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贵妃好不容易才压下火气,吩咐心腹姑姑胥常芬把厉嘉念带下去,临分别她想起明天的事仍是不放心,想拉厉嘉念过来叮嘱两句,却不想厉嘉念害怕地躲开,让她拉了个空!
“你躲什么,本宫还能吃了你不成?”淑贵妃又是一阵暗火,虽然面上还是温婉,但声音却沉得很。“明日梁学士就正式进宫当你的老师了。梁学士博学多才,能文能武,你要好好学,不要辜负了父皇和母妃的期望。”
“你是怕父皇不来看你吧。”厉嘉念丢下这一句就一溜烟儿跑了,怕挨罚。
黎惜兰眼看小人儿跑远,脸上青白交加!这拧巴的脾气,倒底是像谁了?姐姐当年性子温柔,定然不是像她,应该是像那个残暴的男人!
呼吸长短不匀地顺了好几下,黎惜兰才平复了心绪,淡然露出点笑容来。
不碍事,六七年的风风雨雨她都看了,后宫中什么样的美人她没见过。梁荷颂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稍微特别点儿的罢了,久了也一样被丢在一旁。有孩子就有孩子,连盛妃都倒下了,何况这么个柔弱无依、无父无母的女人……
男人嘛,总归是容易被新鲜的美人所迷惑的。只要念儿还在,只要皇上一天承认他的身份,梁荷颂,终究都只是个退而求其次的暂时替补品罢了……
想到这儿,淑贵妃脸色好了些。
“娘娘,您笑起来真好看。”宫女适时夸赞。
黎惜兰翘了翘嘴角,坐到铜镜旁梳妆,凑近铜镜贴华胜,正欣赏着自己云鬓花颜,却不想一下子看见眼尾那条细长的皱纹,噼里啪啦怒扔了铜镜!
“娘娘,催姑姑来了……”
黎惜兰见来人,眼神不悦。
“不是让你少来欣兰宫么……”
催昙一膝盖跪在地上。“贵妃娘娘开恩,奴婢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冒险来找娘娘啊。”
催昙,盛妃身边的贴身姑姑。
“娘娘,盛才人这回肯定是没法儿翻身了,您看什么时候调奴婢从青居殿出来呀?那冷宫里遍地虱虫,奴婢实在熬不住了……”
“你急什么,时候到了,自然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
淑贵妃身旁的姑姑胥常芬道。
淑贵妃给了胥常芬个眼色。胥常芬从袖子里拿出两锭银子塞给催昙,说是她这些日子表现好,给的小赏赐,待日后再行大的。
*
距离盛丙寅被软禁在府中已经过去十日,虽然梁荷颂最近身子不济,大都躺在双菱轩里,但风声太大,她没留意打听,也知道得差不多。
隔三差五的来个妃嫔来示好问候,便要将从前的盛妃、而今的盛才人的一筐事拿出来数落数落——这后宫中谁不知道她们俩人不对付呢?是以都挑好听的赞梁荷颂,不好听的贬盛凌岚。
宠辱就是如此现实啊!想从前,她梁荷颂一直都是被贬低的那个……
不过说实话,梁荷颂虽忌惮厌恶过盛妃,倒没有那么的恨她。真正说得上恨的,还是梁书蕙、梁书敏姐妹!而今她们也死了,总算清净些。
杨氏和梁书柔虽然还活着,不过想她们二人应该折腾不出什么幺蛾子。梁荷颂这会儿还不知道,那二人已经被孙燕绥接回了府中,打算“安置”在顺手的位置了。
闷得久了,梁荷颂也想出来走走,便在双菱轩外的菊香园树荫底下散步,远远见团毛茸茸的黑东西在树丛间蹿来蹿去,身后不远处跟着只被它丢下的灰猫。
贤太妃。梁荷颂一眼就认出来。
怎地辰良灰猫又被嫌弃了?屏退了左右,梁荷颂抱起贤太妃。
“太妃娘娘,您如此行色匆匆,是发生什么事?怎地又是你一个……人。”那个“人”字说得有些勉强。梁荷颂摸了摸它毛茸茸的透顶。“辰良呢?”
贤太妃满脸嫌恶,朝后头翻了个白眼。
“别提那个蠢东西了!”
梁荷颂再看了远处藏在草丛中露出个头的大灰猫,这才发现,大灰猫嘴里叼的东西不是鱼干儿,而是只蔫巴巴的肥老鼠!它正叼着只剩半口气儿的硕鼠,眼巴巴地瞧着贤太妃……
这大老鼠……贤太妃会吃才是怪了!梁荷颂暗暗感叹,盛妃失宠入冷宫,大肥灰猫也跟着没了口粮、没了窝,自然也没有鱼可吃了。可怜的小东西,瞧那脑袋、那屁股、那腿子,都瘦了一圈儿。它必然是饥肠辘辘、一无所有,可还把这老鼠叼来给心上……猫,未尝不是一种痴心啊。想到此处,梁荷颂仿佛觉得灰猫嘴里的老鼠不是老鼠,而是贵重的宝贝。
“太妃娘娘,你真的不去看看它么?嫔妾觉得其实那灰猫儿不错……”
贤太妃双眼一厉!
“好吧,当嫔妾没说……”
贤太妃不想理梁荷颂,撒腿儿打算跑,又突然想起件事情来。“差点忘了提醒你,你可要千万小心身边的人。哀家路过欣兰宫,看见盛妃的贴身姑姑催昙从欣兰宫拿了银子出来了。指不定,那丫头片子在你身边儿也安插了什么。”
催昙?梁荷颂吃惊。
“谢太妃娘娘提点。”
贤太妃一眼嫌弃。“看你如此蠢笨,哀家也不能不为你多留心点儿。你放心吧,既然答应了帮你,哀家也会多帮你留心点儿情况,多去各宫转转。”
梁荷颂道了谢。难怪最近老有别宫的宫女特意在她跟前“无意间”交谈抱怨,说宫中的锦鲤少了几条……
听雨远远看着梁荷颂与贤太妃分别,心下怀疑:曦贵人似乎经常对那猫儿自言自语的。那猫儿看起来有时候也奇奇怪怪,老是嘀嘀咕咕,这其中难道有猫腻?
梁荷颂在听雨的陪同下又走了一会儿,便见前头两个太医行色匆忙,上去一问才知了原委。
“淑贵妃这两日总是突发腹中绞痛,微臣二人左看右看也看不出病因来,真是头疼啊。”
“贵人,微臣二人就先告退了,淑贵妃娘娘正在欣兰宫等着呢。”
“有劳二位大人了,可定要为贵妃娘娘治好。”
二医走远,听雨一边给梁荷颂扇扇子一边欣喜道:“贵人,看来是咱们做的那东西起作用了!”
瞟了她一眼,梁荷颂淡笑了声。
“看来是啊……”
“不过淑贵妃竟然利用这病来惹皇上垂怜,实在可恶!皇上这两日都在欣兰宫守着她,竟连一眼都不来看贵人!贵人,咱们不能手软,今晚就把最后那几针扎上!”
“嗯,你说得有理……”
梁荷颂又哀戚又嫉妒道。
听雨看了,闪过似阴霾的笑容。果然是个蠢货,她说什么,她都信!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这么蠢,根本无法跟贵妃娘娘相提并论!
梁荷颂走累了,便睡去了。
听雨拉了听蝉私下交谈。
“看,你还想跟着这蠢主子,你看看她,是贵妃娘娘的对手么?不过就长着张脸罢了……”听雨想起前些日子梁荷颂用桃花赞羞辱她,她就来气。
听蝉也懊悔。“你说的对……曦贵人是太蠢笨、靠不住。听雨姐姐,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
这日傍晚,轰隆隆滚了几声闷雷,闷热的空气和攒动地云层,酝酿着场巨大的暴雨!
欣兰宫。
“娘娘,您怎么了,娘娘……”
“传太医!”
“快去请皇上!快……”
宫女太监乱作一团,有的跑去太医署,有的跑去乾清宫,就像地上搬窝的蚂蚁似的,成群的在宫中蹿,响动不小,一时几宫都注意到了。
乾清宫中,厉鸿澈正在与大学士黎恭芳商谈盛家的事,便接到了淑贵妃突然“病急”的消息——
“皇上,不好了!淑贵妃娘娘腹痛不止、昏迷不醒,呼吸微弱了,众太医束手无策了!!”
“什么?!”厉鸿澈凝眉。
黎恭芳咋闻,也是吓得不轻。
厉鸿澈眸子有些莫测,但也立刻前往欣兰宫。
虽然后宫之地,朝臣不得乱闯,但太监来语气听来仿佛见最后一面似的。黎恭芳大女儿死了,现在就这一个女儿,便得了厉鸿澈允许,一道去(黎怀薇是儿子,自然不是算女儿。)。
厉鸿澈与黎恭芳到了欣兰宫。淑贵妃已经躺在榻上,痛蔫儿过去,喊她她都听不见了。
黎恭芳体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一张皱纹慈祥脸,满面花白胡须,现在也是急红了眼睛,双膝跪地大拜。
“求皇上一定要救救淑贵妃啊!老臣而今就一个女儿了……”
“大学士请起。朕定竭尽全力救惜兰!”回头,厉鸿澈怒斥跪一地的太医,“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治!”
太医抖若筛糠,却未动作。“皇上,微臣几个已经竭尽全力了,但实在束手无策啊……”
“没,用!”厉鸿澈怒哼了一声,便一眼见郝温言跪在一群太医的最后一排低着脑袋,想起他医术似不错……
“郝御医可诊治过?”
“回禀皇上,微臣资历浅薄,还不够给贵妃娘娘请脉,是以还没有诊过。”
“这时候还说什么资历,朕准你去看看。”厉鸿澈道。
郝温言去把了脉,凝眉诊了好久,好像被诊断的结果吓了一跳,略作了纠结,而后跪在皇帝跟前。
“结果如何?”
厉鸿澈问。黎大学士也是焦急。
郝温言凝重而笃定的回禀:“皇上,淑贵妃娘娘……没病!”
“没病?!”
屋子里的人全数哗然。没病?那不就是装病了?这罪名可不小啊!而且是放在一向温婉端庄、为后宫操碎了心的淑贵妃身上,这简直就……
郝温言的诊断结果,招来一众御医太医质疑,但他仍然坚持。
“啪咔——”屋外电闪雷鸣。厉鸿澈虽平静,但脸上已滚起一层阴云,紧抿着唇角没有发作——他向来不是息怒形于色的人,这个细微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很不高兴。
黎恭芳焦急情绪冷静了一些,心下转了转……
满屋子静寂之后,里头传来了淑贵妃虚弱的声音。
“皇上……臣妾也觉得自己……不像是病了……”
这句话,又让满地太医面面相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了!啥?病人说自己,没病?
淑贵妃虚弱说话。厉鸿澈应她呼唤坐在床边,见痛苦难忍状,想起这些年她鞍前马后、操劳后宫,也有些不忍。“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哪里不适。”
“臣妾是两日前……突然腹中绞痛,一阵一阵的,仿佛针扎一般……此前,臣妾也确实没有过病症……郝御医,可能没说错……”
立刻有人惊道:“难道,难道是有人对娘娘施了巫蛊之术?!”
接着满屋倒抽凉气之声。
行巫蛊之术,那可是死罪!
现在问题来了,究竟是谁这么不怕死,这么恶毒?
这时,宫女来禀告,说双菱轩的宫女听雨来求见!
听雨进来便痛哭磕头。
“皇上,奴婢自知有罪,但是贵妃娘娘曾经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事、眼看着贵妃娘娘有性命之忧!”听雨泣不成声,“是我们曦贵人一时糊涂,做了布娃娃诅咒贵妃娘娘。”
这一道惊雷,比外头那轰隆的雷声,还要震撼!震得在场人都懵了片刻。
第76章 跪下()
婢女听雨说,那巫蛊娃娃就藏在一口黄铜包边儿的箱子中。
郝温言狠狠盯着听雨,但皇帝在,他不能擅自发话。
厉鸿澈紧抿着唇,眸中酝酿的暴风雨比外头的还要可怕。
黎恭芳苍老耷拉的眼皮下,眼珠朝珠帘内溜了一眼,而后一撩袍子跪下磕头:“恳请皇上将曦贵人请来欣兰宫对质,并派人搜查双菱轩。若曦贵人无辜,也好给她个清白,但若确有此事,老臣还妄请皇上看在淑贵妃操劳后宫多年、尽心尽力的份上,还娘娘一个公道!”
黎恭芳句句在理,并没有过分的要求。但是,梁荷颂最近身子虚弱,又怀着身子,现在风雨交加,从双菱轩过来又远……
厉鸿澈迟迟未发话。
黎恭芳惊诧:多年来,皇上很少有这样迟疑的时候!看来那曦贵人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与旁的妃嫔的确不同……
“太后娘娘到……”
孝珍太后听闻淑贵妃出事,不顾腿疼,冒雨而来,直奔淑贵妃床头,抱着西贵妃的手直抹泪儿。“兰儿,你怎么样?伤哪儿了……”
旁人一说可能是遭了厌胜之术,祸首可能是曦贵人之后,孝珍太后才气得直哆嗦,被贺舍姑姑扶着出来找厉鸿澈。“皇上,你还要偏心到什么时候?兰儿都已经命悬一线了呀,你竟……”
孝珍太后后半句话被厉鸿澈那冷厉的眼神一冻,立刻哑了声,但面色不高兴地看着厉鸿澈,等待发落。
里头,淑贵妃气若游丝的唤了一声。“皇上……或许,并不是曦贵人……我向来待她不薄……她应该不会……”
孝珍太后越听越不忍、越对梁荷颂生气,人还没来把罪名完全坐实,便已经先行被定了罪。
众多视线注视中,厉鸿澈岿然不动,声音发沉。“康安年。”
“奴才在。”
“传令御前侍卫总管厉哲颜,搜双菱轩。”
皇帝终究没有让曦贵人过来,只是让人搜双菱轩。光凭这一点,曦贵人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已是显而易见。屋里头的人,大部分已经在脑海里预演即将爆发的一场纷争。这两个女人,一个身份背景尊贵,管理后宫,一个虽资历浅,但身怀龙胎、皇上喜爱,都不得了啊……
·
厉哲颜带着侍卫来搜查双菱轩的时候,梁荷颂正在给大灰猫喂鱼吃。大灰猫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还吃苦耐劳地跟在贤太妃屁股后头奔跑,献礼,真是看得她于心不忍!
“贵人!哲颜世子带侍卫来了!”
姑姑康云絮急忙进屋来禀。
带人来的,是厉哲颜和康安年。
与梁荷颂打了照面,厉哲颜微微尴尬,可见梁荷颂却淡然自若,凉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眼中一般,心中也一沉。
“淑贵妃在宫中腹痛难忍,而后曦贵人的婢女说是贵人施了厌胜之术所致,所以……皇上命我来搜查双菱轩,看看究竟。”
贵人长贵人短,距离亲疏显而易见。梁荷颂情不自禁想起他喊孙燕绥“绥儿”,孙燕绥又喊他“哲颜哥哥”的场面。
“世子要搜请便吧。”
梁荷颂冷冷道。
厉哲颜抱剑、低眸行了个抱歉的礼,便带人搜查起来。
往日的青梅竹马,而今形同陌路。
大灰猫见那条鱼干儿在梁荷颂手里捏了许久,还没丢给它,伸出爪子、勾着弯刀指甲轻轻掏了掏鱼尾巴。梁荷颂这才回过神来,丢给大灰猫。大灰猫没吃鱼干儿,叼着就走了。
定然是叼去献给贤太妃了。梁荷颂忽然觉得有些可笑。连畜生都有如此忠贞的感情,作为人,仿佛却还不如一只猫。
见侍卫进进出出、造反似的搜查,梁荷颂心下有些凉:皇上还是怀疑她了。还说什么今后不许她对他说谎,要最真实的她,可,他却一点考验都经受不住……
康安年活了几十年,宫中事见得多,看出梁荷颂不高兴,过来轻声道:“贵人莫难过。皇上让哲颜世子来搜查,便是怕旁人来冒犯了贵人。尽管如此,皇上还是不放心,让老奴跟着来看……”
“皇上亲口说他不放心了?”
梁荷颂突然没了耐心听,打断。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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