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是在躲些什么?事还是,人?”鬼宿跪坐在夜锦衣的身侧,低头坦然问道。
夜锦衣轻咳一声,侧头扫了鬼宿一眼,并没有回答,只反问道:“你觉得我需要躲什么?”
“难道卫卿笑不是主人逃避问题的原因?”鬼宿抬起头来,直视着夜锦衣的脸。
夜锦衣拿火钳搅动炉火的手顿住,她的面色平静地很,完全看不出一点反常的模样,她的语气也很是平淡:“怎么这么问?”
鬼宿道:“某天早上,卫卿笑衣衫不整地回来,一直焦急地在找主人。而主人你也恰好就待在这里这么多天,还不准任何人告诉卫卿笑你的行踪。鬼宿虽然愚钝,但还是勉强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勉强能猜到主人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夜锦衣放下手里的火钳,微微后仰靠着身后的椅背,用手支着脑袋,合上双目,淡淡道:“那你说说,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听到这个疑问,鬼宿却不说话了。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鬼宿的回答,夜锦衣终于睁开眼睛,看向鬼宿,道:“有时候,人总需要一点时间来静下心思考一些问题,只不过,这总是会被误以为在逃避什么。”
“属下知错——”
“但你猜的没有错,我的确是在逃避问题,但我想,你们应该会给我这个逃避问题的机会。”夜锦衣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俯视着下面寻欢的男男女女,敛眸道,“但你要相信,一个逃避问题的人并不会因为这个问题而影响对其他问题的判断。”
“是,主人。”鬼宿应道。
夜锦衣转过身来,又缓步走到火炉前,一边烤手一边缓声道:“我废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这炉火烧的旺起来,我想,没道理因为堵住灶膛的一块石头就让我这么久的努力白费。”
鬼宿扫了那红通通的炉火一眼,低头道:“主人有什么要吩咐?”
“任啸云他当日在狱中给我下毒,挑断我的手脚筋,这些,我大可以看在义父和子钰的面子上不再追究。”夜锦衣冷冷扫了鬼宿一眼,语气冰冷道,“可是我想我这位二叔却没有这么大度会放过我,我不杀他,但是我需要他不会再说话。至少,在我完成复仇计划之前,他不能够说话。”
鬼宿点头道:“属下明白。”
红袖书院的楼下越发喧闹,浮香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夜锦衣正看着窗外发呆,于是缓步走上前去给夜锦衣披了件披风,柔声道:“公子,你身子还没好全,要多休息。”
夜锦衣转过身来,微笑着看向她,又朝着楼下扫了一眼,温声道:“今天红袖书院似乎格外的热闹。”
浮香点点头,道:“听说是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大事,所以下面的客人们都在谈论,不过公子一直在养病,兴许不知道。”
“哦?什么大事?”夜锦衣走到桌前,为自己和浮香倒了杯热茶,轻声问道。
浮香也走过来在夜锦衣身侧坐下,想了想道:“我听几位客人说,是洛阳的什么山庄突然在几天前的夜里着了火,被烧了干净,还有那里的主子也在大火里殒命。”
夜锦衣自然是知道绝崖山庄着了火,但他还不大清楚浮香所说的主子是哪一个,所以他顺口问道:“主子?谁?”
浮香想了想,正打算回答,下面就传来几个男人的交谈声。
“说来也是奇怪,这绝崖山庄就真这么邪门。十年前那档子事就罢了,现在就连楚修翳也死在大火里了,我看那哪里是什么风水宝地,分明啊就是凶宅。”
“楚修翳好歹也是青岳山庄的少庄主,武功高强,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死在大火里?”
“武功再高强也是人呐,你没听说吗,楚钟岳在绝崖山庄找到了他儿子的无悯剑,当场晕过去了。”
“不过话说过来,绝崖山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起了大火,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浮香,把门关上吧。”夜锦衣放下手里的杯子,面色冷然。
浮香点点头,走过去把门关上,转身看着夜锦衣,道:“公子心里有事。”
夜锦衣摇了摇,笑道:“也不是,只是有人与我曾有交情,如今听到他的死讯,明知不会是真的,但还是······”
浮香抬手又给夜锦衣到了盏茶,宽慰道:“既不是真,公子何必难过。”
“因为有人把父慈子孝这场戏演的太逼真,让人竟也会生出些许错觉来。”夜锦衣笑了笑,手轻轻转动着杯盏,说罢,她侧头看向浮香,轻声道,“浮香,若是你在同一个地方跌倒过,那你还会不会再去那个地方。”
浮香莞尔一笑,低眉道:“公子这几日一直郁郁寡欢,原来是因为这个问题。公子是想问我,一朝被蛇咬,那么之后那十年会不会怕井绳,公子的心里有这么一道坎,怎么也跨不过去。”
见夜锦衣低垂着眸子不说话,浮香了然道:“如果浮香在一个地方跌倒过,浮香之后仍然还是会去那个地方。只是,这一次,浮香会看清楚脚下的路,绝不会让东西再把浮香绊倒。我相信公子,总有一天也会重新放下心里的恐惧,踏上那个地方,我也相信公子,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次摔倒。”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夜,但无境山庄的事情却越发多起来了。
先是任啸云得了中风,口不能言,脚不能行。再接着就是卫卿笑得了风寒,一连床上躺了几日也不见好转,而夜锦衣亦是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的青岳山庄,因着那柄无悯剑的缘故,楚钟岳坚信楚修翳已死,急匆匆地赶在年前为楚修翳办了葬礼,楚云棠因着楚修翳的意味和误以为姬陵已死,亦是伤心过度,大病不起。
对一些人而言,这注定是一段艰难的日子。
这对于夜锦衣而言,也注定是一段艰难的日子。她的心里像是有一团乱麻,她拼了命地去解,但却让这团麻越来越乱,她的心也越发烦躁起来。
但逃避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纵使她没有把这些问题想透彻,她还是不得不走出去面对一切,她已决定放弃挣扎。
有时候,随波而流未必不是一种好的选择,她没有必要事事都要逆流而行争出个所以然来。所以在除夕那一天,她终于把自己收拾地干干净净,准备回无境山庄。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相思入骨()
夜锦衣又是一连几天不见,令庄上人心惶惶,但有子期苑的德叔传消息给无境山庄说夜锦衣一切安好,才令众人略略地放下些心。
实际上,相比较起夜锦衣不见的事情,兴许,卫卿笑一连病了几天不见好的事情才更是令人忧心。毕竟,谁人不知,卫卿笑是如今无境山庄的大公子,未来无境山庄的接班人。
一大早上,鹤半月就被人请去给卫卿笑诊病,他一把年纪了,天还没亮就被人拍门给吵醒,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爽,于是扒着窗户探出去个头,眯着眼睛道:“不是说了,他只是得了风寒,按时吃药就没事了,我这一把老骨头,被你们这么吵才会出事情。”
来请人的侍卫皱巴着脸,为难道:“鹤先生,不是小的们想来叨扰您,但是大公子病情沉重,宁姨一时担心,也病倒了。所以,不得不来麻烦您,去瞧上一瞧。”
鹤半月闻言,披着外袍从里面走出来,抬头看看天,皱眉道:“真这么严重?”
“是,大公子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一直叫夜公子,但是夜公子最近找不见人。”侍卫见鹤半月好不容易被劝了出来,忙又劝说道。
鹤半月用下巴指了指里屋,吩咐道:“把药箱提着,随我来。”
鹤半月跟着侍卫一起去了卫卿笑的房中,这才发现卫卿笑的确是病的不轻,这才卧床了几天罢了,脸就变得很是瘦削,面色也苍白如纸,眼见下的乌青也很是沉重。
而虞宁趴在一旁的桌子上休息,看起来睡的很不安稳的模样。
鹤半月见状,跟前面的侍卫轻嘘一声就静悄悄地走进去,他坐在卫卿笑的床边,手指搭上卫卿笑的脉搏,没多久,就皱住了眉头。
侍卫见鹤半月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忙惊慌道:“怎么了,鹤先生,大公子该不是没救了?”
“嗯,没救了。”鹤半月的手还没从卫卿笑的手腕上移开,就已经点着头回答道,“这病,的确是无药可医。”
正在这时,虞宁也迷迷糊糊地醒过来,见鹤半月正在给卫卿笑把脉,忙慌慌张张地走过去,急切地询问道:“鹤先生,子期到底是怎么了?”
鹤半月听到虞宁的话,扫了旁边的侍卫一眼,眯着眼睛吩咐道:“小子诶,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忙吧。”
“是,鹤先生。”侍卫闻言,忙将肩膀上挂着的药箱放在桌子上,匆匆忙忙地走了出去。
待那侍卫出去,虞宁才皱眉道:“鹤先生,这究竟是怎样了,子期为什么一直不醒?他到底是得了什么病?”
鹤半月站起来,在房中徘徊了半晌,才勾头看向虞宁,略有些犹豫道:“我要说他是得了相思病,你信是不信?”
闻言,虞宁竟没有一丝惊讶,只是蹙了眉头,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看样子,你好像早看出了一些端倪。”鹤半月捋着自己的胡子,试探道。
虞宁犹豫着看了看鹤半月,又看了看卫卿笑,才轻声道:“这几日,因着子期病着,所以他的衣物都是我在更换,也是我在帮他擦拭身子,所以,我看到了一些东西,也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鹤半月走回床前坐定,侧头看向虞宁,道:“我是大夫,什么事情自然都会替病人保密,你说就是了。”
闻言,虞宁才缓缓抬手揭开卫卿笑的衣领,为难道:“鹤先生,你看,我想着,子期兴许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
卫卿笑裸露的脖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吻痕和咬痕,再稍微露出来的肩膀上还有被指甲的抓痕,看起来倒是有些惨烈,但是谁又能肯定,这惨烈中是不是还有些不为人知的情意。
鹤半月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就又半眯上眼睛,叹道:“看来跟我想的一样,你家子期得的这是相思病,相思入骨,才会成了这副模样。”
虞宁皱眉,担忧道:“那,这可如何是好?我也不知,子期喜欢的是哪家姑娘?这若说是提亲,我心里也没个主意,啸决又一向对这些个事情不大赞成,那怎么办?”
“且慢。难道子期这些日子就没有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叫过谁的名字吗?若有,那也就不难猜了。我倒是可以给他开药让他身体恢复个七八成,但心上的病得你儿子自己来医才行。”
“名字?没有。”虞宁凝眉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过才过了片刻,她又不在意道,“只是迷迷糊糊中似乎喊了锦衣的名字罢了,但锦衣······”
像是想到了什么,虞宁猛地抬头,惊讶道:“莫非,子期想着的人是锦衣!”
门外,沈渊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他听着鹤半月和虞宁的对话,眉头越皱越紧。
当天晚上,他的确是亲眼看到卫卿笑拉着夜锦衣出了庄门,但是到第二天的时候,就只有卫卿笑一个人回来,也是从那天起,卫卿笑大病,夜锦衣不见人影。
他来这里也不过是想质问卫卿笑,夜锦衣到底是去了哪里?
谁知就听到了这一惊人的秘密,这令他无所适从,也令他害怕。他就算再木讷,也知道夜锦衣和卫卿笑在一起是绝不会有好结果的,当日他去找任啸决就是为了禀明这一事情,让任啸决来处理,但却被夜锦衣的话打消了念头。
但如今,卫卿笑为了夜锦衣得了相思病,难保日后不会出了什么岔子。他作为夜锦衣的兄弟,绝对不愿意看到夜锦衣这十年来的努力因着一个区区卫卿笑化成了泡影。所以,他还没有听完后面的话就匆匆转身,朝着任啸决的书房去了。
鹤半月不知门外有人,更不知门外的人已经走了,他只是点点头道:“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你我都知道,锦衣根本就是女儿身,若是她早已经在子期面前暴露了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十年前,锦衣来到无境山庄,一身男儿装,满腔男儿音,谁能料到她是个女儿家。也是亏得你医术高,看出了端倪。但一个姑娘家受了这许多的苦也要隐姓埋名来到这里,所以,这么多年,我也顺着锦衣的意,还将她安排在我这小院里,就是不想她与那男儿们同住,暴露了身份。这么多年,我也早将锦衣当做我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她若是能同子期在一起,那也是再好不过。可是啸决那边,我们又如何去解释?”
第一百八十四章 终身大事()
“虞宁,难道你当真以为庄主不知道锦衣是个女儿身吗?”鹤半月听完虞宁的话,不慌不忙地补了一句,令虞宁越发地惊诧。
若是夜锦衣也在这里,恐怕更是要惊掉了下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这隐藏十年的秘密其实在她这些最亲的人眼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虞宁忙道:“什么意思?”
鹤半月摇头叹道:“你仔细想想,若不是知道了这些,庄主怎么会对锦衣格外地照顾,你这么多年因着子期幼时与你失散的事记恨庄主,因此免不了忽略了很多的事情。你大可相信,庄主与你一样将锦衣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看待,若是她与子期可以在一起,实在不失为一桩美事。只不过,你了解锦衣的性子,若是她不同意,别人再劝都没用。”
见虞宁依旧是愁眉紧锁,鹤半月摇了摇头,走到了桌旁坐下,开始写药方,一边宽慰道:“如今,你也着实不需要想太多,我先开服药给子期调养调养身子,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切不可操之过急,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急不来的。”
鹤半月医术向来高明,以至于他开的药给卫卿笑灌了两顿,昏迷了几天的卫卿笑就醒过来了,只是身体却还是很虚弱,而且神情恹恹,像是有什么未解的心事。
虞宁早前听了鹤半月的话,便估摸着卫卿笑的确是因为夜锦衣才成了这副模样,于是遣散周围侍奉的婢女,坐在卫卿笑身旁,试探道:“子期,你身体一向很好,怎么这次病的这么重?”
卫卿笑面色苍白,听到虞宁的话,只是轻咳了一声,不在意道:“鹤先生不是来看过了吗?鹤先生医术高明,有没有跟娘亲说我这病是怎么得的?”
虞宁将手里的药丸小心地递给卫卿笑,轻声道:“子期,你是不是喜欢哪家的姑娘,你若是真的对她上心,我同你父亲说,向那姑娘提亲。”
虞宁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卫卿笑,果然见卫卿笑手一顿,敛着眸子不说话。
见状,虞宁便从卫卿笑手里接过那药碗,小心翼翼地吹凉里面的药,一边用汤匙搅着,一边敛眸道:“子期,锦衣在无境山庄这十年里,我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闻言,卫卿笑果然立马抬起了头,凝眸看着虞宁。
虞宁接着道:“她这十年过得很是辛苦,我希望锦衣以后能过的自在幸福,起码不会像之前那般在人前如此辛劳。而我与你父亲已经老了,不能照顾锦衣很久,所以,我希望你日后能好好照顾锦衣,就当是完成娘的一个心愿了,成吗?子期。”
卫卿笑正要回答虞宁的话,门口就传来敲门声,来的侍卫站在门口通报道:“大公子,宁姨,庄主听说大公子醒了,叫大公子立马去见他,片刻也不得耽误。”
虞宁自然是记挂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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