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杼子忙摆摆手,摇头道:“不去不去,我可不想看见我犟驴师兄那张臭脸。”
夜锦衣将手里的棋子丢进棋笥,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机杼子身后,劝道:“老机杼,人是你招来的,这事便交给你了。”
机杼子闻言,猛地转过身去,指着夜锦衣,手指也哆嗦个不停:“锦衣小子,你,你——”
“十坛花雕。”夜锦衣面色冷然,嘴角却勾着一个弧度。
机杼子抱臂侧过脸去,不屑道:“别想贿赂老朽。”
“十坛窖藏女儿红。”
机杼子猛地转过头来,指着夜锦衣道:“当真?”
夜锦衣将手背在身后,不着痕迹地轻笑道:“当真。”
“好,我去。”说着,机杼子抬脚就打算往外跨去。
辛慈见机杼子被几坛子酒轻轻松松地收买,又见夜锦衣微笑着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忍不住打一个寒颤,快速摆手道:“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盯着你们俩,省的你们背着我做什么交易。”
夜锦衣无奈摇头道:“我们若是私底下做了什么交易,难道你就能知道?再者,我也没打算让你去。”
这时,陆念也缓缓站起身来,看向夜锦衣,柔声道:“今天恐怕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当日你要我保管白华的剑,现在不妨就随我去取来。”
夜锦衣点头道:“也好。”
辛慈见状,也忙跟在夜锦衣旁边,警惕道:“我也去。”
陆念颔首道:“辛公子随意便是。”
烟波浩渺的湖,亦如机杼子初见时的模样,待船缓缓驶向对岸,对岸的人马也渐渐在薄雾中显现出来。
待船越发靠些岸,机杼子便看清岸上正伫立着看向湖面的正是多日不见的容翎和任子钰,他们的身后是数十无境山庄的骑士,而另一侧,则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辛炼子,即使多年不见,辛炼子的脸在他印象里还是出奇的臭,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令他隐隐发呕。
船停了,但船却并未靠岸,离岸边还有约莫一丈左右。
机杼子下意识看向劳生,疑惑道:“老哥,还未靠岸,怎么停了?”
劳生在船头静立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岸上人多,倒不如这里清静一些。”
说罢,劳生便直接将一只手靠在嘴边,朝着岸上吆喝道:“辛庄主,可否来船上共饮一杯?”
机杼子闻言,朝岸上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复又讥讽道:“得了,老哥哥,你就别白费力气了,我师兄那臭脾气,看到我在这里估计避都避不及,又怎么会上来喝酒呢?”
谁知,他的话刚落音,岸上的辛炼子就使力一跃,如燕子般掠过湖面,稳稳地停在船头上。
机杼子见辛炼子上了船,便冷哼一声,兀自背过身去看着湖面不言语,而辛炼子似乎也未有同机杼子交谈的打算,只拱手向劳生问道:“老兄叫我来这船上,不知有何事?我儿辛慈又在哪里?”
劳生一边撑杆,一边笑道:“令公子正在府上做客,自有我家少爷在招待。如今叫辛庄主上来,是想与二位谈谈泣血剑的事情。”
辛炼子将手负在身后,颇具威严之色:“我儿信上提及泣血剑正在贵府,我来此自然是要带回泣血剑,借以宽慰我师父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这时,机杼子突然扭过头,对着辛炼子破口大骂道:“你违背师父意愿几十年,如今倒想着来宽慰师父了,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
辛炼子冷飕飕地扫了机杼子一眼,淡然道:“你的格局太小,看不清局势,我不怪你,但如今,你来这里难道就不是为了泣血剑?”
机杼子失声道:“你······”
劳生见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火药味也越发浓烈起来,便笑道:“二位莫急,我知道二位为这泣血剑争了大半辈子,如今,不如我就来给二位论一论,这泣血剑究竟该是谁的?”
说着,劳生又将船往芦苇深处摇了摇,渐渐的,岸上的人已经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任子钰看着渐渐没入朦胧雾气中的船只,侧头看向容翎道:“容师父,会不会有古怪?机杼子前辈他······”
容翎凝眸看着青烟泛起的湖面,面色沉静,只微微摇头道:“应该不会,我们就在这里,直到锦衣出来。”
任子钰点了点头,也安静地注视着湖面,似乎会在某一个瞬间,夜锦衣也会驾着船从迷蒙的青烟中驶出来。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成的年轻人()
寒冬的山路越发冷寂,加上越向北方,天气也越发寒冷,一路上,夜锦衣也只听到马车的轱辘转动声和车外哒哒的马蹄声音。
“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任子钰朝手上哈了口气,将夜锦衣的药递给她,却见夜锦衣看着手里的剑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夜锦衣缓过神来,接过药碗,顺口答道:“没事。”
她接过药碗将里面的汤药一口饮尽,之后便抬手轻轻将车上的窗帘拉开一道缝,看着窗外满目凋零的景象,想着之前在陆家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子钰看着夜锦衣,抬手为夜锦衣披好披风,小心翼翼道:“大哥?”
“嗯。”夜锦衣只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并未回头。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任子钰低着头,终是忍不住将这个疑问问出口来。
闻言,夜锦衣诧异地勾头看着任子钰,像是不明白任子钰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任子钰皱着眉头,犹豫道:“你是不是还在因为我当日陷害你的事情生气,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你如果生气,大可说出来,不要这样——”
夜锦衣又看向窗外,摇头道:“大哥没有生气,再者,那件事也并非全部怪你。”
任子钰摇头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出意外。这些伤,是不是在狱里添的?”
说着,任子钰就握住夜锦衣的手腕,掀开了夜锦衣的袖子,将她晚上的刀疤露了出来。
夜锦衣看到自己腕上的刀伤,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垂下眸子抬手抚着那条长长的刀口,喃喃道:“是啊,狱里留的,你若是不说,我都快忘了。”
她的眸里突然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手脚筋尽断的那些日子,那时的她与一个残废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如今,纵使手脚筋已经恢复,但是却也仍旧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伤,她的功夫因着这些伤已变得大不如前。
也是因此,她想起了给她造成这些伤害的人,但却不是面前的任子钰,而是当时买通狱卒给她下毒的赵浅予。
她是不相信赵浅予要害死她,卫卿笑自然也不相信,但是现在却还没有人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必须要回到动静找到要害她的凶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但如果真的是赵浅予下的手,夜锦衣却又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王诜和卫卿笑的缘故放过赵浅予。
见夜锦衣的眸光冷得可怕,任子钰便以为是夜锦衣想起以前的事情无法释怀,便下意识去拔夜锦衣手里的剑,却被夜锦衣死死扼住手腕:“你做什么?”
任子钰皱眉道:“大哥的苦因我而起,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剁下自己一只手来向大哥赎罪。”
夜锦衣叹口气道:“子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伤,也不是因为你得的。”
任子钰却因着这句话流下两行清泪来,直接扑到夜锦衣怀里,哽咽道:“大哥,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
夜锦衣无奈笑了笑,抬手揉揉任子钰的发顶,宽慰道:“傻小子,说什么呢?兄弟两个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男子汉不准哭了。”
正在这时,坐在车外面驾车的机杼子听到里面的动静,突然掀开帘子看着车里的两个人,揶揄笑道:“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甚好甚好。”
夜锦衣冷冷地扫了机杼子一眼,冷嘲道:“晚辈自然不敢步前辈的后尘。”
闻言,机杼子眉心一皱,也没反驳,直接将车前面的帘子扯上,安心驾车去了。
任子钰这才又问道:“那大哥,刚才是在叹什么气?”
夜锦衣抬手拍拍任子钰的肩膀,叹道:“只觉得我认识的这些年纪稍轻的男子,怎么每个都老成又稳重,每个都是满怀心事满腹牵挂,完全不像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人。”
夜锦衣又想起了陆念那个灿烂的笑容,当那种本应该在年轻男子的脸上时常出现的爽朗笑容出现在陆念脸上的时候,夜锦衣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诧异与心酸。
因为陆念一直看起来都太过于谨慎小心,又因着老一辈的旧事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更因为泣血剑带给他的重责让他不敢放松自己,以至于他有了太深的城府太重的包袱,以至于夜锦衣差点忽略了陆念还在正应该意气风发的年纪。
若不是那个笑容提醒她,她就真的要忘记了。
何止陆念,就连姬陵亦是如此。
恢复记忆前,他因着记不起以前的事情而对外界的事情格外的敏感格外地脆弱,因此他把自己包在一个茧里,那样强烈地排斥着外人的接触。
恢复记忆之后,他又因着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恨而痛苦,因着与楚云棠的感情而踌躇不定,是以他变得越发沉默寡言,越发心事重重,越发的不爱笑了。
夜锦衣是真的不懂,为何自己遇见的这些年轻的男子们,心里都是这样背负了太多的东西,以至于过早地遗失了自己本该有的单纯和快乐。她为他们而遗憾,而心疼,但她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任子钰只当夜锦衣是在拿方才的事情打趣自己,于是便反驳道:“大哥十六岁的时候不也是跟现在一样,老成又稳重,满怀心事满腹牵挂吗?”
夜锦衣皱了皱,看向任子钰,像是有些不相信似的问道:“是吗?”
任子钰点点头:“是,大哥跟以前一模一样。”
夜锦衣听到这句话,又沉默起来,直接闭上眼睛靠着车厢假寐。
在她的记忆里,从她无境山庄的那天起,就处处小心,一则怕自己身份暴露,二则是怕自己做事会有何纰漏。因此,她每天都不得不越发谨小慎微,而且也变得越发不露声色。她不敢笑更不敢哭,她怕太多的情绪会暴露自己,更怕自己哪天失控做出些什么错误的决定。
因此,她活的异常疲累。
有时候,就连静坐着不动也会耗掉她不少的心力。因为,她的心里自始至终都悬着一块大石,稍有不慎,她就会被那块大石砸的粉身碎骨。
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十年来,也从没有放肆地笑过,放肆地哭过,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早已经在十年前就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了。
车轮碾压过干裂的土地滚滚向前,而他们距离东京也越发近了。
“快到了吧。”卫卿笑斜倚在冰冷的石榻上,漫不经心地翻着手里的书卷。
一旁的德叔将手里的毯子盖在卫卿笑的身上,低着头算了算,道:“约莫还有两天。”
卫卿笑将手里的书啪地一声合上,翻身坐起来,认真问道:“往年冬天,她都做些什么?”
德叔想了想,回道:“主子身子不大好,又怕冷,所以往年冬天主子都待在这里不出去,大多是看看书,或者去找驸马下下棋,就连无境山庄的事务也一应交给任二公子和沈渊公子做,若是有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也是庄上派人给主子送过来处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老成的年轻人()
寒冬的山路越发冷寂,加上越向北方,天气也越发寒冷,一路上,夜锦衣也只听到马车的轱辘转动声和车外哒哒的马蹄声音。
“大哥,你在想些什么?”任子钰朝手上哈了口气,将夜锦衣的药递给她,却见夜锦衣看着手里的剑发呆,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夜锦衣缓过神来,接过药碗,顺口答道:“没事。”
她接过药碗之后便将里面的汤药一口饮尽,之后就抬手轻轻将车上的窗帘拉开一道缝,看着窗外满目凋零的景象,想着之前在陆家发生的事情,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子钰看着夜锦衣,抬手为夜锦衣披好披风,小心翼翼道:“大哥?”
“嗯。”夜锦衣只不在意地应了一声,并未回头。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任子钰低着头,终是忍不住将这个疑问问出口来。
闻言,夜锦衣诧异地勾头看着任子钰,像是不明白任子钰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奇怪的问题。
任子钰皱着眉头,犹豫道:“你是不是还在为我当日陷害你的事情生气,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你如果生气,大可说出来,不必这样——”
夜锦衣又看向窗外,摇头道:“大哥没有生气,再者,那件事也并非全部怪你。”
任子钰摇头道:“如果不是我,你怎么会出意外。这些伤,是不是在狱里添的?”
说着,任子钰就握住夜锦衣的手腕,掀开了夜锦衣的袖子,将她手腕上的刀疤露了出来。
夜锦衣看到自己腕上的刀伤,似乎有些失神,半晌,才垂下眸子抬手抚着那条长长的刀口,喃喃道:“是啊,狱里留的,你若是不说,我都快忘了。”
她的眸里突然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因为她想起了自己手脚筋尽断的那些日子,那时的她与一个残废几乎没有任何分别。如今,纵使手脚筋已经恢复,但是却也仍旧给她的身体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伤,她的功夫因着这些伤已变得大不如前。
也是因此,她想起了给她造成这些伤害的人,但却不是面前的任子钰,而是当时买通狱卒给她下毒的赵浅予。
她是不相信赵浅予要害死她,卫卿笑自然也不相信,但是现在却还没有人将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她必须要回到东京找到害她的凶手,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夜锦衣的眸光冷得可怕,任子钰便以为是夜锦衣想起以前的事情无法释怀,于是下意识去拔夜锦衣手里的剑,却被夜锦衣死死扼住手腕:“你做什么?”
任子钰皱眉道:“大哥的苦因我而起,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只能剁下自己一只手来向大哥赎罪。”
夜锦衣叹口气道:“子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这伤,也不是因为你得的。”
任子钰却因着这句话流下两行清泪来,直接扑到夜锦衣怀里,哽咽道:“大哥,是我不懂事,你原谅我。”
夜锦衣无奈笑了笑,抬手揉揉任子钰的发顶,宽慰道:“傻弟弟,说什么呢?兄弟两个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男子汉不准哭了。”
正在这时,坐在车外面驾车的机杼子听到里面的动静,突然掀开帘子看着车里的两个人,揶揄笑道:“兄友弟恭,兄弟情深,甚好甚好。”
夜锦衣冷冷地扫了机杼子一眼,冷嘲道:“晚辈自然不敢步前辈的后尘。”
闻言,机杼子眉心一皱,也没反驳,直接将车前面的帘子扯上,安心驾车去了。
任子钰这才又问道:“那大哥,刚才是在叹什么气?”
夜锦衣抬手拍拍任子钰的肩膀,叹道:“只觉得我认识的这些年纪稍轻的男子,怎么每个都老成又稳重,每个都是满怀心事满腹牵挂,完全不像是他们这个年龄的人。”
夜锦衣又想起了陆念的那个灿烂的笑容,当那种本应该在年轻男子的脸上时常出现的爽朗笑容出现在陆念脸上的时候,夜锦衣的心里竟是说不出的诧异与心酸。
因为陆念一直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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