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棋子- 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趁早脱身。他们这个圈子的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
他看着阿宽的车开出码头,拐上高速才继续往前走至等候的车旁。车窗拉下一半,里面的人递来一根烟,手指修长,女人的手,“我不抽烟,谢谢。”他谢绝。
一会儿,火光一跃,映出一幅精致的眉眼,美人,且美的干练,美的冰冷。美人点上一根烟,薄荷的香味薰的他飘飘然,神经麻痹的后遗反应又回上来,他掐了掐手心,精神勉强能够集中。
他们没有交谈,仿佛掷下的鱼饵,安静的随波逐流。又过了10分钟,一辆小型房车驶近。
鱼,终于出现。
从车里钻出来的是个干瘪老头,一抬眼,额前皱出几道深深的褶子。他迎了上去,“昌叔。”
昌记细眼轻瞟,“刚才和雄哥打了三圈,这老小子总截我的胡,气得我翻了盘才来,等了好久了吧?”随即大笑几声,拍了怕他。老家伙这几下是用了劲的,打在酸痛的肩头,他不吭声,只皱了皱眉头。这个人阴毒的很,迟到绝对是故意的。
“货呢?”昌记毕竟不是楚雄那只笑面虎,笑容撑不了一会,匆匆敛去。
马学仁指指后面仓库模样的小平房。昌记眯起眼,不急着查货,继续问,“人呢?”
马学仁一个手势,隐着的轿车内部亮了起来,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女人发髻高高挽起,粉黛略施,连唇边正吞吐的烟雾也清晰可见——“博士”,原亚洲最大的黑市军火贩“博士”的遗孀,近日已极少露面,听说现隐居在柬埔寨,其他资料不祥。
昌记大概是老眼昏花,叫了个小的,走过去看仔细了,那喽罗张望了许久,一脸花痴的回来猛点头。昌记从车座地下抽出一个皮箱,“让‘博士’点清。”马学仁接过去,掂掂,300万美金,是这个重量了。他呈过去给“博士”看,“博士”偏头对他说了几句话,他又拎着皮箱回来。“昌叔,数目没问题。但‘博士’说要见雄哥才交货。”
昌记眼珠一晃,“雄哥牌打累,休息了,这里都交给我打理。”
马学仁心中打鼓,楚雄故伎重施,即便打尽出头鸟,也打不着他楚雄。马学仁向“博士”打出两手交叉的姿势,那头一见,车子立刻就启动了,大有不欢而散之势。昌记眼中阴戾闪过,身旁的两个毛头看形势不对,一边一只胳膊,把他架了起来。“小马,你吃里扒外?”昌记的抬头纹绞的更紧,
马学仁被掐的眼冒金星,嘴上说的还是他的道理,“昌叔,都是仗着雄哥的面子,1000万的货当礼,也让人家当面送吧。我,这个中间人成事,才有来日方长。”
昌记正琢磨他的话,房车的后座门突然被拉开, “哎~阿昌,你干吗跟阿仁发脾气。输了两把而已,下次再让你赢回来。”楚雄带着招牌笑容出现,脸皮抽动,眼中却毫无笑意,朝两个毛头使了眼色,这才放开马学仁。
“阿仁呐,辛苦你了。”楚雄横在脸颊的刀疤在夜色中更显狰狞,“也不知谁捣鬼,让你被条子盯上了。怎么样,这两天没事吧?”貌似关切的一句话,听得叫人心寒。
马学仁双手插袋,露出不以为意的表情,“是有点烦,不过差人守门,正好防盗。”
楚雄一听,哈哈大笑,马学仁一搭一唱的应着。“来,陪雄哥验货!年纪大,眼睛不中用了。”楚雄笑个不停,一把揽过马学仁。
马学仁使暗劲挣不动,被锢的死死的。
一行人走进仓库,层层摞起的集装箱藏在比夜还黑的地方,马学仁只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他闭上眼,摁下口袋里的录音笔。

遥控自动打开电视,播音员不抑不仰的声音钻入耳朵,他辗转了三五个来回,放弃,掀开被子下床。
折腾到天光才赶回来,爬水管耗掉他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沾着枕头了,他一看时间,才7点,只睡了2个小时。他头一回懊恼自己规律的生活。
撸撸脸,他走进内侧洗手间,屏幕上的新闻一转,背景是西九龙警署的正门,汹涌的媒体,一个高级警官绷着脸,说,正在调查中,暂无可奉告。
混乱的画面打出一条明黄的标题——黑道枭雄楚雄因涉嫌非法军火交易,于今日凌晨被拘捕。

他一打开房门,撞见于佑和正举起手要敲门,两人都愣了一下。
于佑和回过神,“刚看到新闻,你……怎么样?”
他答得轻松,“有问题的都进去了。我说过,我有办法全身而退。”
于佑和如释重负的点点头,“野麻子都交给警察了。我随时可以离开香港。”
“什么时候走?”
“现在,两个小时后的飞机。”
都要结束了么?
大魔王被消灭,所有人得到解放,游戏印上GAME OVER,可又有谁看到,骑士拖着沉重的铠甲,落寞的神情。
他明白,就是太明白,为了谁,做过什么,连最后的结局都设想的分毫不差。
就是明白,所以在棋盘上跨出的每一步,不曾蹒跚;就是明白,如今,才无力争取,无法挽回。
“我送你去机场。”极尽淡然,将眼中多余的情感隐在镜片后。

“其实……我只是想你帮我揭露真相。很多时候……身不由己,无从选择,回头看,才发现,我们都是棋子,而已。”
机场大厅,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于佑和附在他耳旁这么说,随即转身就走,不给他回应的机会。
他望着人,渐行渐远,忘了眨眼,直到涩的不得不闭上,湿润的感觉就这么弥漫开来。

突然眼前掠过一道人影,撞的身旁一个女人差点摔倒,女人忿忿叫嚷,“不长眼啊,走那么冲,投胎咩。”
马学仁瞥见那人右手掩在上衣里,左手不自然的隔挡着过往的行人,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循着人影前行的方向,出关闸?!
于佑和?
于佑和?!
“于佑和!”他失声叫了出来,脚下不知何时跑了起来。
正在排队的于佑和茫然转过身来。
他看见那诡异的人影探出右手,手中黑黝黝的枪口正对着他嘶喊着狂奔过去的方向,“趴下——”
差一点……还差一点……
耳边风声不断,他能想的就是,再快一些,再快……
枪声突兀的响起。
几乎是同时,他触到那俱身体。
有那么一瞬间,周围寂静一片,静的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
他紧紧地拥着怀中的人,暖的,太好了,还是……暖的……

背后有什么正在蔓延,脑袋一阵晕眩,他觉得自己缓缓的滑落,一时间,尖叫声、奔跑声、嘈杂的淹没了那把熟悉的男声,“马学仁……马学仁……”温软的嗓音变得焦急慌乱。
他启开干涩的嘴唇,“不好意思……我,没穿……铠甲……”
卸下一身铠甲,英雄不再。
可是,他感受到了,自那人身上传来的温暖,点柔柔的散成面,笼罩全身,源源不断。
舒服,好想就这样睡了。


●26
他再睁开眼,满眼的素白,各式仪器平板的运行着,头顶的吊瓶通过皮管往体内输送冰冷的液体。
他才翻了几下眼皮,不速之客就闯进来,干脆他就不睁眼了。
“马学仁,醒了就别装睡。老天真是不长眼,没打到要害,可惜。”宋国明开口就没好话,现在更是抓住机会落井下石。
他实在不想对着这个人,无奈伤口在背部,他现在只能侧躺着,用支架固定。翻不了身,他继续眼不见为净。
“枪手抓住了,你昌叔留的一手。社团内讧,看来马大状人缘不怎么好啊。”宋国明幸灾乐祸。
昌记记仇得很,他输了官司,老家伙心里就没信过他。暗地里派人盯着于佑和,一有不妥,就灭口。老家伙心眼太多,半年前让他找“冬虫草”无果,表面上不露声色,其实自己早打下眼线,查出了于佑和,察而不报,怕是琢磨着他和于佑和有些什么渊源。冯式一案之后,老家伙愈加笃定,若是要逼他做些不情愿的事,于佑和是最好的筹码。
任谁都看出来了,为了于佑和,他可以自毁声誉,出卖社团,虽然这些东西他也从没在乎过。但他做人有底线,决不允许自己逾越。规矩,向来都是他拿来约束别人的工具,他不曾想过,为了这个人,他的底线是——生命。
于佑和,所有人都看懂了,你呢,你知道么?他觉得那颗子弹一定是正中心脏了,否则那里怎么会跟死了一般。
宋国明见他对自己的话无动于衷,连眼皮也懒得动一下,想也是垂死挣扎,就不跟他上气,反而缓下来,“马学仁,跟我们要几个小时,换来的是什么你最清楚。哎~人家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嘲讽之意尤胜,还装模作样的感叹一下。
糊涂么?说是精神错乱也不过分。昨晚的军火交易,警察收到“举报”,早有埋伏,当场的几个大头小头没一个跑掉的。审讯室里,正经事他只字不提,在合法权益内“尽情的保持着沉默”,任凭宋国明吹胡子瞪眼。他只说,合作可以,条件是放他回去,六个小时,只要六个小时。之后,他将尽公民义务,全力配合警方查案。
回去干什么?宋国明问。
给朋友践行,他答。
私贩军火的确能定楚雄的罪,但是到底让人家吃多少年牢饭,取决于他的合作程度。他不慌,他掌握的资料足以叫楚雄蹲死在监狱,条件开的实在诱惑,警方很难拒绝。因此,宋国明即使恨的牙痒痒,也还是遂了他的心愿,安排人手一路监视。直到机场杀手出现,他们才不得不冲出来亮明身份。要送的人没送走,倒把自己送进了急救病房。
“马学仁,你现在不说,可以。回了警局,会有你受的!”宋国明碍着这是急救病房,不敢大声造作,凑到他跟前,压低了嗓子,狠狠地落下这句话。
“噢,对了。”宋国明突然想到似的,“刑侦组那边听说也要起诉你,那个什么按摩院老板要翻案,说他被人收买才背的黑锅。你说谁那么财大气粗,收买人命,嗯?”
意料之中,丧坤见大头都被抓了,自己落网也是迟早的事。岌岌可危之际,也不会让他死的好看,手里的筹码当然都掷了出来。数宗罪,再加一条,不过是量的变化。他出奇的平静,所谓的心止入水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过,”宋国明话锋一转,很是愤愤不平,“你那个小助理要替你担。马学仁,我真不明白,都死到临头了,还会有人帮你?”宋国明咬牙切齿。
他暗暗叹气。阿宽那孩子太不听话,没本事就学人家江湖义气,早知道他那么意气用事,当初就不该从混混堆里把他拽出来,跟着他那么多年,圆滑一点没学到,人反而越来越木。或许,一开始就错了,自己还是太天真,竟然以为不让他卷进来,就会没事了。这个世道,自己活得尚且提心吊胆,身边的人又怎能清白如昔。马学仁无奈,如今自身难保,臭小子要充英雄,心乏力也用完,只有干看的份了。
宋国明海说一通后,总算感觉到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说,他自讨没趣的摸摸鼻子,意犹未尽的添一句,“你别以为香港的法律允许自我辩护,你就可以免难。落在我手里,捏不死你,我不姓宋!”
似是发泄得差不多了,宋sir甩甩领子,要拉门出去,就听得马学仁这么说,“我,放弃自辩。”
一年、十年、五十年,在他眼里,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他撑开眼睑,发现宋国明怪异的瞪着他,一定是认为他被打到脑子,傻了。
诚然,他自见过那人第一眼,一切的一切就生生偏离了轨道,原本的马学仁正一点一点死去。

之后的两天里,格外的宁静,除了偶尔进出的护理人员,他仿佛与世隔绝一般。睁开眼,天花板;闭上眼,黑暗。他告诉自己,没有期待,就不会失落。
可还要等。等谁,等什么……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问过叶秋,喜欢是什么?叶秋回答他,就是你想要的。
后来长大了些,他又问叶秋,那,爱是什么?叶秋笑着捏他的脸,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为了一个人,不计一切代价,什么都可以做。
正值意气风发的他听到这样的解释,是有些不屑的,无法掌控的事物他是绝对不碰的,毫无规律可言,只会把常人玩傻,把傻人玩疯。所以,爱,至于他,太难捉摸,玩不好,也不好玩。
若干年之后,他明白了,这个东西,果然不能玩。纵使,他通晓法里法外,人情世故,终是封不死自己的心。碰了,陷进去了,好像往水里扔一块石子,波澜不惊,直直沉没。
原来,爱,是心甘情愿的堕落。
玩不转就反过来被玩残。因为这该死的玩意,他一厢情愿也够了。为什么还不死?
死心,心死。

厚重的窗帘透不进一丝阳光,他看着帘布被吹得鼓起,有些凉。夏天,竟然就这么稍纵即逝。
想的晃神,他似乎听到护士细碎的提醒,“……别说太久……”但并没注意有人走近。直到那人搬了椅子,在床边轻轻坐下。
“今天天气很好,你应该出去看看。”风和日丽么,如那人的声音。
他抬眼,条纹衬衫,藏青裤子,和那天穿的一样,外头多套了件米色风衣。
“在警局录口供,那个宋sir问了好多问题,所以来晚了。”那人一笑,眼角皱起细纹,唇边胡青点点。变态宋国明估计没让人好好休息过。
他摇摇头,没关系。
无论如何,在看到那人的一刻,心又开始跳起来了,无可救药的,等待再一次的重创。“这次,什么时候回去?”
于佑和隐去嘴角的笑意,淡淡的答,“没有家,回哪里去?”
他疑惑,只能听于佑和接着说,“我太太带着孩子离开了温哥华,我母亲也跟着走了。一年前,来香港时,我就知道是这个结局。”
“为什么?”忍不住,还是问了。
“一年前,我听到冬虫草的死讯,正好冯老找我帮忙,我就来了。我在无意中发现冬虫草的真正死因,也了解凶手背后是一个集团,警察解决不了,我只好另想办法。”
所以,就找上了他?“你怎么就肯定我会帮你?”
“我见过你,一年多前,在温哥华的维多利亚海边。乍看以为是冬虫草,后来,才发觉,你们很不同,你有太强烈的隔阂感。在那里的每个人都是轻松惬意的,而你只是远远的看着,”于佑和的话将他带回到了那个时间,当时他正在温哥华度假,看到各色人种的三五成群的坐在草地上,其中一个亚洲男人突然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有趣的事,笑的时候两颊微微鼓出小包,一边一个。那盈面的春风,一下子就将他融化了,他觉得心脏漏跳一拍。没有有力证据,没有正当理由,没有严谨判断,无端的产生了好感。
“半年前,你查到‘冬虫草’却没告发,我就大胆假设,你会帮我。”
“如果我没帮呢?”
于佑和翩然一笑,“没想过,因为,我没多少时间了。”
“什么意思?”他的心猛地一沉。
“以前换骨髓的手术很不理想,在没找到新的骨髓捐赠者之前,每天都是挑战。”于佑和仿佛早接受了事实,谈论生死就像聊天气一般轻松,“我想在结束前,放纵一次。但势必会影响到家人,所以我自私的走了。”是爱得太深,才怕伤得太重么?抛妻弃子,孑然一身, 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活一次。
“你怕么?”他很想知道。
于佑和小小的挑起眉毛,难得笑的狡秸,“我看过死神的样子,不吓人。”
虽然是句玩笑话,听在他耳朵里却痛得很。“我能做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不要放弃自己,让我少份遗憾吧。”
人,在临死之前,是不是都那么自私。再善良的人,实质也是脆弱的。
于佑和,你是不是尝到了自私的甜头,那他,也要自私一回。
“给我点什么,好让我们再见面时可以兑现的。”他要人活着,必须活着。
面前的人像是把他的话细细琢磨了,笑容里多了一份意味深长。“温哥华维多利亚海边,到时候,你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