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当朝赵相爷采办的木材,要是耽搁了时间,小民可吃罪不起,所以赶路急了些。”
云笑天一听他抬出一个知府、一个御使、一位相爷,脑袋就有点发晕,哪想得到这木材竟是当朝相公赵普之物,那放排人瞟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小民只是一个放排人,赚俩辛苦钱儿,要是折损了这位大人的什么东西,大人你也怨不到小民头上,你看看……损失了多少粮食呀,要么小民写个欠条,待到了京城,让赵相爷还你便是。”
云县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半晌说不出话来。那放排人不耐烦起来,说道:“大人,别把小民就这么晾着啊,此去京城还有很长一段路呢,相爷家里正等着起大宅子,若是耽搁在小民这儿,小民可是吃罪不起”。
云县令脸色极其难看,他挥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你……你且去吧。”
那放排人冷笑一声,转身跳上自己的木排,使竹篙往水中轻轻一点,荡开了自己的木排便顺水而下,走便走好了,他还偏要横篙于排上,放声高歌:“哥哥……放排去山外,深深山谷雾不开,头排去了……二排来,魍魉魑魅……快闪开……”
云县令一听气得嘴唇哆嗦,却是敢怒而不敢言。杨浩的船早已经到了他的船侧,将方才发生的一幕尽皆看在眼里,吴娃儿站在他旁边,悄悄说道:“官人,朝廷上两大派系,晋王几乎掌握了整个开封城十之七八的力量,可是地方上却是唯赵普为尊的。
说起来还是赵普势大一些,满朝公卿如今几乎尽出于他的门下呢,不过一个开封抵得上半个大宋,再加上晋王是当今皇弟,所以能与赵普相抗衡,官人如今就算自己不承认,别人也尽皆认同你是南衙一派,官人此番南下因为邓祖扬一案又与赵普生了芥蒂,以后凡事都要小心才是。”
杨浩微微一笑,说道:“王相之争,与我何干呢?呵呵,你放心吧,这趟浑水,我是不会冒冒失失地往里淌的。”杨浩若无其事地走回船舱,吴娃儿凝视着他的背影,目中不禁露出深思的意味。
唐焰焰从船尾提着拖钩跑过来,拖钩上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鲤鱼不断地甩着尾巴,溅得她一脸水点:“娃娃,那厮与你在说甚么?”
说来好笑,焰焰个性活泼,容易交往,娃娃又是七巧玲珑的心思,惯会讨好,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两个人的感情越来越好,真个情同姊妹一般,就连每晚抵足共榻,都要絮絮低语半晌,也不知她们那来的那么多话说。
可是如果杨浩私下同她们其中哪个说上几句悄悄话,另一个就会紧张起来。娃娃还知道拐弯抹脚旁敲侧击,焰焰可是按捺不住直接就问了。杨浩眼巴巴地瞅着两个小美人儿在身边,却始终不能一尝销魂滋味,同她们这种滴水不漏的互相监视不无关系,两个女孩儿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想杨浩与别的女子亲密超过自己,虽说她们自己并不觉得,但是这种潜意识的表现却很是明显。
“官人没说甚么,”吴娃儿抿抿嘴唇,又道:“官人就是因为没说甚么,我才觉得纳闷儿……”
焰焰紧张起来,眼看着要进城住下了,莫非见我一再搪塞,官人按捺不住,又打起了娃娃的主意,这匹大色狼,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么?她把鱼往杏儿怀里一丢,吩咐到:“去做道鱼羹来来下酒。”说完拉起吴娃儿走到一旁问道:“什么事儿感觉纳闷了?”
吴娃儿凝眸想了想,又四下看看,这才说道:“姐姐,官人对朝中的事如今看得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依我之见,官人是萌生去意了。”
唐焰焰奇道:“去哪里?”
“呃……”吴娃儿向她翻个俏巧的白眼:“自然是离开朝廷。”
“可能吗?赵官家留他在朝为官,不就是想要就近看紧了他?他想离开怎么可能,朝廷岂会答应?万一因此生了疑心,那不是又要对他动了杀心?”
“问题就在这儿,你说……官人有什么办法能够离开,却又不惹起朝廷的猜忌?”
唐焰焰想也不想,很干脆地回答道:“我想不出!”
吴娃儿苦笑道:“似姐姐这样豁达的胸怀,一定长生不老,青春有驻。”
唐焰焰也向她翻个白眼儿,道:“你不用损我,你要是想得出来就不会问我了,既然想不出,去问他就是,何必闷在心里?”说完返身就走,吴娃儿忙拉住她道:“事关重大,官人不说,自然有官人的道理,姐姐不必着急。”
她向舱中望了一眼,微笑道:“如今回京在即,依我看,这个闷葫芦也快剖开了。”
第八卷 出采江南莲 第003章 寄情山水
不两日,魏王赵德昭的官船赶到盱眙,杨浩与盱眙县令云天笑前往码头接迎,把魏王迎进了知县衙门。云县令迫不及待地要向魏王告状,此番南下收粮的急先锋杨浩却是一脸悠然,浑不在意。
当初巡狩江淮道时,杨浩主张漫无目的,随行随止,慕容求醉摆出前辈嘴脸对他好一通教训,却受到杨浩的讥诮反驳,当时杨浩打的主意就是杀一儆百。
在任何一个朝代都不乏好官,也不乏脏官,哪怕吏治再清明的朝代,也因此,越是代表着巨大利益的职司衙门,贪官污吏也就越多,杨浩深知就里,他毫不担心一路下来,会找不到那只儆猴的鸡,只是他没想到最后找到的竟然是邓祖扬。邓祖扬做为一个昏官,其履政能力固然不足,其本人的下场却也实在可怜了些。
但是这次在泗洲停留那么久,最后将那些贪官污吏一网打尽,还是起到了应有的警慑作用,江淮诸道官吏们购运粮米的热情空前高涨,粮绅们、米行粮市的牙人、官仓籴便司的小吏们也不敢肆无忌惮地勾结牟利了,如今只要各处建筑的堰坝水闸能够经得起实践考验,保障运河水路的畅通,那么开封百万居民无米下炊的窘境就能为之解决,所以杨浩此刻的心态是很平稳的。
至于淮阴县和盱眙县的争粮风波,他是不大放在心上的,这几日他也侧面了解了一下,知道两位县令所言都是事实,淮阴县遭灾、盱眙县丰收的年份,淮阴县同样悄悄派人到盱眙县境内寄籴过粮米,如果盱眙县自己的收购任务遇到了困难,同样会派人加以阻挠,只不过寻常年份不似这一次朝廷下达粮米收购任务的急迫,所以彼此的矛盾不曾这样激化过而已。既然这是官场痼疾,多少谋臣能吏能想不出两全之策,他才懒得耗费脑筋。
这种心态,全然是因为痼疾难除,还是当日折子渝一番斥骂他的话起了作用?杨浩却从未深思过,只是他的心态却不知不觉产生了变化。女儿家的心思最是敏感,吴娃儿对他的这种转变,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了。
魏王赵德昭被迎进知县衙门后。云知县立即把本县与淮阴县的纠葛冲突向魏王做了禀告,言辞之间对淮阴县遏籴的事情极为愤懑。赵德昭对这种事情同样不甚了然,一听之下只道那淮阴县是在有意为难同僚,破坏朝廷收购大事,不禁勃然大怒,当即就申明他必严办此事。
待那云知县欢天喜地的离去,慕容求醉、程羽等人便纷纷进言,向魏王说出了此中弊病形成的原因,魏王这才察觉自己年轻识浅,如此仓促表态太过冒失,这件事上,盱眙县令固然没错,淮阴县令却也理直气壮,内情形成的原因极其复杂,岂可轻易搬出钦差节钺对淮阴县粗暴干涉?
可他堂堂一介王爷,又是代天巡狞的钦差大臣,刚刚拍胸脯打保票地要严办此案,这时如何食言?赵德昭自知孟浪,又不知该如何收手,苦思半晌,忽地瞧见杨浩无所事事地坐在一边,登时如见救星。
这一路下来可尽是杨浩为他出谋画策。他才能劈波斩棘,一帆风顺,在他想来杨浩定有办法既能保全他的体面,又能化解淮阴、盱眙两县的纠纷,赵德昭立即和颜悦色的向杨浩问道:“杨院使,你先到了几日,对此中情形定然是了解的,不知院使可有两全之策以教本王?”
杨浩本想置身事外,没想到他还是问到了自己头上,略一犹豫,方欠身说道:“王爷,盱眙县寄籴,淮阴县遏籴,其目的都是为了朝廷,一颗忠心勿庸质疑,因此生了嫌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两地粮米丰欠情况不同,这种纠葛本无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
以下官之见,王爷遣一老成持重的官员,前往淮阴县做一番调查,也就算是安抚了本县云知县的心,同时也周全了淮阴李知县的意,到那时再从中做个调停便是。两县都是为了朝廷,看在王爷面上,自然不会再生怨尤。至于云知县的难处,王爷身为巡狩大臣,可将其中情形禀奏于官家,代他请免一部分钱粮,云知县必然感激不尽。”
赵德昭一听,欣然道:“杨院使所言有理,那么……杨院使可愿代本王一行?”
“呃……下官这几日舟船劳顿,有些水土不服,如今正在调养之中,恐难成行,况且……这一去是做和事佬的,下官性情急燥,难承重任,王爷应选一老成持重、素孚人望的官员,才是最好的人选。”
“老成持重、素孚人望?”
赵德昭瞟了眼坐在一旁带死不活的三司使楚昭辅,老楚知道如今粮荒解决有望,自己一颗狗头算是保住了,可这三司使的官儿是肯定当不下去了,只要一回京就得被罢免,刚出京时他整日想着怎样为自己料理后事,如何困厄有解,他就整日想着如何为自己找一条后路。这几日他不断地写信回京,正让家人四处走动,忙着为自己疏通关系呢,自家的火都救不过来,哪有心思给旁人灭火?
赵德昭瞧楚昭辅神思不属,萎靡不振的一副死样子,根本不堪一用,只得再转头他顾。其他的官儿……赵德昭又将目光投向程羽、程德玄,这两位执掌刑狱多年,天天不是审犯就是判刑,那张战斗脸儿无时无刻不紧绷着,一副严肃无比的模样,一见他向自己望来,虽然二人努力做出温和的模样,可是脸上的线条还是有些酷厉,这副德性让他们去淮阴搞恐吓还差不多,保证吓得婴儿夜不敢啼,叫他们去做和事佬,一点都不像啊……
慕容求醉一见魏王把目光投向程羽等人,连忙上前一步,拱手道:“千岁若不嫌弃,老朽愿往淮阴一行。”
慕容求醉担心啊,这淮阴县令也是赵普提拔的官儿,本来赵普身为百官之长,举贤任能正是他份内之事,他又没有火眼金睛,这官员良莠不齐,那也没有办法,可要是被人惦记上了,成心拿这事做文章,那也实在有够受的。慕容求醉怕这淮阴县再让南衙的人查出什么事儿来,在这危难关头一而再的给赵匡胤上眼药,官家不上火才怪,所以见魏王有意让南衙的人出面,当即主动请缨。
“这个么……”赵德昭看看慕容求醉,慈眉善目,一副仁厚长者模样,倒是有些意动,可是慕容求醉毕竟只是相府幕僚,在朝廷上没有官职的,略一踌躇,便道:“也好,那便劳慕容先生走一遭。唔……程判官一同前往吧,此番江淮筹粮,即将功德圆满,你们妥善行事,莫要横生枝节。”
“是,那下官就与程功曹陪慕容先生走一遭。”程羽微笑着瞟了慕容求醉一眼,方正南一听忙也站出来道:“反正盱眙无事,老朽连日乘船,正觉身子骨儿酸乏,也陪慕容先生前往便是。”
双方四人冷冷对视,目中又露出挑衅的光芒来。楚昭辅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目光无意间扫过杨浩,就见杨浩也同自己一般一脸的慵懒,对程羽、慕容求醉等人的明争暗斗好似浑不在意,不由为之一怔,眸子微微一转,楚昭辅便露出深思的神情来。
※ ※ ※
离开魏王居处,程羽紧赶几步,追上杨浩,微笑道:“魏王欲请院使大人往淮阴一行,显见对院使大人的倚重之心呀,院使大人怎么托辞拒绝了呢?真的有些身体不适么?”
杨浩止步回身,瞟了眼远处的慕容求醉和方正南,拱手道:“呵呵,程大人,请。”
杨浩与程羽并肩而行,微笑道:“淮阴县置同僚之难于不顾,公然与邻为壑,无非是因为盱眙县的作为影响了他淮阴县的利益和政绩罢了。只要定额收购粮米仍是各府县官吏的一项考课,而且各地方粮米的产出不能有大量丰余,那么这种纠纷在地方官府之间就永远不会断绝,派谁来也是无济于事,调和不了的。”
程羽微微一笑,杨浩又道:“大人是南衙判官,经手的案件数以万计,应该知道,再好的律法体制,都要由人去执行由人去遵守,有人的地方就有不同的利益团体,所以就永远不可能会出现铁板一块的制度。
一条法律也好、一条制度也罢,能否得以贯彻执行,能执行到什么程度,要看在它之内获益的那个团体是不是各个团体中力量最大的,而不是什么公道正义。淮阴、盱眙两县之争,只是在符合朝廷大利益下的局部利益之争,说起来,两县各有各的难处,此去说到底也就是做做和事佬而已,我这火爆脾气,实在做不来这和稀泥的活儿,呵呵,所以只好让贤啦。”
程羽有些讶异地瞟了他一眼,未料到这个看似鲁莽的人竟然看得这般透澈,同时,他能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显然是认同了他南衙派系的身份,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想到这里,程羽心中十分欢喜,对杨浩也更亲近了些,便笑起来道:“哈哈,老弟所言有理,这种事是不能方方面面都圆满的,一番说和下来,虽能息事宁人,可是想要皆大欢喜,却是万万不能,与其如此,这个不讨好的和事佬不做也罢。”
他微笑着瞟了杨浩一眼,低声笑道:“老弟用来遮掩身份的那艘船上女子,想必不是雇来充数的,而确是老弟府上的家眷吧?”
“呃……程兄一双慧眼。”
杨浩见他有意亲近,直称自己老弟,便也改口称他程兄,听他问起自己女眷,心中却是一跳:“我早知我的行踪,他们不会不加注意,不过……程羽忽地问起我船上女眷是何用意,莫非他已察觉焰焰的身份?不可能吧,这时代的条件,闻名久矣,不识其人的多了,他应该并不认识焰焰吧。”
程羽呵呵地笑起来:“早听说杨老弟纳了媚狐窟的娃儿姑娘为妾,此姝娇艳妩媚,名震京师。老弟能将此娇娃纳入私房,实是艳福,可惜新婚燕尔,便被抓来出了公差,呵呵,也好,如今公私两便,我们去淮阴,无人来碍你好事,老弟便携美眷游游盱眙风光吧。”
程羽又向他眨眨眼,低声道:“你放心,这件事为兄会替你保密,不会叫人知道的。”
杨浩笑揖道:“多谢程兄,程兄与德玄兄结伴往淮阴去,多半还是因为慕容二人的缘故吧?说起来,兄弟直来直往的性子,同他们这些阴阳怪气的老狐狸打交道还真的学不来,程兄去对付他们也好。唉,如今想起来,倒是在芦州同羌人、同折藩、杨藩他们打交道痛快些,起码也们喜就是喜、怒就是怒,不会当面称兄道弟,背后使刀使剑。”
程羽脸上一热,只道他是影射自己和南衙诸官吏往昔对他的行为,他肯对自己当面抱怨,那更说明如今已把自己看成一家人了,是以程羽哈哈一笑,泰然解释道:“这个自然是不同的,西北诸藩与你我,名虽同为宋臣,实则毫无干系。”
“毫无干系?”
“不错,西北诸藩以羌人为主,羌人中有细封氏、费听氏、野离氏等部族,其中尤以出身于北魏的拓拔氏和折兰氏最为强大,不管是夏洲拓拔氏还是河西折氏,都是北蕃大族,他们自有领土,自统士农工商,自行征收赋税,自行任命官吏,虽未称国而王其土久矣!
就算是麟洲杨氏,居边远,属离乱,多染夷狄之风,少识朝廷之命,也是被朝廷视作蕃部异类的,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