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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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3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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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包子眼珠一转,急忙说道:“国主误会为臣了,臣是在想,如果咱们挥兵前往,必然打草惊蛇,一番大战下来,纵然杀了林仁肇,我唐国也是损失惨重。楚国公秘密派人送回消息,林仁肇此时还不知道他的诡计已然泄露,咱们何不用计杀他,如此一来,镇海十万水军便可毫发无损地收回来了。”

李煜方才正在气头上,只想着挥王师剿灭叛臣,此刻听皇甫继勋这么一说,不由恍然醒悟,他低头盘算片刻,脸上便露出一片阴冷的笑意:“来人,拟旨,宣镇海节度林仁肇即刻还京,不得延误!”

※   ※   ※

“就算宋国不去找契丹的麻烦,如今契丹使节被杀,整个契丹馆驿都被捣毁,以契丹人的骄狂,必然也不肯善罢甘休的。然而契丹国内亦有内忧,料来他们战则战矣,双方都不会仓促之下投以重兵,这样的一战是无法伤及筋骨的。江南国主此时的作用便举足轻重了,他如今急诏林虎子将军回来,莫非就是已经下了决断了?”

折子渝一路走,一路细细思索:“林虎子是坚决主张对宋一战的虎将,李煜调他回来,那应该是要联合契丹对宋作战了,若有唐国相助,契丹皇帝未必不会放手大打一场,这样一来三国各有损耗,朝廷一战下来,至少十年之内对我西北再无力用兵,唯有采取安抚之策,会是这样吗?”

她忽地想起杨浩曾经对她说过的话,心里不由一酸:“我还道你真随名师学了什么精妙占卜之术,世上纵然真有天机,又岂是那么容易窥破的,说甚么宋国三两年内必对唐国用兵,唐国必灭,叫我不要逆天从事,如今柳暗花明,若你在我面前,你还会这样说吗?”

她刚刚想到这儿,忽地一队官兵急急奔来,这队官兵足有两千人,浩浩荡荡冲得街上百姓慌张走避,一时鸡飞狗跳。折子渝急急闪至路旁客栈的石阶上闪目看去,就见马上一员指挥,手执长枪,大声喝道:“快快快,若是走掉了林家一个人,皇甫将军必要责罚,都给我提起劲来。”

“皇甫继勋又要去祸害什么人家了?唉!李煜胸无大志,耽于声色,朝政糜烂不堪,又宠信皇甫继勋这种纨绔,委之重任,也幸亏尚有林虎子这样的忠良之士辅佐他,要不然他现在就撑不下去了,此人只好做一个吟风弄月、眠花宿流的风流才子,做一国之君,真个是害人害己。”

折子渝正腹诽着李煜,一种不祥的感觉忽地袭上心头:“不对!皇甫继勋是神卫军指挥使,负责的是金陵安危,有什么大案,用得着出动他的人马?要捉什么样的人物,才会动用军队。林家,哪个林家?前方是……”

折子渝越想越惊,再也顾不得惊世骇俗,一提裙裾,便在大街上狂奔起来。越过“红袖招”,拐进前方那条巷子,一进巷口折子渝便陡地站住了脚步。只见林府门前兵丁肃立,林府已被团团围住,大门敞开,许多兵士持枪拔刀蜂拥而入。

折子渝立即闪身避入路旁一家酒肆,躲在人群中惊骇地看着眼前一幕。旁边的酒客都在议论纷纷,却都同她一样不知所谓。林家府邸着实不小,那些士兵冲入宅去,不久之后府邸中便惨呼连天。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短衣仆从打扮的人狂奔而来,折子渝一眼认出他是林虎子身边侍候的人,自己出入镇海几次,都曾见过他在林虎子身旁侍候,立即闪身出了酒馆。

那人正往林府狂奔,身旁忽地闪出一人,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那人挥拳欲打,待看清折子渝模样不由一怔。折子渝攥住他的手腕,头也不回,低低喝道:“随我来!”

那人回头看见林府门前模样,知道大势已去,也不挣扎,乖乖随着折子渝闪进旁边一条僻静巷子,折子渝急急问道:“林将军出了甚么事?为什么抄他的家?”

折子渝一问,那忠仆双眼含泪,哭倒于地道:“姑娘,我家将军……我家将军已然去了……”

折子渝失声道:“怎么会?林将军今日刚刚被诏回金陵,怎么就死了?”

那忠仆哭泣道:“小人赶着马车在宫门外候着将军,将军进宫见驾,待将军回来时,小人上前去迎,将军满脸喜色,还对小人很开心地说国主如今终于振作,欲修甲兵、理国政,为保江东一十九州领土、百万子民,与宋抗争到底了,国主还赐酒与他,将军勤练精兵,如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小人听了甚是欢喜,连忙放下脚凳,正要侍候将军登车,将军忽地站住,说他腹痛如绞。小人大为慌恐,正想扶将军上车,去寻医士诊治,将军忽地口吐鲜血,血痕污黑。”

折子渝攸然变色:“林将军中了毒?”

那忠仆泣道:“正是,宫门内畏畏缩缩,藏了皇甫继勋和一众宫中武士,他们畏惧我家将军神勇,不敢现身,直至我家将军毒发吐血,他才带了人一窝蜂冲出来,宣国主口谕,说我家将军试图谋反,按罪当诛。”

折子渝颤声道:“怎会如此?林将军怎样了?”

那忠仆道:“将军悲愤莫名,他使力一挣,挣脱小人搀扶,圆睁二目,便向皇甫继勋逼去。皇甫继勋在层层护卫之下骇得只是闪避,将军一步一吐血,行至宫门时,里边冲出无数甲兵阻塞了宫门,将军望宫阙三拜,起身仰天大呼:‘林虎子今死宵小谗言之下,恨不身殉沙场,为国捐躯。’”

将军高呼三声,气息已绝,但仍站立不倒。皇甫继勋使人围着他,一时却仍不敢欺近身去,小人忽地醒悟,急着回来报讯,趁他们一时无暇顾及小人,便连车子也不敢要了,小人逃到御街上,混入人群便赶回来了,可是……可是府上……”

折子渝默然半晌,目蕴泪光道:“你不必回去了,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那忠仆一听,大哭道:“皇甫继勋这个奸贼,小人豁出这条命去与将军报仇!”

折子渝一把拉住他,四下看看,自怀中掏出十几片金叶子,还有两颗价值千金的定盘珠塞到他的手中,说道:“皇甫继勋作贼心虚,岂能容你近身?不要哭了,林将军求仁得仁,忠义之名终不会因昏君谗臣而掩。这里有些钱你且拿去,皇甫继勋虽然凶残,也不敢杀害妇孺幼儿,待风声平息之后,你去接了林府妇孺,好生照料林将军的妻妾后人。”

那人哭泣不止,折子渝苦劝良久,那人才接了财物,向折子渝拜了三拜,依她嘱咐,暂且匿处藏身,等朝廷发落之后,接回林府妇孺,奉养终年。

此时林府附近赶来更多兵丁,不一会儿便开始沿街巷四处搜索,其中有人还持着折子渝画像,今时不同往日,林仁肇已死,皇甫继勋便打起了他这位娇俏迷人的“外甥女”主意,折子渝不敢久耽,立即遁身离去。

莫愁湖畔,稍作易容改扮的折子渝悄然立在湖畔树下,望着湖中残荷断茎痴痴发怔:林虎子竟然死了,这位骁勇善战的唐国第一猛将,不曾死在两军阵前,竟然丧命在李煜一杯毒酒之下。可笑的是,李煜口口声声说他欲谋反叛,可是将他诳回金陵来,却不敢将他交付有司,明正典刑,就连一杯毒酒,都要偷偷摸摸骗他喝下,此人,配为一国之君?

折子渝吁了口气,心中一片茫然。本以为柳暗花明,没想到峰回路转,皇甫继勋虽是宵小,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鼠辈,也只有李煜才把他当了活宝。他虽妒恨林仁肇,却绝对没有胆量用反叛罪名来陷杀他,林仁肇是唐国第一虎将,迫不及待想要他死的,唯有宋国。如果宋国陷杀林仁肇,莫非……真个要对唐国用兵了,所以才把这个最大的障碍先行除去?

李煜毒杀林仁肇,那他还会与宋一战么?死了林仁肇,唐国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一阵风来,一阵萧索,水面残荷枯萼一阵摇曳。折子渝立于湖畔,袖口香寒心比莲心苦:我苦苦挣扎,殚精竭虑,到头来却只落得这样结局,浩哥哥,难道真的如你所言,天命难违?

她双拳渐渐握紧,咬紧牙根,在心中暗暗地道:“不,我要等,等着伐唐的宋军,等着看那伐唐的大将是不是潘美、曹彬。不到最后一刻,我决不死心、决不放弃!”

※   ※   ※

莫愁湖西,便是秦淮河。秦淮内河是石头城最繁庶之地,然而到了此处,依秦淮河两岸聚居的却多是船民、役夫,房屋低矮、巷弄曲折,三教九流、城狐社鼠,乃至卑贱的暗娼、泼皮无赖、生计无着的贫苦百姓,大多混迹在此。

金陵城里有一个乌衣巷,那是达官贵人住的地方,这个地方却叫乌泥巷,虽只一字之差,环境却是天地之差,垃圾秽物,到处都是,一逢大雨,便都被雨水漂起,四处流动,这样的地方,但只囊中有点钱的人,都不会在这里居住,而杨浩一行人,此刻却正藏身于这绝对不可能的贫民窟。

在他计划之中,一旦身死,唐国必全力缉索凶手,所以务必得先藏身一段时间,待到风平浪静,才悄悄潜往西去。然而事情大出他的意料,他“死”了,凶手马上迫不及待地自曝身份,紧接着凶手也死了,这封锁四城,缉拿凶手也就谈不上了。

杨浩又候了几日,见果然风平浪静,便乔装打扮上街看看风色,准备次日一早便动身西行,不想刚刚到了大街上,便见一队队官兵横冲直撞,杨浩急忙闪避,向路人一打听,才晓得镇海节度使林仁肇试图谋反,已被李煜诏回诛杀,皇甫继勋奉旨抄了林府,如今正封锁全城,缉拿漏网之鱼。

杨浩大惊,他没想到林仁肇肖像图传回去,宋国那边这么快就动了手脚,而李煜竟也这么快就上赶着配合宋国除去了自己的栋梁之材。南唐先主、中主,也算是一代枭雄,可是祖宗再了不起,碰上个扶不起的子孙,那气数也就到头了。然而李煜自毁栋梁,那是咎由自取,正在林家的折子渝怎么办?

杨浩放心不下,冒险潜去林府附近打听她的消息。林府上下大多被抓,却逃了一个幼子、一个小妾和折子渝。那小妾携林仁肇幼子本去庙里上香,回途中惊闻林府被抄,立即逃之夭夭。逃了一个小妾、一个幼儿,皇甫继勋并不在意,可是没有捉到莫以茗,却让他大为不甘,如今林家已成阶下囚,昔日高高在上,与皇后娘娘交往密切、连他也不敢得罪的莫姑娘这时却是可以让他予取予求的,她逃了,怎么可以。

皇甫继勋发起狠来,封锁全城,定要把她抓出来,杨浩潜到林府附近,正碰到几个唐兵,那几人拦住他,还持着折子渝的画像问他可曾见过这个人。杨浩这才晓得折子渝已经逃了,登时松了口气。以折子渝的机警和武功,只要不曾落网,就算皇甫继勋掘地三尺,也休想找得到这个比狐狸还狡黠的女子。如今倒是他的处境堪虞,虽说他们藏得隐秘,可是毕竟人口太多,为防殃及池鱼,杨浩搪塞了那几名唐兵之后,便立即赶回秦淮河西的乌泥巷。

杨浩佝偻着身子,颌下粘着胡须,拄着拐棍儿踱进乌泥巷,一路东张西望,警惕地注意着左右的行人,正欲拐向自己藏身的所在,目光及处,忽地瞟见两个人影正站在一条支巷口,只看了那两人背影一眼,杨浩便是心中一震。

其中一个看衣着应该就是这巷中的泼皮,而另一个,虽只看了一眼背影,却是无比的熟悉,那人虽是一身男装,可那背影竟与他记忆中的丁玉落酷肖无比。他往广原运粮途中,丁玉落就曾身着男装,这个人的背影,与她极为相似。

那泼皮指着巷中说了几句什么,和丁玉落背影极为酷肖的那人点点头,便随他进了巷弄。杨浩摇头一笑:“一定是看错了,她怎么可能来南唐,又到这种地方做甚么?”

这两天蜇伏于此,杨浩还未与壁宿联系过,并不知道丁玉落真的到了金陵城,他微微弯着腰,又向前走出几步,却又犹疑着站住:“我在李煜宫中能见到绝不可能出现在那儿的子渝,难道就不能在这里见到玉落么?这里的泼皮无赖阴人害命、拐卖妇女的比比皆是,如果他……真的是她,如果他们心怀不轨……”

杨浩越想越是担心,不弄清那人身份,他终是放心不下,于是脚下一拐,便向他们消失的那个巷口走去……

第九卷 吴中白藕洛中栽 第002章 打闷棍

“就是这里?”丁玉落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间低矮的茅草屋子,院墙是用碎石砖块堆砌而成的。墙外就是一条臭水沟,沟中满是秽物,死猫死狗、菜帮菜叶、和黄白之物,飘浮在浑浊污臭的水面上,缓缓向远方流动。尽管这里住的都是贫民,可是河渠旁实在是太臭了,所以附近的棚屋都早已破败,无人居住。

“没错。”那个泼皮笑笑:“新近搬来租住,腿上有伤,年龄相貌相仿,乌泥巷里就这一个相符的。我‘包打听’别的不敢说,找人这种功夫,一百个捕快也不及我一个,就算是只钻进洞的耗子,我也能把它挖出来,至于是不是公子要找的那个人,在下却不敢保证。”

丁玉落嗯了一声,一串沉甸甸的吊钱便落入那人手中,那人掂了掂,脸上露出笑容:“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公子应该是寻仇的吧?我看那人像是个练家子,需要在下帮忙么,下绊子打闷棍背后阴人,在下最是在行,公子只须再付一吊钱,在下……”

丁玉落冷冷地摆了摆手,那人识趣地住口,笑着向她拱拱手便飞快地遁去。

丁玉落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便举步往院中走去,刚刚跨进院子,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穿着油渍破烂袍子的跛子正从房里出来,两人撞个正着,身形僵在那儿半晌没有动作。

忽然,那人急急转身,拖着跛腿就要逃进房去,丁玉落冷斥一声:“你还能逃去哪里?”

那跛子站住,身形急颤,慢慢转过身来,丁玉落一步步走近,握紧剑柄冷笑道:“果然是你,我方才还不敢相信,你会藏身在这种地方,如今,你还逃得了么?”

丁承业的腮肉一阵抽搐,忽地凄然一笑,站稳了身子道:“姐,也真难为了你,从霸州追到契丹,从契丹追到唐国,辗转数千里,如今我躲在这种地方,你也找得到,好!我不逃了,不想再逃了,你要杀就杀,似现在这般活着,实是生不如死,死了……也好……”

丁玉落缓缓拔剑出鞘,冷冷地道:“你弑父害兄,谋夺家主,把好端端的一个丁家毁了,也把你自己毁了。这是你咎由自取,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丁承业,丁家怎么会出你这么一个弑父害兄,丧尽天良的孽子?”

剑尖已抵在丁承业胸口,丁承业避也不避,惨然一笑道:“我是该死,我也没想到,会落得这步田地。其实……我根本没有做一家之主的野心。我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只是和大嫂有了私情,其他的一切,还不是被人逼的?”

丁玉落怒不可遏:“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弑父害兄,谁会逼你?”她手中剑一紧,已是入肉三分,鲜血溢了出来。

丁承业哑声道:“我本甘心做一个衣食无忧的二少爷,从未想过篡夺家主之位。可是……后来大哥出了事,丁家除了我还剩下谁了?我不想做也得做,这是我应得的,然而……”

他冷笑:“大哥看不上我,爹爹也看不上我,他们宁可费尽心思,把一个家奴扶上来,谁不在背后笑我?我那些朋友、甚至府中的家人、甚至大嫂,谁不鄙夷我?”

他忽然嘶声道:“我不想当那个劳心劳力的一家之主,可是它本应该落到我的头上时,凭什么我得拱手相让?凭什么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交给一个野种!大哥要扶持一个野种压到他亲兄弟的头上来,他不仁、我就不义!”

“畜牲!把丁家交给你?不要说把丁家发扬光大,就算守业,你是那块材料么?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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