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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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生莲- 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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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浩回到自己住处,唤来壁宿与他商议一番,壁宿便急急离开了知府衙门,不久便提了个包袱回来,包袱里盛了两套行商惯穿的袍服,二人换了衣衫,从衙门角门儿离开,到了泗州城街上。

泗州城处处沟渠,小舟穿梭往来,许多建筑都临水而建。二人游逛到一处河岸,恰见河边一角红楼,酒幡高挂,楼前空地不大,有一道石阶延伸到河中,河岸边泊着一艘小船,一个汉子正向酒楼里扛运着粮包,杨浩便向壁宿打个手势,走进了那处店去。

这个时辰酒客不多,店中十分轻闲,几个小二有的闲坐,有的打着瞌睡,掌柜的手里拿着一个拂尘,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柜台,柜台上放着十几碟切好的卤菜,上边罩了个绿色的纱笼。

一见有客进门,那掌柜的精神起来,忙吆喝两个小二上前侍候,二人要店家宰了一只鸡,切了两碟隔夜的烧卤,又要了碟小菜,两角酒,便在临窗一张桌上慢条斯理地食用起来。

不一时,便有一个闲汉看到了他们,上下打量一番,便折进了酒店,到了二人面前再仔细打量一番,叉手喝个肥喏,斯文笑道:“两位客官是外地来的?”

这人穿一件交领长袍,衣摆掖在腰带里,身形不高,典型的南人面相,脸上透着几分油滑气色,这人乃是一个游走于酒楼茶肆间的帮闲。帮闲专门为人地两生的客人服务,以做掮客为生,其实就是经纪、跑合、中间人。

他们一般不自设铺号,惟持口舌腰脚,沟通于买者和卖者之间,帮着联系生意,从中抽取佣金。当然,他们的服务项目不止于此,如果你是来寻花问柳的,他们一样照顾的十分周到,哪家楼院的姑娘漂亮、价钱公道,他们一样了如指掌,如果你有这方面的需求,他们也会充任临时龟公,尽职尽责地带你去嫖,总要叫你欢欢喜喜地掏腰包付帐就是。

壁宿咧嘴一笑,点头道:“坐。”

那帮闲一见果有生意,精神不由一振,便拾了一条长凳,打横坐了,满脸笑容地道:“小的石陵子,见过二位客官,不知道二位客官是要走亲访友、买卖生意还是要风流一醉呢?若是走亲访友,寻人不着,这泗州城一座里城,四十五座辅城,共十五条街、三十四条巷子,一万四千余家住户,就没有小人不熟稔的。

如果是买卖生意,不止是卖还是买,想做哪一个行当,此地的商铺店栈,小人大多也都能说得上话,至于想要风流一醉嘛,哈哈,楚腰细盈掌中轻,我们南方女子,身段窈窕、纤秀婉媚,较之北方美人儿另具一番韵味,两位客官若是有兴致,小人是熟门熟户的,便带二位寻幽访胜一番,那小巷幽深,丁香一般的美女……”

“哦?”壁宿精神一振,迫不及待地道:“哦?那你快说,此地哪家楼院的姑娘最具风味?实话对你说,你们这儿的姑娘都太纤瘦了些,一个个都像女书生似的,可不对咱家的胃口,壁某喜欢丰腴一些、风骚一些、风月功夫高妙一……”

“咳!”杨浩咳了一声,壁宿一看他脸色,赶紧把脸一板,一脸正气地道:“我们两人,既不是走亲访友,也不是寻花问柳,是来做生意的,你别扯那些没用的。”

“是是是。”石陵子一听更是喜悦,诸般生意之中,自然是做生意抽佣最厚,要是碰上个对做生意一窍不通的棒槌,他们和本地商人合伙多多敲榨一些,那收入更是丰厚。石陵子立即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么,不知二位是要做些甚么生意呢?”

壁宿笑道:“我们两兄弟,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如今什么获利最厚,自然是粮食。”

石陵子听说他们做生意没有固定的门类,什么生意赚钱就做什么,便猜到两人经商怕是还没有多久,而且本钱也不会太过丰厚,这样的客人大可狠狠敲他一笔,从此一拍两散,用不着诚信交结,以为长远,于是便笑吟吟道:“二位是要买粮还是卖粮?”

杨浩插口道:“自然是要买粮,最近粮价飞涨,尤其是我们北边,那是有价无市啊,我们兄弟琢磨着这是一条生财之路,所以便往这边赶来。江淮之地,素来鱼米丰盛,我们两兄弟想买些粮米贩往北方,赚几文辛苦钱。”

石陵子听说是买粮而不是卖粮,热忱就淡了些,懒洋洋道:“不知二位客官要买多少粮啊?咱们这儿如今也缺粮啊,粮绅们全都屯粮不售,恐怕很难找到卖家。”

杨浩微笑道:“此地粮价再高,还高得过开封城去?我们知道如今官府虽然禁止提价,黑市里粮价却始终是居高不下,呵呵,只要有利可图,我们还是会买的。”

壁宿也不耐烦地道:“你跟我们叫苦做甚么用?若是这粮食好买,我们直接去米粮铺子购买就是,还何必找你这中人?”

“那……二位要买多少粮?”

杨浩伸出一个巴掌,石陵子嘴角微微一撇:“五百石?”

杨浩微笑摇头,石陵子双眼一亮:“五千石?”

杨浩含笑道:“五万石。”

石陵子吃了一惊,失声道:“五万石?你……你们吃得下这么大的数目?实话对你们讲,官府可是对贩运外地的粮食课以重税的,粮价本已奇高,再课以重税,你们纵运到京城,怕也赚不了几文了。”

壁宿一扬下巴道:“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这店里不还是照样有粮可买?”

石陵子嘿嘿笑道:“那不同,这里的酒楼客栈,俱是粮绅的熟客,所以才买得到粮食,就是这样,买来的粮食也有限,而且价格同样奇高,一会儿你们一结帐,就晓得如今的酒食至少也翻了三番了。”

杨浩轻哼一声道:“少说这些没有用的,实话对你讲,这么大一笔数目,我们不但吃得下,而且自有门路运抵京师,我只问你有没有门路搞得到粮?”

石陵子眯起眼睛,看看他的谈吐气度,狡黠地试探道:“客官……在京师有门路?”

杨浩不置可否地举杯喝了口酒,石陵子便摸着下巴便琢磨起来:“如今粮价高涨,一时间鱼龙混杂,各路好汉纷纷出马,都想从中分一杯羹。看这两个人谈吐语言,可能是京中某个闲散官儿见有利可图,打发了亲信家人南来购粮,所以才不着门路、谈吐也有些外行,不过……也有可能是那知府衙门的巡检官差乔装打扮,看看有无非法交易,五万石,不是个小数目,我得盘清了他们的根底,再去联络卖家。”

想到这里,石陵子便道:“不瞒二位,本地的粮绅,小的自然是熟悉的。不过五万石粮可不是个小数目,不知道二位客官住在何处,小人得多方筹措,如果有些眉目,才好与你们联系。”

微服私访这活儿杨浩还是头一回干,哪想得到这帮闲也有帮闲的狡狯和机警,吃他一问登时有些语塞,好在壁宿自打一进城就东瞄西瞄的寻找风流之地,客栈酒楼的招牌也着实看了不少,忙接口道:“我们兄弟住在得月客栈,你若有了消息,可去那里寻我们。我叫壁宿,他叫壁浩,乃是一对堂兄弟,最好打听不过。”

石陵子听了忙记在心中,杨浩并不放他离开,继续旁敲侧击问些消息,石陵子暂时还不知他们根底,要紧的事儿自然是不会说的,不过他也需要卖弄一下,给这两个北方客人一点信心,所以多多少少也弄露了一些其中内幕,杨浩一一记在心头,对粮绅们的运营模式多少也有了些了解。初次见面,他也晓得这石陵子不可能把更紧要的事情说与他听,如果急切问起,反而引起他的疑心,所以与生意无关的消息尽量做出毫不在意的模样不去打听。

等到了解了一些必要的消息,石陵子便起身离开,壁宿把他送到门口,又嘱咐几句,要他尽快联系好粮食,抽佣方面断不会亏待了他,随即又兴致勃勃地道:“泗州街头所见的女子们都像笔杆儿般纤瘦,压在身上只怕都要硌得慌,我两兄弟喜欢丰腴一些、风骚一些、风月功夫高妙一些的女人,可不知本地哪家妓坊符合这样的条件?”

石陵子笑道:“壁爷这不是骑驴找驴么?您入住的那家得月客栈旁边不是有座‘凤鸣院’么?那里就有许多北方姑娘,身材高挑,丰腴健美,只不过……客官从北方来,到了此地却不品尝一下本地美女的风味,未免……”

壁宿哈哈笑道:“啊!原来就是那家凤鸣院,我晓得了,哈哈,不是我说,你们这儿的姑娘都像瘦马一般,那娇弱模样儿哪禁不得折腾?管他什么南北,要骑得尽兴才好,尽兴才好。”

壁宿打发了他离开,便眉开眼笑地赶回酒楼去了,他一回来,杨浩便急问道:“你说的那座什么‘得月客栈’,果有此处么?”

壁宿道:“自然是有的,那座客栈旁边就是一座好大的妓坊‘凤鸣院’,我进城时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杨浩瞪了他一眼,斥道:“你这小子一双贼眼,不是人家的荷包,就是姑娘的衣带。”

壁宿耸耸肩道:“大人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了,人不风流本少年嘛。”

杨浩哼了一声道:“结帐,马上赶过去。”

壁宿笑道:“怎么,大人也迫不及待了?也是啊,天气热,火气大,娃娃姑娘又不在身边。”

杨浩没好气地道:“放屁!你选的好地方儿,不赶紧过去准备一下,那个帮闲若是有心过去打听一下,马上就要穿梆了。”

石陵子出了酒楼,又找到几个帮闲聊了几句,大家各自分头散去,石陵子便摇摇摆摆走进一条巷弄,行不多远,肩上一沉,忽地被一只大手按住,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肤色黎黑、颊上有道蜈蚣般伤疤的魁梧大汉用地道的当地口音向他狞笑道:“小子,刚刚那两个汉子跟你说了些甚么?”

石陵子脸色一变,惊慌道:“你是什么人?”

那大汉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膀,把他拖向旁边一间茶楼,阴笑道:“知府大人严禁黑市交易,扰乱坊市,偏偏有人为谋私利甘犯王法,嘿嘿,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受到严惩呢。不用怕,只要你乖乖道来,爷懒得对你这小虾米动手脚的……”

过了许久,那大汉施施然地出了茶楼,左右张望一眼,便快步离开了。石陵子在茶楼里呆坐半晌,才象受惊的兔子似的逃了出去。

那大汉健步如飞一路出城,看看无人追踪,便上了城外河边停泊着的一艘小船,撕下脸上的蜈蚣般刀疤,掀开舱帘钻了进去:“夫人、大夫人,老黑打听消息回来了。”

舱中一双正在下棋的玉人娉娉婷婷地站起来,正是唐焰焰和吴娃儿,一对颠倒众生的祸水齐声问道:“他在哪里,现在做些什么?”

老黑拱手道:“大人已入住知府衙门,如今么……他和壁宿去了凤鸣楼。”

唐焰焰问道:“凤鸣楼?泗洲知府为他们接风洗尘么?”

老黑俯首干笑道:“大夫人,凤鸣楼……是一座青楼。”

他说完了一抬头,就见唐焰焰一张脸突然变得比他还要黑,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七卷 王对王 第020章 各行其道

吴娃儿一见唐焰焰沉下脸来,急忙向老黑说道:“莫要急,你坐下来,从头到尾,把经过仔细说与我们知道。”

老黑在她们面前倒不敢坐,只把自己冒充官差,软硬兼施逼问石陵子的经过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日在船上,吴娃儿悲悲切切,自诉伤心身世,又对那位彪悍无德的未过门儿大妇表现得十分畏惧,唐焰焰感念她的经历与自己往昔十分相似,所以对她极为同情,顿生同仇敌忾之心。

不料说到后来真相揭开,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竟然就是杨浩新纳的妾室,而折子渝也不知怎地到了京中,还把自己编排的一无是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对吴娃儿的醋意大减,她心中更担忧的倒是杨浩与折子渝的重逢,因为她知道杨浩对折子渝实未忘情。

吴娃儿一张妙口生莲,这才说起自己与杨浩从相识到相斗,从仇家到情人的整个经过。在她言语之中,杨浩如何思念焰焰,如何洁身自好,说的是生动感人,唐焰焰在“如雪坊”时,本就听那丫环说过,先入为主,哪有不信之理。

随即吴娃儿又说起杨浩收到她的绝交信,如何的悲伤凄苦,如何的酩酊大醉,终至二人成就姻缘,唐焰焰一直以来是倒追杨浩,这还是头一回听到杨浩如此的思念牵挂她,感动的她眼泪汪汪,又恨自己兄长卑鄙无耻,伪造书信从中作梗,吴娃儿避重就轻,又把自己与酒醉的杨浩成就好事的事轻轻绕了过去。

最后,吴娃儿才说起折子渝与杨浩重逢的经过来,她要说明折子渝潜藏于“媚狐窟”的原因,又抱着“你不仁,我不义,你若不为难我家官人,我也不去坏你好事”的心态,无法立即把折子渝一手策划,使四两拨千斤之计,闹得大宋出现缺粮危机的乾坤手段说出来,只好说自己幼时曾受过折家的恩情,而折子渝进京交结权贵,不便公开露面,这才住进了她的“媚狐窟”。

各地藩镇,乃至南唐、吴越诸小国,私下交厚于大宋朝臣,本就是一件公开的秘密,唐焰焰自然也是耳闻过的,所以倒未生起疑心。吴娃儿陪着小心,曲意奉迎,把这个爱憎分明、毫无城府的唐大姑娘哄得十分慰贴,也就承认了她的身份。

因见娃娃模样娇小,唐焰焰不知她真实年纪,也未想到她比自己还年长两岁,听她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性儿乖巧可爱,对她倒真起了几分怜爱呵护之意。唐焰焰知道了经过之后,又听吴娃儿说杨浩对她痴心不死,就是为了她,才担起这塌天的重任,希冀立此不世之功,依傍魏王,求娶她过门儿,心中欢喜不胜,就想马上追及杨浩,让他晓得自己对他也是情比金坚,却被吴娃儿拦住。

吴娃儿的理由是:杨浩身边有晋王赵光义的人,一旦被他们察知她的身份,对杨浩的打算颇为不利,不如等到时机成熟,再与他相见。另外就是她在汴梁耳目灵通,听说晋王与宰相素来不和,双方各自派了人随魏王南下,各怀心机,为了一己之利,难免会置大局于不顾,从中捣鬼。这样的话,不如杨浩在明,她们在暗,帮官人完成这件大功业,那时再与他相见,则夫人必然更受官人敬重。再则……

吴娃儿理由充分,居然一口气列了七条之多,唐焰焰从小在男孩堆里长大,备受父兄长辈的呵护,从来用不着动什么心机,本来一个极聪慧的女子,变得性情大大咧咧,遇事更是没什么主意。让吴娃儿一通劝,登时动了心意,便依她之言,悄悄辍在了杨浩身后。

吴娃儿把唐焰焰请进自己卧房同榻而眠,双姝整日价厮混在一起,吴娃儿多少年练就的本领,多少老谋深算的朝臣、老奸巨滑的商贾,被她几句奉迎就能哄得飘飘然起来,何况是唐焰焰这样的傻大姐儿,及至到了泗洲城时,两人已好的蜜里调油,这也就是吴娃儿,才有这般待人接物的本领。

听吴娃儿让老黑从头说起,唐焰焰便忍住了立即赶去捉那急色混帐的念头,也在一旁坐了,老黑便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其实老黑倒也不是有意激怒唐焰焰,只是他的消息都是从石陵子那儿问出来的,壁宿一直在向石陵子追问此地哪里有丰腴风骚风情韵味动人的姑娘,表现得迫不及待,又说他与杨浩是堂兄弟,那他要逛窑子的话自无不带上杨浩的道理。

石陵子在杨浩面前自夸他门路精熟,整个泗洲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地儿,其实只是大话。至少泗洲府衙的差人他就认不全,他对老黑的话信以为真,只道这官差意欲对那两个走私商人不利,便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都说了出来,为了不给自己惹麻烦,他交待的事无巨细,最后还自作聪明地加了一句:“那两位客官就住在得月客栈,不过差爷要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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