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卿笑反而有所退缩,并不是打不过夜锦衣,而是他知道这利刃太过危险,只是区区一个比武,他难以忍心伤及夜锦衣。
可却在此时,夜锦衣突如其来地进攻,反手合上了他的骨扇,并且握住骨扇力道越来越大。
“好小子,感情是来夺骨扇的。”卫卿笑心里咒骂着,正打算运力送他夜锦衣重重一掌,让他吃点苦头,结果抬头却看到朝着他们飞过来的竹伞。
此时的夜锦衣虽然没有运内力,可是那柄竹伞倒是保持着原来的轨迹和攻势飞过来,况且此时,夜锦衣抢夺他的骨扇,恰好是背对着那竹伞。
他快速松手,奋力接住了伞柄,手却被震得生疼。
少了卫卿笑的桎梏,夜锦衣顺利夺过骨扇,“啪”地将骨扇张开,将骨扇架在卫卿笑脖子上,利刃正对准他的脖颈。
胜负已分,台下一阵的欢呼。
“夜锦衣,你怎么跟女人似的胡搅蛮缠,连夺人兵器的事都干得出来。”
卫卿笑没好气地夺过自己的玲珑骨扇,把竹伞丢给夜锦衣,一步跃下比武台,头也不回地走出人群。
夜锦衣只是站在原地,脸上带着微笑,他微微抬起头,扫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面色紧张的楚云棠,又侧头看了看人群之外突然多出的一个黑衣男子,嘴角的笑意更加深了。
果然,那黑衣男子张开双臂,从人群中飞跃而来,落在夜锦衣对面。
夜锦衣仔细端详这男子,大约二十出头的模样,面容冷峻带着一丝青涩,墨发高高束起,胸口五枚飞镖,飞镖的尾部皆是黑色羽毛,那似乎是他的武器。
重要的是,夜锦衣又抬头扫了一眼楚云棠,她的眼神果然是锁定在这男子身上。
“这比武也过了许久,夜某敢请楚庄主,不如就将这一局定做最后一局吧。”夜锦衣正色抬头,看着楚云棠身旁严肃冷峻的楚修翳,泰然自若道。
闻言,楚云棠猛地看向楚修翳,黛眉紧蹙,手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衣袖,似乎在等他的回答,此时的她好像突然因为比武的结果而紧张起来了。
楚修翳在沉默,他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在这波澜不惊之下,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下面的夜锦衣依然看着楚修翳,他在等,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卫卿笑站在人群外面,使劲地摇着扇子,像是在消火气:“嘿,居然这么急着要当楚家女婿。”
“卫兄错了。”一直安静站在远处看着台上情况的王诜闻言,淡然摇摇头,“锦衣向来不问男女之事。”
卫卿笑停住了手中的扇子,又抬头看看台上的夜锦衣与那黑衣男子,也扫了楚云棠一眼,才恍然大悟地问:“难不成他想要帮那个小子和楚云棠。”
“好。”楚修翳终于站起来,看着楼下的众人,大声宣布道,“此一局为决胜局,胜者便可迎娶吾妹云棠。”
此言一出,台下沉默了,有人不甘,可是又不敢说什么,毕竟楚修翳这样郑重开口,谁敢反驳。
况且刚才卫卿笑与夜锦衣的比武他们也看到了,卫卿笑本就是摽梅宫宫主,武功自然高强。
而夜锦衣他们虽不知是什么来历,但刚才的以内力驾驭竹伞攻击的实力已经震撼了很多人。
即使,他们不怎么情愿,可是又不得不心服口服。
夜锦衣拱手道:“谢楚庄主。”
说罢,他便转身看向那黑衣男子,微笑扬起左手,那男子似乎不屑于夜锦衣的谦让,冷声道:“你已战一局,此局便你先。”
“也好。”夜锦衣微笑拱手,抬头之时便突然出手,手中的竹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出,但是却并没有向那男子攻击,只单单在比武台上空旋转。
与此同时,两人一起运功朝那柄竹伞飞去,几乎在同一时间,两个人脚尖点在了伞面的两端。
台下的众人都惊叹地张大嘴巴,两个人同一时间站在了悬在空中的伞面,并且平稳如履于平地。
此等轻功,实在是太过少见。
此二人,一个白衣翩翩,一个黑袍猎猎,如同白鹤与黑鹰落在这竹伞之上,令人惊叹。
两个人单脚点在伞面之上,不断向那竹伞输送内力,并且在这伞面上徒手打斗。
只是此局中夜锦衣不再以攻击为主,招式中似乎都在躲闪,不断地向后跃开,却又不断向前接住黑衣男子的招数。
那男子倒也不急于攻击,只是不知疲倦地跟夜锦衣缠斗,却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加大攻击的强度,而且速度也开始越来越快,夜锦衣更是不断后退躲闪。
正当夜锦衣借轻功避开这男子的攻势之事,这男子突然抽出一枚黑羽射向夜锦衣。
而夜锦衣并未防备,一枚黑羽飞镖直直地射入他的左臂,他吃痛从竹伞上落下去,有些不稳地站在了比武台之上。
那黑衣男子也轻轻飞身落下,接住竹伞,抬手递给夜锦衣:“承让。”
“冷寻。”见胜局已定,楚云棠终于深呼一口气,朝着那黑衣男子大喊一声,快速下楼朝他跑来,脸上尽是喜悦的神情。
而夜锦衣低头看自己左臂上的黑羽,忍痛拔下,将黑羽放进宽袖中,右手拿起竹伞环视四周想要归还,看了许久,人群中却不见那女子的身影了。
第七章 暗夜冷雨()
“那叫冷寻的小子分明不是你的对手,你倒好,跟我打了半天偏偏放水给别人做了嫁衣裳。”卫卿笑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饮尽,没好气地抱怨。
夜锦衣已经记不清这是卫卿笑重复的第几遍,只得无奈地笑着给卫卿笑斟酒,一声不吭。
而王诜坐在一旁练字,也是时不时抿嘴笑笑。
“既然你不求胜,干嘛跟我纠缠,不然,今日我就是最后赢家了。”卫卿笑终究忍不住了,放下手中的酒杯,抬头拧眉看着夜锦衣。
“卫卿笑,你并非真心要娶楚云棠。”夜锦衣给自己斟杯酒,抿了一小口,指腹摩挲着杯盏,嘴角带着浅笑,“虽然,我并不知道缘故。”
卫卿笑听到这句,抬头仔细端详夜锦衣,此时的夜锦衣只是安静地饮酒,似乎这世间发生的事都与他无关,左脸的银色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好像也遮住了他人窥探他内心的那条路。
可即使无法窥视,卫卿笑也清楚地认识到夜锦衣有着深不可测的城府,这城府,足够看破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隐秘。
“那你呢?既然不为招亲,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听到卫卿笑的疑问,王诜也停下手中的笔,侧头看向夜锦衣,这也正是他疑惑的问题。
今晨夜锦衣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洛阳城外,又恰好遇见了自己,这未免太过巧合。
夜锦衣手一顿,杯中的酒顿时洒出大半。
此时,距离他离开东京已有整整四天,任啸决的情况依然不乐观,而他,即使知道哪里有血玉能救任啸决,也不能够贸然行动,只能等待时机。
而时机,就在今晚。
他放下杯子,从袖中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拭自己的手指,面不改色地抬头,泰然道:“我父亲病情沉重,此番来洛阳只为求药。”
天色渐暗,白日来绝崖山庄拜访比试的众人已经纷纷下山去了。
倒是楚云棠,挂念着白天的事情,坚决留夜锦衣三人暂宿绝崖山庄。
卫卿笑自然是很乐意的,对他而言,天下为家。
而夜锦衣和王诜因为白天的伏击之事为了安全起见,也暂时住在绝崖山庄。
晚膳过后,夜锦衣独自一人上了听风台,夜色浓重,人站在高处,不免有些不胜高寒的意味。
他斜坐在雕花栏杆上,看着绝崖山庄夜色中的灯火辉煌,心里却莫名地堵,像白日那般情景一般,似有旧疾正在隐隐发作。
越是美丽的地方,背后才越可能潜埋着最丑陋的过往。
越是明亮的地方,越是无法看清周围黑暗处那些潜藏的、未知的危险。
这可能才是这座庞大华丽的绝崖山庄真实写照。
夜,愈发深了;危险,愈发近了。
楚修翳未睡,只是斜倚在一个房间的榻上看书,只是细细看来,这房间应是间女子闺房。
房间内各色陈设都显得有些陈旧,但是却干净整洁,尘埃未染。
隐隐有匆匆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却在房门口停下。
“庄主,庄后出事了。”侍卫停在房门外禀告,迟迟不敢踏进一步。
楚修翳抬眸,扫了一眼门外的人影,将手里的书放在桌上,轻轻走出房间,似乎怕惊扰到什么,站在房门口冷声道:“何事?”
那侍卫似乎有些迟疑,思忖良久才硬着头答:“玉小姐的墓碑······被毁。”
“唰。”一股强大的内力从楚修翳掌心发出,直直地朝着侍卫射去。
那侍卫被打出一丈有余,摔在地上无法起身,口吐鲜血,没多大会功夫,便一头栽地上没气了。
楚修翳的脸色在听到那句话后骤然变冷,本来阴沉不定的脸更显得戾气十足,黑眸越发阴鸷起来。
此时的他像极了一个即将爆发的嗜血狂魔,似乎在酝酿着一场狂风暴雨,试图摧毁周围一切事物。
他想杀人,很想。
风越来越大了,已略略发黄的树叶在树枝上哗哗作响,已有些许叶子经不起狂风的摧残,被风吹落,席卷在这阴晴无常的天地间。
天越来越暗了,本来还隐隐可见的星辰此时被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乌云遮挡地严严实实,让人没来由闷地慌。
“今夜,要下大雨了。”夜锦衣站在听风台上,看着渐渐隐没的星辰,感觉到猎猎狂风卷起他的白色衣袍,喃喃道。
楚修翳站在陵园中,看着面前那块墓碑,那块刻着“爱妻玉展颜之墓”的碑。
那碑仍然是直立在泥土里的,却从中间纵向断成两截。
他的拳头越攥越紧,手里的剑也越握越紧,他紧闭上眼睛,呼吸越来越重,额上的青筋暴起,有汗从额上滑下,却被狂风迅速吹干。
有丝丝微凉的雨丝落在他的发间。
下小雨了。
“庄主,仔细检查过,墓碑的断口极不平整,但断口周围没有其他裂纹,可以断定这是被人以内力生生震断的。今日,庄中来人居多,怕是不好查。”墓碑的旁边围了一圈侍卫,其中将检查的情况禀告给楚修翳。
“既然知道庄中人多,那么今天,你们在哪?”楚修翳睁开眼睛,一字一句地开口,身上的戾气重的令人不敢直视。
“属下怕大小姐出差池,一直在保护······呃”侍卫的话还未说完,便捂着喷血的脖颈睁大眼睛倒在地上。
与此同时,其他的侍卫同时捂住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楚修翳,便正腾腾地倒在地上。
“用你们的血祭展颜。”楚修翳手里的剑在滴血,那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却不知来年是否会生出因着鲜血滋养生出茵茵绿草。
他丢掉手里的剑,一步一步走向那块断裂的墓碑,头轻轻抵在墓碑上。他在呜咽,他在流泪,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方才深沉浓重的戾气消失殆尽,只剩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与失措。
他害怕玉展颜生气,他害怕,很怕。
“展颜,对不起。”一直冷傲的楚修翳此时却像卸下了所有平日里的伪装,变得无比地卑微可怜,只是因为害怕一个已故去的人生气。
雨大了,打湿了他的头发,打湿了他的衣衫,也同样冲刷着那柄剑上留下的猩红血迹。
可他像没有知觉一样,纤长的手指轻轻滑过那碑上的字,极小心,极轻柔,像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一般。
夜锦衣依旧站在听风台上,明明衣着单薄却像是感觉不到冷,反而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萧瑟的寒风,感受到西京的冷雨打在自己的脸上,好像很享受的模样,嘴里一字一顿念着三个字:“玉、展、颜。”
念罢,却又突然睁开眼睛大笑,笑地无比畅快,笑地整个人伏在栏杆上直不起身,眼角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泪。
“玉展颜。”卫卿笑站在窗前,同样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默默念着这三个字,似有所思。
此时的他,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模样,将骨扇一次一次轻轻击打在掌心,眼神冷淡非常,宛如极北之地寒冷刺骨的冰雪。
突然,他的眸子紧缩,将手指放在鼻间轻嗅,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第八章 凤何离凰()
空气中飘散着一股奇异却异常清淡的馨香,味道极淡。
加之初秋季节的雨带来的泥土味道,这香味清淡地几乎闻不到,可还是被卫卿笑捕捉到了。
卫卿笑研究过天下奇香,不同于红尘醉的魅惑,不同于风荷绿的清新,不同于菩提望的醇厚。
此时清淡的香味中隐隐还有些馥郁的味道,像是被清淡香味包裹着的味道将要冲破禁锢,完完全全地释放出来。
这馥郁香气带来的,是悲伤的味道,是哀戚的味道。
更重要的是,这馥郁的味道越来越浓,已完全压制住了馨香。
伴随这馥郁气味的浓郁,卫卿笑眉头越皱越紧,额上有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脸色也越发苍白,手紧紧按着胸口,看起来痛苦异常。
他的手臂和脖颈上隐隐出现红色的细丝,并且那红色的细丝似乎正在他的皮肤下游走,吞噬着他的血肉。
卫卿笑运功封住自己的穴位,运功调息,暂时闻不到那股奇怪香味,可是脑海里却有一些零碎的片段不断在重复。
那是被潜埋在心底最不能被人提及的伤口与痛楚,每每重复一次,他身上的红色细丝就游走地越快,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的血肉吸食殆尽。
他很痛苦,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想要静下心神运功调息却疼痛难忍,身上似有千万只毒虫在啃咬。
他的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拼命摇晃,想要甩掉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记忆,可是没有任何作用。
“卫卿笑。”门从外面被生生踹开,夜锦衣扶着已然昏迷的王诜走进来,却看到地上无比狼狈痛苦的卫卿笑,还有他裸露皮肤下游走的红色丝线。
夜锦衣顿了片刻,便把王诜先扶倒在地上,跑过去握住卫卿笑的手臂,强迫他冷静下来:“卫卿笑,你怎么样?”
卫卿笑似乎快要失去意识,衣衫和墨发已经被汗水浸湿,整个人因为这强烈的蚀骨之痛几乎昏厥过去,根本分辨不出眼前的人究竟是谁,他只迷糊地喃喃道:“琳琅······琳琅······”
夜锦衣心一狠,一个手刀劈在卫卿笑的后脖,卫卿笑便倒在他的怀里,没有了知觉。
他皮肤下的红色游丝开始慢慢消退下去,甚是诡异。
夜锦衣眯起眸子,看着昏迷的卫卿笑和王诜,似乎在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他从听风台下来时,便闻到了这味道,这香味,他是识得的。
凤离凰,一种香料,也是一种毒药。
在香味刚开始散发的时候,是清香,慢慢地,会变成两种味道,馥郁之气渐渐与馨香之味分离开来,并渐渐漫过馨香的味道。
犹如凤凰本栖于一树,而凤飞离凰,且气势与哀鸣皆压过凰鸟。
此香料有剧毒,可使人回忆起悲哀的往事,并将悲伤之情放大,使人坠入其中,哀伤过甚,心绞而死。
从听风台回来的一路上,他已经见到不少人不堪忍受,心神失控,自残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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