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笑是他这条孤独的复仇之路上唯一一个同行者。
就算她有多么不希望卫卿笑介入这件事情,但她下意识认为卫卿笑和她是同一种人,即使仇恨附加给她的痛苦要比卫卿笑强烈地多。
可是,现在卫卿笑说,他不是落花夫人的儿子。
怪不得了,怪不得卫卿笑会突然变得这样奇怪,这样陌生。
他们两个,再也不是所谓什么同行者,就算能维系这层关系的血缘都成了一个笑话,一个谎言。
“抱歉。”夜锦衣低头道。
“为什么?”卫卿笑的额头抵着夜锦衣的肩膀,久久不愿意起来,或许是夜锦衣的身上有令人眷恋的气息,抑或是夜锦衣能带给他温暖。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脑袋里竟先是为我们并不是表兄弟,而感到遗憾,却并不是为我姨母做的一切感到羞愧,也并不是,为你这么多年受的苦感到内疚。我,为我的自私感到抱歉。”夜锦衣这些话说的断断续续,也说得很认真。
她很少将话说的这样艰难,她也很少承认自己的错。
可是,现在她却打心底里看不起自己,也从心底里觉得对不起卫卿笑。
卫卿笑没有说话,却将夜锦衣抱地更紧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的这样透彻,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过错。
当一个人的的确确这样做了,你有理由相信,你对他而言,是一个重要的人。
卫卿笑突然觉得知足了,认识夜锦衣这么久,他似乎第一次听到夜锦衣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并且说的是她心里真真切切想的东西。
他以为,他这辈子都只能靠猜去了解这个奇怪的人了。
卫卿笑抬起头,将夜锦衣的身子扳正面对着自己。
他知道,他不可以再拖了,他必须告诉夜锦衣自己是任家的孩子,他要让夜锦衣知道,就算他不是落花夫人的儿子也没关系,他们依旧是兄弟。
他们现在可以叫同一个人爹,可以叫同一个人娘。
他会永远陪在夜锦衣身边,永远保护着她的。
只是,他沉浸在这样急切的心情里出不来,忘了思考他如今对夜锦衣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忘了思考他为什么会慢慢地开始毫无保留地爱护夜锦衣。
他甚至感觉不到,他对夜锦衣的感情已经不再单纯地是什么兄弟之情了。
“我······”他才刚说出一个字,就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夜锦衣裸露的肩膀上清晰的牙印,那牙印很深,如今还红肿着,足以见留下这个牙印的人用了多大的力道。
卫卿笑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这个牙印意味着什么。
如果不是这个牙印,他也许还没有去思考夜锦衣嘴角清晰可见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夜锦衣和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卫卿笑的脑海里,他有很长的时间都回不过神来,甚至直接愣在原地,看着夜锦衣脖子上的咬痕发呆。
密密麻麻的咬痕、吻痕,在夜锦衣白皙的脖颈上清晰可见。
卫卿笑突然有些怀疑今天的雪花是不是太大了,迷了自己的眼睛,才会让自己这么久才发现。
他没有去问夜锦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僵硬地抬手触摸着夜锦衣遍布咬痕的皮肤,轻声道:“疼吗?”
疼吗?
这次,换夜锦衣愣住了。
第一百零一章 唇角的伤口()
她从未想过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因为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
在她遍体鳞伤的时候,只有人会说:你为什么要折磨自己?抑或是你这样做是何苦?再或者你对自己都下得了手,够残忍。
一个人若是可以好好地活着,又为什么要去选择折磨自己?
难道她真的不知道那样做是只会让她心里的负担更重,受的伤更多?
可是她有选择吗?
她毫无选择,她除了硬着头皮走下去再没有其他的办法,就算已经满身伤痕,她也不能再回头了。
但为什么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痛苦吗?累吗?疼吗?
就连一直说爱她的楚修翳说的也永远是:你为什么这么残忍?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他们总喜欢站在受害的那一方指责她的冷血,她的无情,她的残忍。
可是,在这江湖上生存,谁又不是伤痕累累,谁又不是残酷命运的受害者。
他们都是一样的,凭什么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一个没有感情,察觉不到痛楚的人,凭什么所有人都将过错推在她的头上,凭什么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地为她想想。
她也想过平淡的生活,她也想要美满的家庭,她也想有儿女承欢膝下,她也想脱离这种尔虞我诈的江湖生活。
可是,她不能,因为命运已然错待了她,让她没有资格去选择那种生活。
那么,她的悲伤、无助该向谁诉说?
不,她的心不是铁打的,她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
她会痛苦,她会内疚,她会害怕,她的心还没有坚强到变成一块冰冷的石块。
她挨了鞭子会疼,受了剑伤会疼,小小的蚊虫叮咬她也会疼,她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神。
可她偏偏叫邪神,生生地迷惑了所有人,也迷惑了自己。
可是,卫卿笑突如其来的这句“疼吗”,好像突然唤醒了她麻木的神经,麻木的身体,也唤醒了她麻木的灵魂。
若非卫卿笑的发问,她几乎快要忽略掉自己脖子上和嘴唇上火辣辣的痛楚。
卫卿笑抬手轻轻触了她嘴角破了皮的伤口,让她忍不住轻嘶一声:“疼。”
卫卿笑闻言,微微一怔,又倾身抱住她,轻声道:“你也许有了心爱的姑娘,心爱的人对自己做这些你会觉得很幸福。可是,适可而止总是好的。这些伤,总是有人看了要心疼的。”
“你心疼吗?”夜锦衣不知道怎么的,脑袋一热,这句话就脱口而出。
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你是我兄弟,我当然心疼。”卫卿笑揉揉她的脑袋,笑道。
说罢,卫卿笑松开她,拂去她肩上的雪花,扶住她的肩膀,问道:“她呢?”
“她?”夜锦衣不明所以。
“敢在你夜少庄主脖子上留下牙印的姑娘,一定是个不凡的女子,都不给我引见引见吗?该不会是怕我给你抢了去吧。我虽然风流,可是总归没有无良到去抢兄弟的女人。”
闻言,夜锦衣眸子倏然紧缩,面色有一瞬苍白。
也是在她晃神的这片刻时间里,背后突然响起低沉的男声:“卫公子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夜锦衣的后背突然僵硬。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的人是楚修翳。
可是,她暂时还没有预料到卫卿笑和楚修翳相见后会有怎样的后果,她只希望楚修翳不会将她的真实身份说出来,否则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卫卿笑。
她与卫卿笑已经不是兄弟了,若是连朋友都做不了,她会觉得遗憾。
至于为什么遗憾,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原因来。
或许是她的朋友太少,也许说起来都是她潜埋在心底的孤独感在作祟罢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夜锦衣也看着卫卿笑的眉头越皱越紧,渐渐的,卫卿笑的手从夜锦衣的肩膀上滑落下去。
一柄红色的伞撑在夜锦衣的头顶,楚修翳也站在了夜锦衣的身侧。
卫卿笑先是扫了一眼楚修翳,在看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猛地一颤,复又看向夜锦衣,讽刺笑道:“你该不会告诉我,那是他留下的?”
夜锦衣没有回答,也无话可说,因为此时的辩解都是无用的。
她还没有忘记昨晚情急之下,她也咬了楚修翳的嘴唇,而且那伤口绝对没有这么快消退下去。
两个人嘴角上都有伤痕,怎样看都暧昧不清,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那,她又何须解释?
没有人回答卫卿笑。
然而此刻,没有回答就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况且此时,夜锦衣低垂着眸子面色苍白,而楚修翳的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卫卿笑哀戚地后退几步,指着夜锦衣,冷笑道:“夜锦衣,你和他在一起,?你是不是忘了,他是你的仇人,他是你妹妹的未婚夫,他还是·····”
他还是个男人。
这句话到了嘴边,卫卿笑却生生给咽回去了。
他仰头大笑几声,又猛地盯着夜锦衣道:“你知不知道你突然消失,无境山庄因为你的死讯变成了什么样子,你又知不知道我为你担心受怕了多久,可是,你呢?你在干什么?你和楚修翳在一起,你的心是死的吗?”
夜锦衣睫毛轻颤,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嘴角勾起一丝苦笑。
而楚修翳微眯着长眸危险地看着卫卿笑,不时有阴鸷嗜血的情绪流露出来。
要察觉到这种杀气并不是一件难事,但卫卿笑此时的愤怒和悲痛却只让他将注意力放在夜锦衣身上,而忽略了空气中隐隐的火药味。
夜锦衣眸光一冷,猛地抬头,盯着卫卿笑道:“我为什么失踪?这也许要问问你心尖上的人了?”
闻言,卫卿笑眸里闪过一丝犹疑,他冷冷道:“什么意思?”
夜锦衣抬脚朝卫卿笑走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如问问长公主,买通狱卒给我下药这种把戏,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卫卿笑垂眸道:“琳琅?”
只一瞬,他就看着夜锦衣,坚定道:“不,绝不是琳琅,她一心要救你和王诜,她绝不会那么做。”
夜锦衣笑了笑,又退回伞下,道:“我说了,你不如亲自去问问她,我想,她应该不会对你这个情人撒谎。”
第一百零二章 用人勿疑()
卫卿笑的眸中闪过一丝凄惶,这种惊恐的感觉在夜锦衣坚定地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更甚。
夜锦衣无缘无故从狱中失踪这件事本就很蹊跷,他不是没有想过其中的缘故。
可是,他从未把怀疑的目标放在赵浅予身上,毕竟赵浅予曾亲自求他救出夜锦衣和王诜,他不相信赵浅予会做这种事。
但夜锦衣一直以来也希望王诜能善待赵浅予,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诬陷赵浅予。
如果幕后的人不是赵浅予,夜锦衣又没有撒谎,那么中间到底有什么隐情?
或者说,其中还有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一切。
不,卫卿笑相信这其中一定会有什么误会,一定。
他抬头看向夜锦衣,但见夜锦衣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他知道就算自己辩解也没有任何作用。
他道:“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
说罢,他的目光定在楚修翳身上,沉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但请你照顾好他,否则我绝不会放过你。”
楚修翳勾勾嘴唇:“锦衣的事不劳卫公子费心,不过,你大可相信,我会保护好锦衣。”
“好。”卫卿笑点点头,就马上转身离开,没有再看向夜锦衣。
他的步子迈地很大,很快,因为他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这么卑微,什么时候他也会这样仓皇地离开,什么时候他却连夜锦衣都不敢面对了。
他没有尝过这种滋味,所以他并不清楚这是怎样的一种情绪。
他只觉得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蔓延开来。
苦,真的很苦。
眼见着那红色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楚修翳才道:“你故意让他走,是怕我杀了他?”
夜锦衣敛眸道:“难道你打算杀了他?”
楚修翳道:“是。”
夜锦衣道:“原因。”
楚修翳道:“若是我的手下眼不瞎的话,他应该是抱了你。”
夜锦衣转身道:“哦。”
她才刚迈出两步,就扭头道:“你应该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还有,他救过我的性命,你应该不会去动我的恩人吧?”
楚修翳道:“不会。”
夜锦衣突然笑了笑,错过楚修翳看向自己那块早已被修缮的墓碑,道:“你觉得,我还会信你吗?”
楚修翳脸上的肌肉因着她这句话变得僵硬,眸子里本来明亮的光彩突然黯淡。
夜锦衣怀疑地不错,他的确会马上派人处理掉卫卿笑,因为卫卿笑自始至终都和夜锦衣的关系太过亲密了,这让他没有安全感,好似夜锦衣马上就会投入卫卿笑的怀抱一样。
就算,卫卿笑一直以来都以为夜锦衣是个男人。
但是,谁又能够保证男人不会对男人产生感情。
楚修翳不能保证,他也不能够去赌。
所以,他发誓一定要让卫卿笑永永远远地消失。
夜锦衣又道:“你有手下,难道我就没有?若是我得不到卫卿笑的消息,后果,恐怕不是你承担地起的。”
闻言,楚修翳冷笑一声,道:“你在意他?”
夜锦衣淡淡道:“在不在意没什么干系,只不过多一个朋友,也许赢你的机会就大一分,何乐而不为?”
楚修翳道:“你一直把我当敌人?”
夜锦衣道:“不,是对手。同为杀手组织,邪神殿和无极门总有一天要争一个高下。”
楚修翳紧盯着夜锦衣,道:“除此之外呢?”
夜锦衣道:“除此之外,我不会忘记你救我的恩情,这份情我一定会还你。”
楚修翳道:“什么时候还?”
夜锦衣道:“那要看你。”
楚修翳道:“你打算怎么还?”
夜锦衣道:“这也要看你。”
楚修翳道:“那就现在。”
夜锦衣道:“现在?”
楚修翳道:“没错,就现在。”
夜锦衣道:“好。”
听到这个字的瞬间,楚修翳直接丢下手里的伞,死死握住夜锦衣的手臂朝后园外走去。
他的脸绷地紧紧的,刀削似的侧脸更显得坚毅冷峻,他步子迈地很大,走得很快,夜锦衣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甚至努力地在挣开他的钳制,因为他钳制夜锦衣手臂的力道很大,以至于夜锦衣一直皱着眉头。
可即使是这样,楚修翳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夜锦衣挣扎着蹙眉道:“你做什么?”
楚修翳猛地转身,直接将夜锦衣按在墙壁上,双手死死地按住夜锦衣的手臂,咬牙道:“你不是要还恩情吗?那就用你的人还。”
闻言,夜锦衣的眸子猛地一缩,她全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起来,连指尖都变得冰凉。
楚修翳已经去扯她的衣领,这种情况下,若是她够聪明,就应该装作晕倒,先躲过去。
可是她突然变得迟钝,只是双眼呆呆地目视前方,嘴唇轻轻张开,连开口阻止都忘记了。
“咳咳。”楚修翳的身后传来一身轻咳。
楚修翳的动作只是稍稍一顿,连头也未抬,就冷声道:“滚出去。”
“哦,看来病人已经痊愈了,那在下就告辞了。”身后的人谑笑道。
楚修翳闻言,猛地拢紧夜锦衣的衣领转过身去,还不忘严严实实地挡在夜锦衣的身前。
此刻坐在二人身后石桌处的正是闻人落雪,他手肘支在石桌上,手指摩挲着自己光洁的下巴,还饶有意味地勾起一丝笑意。
楚修翳警惕地盯着闻人落雪,冷声道:“闻人先生之前离开时,不是曾说过不救吗?怎么?如今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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