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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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3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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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光义懊恼地坐起身来,问道:“什么事?”

竹羽明道:“千岁,巡防士卒在江边捕捉到四个自对岸潜来的人……”

赵光义急问道:“可是唐国细作?”

竹羽明道:“那四人中有一人自称是我宋国鸿胪寺左少卿杨浩,末将难辨其真伪,听他说与千岁是相识的,所以才来禀报千岁。”

“鸿胪寺左少卿杨……”赵光义还没念完就大吃一惊,怪叫道:“杨浩?你说他叫杨浩?”

“正是,那人自称杨浩。”

赵光义呼地一下掀起被子,穿着小衣跳到地上,光着脚丫子就跑了出去:“人呢?”

“现在中军大帐着人看管。”

赵光义拔腿就跑,竹羽明呆了一呆,这才叫道:“千岁,你还不曾着衣……”

此时赵光义已经跑到中军帐前了……

※   ※   ※

“昔日沛公见郦生,赤足相迎,今日晋王见杨浩,不让古人,下官实在是太感动了。”

一见赵光义披头散发、穿一身小衣,光着一对脚丫子的模样,杨浩立即上前,却被两名小校使刀架住,他便站住脚步,拱揖说道。

赵光义定睛一看,此人果然是已然死去,受到朝廷嘉奖谧封为开国伯、上轻车都尉的杨浩。杨浩一身夜行衣,腰间挂着一串葫芦,形象比他也强不到哪儿去。

赵光义惊讶道:“杨少卿不曾身死?”

杨浩叹道:“此事……实是一言难尽。”

赵光义见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僧人、两个黑衣武士,忙道:“来来来,看座,咱们详细说来。”

有帐中小校看座,上茶,杨浩便顺水推舟,把自己如何死而复生编了个故事出来。说他当日受人行刺,抢进船舱时妻妾仆从已尽皆被杀,悲愤之下心头一线灵光不失,想起当时岸上刺客有两枝人马,互不统属,怕唐国李煌与契丹使节皆有心杀他,心中大疑,遂取一件信物系于一名死去的部下腕上,然后潜水逃生,寻到自己夫人带来的侍卫,然后潜伏起来。

赵光义听得疑虑重重,不禁问道:“杨大人担心唐国与契丹这一主一客都欲对你不利,假死潜伏,以策安全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为何久久不与焦寺丞知道,让朝廷也错以为你已身死?”

“这个……”杨浩一脸悲愤地道:“千岁对杨浩呵护有加,引为心腹,杨浩也不瞒千岁。属下一妻一妾,尽皆惨死船上,此仇不报,枉为男子。所以杨浩使我府中侍卫予以报复,于长巷之中火烧耶律文,为我妻妾报了血海深仇。杨浩使私兵、报私仇,恐会激怒官家,降罪于下官,所以已想就此归隐了,又怎会告知焦寺承。”

这么说倒也说得通,赵光义释然:“你既决意归隐,如何又来见本王?”

杨浩道:“下官养好了伤,本来心灰意冷,想要就此归隐,不想天兵已至,统兵大帅正是千岁。千岁对下官恩重如山,一力栽培,杨浩有心报答千岁,所以冒险潜来采石矶打探军情,希望能助千岁一臂之力。邀天之幸,也是千岁洪福,下官到了采石矶,竟然遇到了这位樊秀才。”

杨浩一指樊若冰,樊若冰连忙起身施礼,赵光义愕然道:“这和尚是个秀才?”

杨浩道:“正是,樊秀才早已有心投我大宋,他假藉僧人身份,结庐采石矶,穷数年之功,绘制了一副详细的长江水图,千岁得了此图,采石矶一段水域深浅疾缓了如指掌,可搭建浮桥,使大军过江。下官得了这样重要的情报,这才决定来见千岁,为千岁一尽绵薄之力。”

赵光义大喜道:“杨大人真是本王的福将啊,你来的好,来的好啊,此事若成,本王为你向官家邀功。”

杨浩迟疑道:“可是……下官激愤之下,擅杀契丹使节,恐会激起两国之争,若我先死也就罢了,如今我活生生地回来,朝廷如何向契丹交待?”

赵光义仰天大笑:“区区一个耶律文,死就死了,契丹人又能怎样?好教杨大人得知,那耶律文之父庆王在上京谋反,暗杀多位契丹权贵,如今据兵反叛,与契丹之主杀得不可开交。你杀了庆王之子,契丹国主闻之,绝不会怪罪,反而要大大地感激你一番呢,哈哈哈……”

“竟有此事?”杨浩对上京之乱确是一点不知,一听这消息不禁呆在那儿。

天亮了,赵光义春风满面,强攻采石矶变成了佯攻采石矶,稀稀落落几条破船,趁着晨雾击鼓而进,袭扰唐军大营,而军中工匠,携拨刮来的大量小船、木筏、木料却在上游水域宽广处开始紧锣密鼓地建造长江历史上第一座浮桥。

樊若冰亲自拿着水图指点,何处深浅、何处疾缓、所用桩柱的长短、水面的宽窄,完全依据他平素测量的采石矶一带水情制定,待浮桥搭好顺流而下,至他所择之处正好可以搭住两岸,桩柱一下,便可牢牢固定在水面上。

自上游水路绕道过来的穆羽等两名侍卫站在杨浩的身后,看着江面上如火如荼的建筑场面,低声说道:“大人于紧要关头赶来,献水图,建浮桥,已获晋王宠信,下一步打算怎么做?”

杨浩道:“我一直在想,我对契丹人地两生,如何可入上京?玉落虽然先行赶去,可是纵然她对那里有些熟悉,又如何能接近皇宫中人?要救冬儿回来,虽然知道她在哪儿,可那一道宫墙,实如天地之渊,难以企及。可是我既不想假死,那就容易多了。如果我以宋使的身份出使契丹,自可堂而皇之进入上京,彼国如今是皇后主政,我要见到她甚为倚赖的近侍尚官还不容易?待我见了冬儿,就与她策划逃走,她逃走了,我自归国,我是宋国使节,谁也不能搜我的车子,契丹皇宫丢了人,也绝不会想到竟藏在我的车中,如此瞒天过海,方有可能自虎狼窝中把她安然带出来。”

穆羽疑惑地道:“那……咱们又如何堂而皇之地返回芦州?”

杨浩看着面前大江悠悠江水,沉默良久,轻声说道:“事在人为,我也是摸着石头过江,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宋人攻势趋弱,对岸守将杨收不无疑惑,待晨雾散去便令人沿江巡弋,终于被他们现宋人正在江面上搭建浮桥,因此处宽阔,浮桥不及对岸,且两岸陡峭,难以立足,施放了些箭矢也被水面劲风吹歪,不能阻止宋人建桥,杨收忙命人快马赴金陵传报。

李煜正与一班高僧道士在宫里钟磐齐鸣地向天祈福,得知消息不禁大惊,立即召集群臣议事,众文武一听都不禁失笑:“宋人不识水性,不知水虽至柔,可是却有多么厉害,若在小河小溪上建座浮桥倒也容易,那江水滔滔,看似无害,但百丈水面,万里水流,其力之大无以伦比,尤至中断浮桥一冲即毁,决难建成。”

他的亲信大臣张洎也道:“有史以来,从未听过这种事,宋人太过异想天开了。”

李煜听了,这才宽心,欢喜笑道:“是啊,朕也觉得,赵光义太过儿戏了,此必是宋人黔驴技穷,方行此下策,如今看来,朕坚壁清野以拒宋军,已是大见成效了。”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09章 无迹可循

赵光义的小孩子把戏成功了,当宋军集中八百敢死之士冲上滩头,杨收、孙震正组织士兵杀出营寨,准备重施故技一举歼之的时候,宋军的浮桥飘摇直下,成功地卡在大江两岸,浮桥上的兵士立即把无数根长短不一的桩子钉入水中,长短恰恰合适,以铁链、绳索、木楔连接的浮桥在被滚滚长江水冲断之前成功地固定成功,无数早已蓄势以待的宋军将士沿浮桥源源不绝扑过江来。

守军一见宋军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奇迹,士气顿丧,宋军则气势如虹,长驱直入,杨收、孙震虽苦苦支撑,亦抵挡不住,一时间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守军溃败,采石矶陷落。

赵光义一身甲胄,执一条镔铁棍跨上长江东岸,睥睨四顾,意气风发。

手下大将问道:“千岁,我们是否占据唐军营塞,等待曹将军赶到?”

赵光义傲然一笑道:“兵贵神速,既已过江,那就当疾趋驰行,袭取金陵。把唐军水寨一把火焚了,号令三军,立即启程。”

手下将领依令而行,留下一支人马守住长江两岸,护住了这条浮桥,其他人马立即集结,片刻不停向前赶去。

这条浮桥断不得,若是没有这条浮桥,宋军一跨过长江,那就是背水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如果一时敌强我弱,想要战略迂回避免其锋芒都不可能了。而且唐人坚壁清野,粮草辎重尽皆转移到了易守难攻的大城之中,如果浮桥断了,那宋军就只能饿着肚皮打仗了,所以赵光义虽是心急如离弦之箭,却也不敢不重视这条生命线。

他把杨海清、竹羽明留下,率所部保卫这条浮桥,自己亲率剩下的五万马步军混合兵种片刻不停地向前赶去。

芜湖城外,曹彬收到了赵光义已突破长江,直奔金陵而去的消息,麾下大将郝思诚担心地道:“晋王千岁轻敌冒进,若是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折了我三军主帅那就糟了,我们莫不如弃了这芜湖城,赶去与晋王汇合吧?”

曹彬捋须沉吟片刻,摇头道:“湖口十万唐军毫发无伤,肆后,他们必会追来。如果沿途各城守军犹在,既可与之呼应,又可为之提供粮草辎重,那就抄了我们的后路,这羽翼,还是尽量剪除干净为好。至于晋王那边……”

曹彬微微一笑道:“自林虎子死后,唐国已无良将,而晋王所御俱是禁军精锐,麾下战将又个个身经百战,当不致遇到强敌,无需担忧。”

郝思诚蹙眉道:“可……咱们这样一路攻城拔寨地行去,几时才能与晋王千岁合兵一处?那可违背了官家在发兵之前所议的水陆合兵、齐头并进之计了。”

曹彬笑道:“战场上,瞬息万变,岂能拘泥不化。你只管听我号令,加速攻城。”

郝思诚不得再劝,只得唯唯称命,赶赴城下指挥攻城去了。

曹彬站在高处,望向金陵方向,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晋王心急呀,他等不及我,更不会想现在等到我,我还是识趣一些,待晋王攻到金陵城下,再与他相会吧……”

※   ※   ※

杨浩仍然活着的消息,已经由赵光义派出快马,把消息传报京城去了。

杨浩死而复生的经过,就是以他自述的经历为蓝本,由书记官常辉整理润色之后拟就的,奏报中还提到了樊若冰,立此大功,一个官家钦赐的官职是少不了他的了,樊若冰虽在长江边上吃了两年苦,但是一步登天,得到了别人辛苦二十年也未必能拥有的成就,整天介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这一路上都鞍前马后,随在晋王身边侍候着。

杨浩没有摞下赵光义径自返京的道理,而且江南战局一日未定,恐怕赵官家也没心情思量北国之事,所以他只得暂时陪在赵光义左右。

江南政局糜烂、军队士气低迷,李煜胸无大志,唯一可堪一战,可以稍稍延长抵抗时间的良将也被他以一个简单的离间计杀掉了,唐国被宋国平定已是必然的结局,杨浩现在只希望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战争早一点结束。这里只要还有一天是战区,就会多一些流离失所的灾民、死于战乱的百姓,早一天灭掉唐国,朝廷抚民安境的政策就可以早一天下来,他也可以早一天返回汴梁。

跟在赵光义身边,他并没有浪费这个好机会,对禁军如何调动、如何作战、行军布阵、粮秣运输、军心士气,乃至擅长的进攻战术、防御手段,他都在充份地了解、充分地学习。

从战争中汲取的直接经验要比书本中获得的知识更实用。跟在赵光义身边,看他与众将议事,发号施令,指挥渡江作战,看他接收军情、遥控指挥另外几处战斗,居高临下,俯瞰全局,更令他掌握了许多战术心得。

他在求退不得的情形下,被迫选择了以进为退,为了未知的江山打天下,可是纵然他在西北具备许多脱颖而出的有利条件,他对前程也丝毫不敢大意。未来已经变成了未知,尽管后世对此时各方实力、战争得失的客观评价他还记在心里,也依然有用,但他很明白,那并不能成为他取胜的法宝。

后世的学者明白的东西,这个时代的军人们真的不了解?不,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明白,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自己的敌人,更了解敌人的长处和弱点,但是了解并不代表就一定能解决,限于种种条件,他们只能因地制宜,选择最适合他们的选择,而不是最适合历史客观评价的选择。

从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之后,在这个迷宫里,他也只能遵循这里的一切规则,利用这里的种种客观条件来行事,而不是依据后来的一点经验来指导自己的行为。况且……后世人站在一切已经结束的角度去反思、总结得来的结论是否就是客观的、最准确的?那很难说。

当他置身其中,按照自己掌握的历史知识去做一些应变时,对手做出的反应和选择便会针对他的动作而改变,于是依据既定历史做出的那些评价和分析从他走出第一步时便也成了没有用的经验。

譬如他对历史上已经生过某场战役中敌我双方的得失已经了然于心,然后他穿越时空,进入这场战局,他就能成为军神吗?那不过是无知小子的幻想。当他踏进这场战争游戏时,如果他不能主导战局,那他只能做个炮灰,即便他对未来了如指掌也不能改变结果。

可是如果他能成为一方主帅,由他来针对即将发生的错误做些改变呢?那么对方还会机械地按照原来的套路去走吗?对方也会因变而变,他原来掌握的东西已经没有用了。这就像一个拳师,站在台下看着两个拳师在台上较量,台上谁失手惨败他看得清清楚楚,也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让他时光倒流,上台取代那个失败者,他顶多只占一拳的便宜。

从他改变打法,占了第一拳的便宜时起,对方的反应将随之而改变,接下来已经不可能按照他已经了解的经过去走了,除非他那一拳已经把对方彻底击倒,否则他只能靠实力来继续战斗,他的预知将失去作用,他拟好的计划做好的盘算将全部失效,如果他仍固囿于那点对既成结果的分析来行动,那他就是一个在对手面前机械地耍套路的拳师,他会死的比原来那个失败者更难看。

所以,他必须尽一切机会多多学习、掌握,未来的走势已无迹可循,他没有作弊器可以开外挂,只能靠自己的才智从头打拼。

“大人。”穆羽策马驰到了他的身边,杨浩赞道:“禁军练有素,千万人如同一人,行进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城池,果然了得。”

“是啊!”穆羽的目光从洪流般向前涌进的队伍中掠过,小声问道:“大人,咱们如果据有西北之地,那有朝一日……会与他们发生战争么?”

“希望没有,如果有,应该也是打打和和……”杨浩轻轻一叹道:“如非得已,我不想和他们生战争。君要臣死,臣选择老死,我假死脱身,就是这个目的,可惜功败垂成。如果以后……君逼臣死……”

“那大人怎么样?”

杨浩沉默片刻,启齿一笑:“那臣不得不把君……先弄死!”

穆羽听得意气飞扬,握紧腰间兵刃,涨红着脸蛋振声道:“小羽誓死追随大人!”

前方忽有一骑迎面驰来,杨浩忙道:“噤声。”

那匹骏马上的骑士背上插了一面三角形的红旗,策马而驰,小旗迎风猎猎,一见他背上红旗,所经之处士兵们纷纷让路,那匹马就如乘风破浪一般犁开禁军的钢铁洪流,一直奔到赵光义帅字旗下这才扳鞍下马,急步前行,单膝点地禀道:“报,前方有一路唐军正驰援而来。”

赵光义一勒战马,沉声问道:“来者何人?有多少兵马?”

那探马禀道:“帅旗上一个杜字,再观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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