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男的茅房,本官有点内急,走错了地方……”
窅娘伸出食指,怯怯地向对面指了指,杨浩急忙又施一礼,便讪讪地溜了出去……
那时许多城里人家起夜是用马桶的,因为如果用茅厕,秽物清理不便。但是乡下人间却是用茅厕的,沤肥会用做地里的肥料,而宫里则只有妃嫔们用马桶,否则皇宫里下人成千上万,每天马桶络绎不绝运出宫去,忒也壮观了些,于是在偏僻处也修的有茅厕,秽物沤肥后埋于花圃沃土中即可。
窅娘实在没有想到会在这儿和杨浩相遇,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这样场面,若张扬出去,只不过是个大笑话,又哪能做什么绮事绯闻,再者,打死她她也不会说,她丢不起那人呐。
“我……我一定要混上用马桶的资格……”窅娘双拳紧握,暗暗发誓。
杨浩按照窅娘所指方向前行不远,绕过一片花树,眼前无数鲜花争奇斗妍,眼前一丛俱是碗口大的花儿,如同一朵朵怒放的焰火,竟然都是菊花。这里分明就是菊苑,探头向对面望去,菊苑花海尽头,有一座与这小庙样的宫殿一模一样的建筑。
杨浩长长地吁了口气,一时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随即,那个解不开的谜团又复涌上他的心头:“那个宫装丽人,到底是不是子渝?”
李煜遍寻不着杨浩,不久之后,又听说后宫闹贼,有人闯入皇宫寝宫,不禁又惊又怒,宫闱之中,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也不知那人是外来的飞贼,意图对皇后非礼,还是宫中的太监想要偷摸宝物,片刻功夫又有人来报,得知小周后无恙,宫中也未失窃,李煜这才放心。
心事一放下,他忽又想起杨浩来,登时疑窦生起,杨浩离奇不见,后宫便有了贼,莫非……
李煜变了颜色,立即对闻讯赶来护驾的侍卫们喝道:“全宫上下处处搜索,定要找到杨浩,看看他在哪儿。”
片刻功夫,一个小内侍奔来,向李煜低语几句,李煜闻讯急忙举步返回先前饮宴的宫殿,只见杨浩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正捧着一杯茶,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李煜松了口气道:“杨左使不是在菊苑赏花么,几时回来的。”
杨浩放下茶杯,起身施礼,浅笑道:“啊,外臣已赏玩很久了,想着国主该已处理罢了国事,所以这就回来相候了。国主,咱们现在就下棋么?”
李煜苦笑道:“罢了,今日宫中有些事情,实在难以抽身,改日……孤再领教杨左使的棋艺罢了。”
“既如此,外臣告辞。”杨浩也暗暗松了口气,如果窅娘说出他误闯女厕的事来,虽不是什么罪过,可是难免也要招人笑话,脸面上未免过不去,如今看来,窅娘也有这个顾忌,那就天衣无缝了,杨浩欠身一礼,李煜便着人把他带了出去。
杨浩一走,李煜便转过身,厉声喝道:“禁宫之中怎么会闹了飞贼,传旨,调大队禁军入宫,一寸寸的给孤进行搜索,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胆大包天的贼酋给孤挖出来!”
※ ※ ※
“那人到底是不是子渝,如果是她,难道她竟做了李煜的妃嫔?那又是为何?与……唐国结盟,共抗宋国的欺夺?”杨浩坐在轿中心神不定,不弄清那女子身份,他真是放心不下。
“皇甫继勋那个马屁精多次邀我饮宴出游,我都推却了。如今看来,还要与他往来一番,探听一下最近宫中有无新晋的妃嫔,我才放心。”
杨浩正在想着,就听街头一阵嚣闹声,有人高叫:“抓贼,抓飞贼……”
杨浩作贼心虚,听得心中一跳,这时大轿也停了下来,杨浩赶紧掀开轿帘走出去,就见许多百姓持着木棍家什,正向高处叫嚷,一个妙龄少女在一幢房屋尖尖的屋檐上跑得飞快,纵横跳跃,轻身功夫极佳,两幢房屋间的距离不短,那少女一纵身便跳了过去,地上那些百姓哪里追得上,片刻功夫那女人就逃得远了。
杨浩只看见一个背影,却不晓得这个少女正是他的难兄难弟壁宿,他拭了把冷汗,向轿旁百姓问道:“这飞贼偷了什么?”
一个百姓见他一身官服,也不晓得不是本朝的官儿,便愤愤地禀告道:“大人,这个飞贼女扮男装、啊……不是,男扮女装,潜入尼庵勾搭女尼,如此冒犯神灵,真是岂有此理,大人,要派人把他捉住呀。”
“唔,唔唔,应该的,应该的,”杨浩连连颔首:“你们放心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班为非作歹之徒,一定会被绳之以法的。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咳,起轿……”
杨浩钻进轿子,庆幸地摇了摇头:“想要寻个死都这么难,险些闯出塌天大祸来,以后这些天,真要修身养性,少生事端了,唉,也不知焰焰和娃娃几时才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杨浩却未料到,焰焰和娃娃还没来,契丹使节耶律文却来了,身边带着丁承业,后边还悄悄辍着一个丁玉落,他想太太平平地去死,谈何容易。
第八卷 出采江南莲 第031章 双僧
杨浩、焦海涛两位宋使在皇甫继勋的邀请下到了采石矶,此行虽是非官方邀请,但是负有全程陪同责任的大鸿胪夜羽还是跟屁虫一般跟了来。
本来,皇甫继勋是想邀请杨浩往栖霞山一游的,此时满山枫叶红如火焰山,风光正美,而且距金陵城也更近一些,不过杨浩说道:“在北方看的山已经够多了,既到江南,理应看水,那才是江南风光。”
一心想要取悦讨好杨浩,和宋朝官员巴结关系的皇甫继勋自然要满足他这个愿望,燕子矶有驻军,这样的军事重地是不能带他前往的,于是便安排他往采石矶一游。
采石矶同样是一个重要渡口,不过此地商运发达,与荆湖地区的商贾往来密切,不禁行人旅客,平素也没有驻军,而且论起风景来,采石矶突兀江中,绝壁临空,扼据大江要冲,水流湍急,地势险要,素有“千古一秀”之誉,比燕子矶更秀丽一些。更因李太白在此醉酒捉月,落水淹死的故事,更增几分让人寻幽访胜的神秘气息。
一行人到了采石矶附近,下了车轿举步而行,过锁溪桥,即见平地拔起的牛渚山。此山西北方向面临大江,三面为牛渚河环抱,犹如一只硕大的碧螺浮在水面,山间林木葱绿,蔚然深秀,西麓突兀于江中的悬崖峭壁就是著名的采石矶;西北临江低凹之处,人称西大洼,北边山脊梁叫蜗牛尾,山势险峻;南麓林木葱郁,亭阁隐隐。
为凭吊李白而建的谪仙楼就在牛渚山翠螺峰上,登楼而远望,面临浩荡长江,背连翠螺秀色,浓荫簇拥,环境幽雅,令人心旷神怡。
焦海涛四下观望,只觉此处江水湍急,易守难攻。战时若调一支军队来,拆去渡口,收拢船只,仗此天险足可以一敌万,不禁暗暗心惊:“虽有保江必保淮之说,可这长江天险实是非同小可,官家虽坐拥淮南之地,调兵遣将、军需供给不成问题,但是有这条长江在,欲取唐国,不知死伤该何等重大,若除江南早已四海升平那也罢了,可是北方有猛虎,西北三头狼,荆湖蜀粤尽皆新附,民心不稳,一旦折损太重,恐怕我宋国反成他人觊觎的目标,此天然之险要,务必要禀告官家,让官家慎重决断才行。”
焦海涛悄悄观察地理,杨浩却缠住皇甫继勋和夜羽,与其殷勤劝酒,谈笑风生。酒过三旬,杨浩貌似不经意地道:“江南山清水秀,以此水土孕育的人物也是不俗。似皇甫将军这样英俊不凡的少年将军、夜大人这样饱读诗书的博学鸿儒自不待言,就是街头偶见一贩夫走卒,也带三分斯文气啊。”
皇甫继勋一听忙谦逊谢道:“左使谬赞了,若论男儿英雄,还当属江北豪杰,民风剽悍、英武不凡,若较量武力,我南人万难抵抗,幸好我主英明,向宋帝称臣纳贡,天下方得太平,否则,一旦生起战事来,我唐国兵马……”
杨浩一听这位宝贝将军又要抛出他的“三日亡国论”,自己虽是宋臣,听着也觉别扭,只觉此人之怯懦无耻简直已到了无敌境界,一旁的夜羽更是满脸尴尬,忙打断皇甫继勋的话,哈哈笑道:“若说男儿么,江北男儿或不逊于江南人物,但是说到美人儿,却要数江南美人柔情似水了,我北方的姑娘豪爽大方,性情开朗,但是说起细腻柔情,比起江南女子不免便少了几分女人味儿。
呃……旁的不说,杨某赴国主之宴时,但见宫中宫女婢侍、舞伎歌女,个个都是十分的标致、窈窕的身材,换了我江北,这样风情的女子可就少见了。那些女子不过是些侍婢舞伎,尚具如此美貌,江南女子风情,由此可见一斑。由此及彼,杨某不免便想,那万中挑一的宫中美人又该是怎样的美丽呢,国主坐拥江南,宫中佳丽想必早已人满为患了吧?”
皇甫继勋一谈女人便眉开眼笑,笑嘻嘻答道:“左使这话却是不假,我江南女子柔若春水,确是别具味道,与北方姑娘的风情大不相同。不过,国主专宠皇后一人,这几年已不曾纳过妃嫔了,嘿嘿,不瞒你说。国主爱极了娘娘,就算娘娘大度,国主恐她不悦,也不敢纳妃的,国主平素临幸的宫女倒是不少,却都不曾册封过。说起来,那些美貌宫女儿若是哪个运气好,怀了国主的骨肉,就算国主不说,娘娘也会张罗给她册封的,可惜,那些受国主临幸过的美人儿肚皮不争气呀。”
说到这儿,他向杨浩挤挤眼睛,黠笑道:“杨左使此来江南,风土人物是见过不少了,却还不曾尝过我江南美人的温柔滋味吧,嘿嘿,不如今晚回到金陵之后,就让在下安排安排?待大人尝过了那些美人的销魂滋味,一定会留连忘返的……”
“咳,咳咳!”一旁鸿胪寺卿夜羽听着不像话,连忙正襟危坐,咳嗽两声。
皇甫继勋瞟他一眼,笑骂道:“男人嘛,谈风月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夜大人的喉咙痒个什么劲儿,你就不要假正经儿啦,青楼画舫之中,你也是出入常客嘛。我听说,你上月刚纳了一妾,是一个极俏美的小船娘,今年方只豆蔻十三年华,还是虚岁儿?啧啧啧,老牛果然喜欢嚼嫩草,现在却装起正经人来啦……”
夜羽被他当着杨浩的面揭破老底,登时臊了个满脸通红,可是杨浩他得罪不起,皇甫继勋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他同样得罪不起,只是干笑两声,支唔着想把话岔开去,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杨浩接口笑道:“是啊,此风流韵事也,夜大人何必羞涩,说起来,夜大人尚未过知命之年,也不算老。在我家乡,有一夫子,叫查语茗,这老夫子年逾八旬,还娶了一个十八岁的美貌姑娘为妾,有人曾赋诗调侃,说他是‘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此等风光,遐想无限啊。”
皇甫继勋抚掌笑道:“妙,妙啊,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比喻端妙,这一个压字更是绝妙,只是这位查先生如此高龄,恐怕压下去就起不来了,哈哈哈哈……”
焦海涛和夜羽听了也不禁露出笑意,杨浩目光微微一闪,趁机又道:“是啊,乡间一夫子尚有如此艳福,羡煞旁人了。哦,对了,皇甫将军说国主近几年不曾纳过妃嫔么?那可奇怪了,本官赴宫中饮宴时,曾见一宫装丽人,看其发髻,不似嫁过的妇人,看其装饰,却又不是宫中的侍婢,这可有些奇怪。”
夜羽有了查语茗那八十老翁作比,已经不那么尴尬了,闻言接口道:“左使大人,那也没有甚么奇怪的,每个月,朝臣的命妇、千金们都要入宫觐见娘娘的,左使所见,想必是哪位大臣的内眷。”
他拱拱手,赞道:“我国主与娘娘皆平宜近人,最喜与民同乐,时常还要出宫游玩、入寺庙上香礼佛的,各位朝臣的命妇、千金更是时常接见,赏赐礼物。哦,对了,林仁肇林大将军的甥女儿莫姑娘,就是随林夫人进宫晋见时得了娘娘的欢心,如今已是娘娘身边的红人,情同姊妹呢。”
“林虎子的甥女儿?”
杨浩心中不由一跳,林虎子?娃娃说过子渝曾与林虎子计议,欲借唐军趁宋内部空虚出兵袭之,却被鼠目寸光的李煜所阻。自己在宫中恰见一女,与折子渝有九分相似,莫非……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上他的心头:如果子渝不死心,开封断粮的危机被破之后她不曾返回西北,却重又到了江南,那么……我在宫中所见那个有九分酷肖子渝的背影,恐怕真的是子渝了,如果真的是她,她来唐国、混入唐宫,要做些什么?
如此一想,杨浩真是如坐针毡,折子渝所图甚大,所做的事也甚大,她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天下的命数。在开封,她不动声色地便为宋廷引来一场几乎撼动社稷的大灾难,天知道她潜来江南又是什么目的,万一惹出什么泼天大祸来,岂不伤及她的性命?涉及军国此等大事,一旦事败,可不会有人怜惜她是女子啊。
杨浩越想越是紧张,折子渝虽与他早已分道扬镖,可那是折子渝因为唐焰焰而负气离开,杨浩对她的感情却始终未变,而且自觉有亏于她,为此还凭添几分愧疚之意,他若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不能看着折子渝引火烧身的。在他的印象中,宋国灭唐大概就是这两年的事情,战火一起,就算是一条池鱼尚要遭殃,何况子渝混迹于唐国宫廷,绝非一条无辜的池鱼,而是兴风作浪的一个妖精啊。
杨浩恨不得马上插翅飞回金陵城去,看看那莫姑娘到底是不是折子渝,面上却还不便表现出来,只是沉吟说道:“莫姑娘?喔……我所见的那美貌女子,当时只她一人入宫,并无其他命妇相伴,想来就是夜大人所说的莫姑娘了。”
“那应该就是她了。”皇甫继勋有些垂涎地道:“莫以茗姑娘的确美貌非凡,这就难怪杨左使一见难忘了,嘿嘿,不瞒左使大人,林仁肇这个甥女儿,也是前不久才到的金陵,在下初见她时,也颇为她美貌动心。”
他惋惜地摇摇头,叹气道:“以她的身份和美貌,本也配得上本将军,只是……某与她的舅舅那个死老头子一向不对路,要不然……倒真想使人上门提亲来着。”
杨浩听说这莫以茗刚刚出现在金陵不久,心中疑窦更深,很想马上赶去验明她的正身,可是游采石矶是他的主张,他又不便马上张罗回去,便起身道:“杨某酒力有限,再喝下去,今夜只怕就要留宿在这谪仙楼了,呵呵,二位大人,咱们不如趁着酒兴再往矶上一游,回来后喝壶茶,便回金陵城去吧。”
皇甫继勋哈哈笑道:“左使大人真是个急性子,某才说要陪大人去见识一番江南美人,大人这便坐不住了。”
杨浩有些好笑,随口应道:“这个,山水之美固然让人留连,美人之美,更是蚀骨销魂呐,你我岂非正是同道中人么?”
皇甫继勋狎笑道:“正是,正是,而且……这美人身上,亦有山水,比这采石矶的山水还要秀美十分,叫人沉醉忘返呐,哈哈……”
他大笑起身,一把架起夜羽,笑道:“走啦,莫要在这儿装佯,咱们与杨左使先去逛逛此处山水,再一同回金陵寻一处所在,欣赏那美人山水去。”
“呃,这个……皇甫将军……老夫……”
夜羽满脸为难,被皇甫继勋拉着,“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随着他们往“谪仙楼”外走去看山水了。
沿江边栈道,一路欣赏着滔滔江水,杨浩一行人过了“行吟桥”,便到了建于东吴时期的“广济寺”,游赏一番,献了香火,四人又到“蛾眉亭”饮茶。
“蛾眉亭”据险而临深,凭高而望远,景色秀丽。亭前左前方临江之处,是一块平坦巨石,称为联璧台,此石嵌在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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