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都指挥使的官儿啊,到时候,在下见到你,也得毕恭毕敬称一声大人啦。”
“不敢不敢,壁大人客气了。”扎可特尔陪笑道:“天兵天威之下,扎可特尔只求能保全自己的族人,这官可是不敢想了。”
他不放心地回头看看,疑惑道:“壁大人,天色已经晚了,我这时带你们去诈寨门,借夜色掩护,你们不是正好埋伏左近以便攻进寨去么?我选的那个地方,距西门很近,左近又全是树林,非常易于埋伏,怎么……反而要我把人都带到这儿来啊。”
壁宿笑道:“这个你不就不懂了吧?其实我也不懂,我们大人说,凌晨时分,才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去诈门,咱们取这东阳寨就更容易了。你们先在这谷中歇着,我们木大人准备了许多酒肉,供你们吃个饱,歇息到天将微明时,咱们再行动。”
“好好好,木将军真是高明,真是高明哇……”扎可特尔回头看看自己那两百多人,心中暗暗焦急,在西门外密林中,早已秘密埋伏了许多箭手,就等着他引这些汉人去诈寨,到时猝然下手,以他们的箭术,绝对可以以少胜多,把还未入寨的汉人杀死大半。到时再把寨门一关,寨中密集的箭网足以把进寨的汉人也杀个精光,那时敌我之势必然逆转,谁想那个愚蠢的木将军居然自作聪明,要搞什么凌晨攻击,看来一会儿得找个机会,派人回去送个信儿。
扎可特尔正转着心思,壁宿忽然捂着肚子道:“哎哟,有些内急,你们等会儿,我到旁边方便一下。”
“好,壁大人请便。”扎可特尔大喜,连忙答应一声,等壁宿钻进了草丛,他立即招手唤过一人,急急嘱咐道:“你快潜进草丛中藏起来,一会儿我们继续前行,你摸回去,告诉丹增大人,汉人将于凌晨才去诈城,叫他小心戒备着。”
“是。”那人抚胸一礼,一猫腰便向另一侧草丛中钻去,扎可特尔微笑着转回首,看着蹲在草丛中的壁宿,许久许久,他忽然心潮汹涌,油然升起警兆。他不安地叫道:“壁大人,壁大人?”
壁宿蹲在那儿一动不动,扎可特尔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到了近前一看,不由勃然色变,那里只有一件衣衫,挂在半人高的蒿草上,那个如女子般俊俏的壁大人早就连人影儿都不见了。
“不好,快快散开,伏倒,准备撤退!”
扎可特尔一连串下了几个命令,听得那些族人一脸茫然,就在这时,左方二十余丈外的草坡树后忽地闪出数十人来,一个个弯弓搭箭,一双双大眼凶狠地盯视着他们,作势发箭。
紧接着,右侧,前方,后方,无数的汉人士兵持弓搭箭,在草丛中、密林中,排着密集的队形向他们四面围拢过来。
一个虎目怒张、虬须满腮的大汉提着一柄砍马刀出现在谷口,舌绽春雷般大吼道:“尔等鼠辈,竟敢诈降,杀无赦!”
扎可特尔认得此人是那位木团练使身边偏将木魁,急叫道:“将军且慢,我等真心实意要投效杨浩大人,将军不能诛杀我们啊。”
木魁仰天大笑:“扎可特尔,你以为我们都是汉人,穿了这身衣服只是为了一路上遮人耳目易于行动吗?哈哈哈……你的伎俩,瞒得过旁人,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我?”
他把刀往前一指,大喝道:“我羌人但有缔约结盟的重大事宜,莫不对白石大神盟誓明志,你既来降,为何提都不敢提起白石大神?我羌人部落,家中没有刀的大有人在,却无一家没有弓箭,何以你们人人佩了近战的弯刀,弓箭却寥寥无几?你既来降,夜晚杀进城去,谁也无法顾得旁人周全,为何你带来的人个个都是精壮的大汉,全无一个家人,而且一个个毫无为家人担忧之色?”
“我……”扎可特尔还待辩解,木魁已大喝道:“杀!”
一名兵士指扣一松,一枝狼牙箭应弦而出,箭发似流星,一二十丈距离,弦响即至,“噗”地一声贯入了扎可特尔的左胸,扎可特尔仰面摔倒,一阵天昏地暗,耳边只听箭啸不绝,惨叫四起,那些佩刀的死士根本没有机会冲到四下合围的箭手们面前,纷纷栽倒于地。
片刻的功夫,谷中地面上已再无一个囫囵站着的人,四下的箭手们一言不发,默默地把弓背回肩上,令人听着牙酸的呛啷声中,自腰间慢慢拔出刀来,一步步向前走,见到还有喘气的,便像杀鸡似的补上一刀,或割喉、或穿胸,俐落非常,那种冷血、冷静、冷酷的神情,看得蹲在一棵大松树上的壁宿也不免为之变色。
木魁声震屋瓦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留下一队人打扫战场,其他的人随我往东阳寨西门去,东阳氏的埋伏人马,必已被阻在寨门外面了……”
※ ※ ※
数百里内最强大的东阳氏部落被消灭了,杨浩赶来的时候,寨中高过车轮的男子已被木恩尽皆斩首,血腥涂地,尸横遍野,看来真是怵目惊心。
木恩在自己的女儿面前是一个慈父,在自己的族人面前是一个宽厚的长辈,在李光岑和杨浩面前是一个忠心的仆人,但是在敌人面前,却如一个杀神,那心肠仿佛就是铁做的。在草原上的亡命生涯,锤炼出了他这种特殊的性格,部落中每一个战士,似乎都与他一样,就像一匹狼,对伴侣和伙伴至情至性,对敌人,无所不用其极。
倒是他们俯首听命,甘愿效忠的那头“狼王”杨浩,目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杨浩能在运筹帷幄时冷静地做出正确的判断,也能在唐焰焰面前把大是大非、大仁小仁分析的头头是道,但是他毕竟还是缺乏足够的战场锤炼,当那血淋淋的场面被他亲眼目睹时,情绪不可能不受到影响。
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木恩所做的,才是适合草原生存原则的:弱肉强食,你既然要树立一个敌人,就必然要应对一旦失败所要受到的惩罚,如果杨浩是失败者,他的下场不会比对手好上半分,所以,他只能遵循这原则,适应这原则,而不会愚蠢的跟狼讲仁义,把自己人送进火坑。
日麦丹增的大屋中一切器具,财富,全都已经被搬空了,屋中丢着一些引火之物,这里将被夷为平地,整个东阳寨,都要变成一片废墟,他要让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记得这里发生了什么事,都要记着一旦冒犯芦岭州就可能遭受的惩罚。
杨浩从日麦丹增的大屋中出来,对走在他半步之后的木恩说道:“让木魁押着女人和孩童先回去,你和壁宿留下,陪我往齐封氏、摩狐氏部落走一遭,这次攻打东阳氏部落,他们按兵不动,没有给予援助,虽说是因为野离氏出面威迫,也算是我芦岭州承了他们一份情。
恩威并用,恩威并用啊,这威已经用了,现在该是用恩的时候了,不过我这恩抚不是用在败在我们的对手身上,是用在那些还不曾与我们为敌的部落身上。这两个部落不算小了,我带些礼物去拜访一下,请他们与横山诸羌各部的大头人们往野离氏部落聚会,效仿与党项七氏结盟的故事,和他们攀攀关系。”
看见木恩诧异的神色,杨浩笑道:“呵呵,当然,和这些大大小小,星罗棋布,绵延于整个横山山脉的远近部落,是不可能建立什么同盟推举什么共主的,我是要以交易羁縻住他们,利益一体,他们的戾气自消,至少也要站在我们一边。目前,只要能让他们不给我们惹麻烦,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说到这儿,他忽地站住脚步,看向旁边长长的木廊下的被兵士们看守着的一些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比起他刚才在前寨见到的那些东阳氏族人,这些人看起来衣衫褴褛,面有菜色,就像一群难民似的。杨浩奇怪的是,整个东阳寨处处伏尸,高过大车车轮的东阳男子尽数伏诛,可是这廊下的人却有许多成年男子。
见他向那些人注目,木恩忙解释道:“大人,这些人不是东阳氏族人,他们是其他部落与东阳氏做战时被掳回来的俘虏,沦为了东阳人的奴隶,在寨中做苦工的。”
“哦?”杨浩目光微微一动,扬声吩咐道:“叫人退开,不要把他们当成奴隶看待,东阳氏族人,既是被你们所俘获,尽可按你们的规矩分配各帐为奴,但是他们不同,这些人也要迁往芦岭州去,但是却须做为平民,州府会安置他们的生活。”
木恩目中露出不解之色,却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的命令,摆手令那些持刀荷弓的士卒们退了开去,大声向他们宣告了杨浩的命令,那些神色木讷的奴隶们听了又惊又喜,片刻的骚乱之后,便向杨浩跪了下去,顶礼膜拜着,嘴里念念有词,杨浩与羌人交往多了,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些甚么,也知道是赞美祝福的意思。
在他脚前跪着的是一个身量奇高、骨骼巨大的男子,比别人凭空高出近两头,自然特别引人注意,杨浩不免多看了他两眼,见此人至少也有四十五六,身材还算结实魁梧,两鬓却有了丝丝斑白,黝黑的脸上坑坑洼洼,似乎有些麻点。
这人也同别人一样跪倒叩谢,眼睛却偷偷向杨浩瞟来,两人的目光一碰,那人不由吃了一惊,顿时惊慌起来,伏在那儿再不敢抬头。杨浩微微一笑,说道:“你们不用谢我。这天下是大宋的天下,你们不管是汉人羌人,都是大宋的子民,像东阳氏这样刁顽不法、明为民暗为匪的,本官才会严厉制裁。只要你们循规蹈矩,遵守王法,本官就绝不会为难了你们。都起来吧。”
说罢,杨浩满脸微笑,俯身将那魁梧大汉扶了起来。这大汉身材虽魁梧,却没有木恩木魁那样一身的霸气,看起来非常的憨厚老实,杨浩亲自去扶他,令他大为意外,站起身后,他嗫嚅了半晌,似乎想表示一番恭敬之意,结果半晌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杨浩拍拍他的手,安慰道:“你们不必拘束,这东阳寨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本官要把你们带去芦岭州,到了那里,你们将不再是奴隶,不管是放牧、狩猎、放牧,打渔,亦或是做些甚么其他营生,本官一定会妥善安置你们的。”
这人的手满是厚厚的老茧,虎口和指根的硬茧堆起老高,掌心和指肚都是肉垫似的厚皮,不知平时是做些什么活计的,听了杨浩的话,他只会把脑袋使劲地点着,以表示自己的恭驯,杨浩向他和气地笑笑,便转身走开了。
“大人,俘虏的俘虏,充为奴隶亦是理所应当,大人不需对他们这般客气的。”真到离开了那马廊似的地方,木恩才对杨浩道。
“他们都是世居横山的羌人,芦岭州要在这里站住脚,就得跟当地人打交道。本府与各部落头人的往来,那是一时利害,浮云而已。只有百姓间相处的水乳交融才是根本。与其他诸族的密切往来还需要大量时间,通过这些人,沟通上便会快上许多。”
木恩想了想,若有所悟地道:“大人说的是。”
就在这时,甜酒风风火火地跑了来,大叫道:“爹,我找到一些寒瓜种子,拿回去种,明年夏天就有寒瓜吃了。”
杨浩往她手心一看,分明就是西瓜种子,想起在丁家的时候,各种时令瓜果倒也见过,就是不曾见过西瓜,搜索丁浩的记忆中,也没有西瓜的记忆,看来这东西现在还不曾在中原流行。命运啊,还真是奇妙,如果一无所有的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就看到了这西瓜种子,今天自己是个什么样儿?大概正在中原某地栽植西瓜,做个瓜农,以种瓜卖瓜为在?
杨浩想的好笑,木恩却不看那瓜种,板起脸道:“没大没小的,在大人面前,也不知道见礼。”
甜酒吐吐舌头,左右看看不见旁人,便向杨浩抚胸施礼道:“甜酒见过少主啦。”
木恩见她敷衍的态度,无奈地摇摇头,问道:“逃走的那些人可曾抓到?”
甜酒摇头道:“没有,他们对这里太熟悉了,在树林里左转右转,就转得没影儿了,我们只抓住一个受伤落后的,逃走了二十多人,里边有一个是日麦丹增的儿子扎西,不过他已经断了一臂,还瞎了一只眼睛,谅他也折腾不起什么风浪啦。”
杨浩听了问道:“怎么,还有漏网之鱼?”
木恩道:“是,扎西因为受伤,当时既未在外设伏,也未在前寨埋伏,而是留在后寨歇息。我们攻进寨后,他知已不可为,便纠集一些部下逃出去了。”
甜酒抢着道:“不过逃走一二十人,不打紧啦。”
木恩截口道:“斩草要除根。昔年你爹我保护主上逃到吐蕃人的地盘,还不是有了如今的三千精骑?大意不得。”
杨浩点了点头,徐徐说道:“继续打探他们的下落,尤其是……要看看有没有哪个部落肯收留他……”
木恩目光一闪,沉声道:“大人放心,属下懂了。”
※ ※ ※
齐封氏、摩狐氏两部头人对杨浩这个一穷二白的汉人知府非常客气,做为横山山脉左近的两个强大部落,尽管他们与横山第一大部族野离氏互不统属,但是彼此之间的联系还是非常密切的。
野离氏郑重地派出信使,警告他们置身事外,绝对不要参与到芦岭州与劫掠芦岭州诸部之间的战争中去时,他们就察觉内中大有蹊跷。本来他们的族人看着其他部族劫掠眼红,也有些蠢蠢欲动的,立即被两部族的大头人严厉制止了。
果不其然,汉人以从不曾有过的反应速度,从不曾有过的报复手段展开了反击,打击接踵而来,令人目不暇接,东阳诸氏的下场,连他们看了都觉心寒。如今见到杨浩这个脸上笑吟吟的,总是一团和气的芦州知府时,两个大头人对他已是从心底里产生了敬畏。
草原上尊重的是绝对的实力,野离氏可以对他们施加影响,阻止他们的一些行动,却不能让他们对一个人产生敬畏,这敬畏只能来自于这个人自己的所作所为。杨浩现在已经有了这个资本。
对杨浩的邀请,他们欣然应允了。如果这邀请地点是在芦岭州,他们还真的有些担心,但是在横山第一羌野离氏部族中召开,安全问题他们就不用担心了。两人答应赴会,并且代为通知其他诸部头领,合作的态度非常明显。
杨浩此来,就是为了促请这两位大头人,通过他们,联系更多的头人,表达自己的善意。没有无谓的战争,战争必为其政治目的、经济目的而服务,这场战争本身已经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而且掳得了大量的财富和人口,现在是利用这个结果,进一步扩大影响,谋求更多的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的时候了。如今达到了目的,杨浩便辞别两位头人,带着壁宿、木恩等人和近千人的侍卫随从赶回芦岭州。
回程路上,杨字大旗一打,真有“太公在此,诸神回避”的气派,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已识得了那面“杨”字大旗,这一路太太平平地已到了芦岭州地界,前面再绕过一座山弯,就到芦河谷口了。
左侧是倾斜的小树与岩石的山壁,右侧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前方视界有限,山路尽头要向左伸展,才能看到谷前地势。山壁是波浪状延伸的,于是山脚下的队伍也是蛇行前进。前行导引的警卫已经到了转折处,正勒马往回看着,就在这时,异变陡生,岩壁上突地站起几个人来,弯弓搭箭便向队伍射来。
杨浩走时匆匆忙忙,回程时心情放松,不免左顾右盼,看看风景,也亏得他正在东张西望,这几个人一冒头,便已被他发觉,他的周围都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战士,将他护得周全,本来受袭的范围就小的多,那些人隐在山壁上,又只敢偶尔偷窥一眼,估量他的大致位置,仓猝站起时射得不准,只有两箭射到了近前,却被杨浩的神来之剑给拨了开去。
“护住大人!”几名侍卫一下子挤到了杨浩身前,几只皮盾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