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汤性凉,这么冷的天,公子不怕喝了之后心更凉吗?”赛贵妃放下手里的汤匙,试探着将纤纤素手轻轻扣在卫卿笑的腕上。
卫卿笑微微侧头,将目光定在赛贵妃的手上,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似乎外界的一切都惊不起他心底的任何波澜。
赛贵妃轻轻附身,在卫卿笑耳边吐气如兰道:“公子昨晚与楼上那位可是······”
这时,一直沉默的卫卿笑突然轻启薄唇道:“与你何干?”
他的语气很淡,好似在说着别人的事情,眼里的淡漠情绪清晰可见。
但偏偏是这样不痛不痒的一句话令赛贵妃更加相信昨晚卫卿笑与夜锦衣的确是有了夫妻之实,然而也正是这一缘故,令赛贵妃将目标放在了面前的卫卿笑身上。
这世上,总是有那么一些奇怪的女人,想要等到自己等不到的东西,更想要抢走别人的东西,似乎这样的事情总是能让她们对自己的美貌亦或是魅力越发自信。
很明显,赛贵妃就是这样奇怪的女人。
她本身对卫卿笑没有任何兴趣,可是现在,这种兴趣却渐渐浓厚起来了。并非是因为她发现了卫卿笑身上的某些优点,而是因为卫卿笑现在同夜锦衣似乎已经有了某种奇妙的联系,她很乐意去摧毁这种联系。
非常乐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何物浇灌梅树()
“你跟她关系似乎不错,可是看起来,你昨晚才知道她是个女人。你费尽心思地对她好,到头来得到的却是她的欺骗,值得吗?”赛贵妃直接将手扣在卫卿笑的手背上,细腻的指腹轻柔地划过卫卿笑的手指,带着丝丝暧昧的味道。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卫卿笑的黑眸倏然紧缩,连搅拌着羹汤的动作都蓦然停住,只因此时赛贵妃的话恰巧说中了他一直以来最怀疑的问题。
为什么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夜锦衣的真实身份,包括楚修翳,而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像是一个彻头彻脑的傻瓜一样被夜锦衣蒙骗,直到昨晚几乎已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夜锦衣对他说的话是什么。
“两个男人,怎么可能在一起?”
这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傻的无可救药,也让他一刹那之间忍不住地痛恨夜锦衣。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情况下,夜锦衣还是一如既往地欺骗他,连一丝机会都不给他留。
或许,唯一的原因便是楚修翳。
那个夜锦衣曾经深爱无比,而又无比深爱夜锦衣的男人,即使经历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即使他同夜锦衣之间已经有了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夜锦衣心里最重要的人竟还是楚修翳。
这个认知令卫卿笑心里忍不住发颤,也从心底里嘲讽自己自不量力。
赛贵妃感觉到卫卿笑的手在轻微地颤抖,这让她忍不住勾起了嘴唇。
“公子,您下来了,稍等,你的姜汤马上就来。”
不知何时,夜锦衣已经从楼上走下来了,因为昨夜在冷水里泡了太久的缘故,她的嘴唇苍白的厉害,连脚步都有些虚浮。她的手死死地扣着楼梯的栏杆,骨节因为用力而显出苍白的颜色。
她穿着黑色的衣袍,以至于让她整个人显得苍白的过分,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她的眉目低垂,只在听到店小二的话时才微微抬起头,勉强点头示意。
店小二看见她苍白的脸色,忍不住善意提醒道:“公子,你要不要先去看看大夫,这样冷的天,着了凉只喝姜汤可不成。”
夜锦衣微微抬眸道:“不必。”
说罢,她就缓步走到卫卿笑的对面,坐定,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并没有对赛贵妃和卫卿笑之间的暧昧举动有任何反应,抑或者,是她根本就没有看到。
热腾腾的姜汤被端在了夜锦衣的面前,店小二的手还没有离开汤碗,一直黑着脸色的卫卿笑就突然开口道:“若是我记得没有错,小二,这碗姜汤是我点的。”
店小二因为卫卿笑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有些疑惑,他摸着自己的脑袋问道:“方才,公子不是说,姜汤等这位公子下来再端上来吗?”
卫卿笑冷飕飕道:“我的确是这样说过,可我有说过这姜汤是点给这位公子的吗?”
店小二想了想,忙摇头道:“没有。”
卫卿笑笑了笑,道:“那烦请你把姜汤端到这位姑娘面前,昨夜天亮,姑娘家身子弱,免不了要受些风寒。”
店小二闻言,便犹豫着将夜锦衣面前的姜汤移到赛贵妃面前,然后慌忙退下去,不再多管闲事。
卫卿笑的脸色难看地厉害,尤其是在透过氤氲的热气,他隐隐瞥见夜锦衣状似嘲弄的抿唇一笑之后,他的脸色更是差劲,面上像是布满了阴沉的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狂风骤雨。
但卫卿笑的脸色愈是难看,赛贵妃面上的笑意就越发灿烂,因为她突然觉得卫卿笑原也是一个不错的男人,至少是个会照顾女人的男人,面前这碗泛着热气的姜汤岂非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突然发觉,就算卫卿笑不属于任何人,她也想拥有这个男人。
女人的决定往往是一瞬间完成的,而且这在赛贵妃眼里,并算不得是草率的决定。
夜锦衣并不知道赛贵妃或是卫卿笑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很虚弱,纵使内力深厚,可她说到底还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她会死,当然也会生病。
但很明显,现在的局势并不能允许她的身体有丝毫的差错,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的身体立刻恢复,否则她不确定她还能不能顺利地找回泣血剑。
“咳。”她的嗓子突然之间刺痛地厉害,这令她克制不住地轻咳一声,然而,也仅此一声而已,因为在她咳嗽的瞬间,她的手掌就已经合拢起来抵在了她的唇边。
她不大喜欢在人前暴露自己的脆弱,此番也并不例外,所以只是调整了气息,她就按着桌子缓缓站起,浅声道:“我出去一趟。”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卫卿笑交代,这句话还未落音,她就已经转身出了客栈,不多时,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色背影。
赛贵妃目送着夜锦衣离开,也感觉到卫卿笑的手越来越僵硬,她转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卫卿笑,柔笑道:“难不成,你想去追她?看样子,她似乎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你,这样的人,真的配你对她死心塌地吗?”
“配与不配,与你何干?”卫卿笑冷笑一声,将手从赛贵妃的手中抽出来,起身缓步上了楼梯,只剩下赛贵妃坐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勾起嘴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街上的行人稀稀拉拉,唯有街道旁的摊贩手插在袖子里等着来光顾的客人,夜锦衣每走过一条街就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而在这叫卖声中保持沉默的人却更能引起人的注意。
路旁一个戴着硕大斗笠的小贩正摆弄着手里的花枝,与其他小贩不同的是,他没有叫卖,反而在仔仔细细地侍弄着筐子里的花朵,更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垂在胸前的头发是雪白色的。
他手里红的妖艳的梅花与他雪白的发丝更是引人注目地厉害。
夜锦衣停在了他的面前,低头看着筐子里开的正好的红梅花,轻声道:“这红梅花开的未免早了些。”
摊贩放下手里的花枝,轻笑道:“我这梅树用稀罕物浇灌,所以开的比普通的梅花早了些。”
夜锦衣微微抬眸道:“敢问先生以何物浇灌梅树?”
摊贩道:“人的精血、真气。”
夜锦衣手一顿,敛眸道:“的确稀罕。”
摊贩将筐里其中一株梅花捡出来,抬手弹去花枝上一只隐在花瓣下的虫蛹,颇为惋惜道:“只是可惜这花中了毒,花期比普通的梅花短得多。”
夜锦衣从摊贩手里接过那株梅花仔细端详着,半晌才沉声道:“什么毒?”
摊贩笑了笑,道:“你不知道?”
夜锦衣冷笑道:“我应该知道?”
摊贩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的。”
夜锦衣敛眸道:“这毒可解?”
摊贩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解毒亦如此。”
夜锦衣从腰间拿出颗金粒子丢给摊贩,道:“这花我要了。”
摊贩接过那枚金粒子,再摊开手时那枚金粒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精致的药瓶,他笑道:“你既买了这花,我便把这药送与你吧。”
夜锦衣扫了那药瓶一眼,道:“解毒?”
摊贩摇头道:“虽解不了毒,解解风寒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乳臭未干()
说罢,摊贩直接将手里的药瓶掷给夜锦衣。
夜锦衣抬手接住药瓶,敛眸看了药瓶好一会儿,才缓缓抬头盯着摊贩,道:“先生现在除了治病救人似乎多了个癖好。”
摊贩勾唇笑道:“哦?”
夜锦衣冷声道:“先生什么时候学会跟踪别人了?”
摊贩摊手道:“大夫要治病救人,当然先得看好自己的病人。”
夜锦衣道:“是吗?”
摊贩点头道:“自然是。”
夜锦衣道:“但在下需要先生的时候可没有见先生出手相救。”
摊贩抬手摘下自己的斗笠,直视着夜锦衣的眼睛,似笑非笑道:“公子是说昨晚?”
摊贩原本被斗笠遮住的俊秀脸庞因着斗笠被放下来的动作而暴露出来,那双孤傲地如同寒江雪一般的眉眼也毫无意外地暴露了他的身份。
此人不是毒医闻人落雪,又会是谁。
夜锦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在等着他接下来的回答。而闻人落雪的话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夜锦衣,他是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的。
闻人落雪点点头,将筐子里的梅花捡出来放在夜锦衣掌心,道:“我如果出现,岂非才是害了你?”
“你若是真的中了媚心散的招,催情蛊的毒自然也就解了,卫卿笑要是愿意帮你,岂不是一举两得?”见夜锦衣的眉头微微蹙起,闻人落雪将一只梅花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谑笑道。
夜锦衣冷冷地扫了闻人落雪一眼,道:“你果真这样想?”
闻人落雪挑眉道:“自然。”
夜锦衣看着手里的红梅花,轻声道:“当年阿瑶若是知道你会这样想,你猜,她还会不会死?”
“啪嗒。”
一支红梅花落在地上,声音轻微至极,在夜锦衣和闻人落雪耳中却清晰至极。
夜锦衣的目光落在闻人落雪的手上,那支修长白皙足以与女人所媲美的手本来指间有一支开的正好的红梅花,可是此时此刻,闻人落雪的指间却空空如也。
他的手指并未合拢,他的指间像是有一件什么虚无的东西,一件即将要离他而去的东西。
而且,他的手指似乎在颤抖。
察觉到闻人落雪这细微的颤抖,夜锦衣这才将视线上移,定在闻人落雪的脸上。
闻人落雪的眉目间本来是亘古的寒冰,可是此时这寒冰正在渐渐消融,融化成一片悲伤的汪洋,这片汪洋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久久无法回过神来。
没有人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只要他还是人,那么无论在身体上还是在心灵上,他都一定有一处致命的缺陷。
不动则已,一动致命。
而闻人落雪这一致命的缺陷,在这世界上,也许只有夜锦衣这一个活着的人知道了。
这也许是夜锦衣这十年来无法界定她和闻人落雪是朋友还是敌人的根本原因。
她和闻人落雪彼此最大的秘密都掌握在对方的手里,他们既可以是朋友,保守着彼此的秘密,也可以是敌人,将对方最重要的东西当做针对彼此最残忍的武器。
半晌,闻人落雪的眸光才恢复过来,变得清冷却带着一抹冷幽的阴鸷。
他轻笑一声,才缓声道:“公子说的是。”
夜锦衣轻颤了睫毛,半晌,才道:“我还有事,闻人先生,不送。”
闻人落雪挑眉道:“珍重。”
说罢,闻人落雪将斗笠又扣回头上,拂开袖子大步先前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渐渐熙攘的人群之中。
夜锦衣目送闻人落雪离开,这才抬了抬手里漆黑的剑,又低头看向那株红地滴血的梅花,这才喃喃道:“究竟还有谁会对泣血剑感兴趣?”
江湖上对泣血剑感兴趣的人不是一星半点,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对这件武林至宝趋之若鹜,然而几乎所有觊觎泣血剑的人都在忌惮着御剑山庄的势力,因而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今,却出现一个不惧辛炼子的人敢同楚家一起盗走泣血剑,这等胆量,不得不令夜锦衣好奇,更重要的是,这背后或许有什么武林秘辛也说不定。
这秘辛,或许与辛炼子有关,或许与机杼子有关,再或者,是与鬼域有关。
夜锦衣将梅花放回篓中,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才将小瓶中的药丸倒在掌心,直接吞咽下去。
浓烈的苦涩味道,慢慢在她的口腔中蔓延开来,最后化为一抹奇异的甘甜。
丛林密密,乌云遮天,阴风沉沉。
小镇外的林子旁边有个城隍庙,许是这里的百姓并不信奉神仙,亦或是这里并不被所谓的天神所庇佑,因此这城隍庙显得破败许多。
庙外的墙角长满了密麻的野草,因着季节的缘故,青草早已变成了枯草,有些在风中萧瑟地招摇,有些早已被墙上落下的石块泥土折弯了腰,最终在冬日中化成尘土。
庙里早已变得昏暗,只剩下一堆燃起的篝火给这破败的小庙带来昏黄的火光,火光中还可看见庙中央那尊落满灰尘,沾满蛛网的石像,可那石像究竟是哪位神仙,就不得而知了。
一阵刺骨的寒风从墙上破开的大洞处刮了进来,以至于那团火焰在风中闪烁着不停,蛛网也在墙角处飘摇。
幸而,火未灭,网未破。
破败的城隍庙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燃起一堆暖暖的篝火,唯一原因便是此时恰有人为躲避刺骨的寒风和危险的黑夜而在此落脚。
篝火旁,是几个白衣人,几个正襟危坐的白衣人。
仿佛有种无形的力量在约束着他们,让他们在这种环境中仍能坐的端端正正,且面上一丝表情也无。
风吹进来,他们的衣角拂过地上散乱的稻草,发出细微的声响,可是他们却仍旧像感觉不到冷似得,一动不动。
“噼啪。”
木柴因着火焰的灼烧微微炸裂,发出细微的破裂声音。
坐在正中央的中年男子这才微微抬手,将手边的几根木柴丢进火里,火光映在他的脸上,令那双略显浑浊的双眼多了一丝杀气和狡黠。
“毁尸灭迹,绝不能让夜锦衣找到泣血剑。”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也越发狠戾,带着毁天灭地的阴鸷与狂傲。
“只要泣血剑没有下落,无境山庄便永远也翻不了身。”
“只要无境山庄没了,夜锦衣便失了心力,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了。”
“······”
白华的话音刚落,他身旁的几个白衣人便接着他的话说下去,语气亦是一个比一个狠戾。
“只是,陆家······”坐在白华身侧的白衣人面上露出一丝难色,犹豫着没有将那句话说出口,只是迟疑地看着白华,似是在等白华决断。
白华狭长的眸子微眯,半晌,才不慌不忙道:“陆家那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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