无不震惊,这才知道为何昨夜高手尽出,还在门中四处搜寻,原来是杜决犯下如此恶行。
很快,便有消息灵通的弟子打听到事发始末,众人再一想杜决的飞扬跋扈,一个个点头不已,毫不怀疑杜决能干出这事。
不过也有人转念一想,昨晚的阵仗可不小,听说几位真人都亲自出动,凝气中境的杜决居然还能跑了……只怕这悬赏不怎么好拿。
“我早就说了,杜决这小子心狠手辣,迟早要祸乱玄一门。看看,说中了吧?”
东流峰中,泽洋兴高采烈,看向周围一众弟子眉飞色舞:“知道吗?告示上虽是虐杀,但我打听到被人发现时,静柔全身赤裸,冷锋被钉在树上,死不瞑目看着那方……啧啧啧,杜决还真是禽兽不如,竟是当着冷锋的面把静柔给干了!冷锋是我哥们儿,我知道他还不曾得手,真是便宜了杜决那畜生。”
众人顿时哄然,有人听得兴奋不已,也有人目露不忍。
“泽洋,死者已矣,你积点口德吧。”
“就是,冷锋不是你哥们儿吗?他惨遭不测你还如此开心……哼,以后谁还敢当你哥们儿?”
“我看他就是个小人!”
因心中大敌杜决被门中下令缉杀、再无翻身可能,泽洋一时得意忘形口无遮拦,怎想到激起了众怒?
他不由一愣,又见众人突然色变跪倒一地,他心中一凛回头一看,正是天风真人沉着脸站在后面。
这一吓非同小可,他连忙跪下,高呼“恭迎师祖”。
天风冷冷道:“妄议死者,怎是我辈应做之事?好在你们当中还有人明辨是非,本座甚是欣慰……泽洋,随我来。”
泽洋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但他怎敢说个不字?颤巍巍站起,见天风真人已经走远,忙不迭跑了过去。
“哼,看你还得意!”
泽洋仗着在柳依白面前得宠,平素张狂得很,见他倒霉,旁人自然开心。
……
拔罪峰中,一间干净石室内,白白胖胖的冷继先坐在石床上,神情恍惚。
柳依白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歉然道:“此事……我实在难辞其咎,若是你心中恨我,是打是杀我绝无怨言。”
说是两人在此受罚,石室中一应用具却没少了。
不过柳依白被天风一掌抽落了数颗牙齿,就算服了丹药,这牙要长好还得几天,所以说话有些漏风。
冷继先木然摇头道:“我不怪你,只怪杜决这畜生太狠毒……当时他去下院闹事,我为何不拼着受罚将他打残?如果这样,锋儿也不会……”
两行浊泪自冷锋眼角流下。
柳依白放下茶盏,劝慰道:“死者已矣,还请节哀……你放心,杜决定然逃不出玄一门,冷锋的仇一定得报。”
“不对……”
突然间,冷继先一把抓住柳依白肩头,眼中一冷:“我听锋儿说过,你恨杜决入骨。说,是不是你杀了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