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远程武器进行攻击,阵势团团扎住,不肯上当混战。他此刻占据着绝对优势,就算捱到明日天光大亮也无所谓,何必急于一时。
若说远程武器的犀利,虽说弓弩在宋军中的配备比例极高,但是远不及杨浩所属配备的一品弓。一品弓强劲的杀伤力,在双方阵营密集的对射中发射了极大的作用,宋军的伤亡率远远高于夏军。及至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潘美终于按捱不住,下令突围。
夜色的作用还是发挥了作用,双方一旦短兵交接,弓弩便失去了作用,士兵怕误伤战友,岂能胡乱发射,而双方一旦进入混乱,除非正在生死双搏的双方,其他士兵冲到近前,也要先顿上一顿,看清敌我这才挥刀劈砍,这样一来宋军自然可以钻个空子。
面对如此局面,杨继业便也无计可施了,潘美失了地利,却充分利用了天时,好在宋军不管怎么混水摸鱼,其主攻方向必是黑蛇岭无疑,杨继业早在黑蛇岭上布下重重防线,防线内的士兵绝不许妄动,堵在山下的士兵只管背对山岭向前冲锋,所以但凡冲上山来的士卒必是宋卒无疑,只管摸黑放箭,刀枪齐上。一俟被其靠近,陷入肉搏。短兵交接的夏军也是只向前不向后,能够突出来的宋军迎来的又是一道严阵以待的防线。
在如此打法下,宋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重大牺牲,一座不算甚高甚险的黑蛇岭,几乎一步一具尸体,鲜血染红了整座山岭。
及至天色微明,宋军终于用人命冲开了黑蛇岭,杀向横山去了,夏军则留一部分人马打扫战场,清剿残余,救助伤残战友,又分兵追赶,此时宋军得以逃出生天的已仅仅两万人上下,人马只管前奔,混乱之中帅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号旗鼓钹全部丢失,完全是各自为战了。
突击,摆脱,拦截,再突击。再摆脱,再追击……五步杀一人,一步一流血,所有人都疯狂了一般,只是本能地向前冲去,最前面的宋军已冲到了横山脚下,最后面的宋军犹在黑蛇岭下竭力突围,在黑蛇岭到横山脚下十数里皑皑雪地上,已被死尸和鲜血铺出了一条道路。
宋军慨然向前,同仇敌忾,每个人都血贯瞳仁,伤痕累累中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强大战力,给试图拦截包抄的夏军以极大杀伤。潘美这三军主帅也亲自上阵了,掌中一口长刀所过之处波分浪裂,人仰马翻,哀号惨叫之声令人闻之心悸。
宋军且战且走,除了紧紧守在潘美左右的亲兵侍卫之外,谁也不知道主帅在此,眼见大军拖成一条稀稀松松的队伍乱哄哄地冲入横山,潘美有心整顿一下队伍,以免为敌所趁,奈何一夜冲杀之中帅旗鼓号全都丢了,他就是扯破了喉咙,也没几个人听得到他的号令。
后面夏军紧追不舍,到处都是一片“活捉小潘潘,赏千金,封万户侯”的叫喊声,把个潘美气得七窍生烟,却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王继恩也被他的亲兵护拥着,随着这乱军向前冲杀,王继恩通晓些武艺,在太监之中也算是一条响当当的好汉,阴柔之气不算十分严重。
在此生死关头,更是阳刚之气大作,提着一口刀子,踉踉跄跄随着大军向前冲杀,虽然自始至终,在士兵们的护卫下,他并未和夏军交过手,那刀口还是不沾一滴鲜血,却也累出一身透汗,狼狈不堪。
最先冲到横山脚下的几百名宋军乱哄哄地上山了,丛林中雪地下突然钻出许多衣衫凌乱的“宋军”,他们悄无声息的,往身上泼了些鸡鸭狗血,悄然前进,很快混进了宋军队伍之中,像这样悄然加入的宋军不止一拨,随着宋军的步伐,他们也脚步踉跄。一副疲惫不堪气喘如牛的模样。
横山宋军营寨,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一俟有人靠近,堡塞上的宋军已即吱呀呀拉开了弓弦。
“打开寨门,快,夏军追上来了!”
“我日你亲娘,你拿箭对着谁?老子厮杀一夜,人都快瘫了,开门,开门!”
“我是禁军侍卫步军都虞侯岳无声,守将是哪个小婢养的,给老子开门!”
“潘大将军和王监军都在后面,再不开门,有个好歹,哪个灰孙子替大人偿命?”
城头守将严阵以待的戒备把厮杀了一夜,好不容易赶到自己营下,结果迎接他们的不是战友的抚慰和援助,反而是森冷的刀枪,一下子把这些百战余生的战士激怒了,叫骂声不绝于耳。杨延浦、杨处朗、小野可儿带着化妆成宋军的“夏军”混在这乱哄哄的队伍中,跳着脚儿的骂,比谁咋唬的都起劲。
这样的情景在每一处叫营的堡塞前都有上演,堡寨上的守将吃不住劲儿了,堡寨下面可不是一个两个三百五百的袍泽,那是漫山遍野数以千计的伤兵,若不开城,一个个验明身份把他们用筐吊上来?候得夏军追至,把他们眼睁睁剁在城下,自己有几个脑袋够官家砍的?
再说人家死了,那是为国捐躯,自己就算被砍了脑袋,那也是遗臭万年啊。更何况潘美和王继恩这两位大人也在城外,闭门不纳?谁也承担不起这样的责任。守将无暇多想,在叫骂声中仓惶开了寨门,乱兵一哄而入,扮成宋军的夏军一入堡寨,呼号一声便立即动手,展开了一场混乱。
这一下各处宋军堡塞立即也陷入一团混乱,夏军混水摸鱼闯进堡寨的战士不是很多,每队不过数百人,一则是因为人数多了,恐被宋军发觉有异,二来他们都是宋军打扮,又不能携带明显标志,彼此不熟悉面孔的一旦闯进城去,很可能会来个自相残杀,所以每一队人都是原本一营的战友或者同一部落的勇士。
而宋军则不然,逃回的宋军,守卫堡塞的宋军,假扮宋军的夏军,三方大多各不相识,夏军发一声喊,便开始动手杀人,混战一起,那些宋军提着刀,只看见两个战友捉对儿厮杀,哪还分得清敌人?不等他分清敌我,又有那沉不住气的举起枪向他刺来,没奈何只得举刀相迎,于是乎真宋军之间,真假宋军之间,便打成了一锅粥。
潘美和王继恩也先后赶到了宋军驻守的横山堡寨,此时各处堡塞一团混乱,敌我难辨,追兵蹑足而至,堡塞的作用全然消失,夏军紧跟着宋军拥入堡寨,宋军眼见已不可守,只得再度败退,夏军再分一路兵乱哄哄地自后追赶,其余人等迅速清剿堡寨里未及撤走的残敌,加固要塞,插上夏军大旗,宋军数月之功,毁于一旦。
杨继业、张崇巍将领登上葫芦寨,葫芦寨失守两月有余,如今再度回到了夏军手中,堡塞中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呻吟挣扎的伤兵,山野丛林间夏军犹自追捕着宋军。
张崇巍翘首远望,对杨继业道:“将军,我们仓促追来,将士们业已疲惫不堪,马匹辎重又来不及运至。再者说,混入敌军的将士有限,由此前去,麟府两州烽燧堡寨不计其数,大可放过前军,截我旗帜鲜明之队伍,已难再有混水摸鱼之奇效,咱们此时就算一鼓作气,也拿不下麟府,宜固守横山再做打算呀。”
“呵呵,张将军所言有理。”
杨继业微微一笑道:“不过,再追一追也无妨,宋军落花流水而去,总得给他一个反扑回来的机会才是。要不然,赵官家颜面何存?”
张崇巍大惑不解,夏已立国,和宋早成水火之势,给赵老二留什么颜面?
不过杨继业一语说罢,便不想再说,张崇巍只好把这个闷葫芦憋在了心里。不出张崇巍所料,麟府守军早已得了消息,正严阵以待。由横山下去,俱是借助天险修建的一处处堡寨烽燧,同横山不同,这些堡寨都借助地势,依托险要修建在一处处必经要道上。
偶有几处堡寨救人心切,被夏军混进城去,但是宋军将领也都是久经战阵,并非平庸之辈,消息通过堡寨烽燧间的通道迅速传递开去,再往后去,各处堡寨便闭门坚守,不放宋军入城,只将他们放过,后面但有穿着夏军服饰,打着夏军旗号的队伍,便以弓弩一阵招呼,如此一来,切断了夏军内应与外援的关系,内应就算跟着混过去也搅不起什么风浪,进攻只得就此而止。
潘美稳住了阵脚,马上便集结兵力进行反扑,依托各处堡塞相互呼应,已被夏军占领的几处堡寨彼此间都是切断了联系的,很难据而坚守,夏军被迫后退,放弃了刚刚占领的这几处要塞撤回横山,双方分别以横山和麟府为据点,再度进入僵持状态。一切,又回到了两个月前。
第十四卷 西夏王 第021章 焦头烂额的赵二叔
汾州驿站,远远三骑飞驰而来,到得驿馆前飞身下马,寒冬天气,那马却遍体大汗,四条雄健有力的马腿突突乱颤。马上的骑士纵身下马,先是一个踉跄,被驿站的人急急扶住。
驿馆的人训练有素,当下便有人捧了温盐水来,又有人帮助他们解下肩上的褡裢,返回房中急急装上肉干馒头一类易携带的食物,又有人牵走战马,另牵了三匹鞍鞯齐全的新马来,三个背插小旗斜背信筒的军使接过瓢来咕咚咕咚痛饮一番,这时驿馆的人已七手八脚把褡裢系在他们肩上,三人把瓢往驿使怀中一扔,转身接过马缰,纵身上马,奋力一鞭,又复狂驰而去。
“怎么这么急,莫非夏州城已经打下来了?”一个驿兵望着三个信使绝尘而去的背影疑惑地说道。
“啪”地一下,他的后脑勺挨了一个老驿丞一巴掌,驿兵哎哟一声,摸着后脑勺道:“周大叔,你打我作什么?”
“谁让你小子不长脑子?”老驿丞骂了一句,嘟囔道:“如果真个打下了夏州城,这样的大胜仗,就算他们再累,一路上也要大声报捷了,能这么蔫头耷脑的?依着我说呀,怕是吃了败仗了……”
“能么?”那驿兵有些不相信地道:“朝廷十万大军呐,就凭河西那个什么什么夏国,能打得败咱们潘大将军?”
“瓦罐难离井口破,大将难免阵上亡啊,”老驿丞喃喃地道:“我周侗当了一辈子的驿兵,这双老眼还没花呢,瞅这情形,咱们不止吃了败仗,恐怕还是……大败仗呢。”
“啪!”
一个圆似月魂坠,轻如云魄起的上品刑窑茶盏被赵光义摔得粉碎,震怒的声音在整个大殿上咆哮:“十万禁军,十万禁军啊,朕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十万大军,就这么葬送在他潘仲询的手里!回到府州的残兵败将不过两万余,我大宋从未吃过这样的败仗,我大宋的将领从未遭遇过这样的败绩!惨败!这是惨败!谁允许他擅自退兵的?擅作主张,损兵折将,罪该万死!”
众文武俯首躬腰,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赵光义怒气冲冲一拍御案,伸手指向曹彬,喝道:“曹国华,你是枢密承旨,你说,潘美该当何罪?”
皇帝问到头上,曹彬便不能不言了,他捧笏出班,沉声说道:“圣上,潘美的奏陈军报已到,臣仔细看过,潘美虽败,非因擅作主张退兵之故,实因我军冒进,战线延长,自横山而至夏州数百里荒原无我一处堡垒要塞,莽莽雪原,敌骑纵横往返,来去自如,断我粮道,劫我辎重,前方十万大军已不克久持,潘美当机立断,果断退兵,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他只说了一半,赵光义脸上便是一红,冒进?宋军为何会冒进?他曾一连三天,连下三道圣旨催促潘美急进,曹彬这么说,难道潘美损兵折将反成了他的责任?
赵光义恼羞成怒地道:“狡辩,纯属狡辩,朕只问你,潘美未奉诏谕,擅自退兵,以致中敌埋伏,损兵折将,该当何罪!”
曹彬鼻翼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上,说道:“治军当严,赏罚分明,潘美打了败仗,理应予以严惩。”
赵光义神色刚刚一缓,曹彬话风一转,便又说道:“但臣以为,赏罚分明,亦须有度。赏无尺度,便会滋生骄逸,放任乖戾;罚若无理,也必流于粗暴,失于偏颇,有失赏罚之初衷,诚不可取,总要赏罚明辨。赏罚合理,才能令人心服口服,亦可警尤他人。”
赵光义脸色一冷,森然道:“曹国华,你这是在教训朕么?”
“臣不敢!”曹彬腰杆儿又弯了弯,声音语气更加恭敬,但仍执拗地道:“臣仔细看过军报,扪心自问,换了臣是潘美,当时情形,唯一选择,也只有壮士解腕,马上退兵,哪怕明知退路上设有陷阱。”
赵光义冷笑:“就这么退兵?把十万大军送进虎口,逃出区区两万人,这也叫壮士解腕,笑话!天大的笑话!这是把整个身子都扔给了人家,只逃出一条手来!”
曹彬身子又欠了欠,几乎快成九十度角了:“圣上,臣以为,断的不是全身,仍是一只手。”
卢多逊,张洎、薛居正、吕馀庆、罗克敌、党进等人都替曹彬捏了一把冷汗,赵光义听了却是气极而笑,他倒没有马上大发雷霆,反而缓缓坐回龙椅,寒声道:“八万人只算一只手,两万人倒算是全身而退了?好,你且说说,让朕听个明白。”
“是!”曹彬缓缓直起腰来,一直这么哈着他也吃力:“圣上,潘将军十万大军聚于夏州城下,困住杨浩,而其军营距横山绵延数百里,皆是莽莽雪原,那是夏国骑兵的战场。如果潘将军没有当机立断,立即退兵,那么就需要后方不断地起运粮草辎重,以供应前军所需。
如此一来,粮草军械、甲仗军服就只能一批批地不断落入夏军手中,夏军借我宋国财物,以战养战,不断壮大,此消彼长,我宋国纵有百年积蓄,也禁不起这么不断的消耗。而前军得不到补充,冻饿乏力,漫天风雪就足以将这十万大军活活困死在夏州城下,到那时便连这两万人也不得生还了。
又或者,潘将军可以将前敌情形速报与圣上,朝廷命麟府守军予以接应,又或者再遣军队,确保其从容退却,然而,往返京师旷日持久,再调大军劳师远征,非旬月可及,待得大军赶到,已是春暖雪消时节,军中余粮岂能支撑如此久远?
若动用麟府两州守军赴援,亦不可取。麟府两州守军有限,以有限之兵力据坚城而守,可拒十倍之敌,敌无可趁之机,若使其弃城出城,杯水车薪,与潘将军并无多大助益。麟府守军一出,敌骑纵横,北出浊轮川,南出弥陀洞,一日之内便可快马赶至麟府,轻易夺取城池。到那时,后路已绝,百里雪原任由敌骑肆虐,不但潘美十万大军尽丧于河西,麟府两州也将再度沦落敌手。
这还只是臣就河西形势而言,尚未考虑辽国举动。辽国突然移驻大同四万铁骑,距我雁门,朝发夕至,虎视眈眈,居心叵测,如果我朝中再出大军羁縻于河西不得脱身,又或者麟府两州尽丧,雁门关侧翼暴露于夏军面前,辽国会有何举动,殊未可料,但是可以预料的是,他们不动则已,一旦出动,我宋国将陷入全面被动,因河西一隅之战,而举国陷入泥沼之中。圣上,这是杨浩设的一盘死局,不死不休啊。”
赵光义怒火万丈,最痛恨处正是潘美不曾求旨便擅作主张,如果他真把十万大军都安然带回来也罢了,结果却损兵折将惨败而归,要是事先禀与他知道,这边从容安排,调兵遣将,怎么也不致于惨败若斯,听了曹彬这番分析,他也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不过看清曹彬脸色,他心中恍然一动,忽又意识到另一个问题:“曹彬如此卖力地为潘美说话,纯是出于一片公心么?哼哼,他们之间,好象并没有这么和睦吧?这些前朝老臣,不管私交如何,现在是抱成团儿啦……”
难怪赵光义这么想,潘美有从龙之功,先帝在时,就是心腹重臣,曹彬是赵匡胤坐了天下之后从后周军中接收过来的,并未参与陈桥兵变,而且曹彬的从母(姨),是后周太祖的贵妃,有这么两层关系,虽说他文武全才,品德高洁,但是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