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二弟捏一把汗哪!亏得上次撒迷|药自家兄弟们有裹面巾,否则……
若真落到他的手上,二弟确有可能化做血肉一堆,白骨若干,不行,兄弟一场,怎麽著都要帮老二躲过这一劫!
心念急转,当下做出决定:“你怎知就是狼牙夺了你的刀?”赌之前两人比划时柳堪怜未曾看清二弟的脸。
“同去的商旅说他叫狼牙,不过听说他只是左右手而已,首领更厉害!”中气十足地做了个挥刀的姿势。
赢了!
赌赢了!
狼牙的首领,叫做恶狼,就是他!可见柳堪怜有多迷糊了。
狼牙做事不利索,斩草不除根是他最大的忌讳!得找个时间把活口做掉!让柳堪怜永远没机会知道自己和狼牙已经交过手。
“你刚也说耳听不一定为实,我陪你去各镇的刀剑铺、当铺找找,你意下如何?”紧紧看著他,一有风吹草动就可立即通知二弟。
柳堪怜皱眉想了想:一来,自己人生地不熟,难免再次出现之前的种种不便;二来樊天诛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三来自己时间实在不多,有人指引总好过自己瞎碰乱撞。权衡一番後,也就点头答应,当下抱拳敬道:“那就有劳了!”
“柳捕头言重了!你对我和手下兄弟有不杀之恩,况且,方才你都唤我做大哥了,既以兄弟相称,我这做大哥的哪有不帮忙的道理!”脸上露了笑,却并未达於眼底。
“好,那我便尊你一声大哥喽!”柳堪怜笑了,笑意直达眼底。
“你且收拾东西,我要知会兄弟们一声!”随即书信一封,将马背上栖息的鹰唤来,系於鹰脚,然後一挥臂把鹰放走,对此,柳堪怜点头称是,不疑有他。
一声鹰啸,伴随著一阵疾风,方才还!翔於空中的鹰转瞬间已稳稳当当地落在一把来不及躲避的蒲扇上──只听得“啪啪”两声,锋利的鹰爪干净利落地将蒲扇抓出两弯半弧的洞,然後双翅一展,宣扬胜利般在气得跳脚的男人头顶上方二尺处低低盘旋五圈只好,才以帝王之姿轻松地停在一俊俏青年的肩头。
“死──鸟──你损了我第一百零三把扇子!我早晚拔光你的毛做羽毛扇──”抖得如风中残叶的破扇显露出主人此刻是如何地怒火中烧。
俊俏青年取下鹰脚上栓著的信嘲笑道:“何必与畜生一般见识?不是自贬身价麽?风度!风度!”说罢手腕一抖,将信纸展开。
“丑奴儿,你──算了!大哥说什麽?”心里明明气得要死,但大哥是不能得罪的,而眼前的这位虽然排位比自己低一级,却也不可招惹,更何况他还长了张自己垂涎的脸蛋,只得按捺心神不与他计较。
“有事要办,叫我们别去寻他!”眼也不抬地答完,被换作丑奴儿的青年逗著鹰转身走回屋子,权当自己身後存著的是一抹被污损的空气。
被独自留下的恶少对此倒也不介意,握著蒲扇在热风中双眉深锁:大哥是很少独自外出办事的,即便出门,不是由他,便是由老二恶狼、老四丑奴儿跟随,像这样单独行动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一定有事!
不行,事关大哥的安危,他非暗中跟随加以保护不可!若有闪失,也好有个照应,毕竟大哥他……
再者,这些天实在是闷得发慌,正好外出上散散心,透透气,说不定还会碰见自己中意的那只利爪猎物。
换上一副轻佻的嘴脸,恶少双眉舒展,手摇破扇乐颠颠地颠回屋去。待他离开,隐身暗处的丑奴儿才缓缓从阴影中移步,双瞳溢出一丝旁人无法轻易察觉的异色,在他身後,一只浑身雪白的隼箭一般划破天际,向远处冲去。
白点越来越小,手中拽著的宣纸也越来越紧,最终揉作一团,被主人毫不怜悯地吞下肚去,秘密,也随之咽入肚中。
12
靠著几片仙人掌和混和著蛇血的水,柳堪怜硬是支撑著走出了沙漠,摇摇晃晃地出现在边境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镇。在他身後牵著马的,是一路上用蜘蛛、四脚蛇、甲虫、蝎子、小鼠等把自己喂得神采熠熠的樊天诛。
回想刚过去的三天,柳堪怜不禁後怕不已──他多想把整匹马变成一堆香喷喷的食物,但樊天诛却防得贼紧,死活不让他接近自己的马,当然还有那只该死的鹰,机灵得跟成精了似的,眼看著到嘴的肉就这麽飞了,柳堪怜心中那个恨啊!但问题还不仅於此。
“我们现在怎麽办?”
蜷缩在人家屋檐阴影下躲避著灼人的烈日,柳堪怜没精打采地问。
连跑了三家打铁铺,两家当铺,人家一听说是找刀的,殷情的笑脸便立马变色,变著法子将他们扫地出门,甚至连酒店客栈都不愿意接待他们。
一旁的樊天诛也很不开心,裹著面巾戴著纱帽几天,圣人也会闷成疯子,更何况他不是圣人是马贼,又跟著柳堪怜连吃闭门羹,不暴走才怪!
“怎麽办?先找个地方歇歇脚再作打算!”沸腾的热血在胸中涌动,这儿向来是刀客齐聚之地,怎会谈刀色变?
“我现在真是和我师父有得拼啊!”柳堪怜自嘲地苦笑。就像过街老鼠!看来,只有等晚上碰运气了。
招牌歪歪斜斜地挂著,气死风灯在夕阳下病恹恹地晃著,独眼店小二倒是很勤快地招呼著两位疲惫不堪的客人。
“把你们店里所有的菜都端上来!”为了不再被店家扫地出门而故意拖延至黄昏,早就饿得前胸贴後背了,故而,柳堪怜大有一掷千金之势,一把甩出大把银两,看得店小二独眼放光,看得樊天诛暗暗担忧──出门在外,钱财外露必出乱。但当事人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仍兀自一意孤行。
不一会儿,烤肉、水煮马肉、酒坛、盆罐便接踵而至,柳堪怜心花怒放,十指大动,张口就唏里哗啦,毫不理会身旁尚未走远的店小二那诧异的目光。
樊天诛抓起个包子分开,装作啃咬借机嗅了嗅,随即低声叮咛:“别碰包子!” 柳堪怜会意,埋首继续向满桌食物进发。
酒足饭饱之後,樊天诛一把扯过饱嗝不断,瞌睡连连的柳堪怜,冷冷地向掌柜的要房。
“什麽,只要一间房?”听了樊天诛的要求,掌柜的提高嗓门嚷道,同时用暧昧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瞥著柳堪怜被樊天诛紧握的手臂,而他的大嗓门,也成功地将店中其他用餐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没错,只要一间!”面对旁人寓意不明的目光,樊天诛不为所动。
“什麽?不,我们要两间!”他是金刚不坏之身不代表别人也与他同属一国,柳堪怜立刻提出抗议。
“不要这麽任性!”樊天诛伸臂一揽,将柳堪怜整个带入怀中顺带用手捂住他即将再次出口的抗议之声,然後抬头对掌柜喝道,“就一间房!”
“快些!”一把将柳堪怜打横抱起,樊天诛又一次催促,面纱下隐约透出急色之情。
“好!好!就一间!就一间!”掌柜的无奈地摇摇头,把两个固执的客人送上了楼。
“怎麽样,我装得像吧!”一待闲杂人等离开,原本醉卧床头的柳堪怜立刻生龙活虎地跳下床,对著樊天诛的背影洋洋得意。自己这点本事可是多亏了雾影兰的熏陶,那小子,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叫人难以分辨。
“既分不开我们,人手应该不少吧!”柳堪怜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酒劲开始上涌,睡意阵阵袭来。
“今晚,应该会有些收获!”樊天诛沈默地除去面巾纱帽。
“恩,今晚要大干一场!”不行了,好困!先睡一会儿!
是别有用心,还是歪打正著?亦或是原先的仇家找上门?应该不至於啊!此番外出,除了自家兄弟,自己的行踪该是没外人知道才对!不过也不一定!仇家太多,要自己这颗脑袋的举不胜举,只怕要连累他了。
这麽想著,转身看去,那个嚷著要大干一场的家夥竟然流著口水和衣倒在床上沈沈睡去。看来,还是要自己单独面对了,也好,避免伤了他!
轻手轻脚地替柳堪怜盖好被子,樊天诛依旧沈默地坐在床头,贪婪地注视著他的睡颜:抱著他的感觉真好,只不知这可否是第一次,亦或是最後一次?
就这样胡思乱想至三更,窗外传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终於来了!
樊天诛一跃而起,几步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
“哎哟!”
“妈呀!”
门口一通乱七八糟的叠罗汉,夹杂著痛呼哀号不断。
“干什麽?”这是什麽阵势?樊天诛纳闷不已。
“我们,我们只是好奇……”最上面的趴在同伴身上不自然地转转脖子。长得再怎麽别致,到底还是个男的,况且偷窥别人的隐私亦是下流的勾当。
“好奇什麽?”难道他和柳堪怜两人估计有误?
樊天诛光顾著仇家,一时倒是忘了注意一干人等难堪的表情。
“好奇两个大男人怎麽──”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原本耷拉著的脑袋却越抬越高,最终定格室内一物件──床!话既然挑明了,就没有害不害臊的问题!不看做什麽?
樊天诛闻言气绝!不想深究心头火苗蹭蹭的原因,猛然大喝一声:“去死──”
一时间鬼哭狼嚎一片,待到双眸一瞪之後,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均硬生生被那双眼中的森森寒意与杀气吓住,片刻之间便一个个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只有掌柜的定力惊人,站在门口抖如秋草,伴著阵阵臊气。
樊天诛手起刀落,方才还活蹦鲜跳的二十几条生命,顷刻间就痴痴呆呆地奔了黄泉路。
血流成河!
那一夜,凡亲眼见识者无不背井离乡,不漏一言,不递片语,绝口再也不谈当日之事,足可见那一夜有多凄绝!
樊天诛踏著血路如索命鬼般欺近一息尚存的掌柜,一把揪住老人的衣襟冷声问道:“说,你是受何人指使?”
“没,没人!”
“你不要命了?”手中加了几分力,如愿看到对方脸色发紫。
“真的……没人!”
“没人指使?这家店不是黑店麽?”不说实话!找死!
“谁,谁说的?”
“包子馅明明是人肉剁的!”
“人肉?不,不可能!我,我们的肉……肉馅是,是……是有专人送货……上门的!”呜,好痛苦!
“谁送的?”
“刘,刘五爷!”大人,放手啊!
“住哪?”樊天诛手略松。
“村东!”掌柜的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把自己所知道的一股脑儿抖了出来,“你去村东头,去了,看见一嘴角有一颗榆钱大的黑痔的就是了!”
“实话?”噙起一抹冷笑。
“句句属实!”
下一刻,樊天诛随手一甩,将老人扔进屋子,然後举刀一刺,便将其钉入墙壁:“谅你也不敢骗我!”
“吵死了──”梦里正和大师兄卿卿我我,却总是有一堆不知名的恼人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扰他的好梦。柳堪怜一把掀掉被子,闭著眼睛随手抓起身边的木枕向外胡乱扔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客栈便土崩瓦解,残肢、血砖、断木纵横,在月光下,一片说不出的恐怖。
樊天诛则施展轻功搂著柳堪怜安然落地,默然注视著眼前的一切,他的笑意不断涌上眉梢:看著纤纤细细,破坏力还真大!这下,怕是连全尸都难收了!
“你杀了我爹!”独眼店小二拐著一条腿艰难地爬出瓦砾堆,眼中真真切切填满悲愤。没有什麽比亲见血肉至亲惨死面前更痛彻心肺的了!
让怀中人换了个舒服的睡姿,樊天诛收敛眼神:“应该说是我们!这家夥也有份!”
从此你也和我一样,双手沾血,洗不掉了!
“我等你来杀我为自己的父亲报仇!”说罢,解下柳堪怜腰间的银两,扔给小二,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我是恶狼!”
然後,打横抱起柳堪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原来,不是最後一次啊!
“以後,就由我来养你了!”除了二弟,这是第二条理由。
又可以延长在他身边的时间了。
第二日,刘五爷被人发现勒死於家中。
“是你干的?”柳堪怜指了指官府的公文。
“不是!”嫁祸他吗?卑鄙!“我会用肢解的!”
柳堪怜点点头:“但你现在是官府通缉的要犯,他们认定人是你杀的。”
“要说客栈的案子不是更大?”怎麽只单单追究这件小事呢?
“或许,他是个有身份的人!”柳堪怜津津有味地啃著烧饼。
“你打算怎麽办?”差不多的问话,只是对象换了个个儿。
“逃!”说得事不关己,他的初衷是找刀找人,而不是找牢房住。忽又想起什麽似的狠狠一瞪樊天诛,“你要和我一起逃!因为我的钱被你送光了!”虽然他杀了人,但要他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了,二百多两白花花的银子哪!
“好!”笑意终於直达眼底。
13
贴上浓密的假须,丢下一句“跑了再说”,两人共乘一骑,逃犯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以拙劣的化装术顺利逃出官府布置的罗网,转悠另一座城池去了。
期间,鹰又来来回回了三四回,每次樊天诛都刻意避开他,飞快地一眼看尽在柳堪怜看来与之前并无任何区别的淡黄|色毛边纸,然後从袖中抽出同样质地的纸张,匆匆写上几个字,缚於鹰脚,放飞而去。虽然他依旧黑纱裹面,但柳堪怜却能感觉到他看罢纸条的兴奋。
是何人何事让喜怒不行於色的樊天诛如此兴奋呢?柳堪怜纳闷又好奇,但他的好奇心却并没有立刻得到满足,因为新的麻烦随即接踵而至。
这次的情形与前日相差无几:一听说是关於刀的,已经改行敲铁锅的打铁铺立马赶人,态度恶劣不说,满城的老百姓甚至如送瘟神般敲锣打鼓,放饿狗、赶疯牛、丢蝎子将他们一口气哄出城外。柳堪怜一见满天蝎雨立刻抱头鼠窜,樊天诛则相对镇静地多,张开布袋倒退著装蝎子储备粮食。在之後的第三、第四座城,两人的遭遇更是与之前如出一辙。
站在正午火辣辣的阳光下,感受著汗水顺著脸颊滑落并慢慢蒸发所带来的微痒与粘腻,樊天诛有一种想掐人的冲动。
多少次了?多少次被扫地出门了?答案──
太多次了!
都是为了那把该死的刀!
但终究自家兄弟是始作俑者,这般想著,那双铁钳自然招呼不上身边人的脖颈了,半是理亏,半是不舍,火气却是满满压了下去。
掂了掂满布袋的战利品,樊天诛只对此一项稍稍满意──回去晒干了,可以泡酒,滋阴壮阳。
“我现在真是比我师父那老怪物还惹人厌啊!”坐在窄小破烂的土地庙前只剩下屋檐完好的台阶上,柳堪怜解下顶在头上遮阳的头巾权当扇子扇啊扇。
“你师父是谁?”把口袋扎好,绑上马背,樊天诛随口接道,在他手边,鹰正站在马鞍上,快意地梳著羽毛。他已不止一次提到他师父了,现下无事可干,不妨听听。
“曾一两。”臭老头,摧草魔!他会这麽狼狈全部拜他所赐!
啥?打听他师父的名字还要给钱?算了,只一两银子而已,给了!樊天诛自怀中摸出几块银子,分出一两塞进柳堪怜空著的那只手:“你师父叫什麽?”
“曾一两!”好端端的给他银子做什麽?柳堪怜虽觉得奇怪,但送上门的银子哪有拒绝的道理,所以也就稀里糊涂地收了。
“……”还要?算了,只再加一两银子而已,给了!再分出一两银子:“名字。”
“曾一两啊!”咦,只要说出老怪物的名字就有白花花的银子拿?太好命了吧?比做捕头轻松多了。柳堪怜改为双手手心向上,一心一意收银子,只这会儿,他对师父有了为人徒弟应有的那麽一丁丁点儿的尊敬与感激。
还要?
只不过散了他几百两而已,怎麽如此记仇?江南人的气度果然像极了水乡小镇,大方不起来。
心里虽不痛快,却还是照对方的要求办了。
“你师父的名字?”
“曾一两!”
“……”
“名字?”
“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