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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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的谎言-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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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余学钧准备将门撞开的时候,狱长开门而出。“什么事?余中队。”他问。

    “狱长!出事了!犯人自己打起来了。”余学钧眼里有一丝慌乱,不知道是为犯人打架的事情而苦恼,还是为了狱长穿戴整齐却迟迟不开门而困惑。

    “哦?谁跟谁打了?”

    
余学钧脸上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要知道这个狱长一来,就以铁腕统治着整个鹘山监狱的一切。整个监狱,都以他为纲领,都绝对不能出现和他的意志相抗的事情。在这里,他就是次序,就是法律。以前曾经如同体育活动一样经常出现的打架斗殴,因为违反了他的次序原则而被严厉禁止相当长一段时间了。而现在狱长听到犯人斗殴这样严重违反他的规则行为,不仅没有勃然大怒,反而笑盈盈的兴致勃勃。他看到了狱长眼里的有不快的闪光,连忙停止自己的胡思乱想,道:“是百羽一伙人自己打了起来。今天他们一起洗被单和衣服的。”

    狱长点点头:“哦?又是这群麻烦的家伙……走吧。”他走出房间两步,又伸手示意后面的余学钧:“嗯?”

    余学钧连忙把自己的电棒奉上,狱长皱眉一挥手,将电棒打落在地。

    “茶杯。”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伸手指了指屋里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缸子。待余学钧端着茶杯出来的时候,狱长已经走远了。

    “呸!”余学钧似乎本来想向茶杯里吐口唾液,终于又不敢,一口唾在地上,“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他喃喃着。于是也端着杯子快步去了。

    
正是早晨,凛冽的阳光不带一丝暖意的刺在操场里每一个人的头上。似乎为了凑趣,北风也来赶趟子,朝每个人的脖颈里吹着一把一把的冰凉。鹘山监狱的夏天,终于在人们不经意间草草的结束了。

    
夏天难得地下了几场雨,让操场——确切得说,应该是一个坝子——多少多了点可怜的绿意。几乎可以断定的是,这丁点绿意已经时日有限了,一个星期的雨水,无法和一年时间的完全干旱相抗衡,不能将生命带到这个极端的生存环境里。几场雨的好处还有让坝子中心的小湖泊扩张了不少。这个池塘也只有夏天才会出现,浑浊的水不能饮用,稍微粗粗过滤后却可以当作很好的洗衣或者种地的水源。

    犯人们都抱头蹲在地上,一大群看守和他们手中的电棒——尽管由于电池的缺乏,电棒大都只有警棍的作用——已经很好的震慑了闹事的犯人们。

    狱长走上前去,看守们让开一条道。“怎么回事?”狱长问道。

    一个看守道:“报告!他们,打架闹事!”

    
狱长道:“哦?谁那么皮痒了啊?”他的眼光扫过地上的犯人,犯人们纷纷低下因为听见他语气里的轻松而抬起的头,因为他的眼光太过凌厉。他凌厉的眼光让他马上就看见几个犯人口带血丝,鼻青脸肿。

    那看守道:“是百羽他们几个。”

    狱长指着百羽:“你,说说吧,怎么回事?”

    
百羽嘟嚷着嘴,眼光四处乱转,喃喃又说不出话来。狱长心里有些好笑,百羽这样的老大绝对是个幌子,老大能是这个样子么?也只有曾通这样的白痴相信百羽这样不成材的家伙会是鹘山监狱犯人的大佬。可是,百羽为什么要欺骗曾通,这倒是个问题。另外,谁是真正幕后的老大呢?

    百羽久久地说不出话来,狱长一个跨步,一脚踢在百羽的脸上。百羽一栽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狱长的眼睛飞快地扫向四周,却并没有发现谁的表情值得怀疑。

    “我在问你!”狱长吼道。

    百羽依然不说话,一抹嘴角的血渍,又爬起来蹲下。

    这是狱长最不能容忍的事情——挑战他的权威!虽然狱长知道其中定有蹊跷,但他还是飞快地、装做暴怒状地抽下旁边一个看守的电棒,开始疯狂地抽打百羽。

    
鲜血飞溅,百羽闷声不啃,狱长也一言不发,只用没开电源的电棒说话。旁边的看守和犯人们当然更加不敢啃声。现场唯一的声音,是电棒击打在百羽身上如同击打败絮的“扑、扑”声。每个人的视线焦点都落在了狱长的肢体语言上,却忽略了狱长的眼光正飞快地来回在他们身上扫动。逐渐地,有血渍飞溅到看守的裤脚上,犯人的脸上。犯人们的脸上有种不忍的神色。

    百羽终于抗不住了,他道:“别——别打了!我说……我说……”

    
狱长停下手,将鲜红的电棒扔还给看守,接过余学钧捧着的热茶喝了一口,道:“这不就对了么?快说罢。”狱长已经没有耐烦心来听百羽的胡编乱造,他可以肯定,这是场目的自己还不明确的阴谋。策划者就是那个幕后的老大,鹘山监狱囚犯中真正的老大。而且,这个阴谋已经持续很久,从欺骗曾通就开始了。

    百羽揩了一下眼角的血,指着一个人道:“我……我们在洗衣服。他——他先动手的。他没有肥皂了,就来用我的。”

    
“哦?”肥皂的借口几乎让狱长笑出声来,但百羽没有自己承认而又牵扯出一个人来,这倒有点出乎狱长的意料。百羽指着的犯人狱长不认识,但是如果曾通在场的话,会知道这个老头正是那个神秘的乌鸦。

    “是这样么?是你先动手的?”狱长盯着这个乌鸦。乌鸦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说:“不是这样的,也不是我先动手的。”

    狱长又喝了一口茶,因为他看见百羽在说完之后就将眼光看向身旁的一个犯人。事情越发有趣起来,而且这个乌鸦,似乎也不大寻常。狱长道:“那么事情是怎样的呢?”

    乌鸦道:“他们叫我一个人洗该他们洗的所有衣服,我不同意,然后他们让我跪下,然后他们动手,就这样打了起来。”

    
狱长冷笑一声,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乌鸦身上没有多少伤痕?倒是旁边几个犯人脸上全挂了彩,难不成这家伙还是个高手不成?“是这样吗?”他问旁边的犯人。众犯人一起摇头。

    “那是怎样的?”狱长问道:“你说。”

    一个犯人说道:“确实是乌鸦抢人家的肥皂,大家都看见了的。”旁边犯人都点头。

    狱长指着那个不时用眼光示意百羽的犯人:“你说,事情是怎样的?”

    那犯人道:“就是百老大所说的。”

    
狱长一挑眉毛,百老大?自从自己警告过百羽不要找曾通麻烦之后,还没有人公然这样称呼百羽。狱长冷冷地看着这个犯人,他有厚厚的嘴唇和薄得可憎的眼睛,一身宽大的囚衣随风摇摆似乎在暗示这个犯人的消瘦,而他眼睛里的凶光却居然直接面对狱长的眼光,让狱长多少有点明白这个犯人的身份。狱长点点头,回头问周围的看守们:“是这样吧?不必否认了。”

    
没有一个看守敢于接口,却也可以理解为没有人站出来否认。狱长冷笑着捧着茶杯,道:“把这个犯人,你,”示意乌鸦,“带到我的房间来,我要亲自审问。其他人,继续今天的工作。”他转过身离去,不再停留。

    狱长离去良久,看守们纷纷散去,那个消瘦的囚犯走到几个犯人抬着的百羽跟前。犯人们纷纷道:“崔哥。”

    “百老大,怎样了?”小崔木然着脸。

    百羽尽量直起身来:“没……没事,操,太鸡巴狠了。你……这主意也太不怎样了。他怎么……”

    小崔道:“他太厉害了,百老大,他看穿了。”

    百羽点点头:“我也知道……你们去吧。”

    小崔点点头,转身吩咐道:“百老大吩咐了,都他妈好好给我洗衣服!”

    
狱长扬起眉毛:“这么说,你就是我们的曾通小朋友认识的那个乌鸦了?”狱长依然坐得端正,他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但闪烁的眼睛和象昆虫的触须一样灵活弹动桌面的手指却泄露出他的兴奋。

    乌鸦点头:“他们确实这样叫我的。”

    狱长一仰背,随意地翘起一只脚放在桌上,问道:“你这样的人,绰号不是什么吉祥如意,我也丝毫没有意外。不过乌鸦本身有什么含义么?”

    
乌鸦阴沉着脸不说话,但是看着狱长若无其事地玩弄起他自己的那根电棒——要知道,里面是有电池的——乌鸦马上道:“是……不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外面是那样叫的,进来了也这样叫。”

    狱长点点头:“不管它,名字也没有太大的可以挖掘的价值。来来,坐下。”他一边示意乌鸦那张曾经被侯风的体重折磨得吱嘎怪叫的板凳,一边走过去将门关上。

    
乌鸦有点不知所措,他不知道狱长到底有什么居心和用意。尽管乌鸦未必就是善与之辈,但面对狱长,他心里却有自己也说不出的畏惧。据说,这个狱长是冷血到极点的人物,可以随意朝着自己的属下举枪射击。而刚才他在谈笑间忽然毫无迹象的突然疯狂毒打百羽,更是极大地威慑了乌鸦的心理。毫无疑问,任何一个旁观者都有足够理由相信这个狱长应该天生就是这群有着集体暴力倾向的男人们——包括看守和囚犯——的领袖。

    
狱长回过身来,见乌鸦苍白地看着自己。这个乌鸦在强自镇定他的脆弱的神经,似乎面对的不是狱长而是魔鬼的化身。狱长冷笑一声:“要不要我请你坐下,在给你老人家泡一杯茶?”

    
乌鸦战战兢兢地坐下。狱长也坐下来,继续将脚翘在桌上,然后把手枪摸出来,打开弹夹,将子弹一颗一颗地取出来玩弄。他一边看着自己的手枪,一边说:“知道为什么要叫你来么?”

    乌鸦摇头。

    狱长笑道:“我说我想请你来喝杯茶,你开心么?”

    乌鸦继续摇头不答。

    狱长点头道:“不错。很有自知之明,你不算是个傻子。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乌鸦茫然道:“开始什么?”

    狱长冷冷地刺了他一眼,飞快地说:“第一,老舜;第二,五年前;第三,伍世员;第四,百羽。”

    乌鸦道:“什么?”

    狱长狠狠地将手枪拍在桌上,桌上的子弹四处乱滚。“别他妈给我装傻了!”他道,“他们处心积虑地让你到我这里来是为什么?想见见曾通不用这样,想要香烟就直说。”

    乌鸦道:“是……”

    狱长道:“是什么?”

    乌鸦吐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他们……就是……就是想让我去见曾通,去拿香烟……”

    狱长抓起手枪对准乌鸦的脑门,乌鸦瞥了一眼桌上的子弹,狱长冷笑道:“我赌枪是上了膛,膛里还有一颗子弹。你呢?”

    
冷汗从乌鸦的鬓角划落下来:“我说。就象你知道的,打架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们做了个把戏,好让我去关禁闭。我与他们一向不和,这是表面原因,本来指望瞒过你的。”乌鸦看着狱长,生怕这句话会触犯他。但狱长却毫不在意:“然后呢?”

    乌鸦:“然后……然后……”

    狱长皱眉道:“又怎么了?”

    乌鸦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用近乎耳语的声音说:“这里说话安全吗?”

    狱长想了想,道:“安全。我保证。你接着说。”

    
乌鸦压低了声音:“百羽他们,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侯风也在这个监狱里,他们想让人去见见他。你也许不知道这个侯风,他在甘肃武威和酒泉连着杀了半个月的人,仅仅是自己的爱好。其实这是为了让别人以为他是变态而放的烟幕,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是卖家。”

    狱长点头:“就是说,别人出钱,他杀人。然后做成变态的样子,让警察误会?”

    乌鸦道:“对。当然,也许侯先生确实有那种爱好而我们不知道,不过也没有关系。他在行内声望很高的。百羽他们通过某个途径知道他来了……”

    狱长一愣,马上打断他:“什么途径?”

    乌鸦道:“不知道啊。”

    狱长飞快地抓起电棒,电棒的顶端兰色的火花劈啪作响。乌鸦连忙道:“我说,我说。是……是通过看守。百羽他们,似乎跟有几个看守的关系不错。”

    
狱长点头同意,这种说法符合他知道的事实:“那么,按照这样的说法,他知道侯风来了,于是制造事端……嗯,他们自然是知道现在没有禁闭室,只有单身牢房。既然都知道侯风来了,也不奇怪知道侯风在单身牢房里……为什么他不亲自来,而让你来?你又为什么听他的话?”

    
乌鸦苦笑道:“我确实跟他关系不好。他让我来,我可以不来,但他闹出打架的事情,我来不来也不由我自己做主了。闹打架,其实是两件事情一块儿办,反正他看我不顺眼,就正好踢我一顿。并不是他不想自己来,只不过历来打架闹事,不管谁对谁错,都是双方都关禁闭的。他没有料到……”

    狱长道:“没有料到我只把他踢了一顿,单独让你来了?哼。”

    
百羽这样的把戏,也只能骗骗曾通这样的菜鸟,遇到狱长这样功于心计的角色,自然马上被揭穿。对揭穿百羽这个低劣的把戏,狱长毫无自豪之情。同样的,狱长也清楚地明白面前这个乌鸦正在他面前掉花枪。百羽一伙人怎么可能连这个乌鸦的衣角边儿都没摸到而被打个鼻青脸肿呢。不过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他说:“那么,他想见侯风干什么?给他请安?”

    乌鸦道:“不是。百羽其实一直算不上是真正的老大,他就能打能干,道上的风声响。真正的出主意是他身边的军师,那个小崔。他们想干什么,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这和狱长的推测有点出入,但基本还是一致。至于他们想干什么,乌鸦是否知道,狱长颇有点拿不定主意。反正,如果是打架的话,没有道理乌鸦身上没多少伤,倒是百羽一伙人人挂彩。狱长决定暂时把这事儿放一边,他问:“第四个百羽已经说完了。前面三个呢?那个伍世员?”

    乌鸦瞪大眼睛:“我想,那是曾通那小子说的吧?那小子不知道听到了些什么,伍世员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过啊。不知道曾通有什么心思。”

    狱长想了一下,又道:“曾通说的,伍世员的事情能够解决让五年前那桩事情。五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乌鸦看了一眼狱长,又回头看看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狱长不动声色,内心却多少有点明白了乌鸦在他面前耍心眼的用意。乌鸦令人诧异地端起狱长的杯子,洒了些水在桌上。他用指甲沾着水在桌上写道:「这里有人会偷听我们的谈话。」

    
在忽然的沉寂中,门口突然响起的轻微脚步声马上明显起来。也许是门外监听的人发觉屋内两人忽然不是说话,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监听,于是想马上撤离。狱长飞快地抓起枪,在乌鸦的目瞪口呆中,毫不迟疑地扣动扳机,枪膛里剩下的一颗子弹“砰”地轰向门口。

    紧接着,他闪电般冲向前飞起一脚,“咣”地踢开门。

    门外,一个看守躺在血泊中不住抽搐,胸口开着的洞不断有鲜血射出来。

    
狱长伏身摸了摸看守的脖子,确定已经没有脉搏。于是他站起来得意地手一甩,将手枪在自己的食指上套了两个圈,然后回头微笑着以一个决斗胜利的牛仔口气对呆若木鸡的乌鸦说:“十环!怎样?”

    
不远处看守们大声叫嚷着飞奔前来的动静越来越大,狱长皱眉道:“这帮狗卵子又来了。怎么这么喜欢打搅人家呢?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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