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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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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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高二大怒,可他敢嘲讽刘老汉,对丁浩却不敢那么放肆,只得咽下一口恶气,眼巴巴地看着臊猪儿把簸箕里剩下的粮种都装进了罗冬儿的口袋。

“丁管事,真谢……谢谢你了……”罗冬儿扑闪着一对大眼睛,感激地对丁浩说。

“谢啥,天色将晚,你快回去吧。”

“嗳!”罗冬儿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待秤完了重量,画了押,便背起粮袋往回走,那高二依依不舍,抹抹拾拾地跟在她后面。

丁浩见了觉得有些不妥,这高二本是村里的一个泼皮,他不敢跟自己叫板,未必便不敢强抢罗冬儿的粮种,罗冬儿是个自小受气的女子,性情懦弱,嫁过门不到半年,她那小她几岁的病丈夫便一命呜呼,听说因此她极不受婆婆待见,平日里非打即骂,这要是粮种被抢,回家必然又是一番责罚。

想到这里,丁浩对臊猪儿嘱咐几句,便快步追了上去:“董家娘子,且慢走……”

罗冬儿回头见丁浩追来,不解地道:“丁管事,怎么了?”

“没啥,粮种已经发完了,左右无事,我帮你把粮种送回去吧。”

丁浩不由分说,从她肩上接过那沉甸甸的大半口袋粮种搭在自己肩上,拇指向后一挑,小声笑道:“那个高二跟着你走呢,我怕那混球起了坏心,还是帮你送回家好些。”

“喔……”,粮袋已被抢走,罗冬儿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地跟在丁浩后面,不好意思地回头一看,那高二已恨恨地站住了脚步。

罗冬儿忙快步跟上,很是过意不去地道:“丁管事,还是奴家自己背着吧,你把粮种断给了奴家,奴家已经很是过意不去了。”

丁浩扭头看看她那不堪一握的小蛮腰,风摆柳枝似的苗条身段,笑道:“算了吧,这点东西我还背得起,快走吧。”

罗冬儿挽了挽鬓边的发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跟在他的背后。

“董家娘子,你家里就你跟婆婆两口人吧?十二亩地……种得过来吗?”

“还成”,罗冬儿怯生生地答道:“婆婆娘家的壮劳力不少,五个兄长、三个兄弟,如今都有一大家子人,婆婆家的大哥还有一头牛,农忙的时候大家伙儿过来帮衬一下,这种地、收割的事也就忙完了。”

“话是那么说,毕竟各自分家另过,除虫锄草,打粮下种这些活,可也真够你累的了。”

“那有啥,”罗冬儿抿嘴一笑:“庄户人家,一辈子不就是跟地打交道么,我倒不觉得辛苦,只盼能多种几亩地,家里能好过一些。”

“其实……你的女红手艺出了名的好,丁家的针娘月例钱可不少,你咋不去丁家做活呢,总比下地轻闲啊。”

“婆婆不允的。”罗冬儿掠掠发丝,有些不自在地道:“以前李大娘找过我的,可婆婆说……嗯……妇道人家独自支撑门户,抛头露面不太……”

罗冬儿吞吞吐吐,丁浩却已听得明白,想不到这董家老婆子家教颇严。

罗冬儿说到这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奴家是外村嫁过来的媳妇,男人又不在了,平时出门,就总受人欺负。有点什么风言风语传回家里,婆婆又要责罚。只有丁管事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帮奴家解围了,奴家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

“呵呵,些许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不要总叫什么丁管事,我听着别扭呢,你还是叫我浩哥儿就是了。”

“嗯……奴家……奴家也觉着别扭呢……”罗冬儿抿嘴一笑。

眼看到了董家门口,罗冬儿生怕自己婆婆看见有男人帮她背着东西回来,少不得又要打骂一番,连忙抢上两步,说道:“多谢浩哥儿,我家已经到了,我自己背回去就好,真是麻烦你了。”

丁浩嗯了一声,刚想把口袋交给她,就听“咣当”一声,董家的大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个妇人踉跄几步,从门里闪了出来,下台阶的时候险些没有摔倒。丁浩定睛一看,不由奇道:“李大娘?”

随即就见一个淡绿衫子石榴裙的妇人拿了根褪了毛的掸子从里边抢出来,张嘴便骂:“我董家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姓李的来指手划脚?你也不去打听打听,竟来打老娘的主意。老娘是个不带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左邻右舍的你打听打听,老娘我顶天立地,守寡十四年,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谁不夸我一声好儿,你使俩银钱儿就想劝我董家的女人改嫁?”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13章 刁婆婆

这女人一张嘴跟机关枪似的,骂完了叉腰顾盼,双眼棱光四射,从骨子里便透出一股刁蛮。

这女人就是董李氏,三十四五岁年纪,一双丹凤眼,薄嘴唇高颧骨,虽然看着有些刁蛮嘴脸,可是模样长得还真不错,一头乌油油的青丝盘着堕马髻,鬓边还插着一朵绢制的海棠花,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丁浩心中纳闷儿:“莫非李大娘要劝这董李氏改嫁?李大娘什么时候兼了媒婆的差使了。不过这董李氏也真是的,你不答应就算了,用得着这么大呼小叫的?人家拉你去卖身是怎么着?这咋咋乎乎的,生怕人家不知道你董家的贞烈清白?”

丁浩与李大娘亲近,瞧她作派自然不满,他正欲上前扶住李大娘问个明白,罗冬儿已站定身子怯怯地唤了一声:“婆婆……”

董李氏扭头看见了她,再一瞧她旁边的阿呆,背着可不就是自家的粮口袋,那股心火儿腾地一下就蹿了起来,她二话不说,冲上去挥手便是一掸子,罗冬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嗖”地一声响,鸡毛掸子抽在手臂上,痛得她“哎哟”一声叫,嫩柳枝儿似的身子攸地一颤,手上便是一道血檩子。

“你这不知羞耻的小娼妇,克死自己丈夫的丧门星,吃我董家的穿我董家的,却一门心思的巴望着找个野汉子。这边刚刚有人给你提亲,那边你就把人领上门儿来了,欺负我董家就我这一个寡老婆子,治不了你这个贱妇么。”

董李氏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打,打得罗冬儿连连后退,每挨一记抽,身子都疼得一哆嗦,她忍着泪,委曲地分辩道:“婆婆这是说哪里话来,媳妇儿去领粮种,这才刚刚回来,丁管事好心送我一程,哪里就做出有辱门风的事儿来了?”

董李氏更是大怒,边打边骂道:“你还敢顶嘴?篱笆扎的紧,野狗不进门儿。若不是你这贱妇动了春心,在外面勾三搭四的,人家怎会巴巴的跑上门来给你说亲,这世上事怎么就那么巧?这边刚为你提亲,那边人家爷们就开始买好,帮你送粮回家,你欺负我这孤寡婆子短见识么?”

四下街坊邻居们闻讯开始凑上来,董李氏见了骂的更狠,抽得也更狠,她把牙根咬着,手中的鸡毛掸子没头没脸的往下抽,罗冬儿用手护住头面,被她一顿痛打,既不敢返抗,也不敢逃走,只是嘤嘤哭泣。

“够了!”丁浩再也看不下去了,他把粮袋一扔,劈手夺过董李氏手中的掸子,“咔嚓”一下就折为两断,猛地跨前一步,拦在了罗冬儿前面,二目圆睁,大喝一声道:“你算个甚么东西!人来疯似吧?”

董李氏晓得他如今是丁府的管事,可不敢正面得罪他,方才指桑骂槐的,也只敢拿媳妇儿撒气,如今见他怒气冲冲地夺去自己的掸子,不禁吓了一跳,只当他要动手打人,慌忙退了一步,不料退得急了,脚后跟一绊,一跤摔坐到地上。董李氏干脆把双腿一盘,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号嚎大哭起来:“大家看呐,都来看看呐,丁家的管事爷上门欺负我这孤寡老婆子啊……”

丁浩被这撒泼妇人气的不行,可是人家打自己媳妇儿,外人还真不能随便插手,否则这趟水只能越搅越浑,眼见这婆娘撒起了泼,四下果然有些街坊闻声走出来,只是见他在这儿,那些街坊大多是靠丁家吃饭的,不敢凑近了来,都在远处窃窃私语,便把手中掸子一丢,走到李大娘身边,低声问道:“大娘,这是咋回事儿?”

李大娘气的脸色铁青,说道:“老身本是好心,上门为你和董小娘子说个亲……”

一旁正手足无措的罗冬儿听了这句话“啊”地一声惊呼,一抬头正与丁浩望过来的目光对上,那张俏脸腾地一下臊得通红。

李大娘愤愤地道:“本想着这是一桩好事,要是成了,你们这两个孩子的终身就都有了着落。哪知道这董李氏如此刁蛮,人家冬儿是嫁给她儿子,可不是卖给他们董家了,凭什么就当奴婢一样使唤着,许不许人都由得她定。你看她那撒泼装疯的样儿。”

丁浩这才明白其中缘由,扭头一看涨红着脸蛋不敢抬头看他的罗冬儿,才十六七的小姑娘,清清秀秀的模样,刚抽条的柳枝儿一般柔嫩的身段儿,颈上、手上都有血痕,也不知身上还被抽了多少记,不由得心头一跳。

他不敢多想,当着这么多街坊邻居的面儿,更不敢和她多说什么,便径直走到董李氏面前。董李氏虽说又哭又叫的直嚷丁大管事欺负人,可是丁浩步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她还真怕丁浩抬手揍她,不禁瑟缩了一下,眨巴着始终不曾掉下一滴眼泪的眼睛看着丁浩。

丁浩心中怒火翻腾,脸上却显得愈发平静,他慢慢哈下腰去,双手扶着膝盖,看着董李氏那张刁横中透着狡狯的眼睛,笑了笑,道:“董李氏,今儿发粮种,排到你家媳妇儿只剩下一些库底子,我就都给她了。看她身子单薄,怕是背不动这么重的粮食,大家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好意思不帮一把?这就帮她背回来了。青天白日,走在大街上,总不会有什么苟且之事吧?你就想得那么龌龊?”

他的微笑显得似有所恃,慑得董李氏不敢发作。丁浩又道:“我这刚到,就看见你拿着掸子把李大娘给赶出来,李大娘对谁说话都和气儿,这么大岁数,都没跟人红过几回脸,她就算上门说亲,总不是拿着刀子上门抢亲吧,至于么你,你不同意说不同意,还这样凶巴巴的把人赶出来?这么张扬是何居心?你正不正经不张扬出来怕人家不知道?”

丁浩连损带挖苦地道:“赶出来也就赶出来了,你这又指桑骂槐的打着媳妇儿,骂着我丁浩,您比我长着整一辈儿呢,晚辈好心帮忙往你家里送粮种,无凭无据的你这往地上一坐就开始撒泼弄痴的骂起人来,你也不嫌丢人?”

四下传来街坊们的一阵窃笑,董李氏面红耳赤,吱吱唔唔,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董李氏,你是贞节烈妇,那怎么不把耳朵剪掉明志守寡啊?那怎么不把你家的大门封死,让亲戚朋友的从狗洞里给你递吃的以示决绝啊?你干脆用裙子把头一蒙,跳了井不是更显得你贞烈吗?这可都是古代烈女的榜样啊。你何必穿红戴绿,头上簪花的?”

“你……我……”董李氏吱吱唔唔的不知说什么好了,换个人来,可能真怕这妇人受不得激,去寻死觅活的闹出人命。可是丁浩在基层工作时,邻里矛盾不知处理过多少,这种咋咋呼呼的女人见多了,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一个泼妇,你不比她更狠,根本就震不住她。

丁浩见她软了,冷笑道:“你婆媳孤寡,相依为命,的确不容易。可是推己及人,你也该想想你媳妇儿,她也不容易,你用不着这么刻薄吧?落个刁蛮狠毒的名声就好听?得,这是你自己家的事儿,我管不着,可你既是个好名声儿的,这什么事儿都没有,你就捕风捉影的?”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有些狼狈的董李氏,鄙夷地道:“我是个爷们,而且是个光棍爷们儿,我还真不怕你编排我,要是我真有点风流韵事,那是炫耀的本钱,人家羡慕我还来不及呢,我怕你说三道四的?可你听着风就是雨,编排自己媳妇儿,偏往你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我说你这岁数是不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第三卷 莲子始生 第014章 无良主仆

丁浩骂完呸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到李大娘身边道:“大娘,咱们走,她愿意耍泼由她去,反正丢的是她董家的人。”

说完搀起李大娘扬长而去,那董李氏坐在地上不是味道儿,想爬起来又觉得丢脸,正不知所措的功夫,罗冬儿上前搀起她,怯怯地唤了一声:“婆婆……”

董李氏就坡下驴,站起来恶狠狠地骂道:“你这小骚蹄子,以后给我安份一些,再要招蜂引蝶,看老身怎么治你。”说着还不解气,她掐住罗冬儿臂上一块肉,咬着牙根儿使劲地拧,罗冬儿痛得身子打颤,泪花儿在眼里打转,但是被她欺负惯了,却不敢哭出声来。

李大娘一路走,一路气的呼呼直喘:“老身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如此不通情理的人,你纵不应允,又何必耍刁撒泼?浩儿,你别放在心上,大娘一定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儿,我还就不信了,就凭你现在的出息,还娶不着个可意的娘子。哼,肯下聘娶她们家一个孀居寡妇,那是高抬了她们。这个丧天良的董李氏,只巴望着捆住一个壮劳力,等着吧,董小娘子现在年纪小,还不解风情,过几年岁数大些不思春才怪,到时候小包袱卷吧卷吧,跟个野男人私奔去,让她董李氏人财两空,气死她个刁钻泼妇!”

一向憨厚的李大娘被董李氏气得破天荒地咒起了人,丁浩苦笑,连忙好言相劝。李大娘恨恨地道:“怨不得我生气,你大娘还真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你刚才怎么只夺了她的掸子,应该大耳刮子扇她,咱们乡下没那许多说道,欠揍的泼妇挨揍,只会惹人耻笑,不会有人去同情她。你没看她怎么欺负董小娘子,真是让人气炸了肺。”

丁浩摇摇头,苦笑道:“大娘,浩儿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呐,说个亲,成不成的我都不嫌臊,还会寻死觅活不成?可是我不在乎,董家小娘子不成啊,她受我牵累,吃了那许多苦头。我故意撇下她不理,损了董李氏几句,她是好脸面的人,自觉没趣也就偃旗息鼓了。若是我真的扇她两巴掌,或对董小娘子维护几句,咱们的气是出了,可董家小娘子怎么办?她还要进董家的门的,那时不知要吃多少苦,咱们能冲进董家去维护人家媳妇儿?要不然,何止大嘴巴扇她,我都想一脚踹断那泼妇的胯骨轴子……”

李大娘听了叹了口气,拍拍他手臂道:“你这孩子,心思儿细腻,是个疼人的人呐,冬儿那孩子没福气,自己是个没主意的,又没娘家撑腰,被那刁妇欺负惯了,唉!不说她了,你就放心吧,大娘一定给你寻摸一门好亲事。”

丁浩眉头一皱,诧异地道:“大娘,这无缘无故的,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找媳妇儿来了?我过了明年才二十呢,着什么急呀。”

李大娘吱唔道:“嗨,城里孩子才二十郎当岁儿找媳妇呢,咱们乡下孩子,十五六岁就当爹的可不少,你都这么大了,你不急,我这做长辈的急呀。”

罗冬儿扶着婆婆回了院儿,围观的街坊邻居也就议论纷纷地散开。有人边走边道:“原来浩哥儿看上了董家小娘子,说起来,董家小娘子真是个好女子啊,摊上这么个恶婆婆,整天非打即骂的,也真苦了她,真不如狠狠心,就此嫁了算了。”

另一人便道:“可不是,董家那个小药罐子成亲时我见过一回,那小子瘦得皮包骨头,见风就倒的主儿,整天拿药当饭吃,十三岁的新郎倌,长得就跟八九岁似的,一张脸上就剩那双眼睛还是活的,瘦小枯干像个猢狲。董家小娘子的舅舅也真是,就舍得把甥女嫁过去,一口好羊肉啊,就这么糟蹋了,简直是落进了耗子嘴里……”

一个妇人便叹气:“说这些有甚么用,董小娘子老实的过分,被那恶婆婆降得死死的。那董李氏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堵人家大门骂一天,都不用喝口水润润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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