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锦衣。”
身后房门咣当打开,伴随着的是卫卿笑的声音。
“嗯。”夜锦衣闻声便又转过身去,看着已经站在身后的卫卿笑。
“你是不是醋了?”卫卿笑紧蹙着眉头,像是实在忍不住要解开心中的疑惑,死死地盯着夜锦衣。
在他看来,夜锦衣要他会无境山庄去兴许只是不想看到他整日同赛贵妃厮混在一起,这个想法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再也抹不去,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什么?”夜锦衣像是没听清卫卿笑的话,眯着眼睛问道,或是因为她没明白卫卿笑的意思。
卫卿笑抬手撩开额前的发丝,没有再重复着之前的问题,只道:“做什么要我回无境山庄?”
夜锦衣道:“你知道无境山庄如今的处境,义父他毕竟有些年迈了,你该多帮他分担一些,再者,你不吭不响地出来,宁姨必定要担心了,你这二十多年不在她身侧,如今更是该多陪陪她。”
卫卿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即使黑夜多多少少隐匿了他发青的脸色。
夜锦衣并没有注意到卫卿笑的脸色,只继续道:“等我处理所有的事情,就回去了。”
卫卿笑道:“给我具体的时间。”
夜锦衣敛着眸子,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卿笑也没有等夜锦衣开口在,只道:“找到泣血剑之后,让辛炼子看清楚钟岳的嘴脸,然后逼楚钟岳出手,一步一步地把他引到你的圈套里,让他永远翻不了身,再给他最后一击,让他为之前所做的付出代价,对吗?”
夜锦衣脸上带着笑,越来越冷的笑,她点头道:“对。”
卫卿笑道:“告诉我,这些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夜锦衣道:“很快。”
卫卿笑猛地抬手扼住夜锦衣的下巴,沉声道:“什么时候?”
明明是在夜里,夜锦衣却似乎看到卫卿笑因为一些莫名的情绪而发红的双眸,她顿了一下,道:“半年之内。”
卫卿笑道:“确定?”
夜锦衣道:“确定。”
卫卿笑点了点头,松开夜锦衣,转身道:“好,就半年,半年之内,你处理完所有的事情,半年往后,我不准你再随意离开无境山庄,就算离开,也必须和我一起。”
夜锦衣勾了勾嘴角,轻声道:“我尽量。”
卫卿笑加重语气道:“我要的是确定。”
夜锦衣笑了笑,道:“不可能。”
她当然没有告诉卫卿笑这种在她看来完全是变相囚禁的行为让她浑身不舒服,似乎被人关在一个密不透风的笼子里一般,让她压抑地难受。
她讨厌囚禁。
若是她幸运,解决完所有的事情还活着的话,她只会放弃所有的一切,一个人浪迹天涯,在无人认得自己的地方终老,而不会留在无境山庄。
纵使,无境山庄是为数不多能让她心里有些慰藉的地方了。
周围的气氛变得压抑,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沉重地令人呼吸都有些困难。
沉默,可怕的沉默。
夜锦衣终于让步,道:“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你一定会活着,我不会让你有事。”
夜锦衣没有去深究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只道:“还有另一件事情,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答应你。”卫卿笑想也没想,就答道。
“不要回摽梅宫,永远不要回去。”夜锦衣犹豫着握住卫卿笑的手,认真道。
她忘不了那天星如对她说的话,她没有办法忽略落花夫人对卫卿笑下的毒手,以至于这些天来每晚她都做着噩梦。
梦中,落花夫人手里是一柄沾满鲜血的匕首发疯似的大笑,她的脚下是一片血泊,而卫卿笑就倒在那片血泊之中,一动不动。
而落花夫人不放过卫卿笑的原因,夜锦衣至今没有想明白,这令她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难以忽略。
“好。”卫卿笑抬手握了握夜锦衣的手。
“好,你早些休息。”夜锦衣这才缓和了神色,打算将手从卫卿笑掌心抽出来,却被卫卿笑拉住手臂,无法脱身。
正当夜锦衣疑惑着看向卫卿笑,便听到卫卿笑道:“有两件事,我想告诉你。”
“第一,我跟赛贵妃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气你。第二,那只鸽子肉少的可怜,只剩下身上带的东西有用。”他的话音刚落,一张极小的字条便被放在了夜锦衣的手心。
夜锦衣看着躺在手心里那张皱巴巴的且小的可怜的纸条,再抬头时,卫卿笑已经不见了,面前的那扇门又被重新关上了。
黑暗的房间里终于亮起了一盏灯,灯光虽然昏暗,但照亮纸条上的字却是绰绰有余的。
字条虽皱,虽小,但上面的字却清晰可见。
“江南陆家。”
是的,上面只有四个字。
夜锦衣又将字条放在手心,确认是这两个字之后才缓缓坐在桌旁,抬手将字条丢在灯上,一簇火焰蓦然升起,又缓缓落下。
江南陆家。
这四个字太过简单,简单到令人不会生出任何歧义的理解,但是也同样简单到令人猜不透其中传递的具体意思。
但夜锦衣很清楚,这是晴马和月鹿所能传递给自己的最大信息量了。
江南,吴楚之地,美丽富饶,的确是出了不少的名门大家,但姓陆的却寥寥无几,然而夜锦衣要的不是寥寥无几,她要将字条上的那一个陆家唯一确定。
否则,难道要她挨个去江南的“陆家”找,直到找到对的那个,恐怕那个时候,陆家早已经出了事情,她要找的泣血剑也永远回不来了。
江南陆家,有名望者有四。
号称江南剑术第三的陆轻候是其一,此人好剑,听说极爱收集天下神兵利刃,可算得上是盗走泣血剑的最大嫌疑人。
然而,夜锦衣却知道,陆轻候与楚钟岳年轻时有些过节,一向不合,若是让陆轻候去助楚钟岳一臂之力,可能性几乎为零。
外号“花和尚”的陆清欢又是其一。
第一百三十七章 勾人的野花()
之所以外号花和尚,是因为陆清欢本来是一个吃斋念佛的小和尚,结果却断不了心里的欲念,到自己四十岁的时候就还俗了,还俗那天他还特地请了青楼妓馆的美姬们跳舞助兴,狂饮三天三夜,结果就在当天,他做和尚时的主持直接被气圆寂了。
陆清欢的口头禅更是独特地紧,有些和尚喝酒吃肉美曰其名“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但这陆清欢就不一样了,天天念叨的却是“酒肉穿肠过,美女心中留”。
他虽也是姓陆,但很明显,他四十岁之前的身家还算得上是清白,人生理想也只有“酒肉美女”,因此他盗走泣血剑的动机同样几乎没有。
除此外,姓陆的还有一个女子,叫陆七娘。
这陆七娘也算得上一个奇女子,如今二十有九却未出嫁,只是在几年前其父去世之后接下了陆家的金戈镖局,并改名作木兰镖局。
木兰镖局,这名字听起来多多少少有些娘气,给人一种武馆起了个青楼名字的感觉。
正因为这个娘气的名字,却令陆七娘这么几年赚了不少的钱。
这钱不只是走镖的酬劳,还有来自彼岸阁的赏金。
有太多太多的劫镖人因着木兰镖局这个娘气名字的误导,认定了这陆七娘是一个只会玩玩绣花针的美人,加之木兰镖局向来只保大镖,他们自然是要来劫上一劫,说不定就能一箭双雕,美人和钱财一起抱回家呢。
可惜他们毕竟小看了陆七娘的本事,也忘了曾经还有一个叫花木兰这么娘气的名字但为人却并不娘气的女人存在过,是以,这么多年性命断送在木兰镖局的人也不在少数。
更巧合是,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彼岸阁的悬赏令上榜上有名,是以陆七娘这些年来用人头在彼岸阁换了不少的银子。
陆七娘是一个贪财的女人,而泣血剑恰好值不少的银子。
夜锦衣差点就要以为这木兰镖局就是字条上提及的陆家,但可惜的是,泣血剑被盗的那段时间,木兰镖局恰好在运送一趟江南到东京的镖,押镖的也正是木兰镖局的总镖头陆七娘。
而最后一家姓陆的,与之前的三个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但这样不起眼的存在,会不会是掩人耳目的最好选择。
这个陆家曾经也是武林上的炼器名家,可是在几十年前起因着一些缘故突然就开始没落,再加上沧浪谷主鬼域的出现,陆家在武林的地位一落千丈。
再到后来,就只有一些年长的人还知道这个陆家的存在,夜锦衣之所以还记得这个陆家,是因为机杼子曾经在夸耀他师父鬼域的伟大功绩时曾经嘲讽过这个陆家。
夜锦衣微微眯了眼睛,嘴唇也勾出一个极小的弧度。
陆家。
那个曾经因为鬼域的出现而渐渐退出武林的陆家。
还有比这个陆家更有动机更有可能盗走泣血剑的人存在吗?
似乎没有。
如果当年的陆家的确是因为鬼域的出现而在江湖上的地位一落千丈,那么谁又能保证陆家会不会带走泣血剑,或是想要毁了鬼域最佳出的遗作,或是造出比泣血剑更厉害的利器。
夜锦衣的眉头又皱住了。
她的确认定字条上所说的陆家就是那个没落的炼器陆家没错,可是最重要的问题出现了。
她对陆家几乎一无所知。
“如果老机杼在就好了,他兴许知道些什么。”
“呼。”
这样想着,夜锦衣吹灭了灯盏,和衣躺回了床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夜锦衣是被敲门声叫醒的,她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窗纸被外面的朝阳映出一层浅浅的橘色的光。
夜锦衣迷蒙着眼睛打开门,看着站在门口穿着一身红色大袍子的男人,揉着眼睛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卫卿笑依旧是板着脸,冷声道:“我走了。”
夜锦衣拍了拍额头,依旧是懒洋洋道:“路上小心。”
卫卿笑道:“还有别的要跟我说吗?”
夜锦衣好像还没醒过来,倚着门框皱着眉头闭眼道:“有时间的话,帮我去趟伯牙居,告诉晋卿我······唔。”
夜锦衣像是触电了一般,突然将眼睛睁开,连身子都僵硬起来,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因现在她的嘴被卫卿笑的嘴唇堵得严严实实的。
她躲不开,因为卫卿笑的手扣着她的后颈,将她死死地按向自己。
卫卿笑吻的很重,但时间却很短,夜锦衣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卫卿笑就已经松开了她,还轻飘飘道:“知道了。”
说罢,卫卿笑就潇洒地转身离开,徒留夜锦衣站在门口盯着他的背影发呆,过了好一会儿,夜锦衣这才抬袖擦了擦自己的嘴唇,转身又回到了房间。
“卫卿笑呢?”
夜锦衣和唐辞正在楼下安静地用膳,赛贵妃就快步从楼上下来,在夜锦衣身旁停住冷声质问道。
夜锦衣手里搅粥的动作未停,头也未抬,只满不在意道:“走了。”
赛贵妃像是不敢听到自己说的话,猛地按着桌面提高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夜锦衣这才放下汤匙,用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唇,不慌不忙地看着赛贵妃有些涨红的小脸,道:“他今早已经离开了。”
赛贵妃黛眉一蹙,追问道:“去哪了?”
夜锦衣道:“他有家。”
夜锦衣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啜一口,道:“有家的人出来久了自然要回家去的。”
赛贵妃摇头道:“不可能,有我在,他就不会回家。”
夜锦衣笑了笑,道:“所以,你才没有家。”
一朵在路旁迷惑着来往行人令其驻足的野花是注定没有家的,她们只记得要让这些行人为了她们不回家,却忘了为自己找一个家。
若是有那么一天,这些美丽芬芳的野花愿意收敛自己那惑人的天性,兴许会有一个人小心翼翼地将它带走种在自己的小院里,到那时,这些野花也许会有一个家。
可惜,越是美丽勾人的野花,越是不愿意有一个家,因为她们不愿意只有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美。
她们忘记了花会凋零,美貌和青春往往只是稍纵即逝的东西。
赛贵妃一怔,但片刻又冷声讥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同他一起走?”
夜锦衣道:“家在那里,无论多久回去,它都在那,我何必急于一时。”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意识到衰老()
让一个吵闹的人离开,好让自己耳根清净,也许抓住对方的可怜之处不放会是最好的方法。
是以,夜锦衣的话音刚落,赛贵妃一时语塞,便拂袖离开,连房钱都忘了付。
“这位姑娘,您的······”直到赛贵妃大步走出客栈,站在一旁的店小二才终于清醒过来,忙摇手打算追上去讨要房钱。
任何事情只要一跟钱这个字眼挂上钩,就算是美色的迷惑也抵不了多大用处。
夜锦衣又重新拿起汤匙,朝着店小二和蔼道:“小二哥,那位姑娘的房钱记我账上就是了。”
小二这才停住脚步,朝着夜锦衣笑了笑,道:“多谢客官,多谢客官。”
“小兄弟,我打算启程去江南一趟,不知你有何打算?”夜锦衣看着碗里的粥,状似无意道。
唐辞忙抬头看着夜锦衣,倒是避开自己的问题问道:“夜大哥去江南做什么?”
夜锦衣笑了笑,道:“你不是曾问我御剑山庄给我出了什么难题,我还未回答你?”
唐辞手一顿,问道:“御剑山庄给大哥出了什么难题,莫非是找到丢失的泣血剑。”
夜锦衣点头道:“不错,找到丢失的泣血剑。”
唐辞忙道:“看大哥的意思,大哥已经知道了泣血剑的下落。”
夜锦衣放下汤匙,勾唇道:“不错,江南。”
唐辞点点头,又喝了两口粥,这才犹豫着问道:“那这一路定是凶险万分了?”
夜锦衣抿嘴笑道:“还好。”
唐辞又犹豫着坐到夜锦衣身旁,拉着夜锦衣的袖子小心翼翼道:“小弟能否同大哥一起去?”
夜锦衣扭头看着唐辞,道:“一起去?”
唐辞点点头,不好意思道:“我对武林中人一向敬仰,若是这次能为追回泣血剑出一份力,那我也算不虚此行了,再者,我对江湖上的事情多多少少也有些研究,兴许路上还能帮大哥做些小事。”
夜锦衣有意无意地扫了唐辞手里那本厚厚的书一眼,状似无意地用指尖划过唇瓣,半晌才点头道:“也好,我一向不大看书,遇到些事情也许还真的要向小兄弟你讨教一番。”
时间永远是紧迫的,你永远不知道会不会在你赶到的前一秒出现什么变故,夜锦衣深知这个道理,因此他与唐辞几乎是日夜兼程地赶往江南。
若非是几天几夜的赶路,夜锦衣也许还没有发觉,唐辞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远比自己想象地强地多。
譬如,彼时,夜锦衣正扶着一颗粗壮的树弯腰地路旁呕吐,而唐辞却仍能面色不改地帮她抚背。
夜锦衣并不是一个吃不得苦的人,在某些时候,她对自己远远会比对其他人更为严苛暴戾,但某些身体的自然反应并不是她能够控制的,比如此时胃部的强烈的收缩,几乎让她将自己肚子里的苦水全部给呕出来。
一个人如果在年轻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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