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生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步步生莲- 第14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那车夫道:“李衙内怒气冲冲地出来,上了马便走,小人只听他忿忿然吼了一声:‘走,回夏州!’随即便跑得没影了。”

任卿书神色一驰,慢慢地吁了口气,望着李继筠消失的方向,目光变幻,也不知在想些甚么。一旁马宗强摊开双手苦笑道:“就这么走了?嘿,走了也好,这些天李衙内就像一贴狗皮膏药,贴得节帅寝食难安,偏偏甩之不脱。不想今日误打误着,倒被杨浩一把给揭了下去。”

任卿书摇头道:“只怕他未必肯就此甘休,这一走……唉,咱们也上车。”

马宗强诧然道:“李继筠既然走了,咱们……不回去赴杨浩之宴么?”

任卿书“嘿”地一声笑,说道:“你没见二小姐与杨浩那副郎情妾意的模样?此事……恐怕就连节帅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咱们先去‘百花坞’,把此事禀报节帅,看看他的意思再说。”

马宗强点头应是,二人上了马车,直驶“百花坞”折帅府邸。

车轮辘辘,拐出闹市长巷,驶上那座连通南北两城的大桥,任卿书望着夜色中只闻涛声怒吼,难以窥其真颜的黄河水,忽地悠悠说道:“唐家有意向中原发展,如今已搭上了开封府南衙这条线,你在节堂做事,是节帅身边亲近的人,如果有甚么不利于唐家的消息,能遮掩时便帮着遮掩一下。”

马宗强一呆,惊道:“唐家移往中原,这是六宗的决定吗?”

任卿书微微一笑,说道:“并非六宗的决定,你也知道,六宗大执事,由六宗的家主轮番执掌,对六宗的约束力有限,只要不是做出对大家不利的事来,各宗享有自主之权。

如今官家有意削藩,节帅使了一招‘养匪计’,联合麟州、夏州,搪塞了过去。但是……朝廷势必不会就此罢休,依我看来,什么时候唐、汉被灭,什么时候就是官家向西北全力施压之时了。唐家未雨绸缪,未尝不可。所以,能帮,咱们就帮他一把。”

马宗强沉吟半晌,神色凝重地道:“自中原四分五裂,诸侯争霸以来,我七宗五姓便将根基迁至偏远安宁之地,穷数十上百年光景,才在蛮汉交界处扎下根来,现在唐家要往中原去了,他们认定赵官家就是真命天子了?”

任卿书自窗外收回目光,抚须微笑道:“如今说来,言之尚早。秦始皇千古一帝,六合一统,威辟八荒,那是何等威风,还不是历二世而终?隋文帝雄才大略,南北割据三百年,自他手中方得统一,短短二十年间,大隋户口锐长,垦田速增,积蓄充盈,甲兵精锐,威动殊俗而盛极一时。古往今来,国计之富者莫如隋,结果隋炀帝不肖,大好江山还不是顷刻间土崩瓦解?

自唐中叶心来,各方节度野心滋生,直历五代,大权在握者篡位自立不知凡几,三年立一帝,十年亡一国,走马灯一般变幻。如今若非赵官家杯酒释兵权,分权制衡,层层控制,中原天下早不知又换了几拨主人。

不过这武夫篡立的闹剧是否能至宋而止,天下能否就此安定,如今尚未可知,六宗以为,根基扎于边疆之策暂不可变。不过唐家要先往中原趟路,也由他去,多一条路总是好的。”

马宗强眉头微锁,沉吟道:“昔年折家因党项吐蕃之患,自麟州收缩兵马以御强敌,六宗执事以为,折家是党项鲜卑一脉,非我族类,因而扶持火山王杨衮,希望他能争霸西北,成为麟府二州之主。

不料杨衮成为麟州之主后,反而摆脱了我们的控制,与折家结为姻亲同盟。幸好他对我们有所忌惮,不曾泄露我们的意图,否则我们露在明处的力量,就此便折损在折家手中,西北根基难免遭受重创。如今唐家妄自行动,与南衙赵光义有所勾结,就恐事发,会牵累了我们……”

任卿书冷静地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继嗣堂传承至今,唯一的使命,就只剩下家族的延续,富贵的保全。唐家想把生意重心放到中原,谋的是利,与昔日扶持火山王与折家争权不同,所以就算节帅知道了心中不喜,却也不会因此心生杀意,顶多要影响到唐家在西北的利益而已,我对节师甚为了解,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不过以我的看法,我们大可不必去与中原的巨商大贾们争利。多少年来,我们在这里苦心经营,已经稳稳地扎下了根基。吐蕃、回纥、大食,天竺、波斯,这一条条黄金白银的西域商途,是我七宗五姓先辈们使了大心力,耗费无数心血和本钱,才铺就的道路。

我六宗如今掌握着同这些地方和国家的商路,可谓是进退自如。中原动荡,余威不足以损我根基。中原平定,赵氏王朝一统,西北三藩不管是战是降,也不致惨烈到玉石俱焚的地步,我们立足于此,并无大碍。若是中原稳定下来,我们掌握着如此重要的商路,承接东西,还怕不能财源滚滚,永保富贵?”

马宗强欣然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对了,如今杨浩在芦岭州异军突起,六宗执事有没有拉拢扶持他的意思?”

任卿书莞尔摇道:“你觉得……他能成什么事?我六宗扶持拉拢者,莫不是一方强藩门阀,对我六宗有武力庇佑之助。麟州如此、府州如此,夏州也是如此。芦岭州先天不足,虽经他别出心裁,以重商之道立州,不过……如果他只是做些生意,值得我们有所投入么。他的生意做的再大,大得过我六宗?呵呵……”

任卿书往座椅上一靠,抚须笑道:“况且,虽说有了二小姐这层关系,但是节帅对他到底肯下多大的力气扶持如今尚未可知;李衙内一怒之下赶回夏州,恐怕马上就要对他不利,他能不能在夏州兵威之下站稳脚跟也殊难预料;而他一旦站稳了脚跟,混得风生水起之后,开封府那位赵官家会不会坐视他成为西北第四藩,如今也难揣测。这杨浩么,现在还不配让我们六宗对他下大本钱……”

※   ※   ※

折子渝看着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坐立不安。终于,她忍不住向同席的女宾们告了声罪,便转身向楼上行去。折子渝初还步履沉稳,待上了楼梯时,心跳已不自觉加快。

她一口气冲到那间房前,手指一沾门柄,忽然有些情怯:“我与唐焰焰虽非熟识,却也有过来往。这人虽然娇蛮,却非不识大体的人物,今日怒气冲冲拦住杨浩去路,岂能无因?杨浩为何一见了她便露出惊慌愧疚的神色,难道……难道两人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么?我若进去,听到些甚么不堪入耳的事来,那该如何自处,我若不进去……”

折子渝的手指每每触及门环时,便触电般地收回来,心头患得患失,进,还是不进,这么一件简单的事,竟让她踌躇难决。

忽然,她察觉楼下似乎有些异样,回头一看,就见宾客们举杯的举杯、挟菜的挟菜,只是所有的动作都凝固在空中,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正往楼上望来。折子渝这一回头,就听“轰”的一声,仿佛冰川解冻,大家伙儿斟酒的斟酒、布菜的布菜,猜拳的猜拳,又自忙碌起来。

到此地步,折子渝已是羞刀难入鞘,再也无法回头了,当下便把心一横,推开门闯了进来。那门一开即合,楼下热闹的场面再度凝固,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楼上看,尽管他们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到。

唐焰焰在府谷的名气可比折二小姐还要大啊。想当初,唐大小姐为了讨一匹好马,竟然闯进“群芳阁”那样供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去找她三哥,结果意外发现了秦逸云,秦大少被她提着短剑满楼追杀,闹得“群芳阁”鸡飞狗跳,那事在府谷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这位剽悍的女霸王打扮得粉嫩嫩的来找杨浩,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一个少女跑来找他一个大男人,能有什么事?怎不由人想入非非。而杨知府见了她之后的神色,却更加的耐人寻味。

在场许多官吏、士绅都是情场上打过滚的人物,,对杨浩那副表情并不陌生,这些老爷们年轻的时候在外面拈花惹草,被自己老婆抓着正着的时候,也是这副表情。

如今,折家二少姐也冲进去了,似乎有一场比杨浩和李继筠一战更精彩的表演就要开始了?只不过……那只偷腥的猫儿必然是杨浩了,却不知折子渝和唐焰焰这两位姑娘,哪一位才是那条被偷的鱼儿……

可惜,这样的好戏却看不见,客人们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只恨不得自己长一双顺风耳、一双透视眼。

房中,杨浩与唐焰焰隔着一张桌子对面而坐,一见她进来,杨浩不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色。折子渝观察着二人情形,平静了一下呼吸,微笑上前道:“杨大哥,你这主人久不去待客,可未免有些失礼,呵呵,唐姑娘的事……谈完了么?”

杨浩还未答话,唐焰焰忽然一指折子渝,醋意十足地道:“你喜欢的人就是她,是不是?”

折子渝芳心“砰”地一跳:“果然是为了情,杨浩他……他对人家做了甚么?”

杨浩没想到唐焰焰这样直接,神色间不免有些尴尬。他看了眼折子渝,折子渝一双澄澈的眸子只是柔静地凝视着他,也在等着他的表态。杨浩忐忑的心忽然平静下来,坚定地点了点头:“是!”

这一个字说出来,折子渝紧绷的心弦忽地松开,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竟然有些潮湿。

唐焰焰胀红了脸,大声道:“我对你的情意,难道你不知道?当日你对我说,只因前程未定,不敢虑及家室,原来全是遁词,什么时候起你们已变得这般相好了,你说,我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不好?”

杨浩涩然道:“当初唐姑娘向我吐露情怀,杨某未尝不曾心动,只是当时前程未卜,杨某确实不敢虑及家室。此后我与姑娘再不曾谋面,待我在芦岭州安定下来之后,便遇到了折姑娘。唐姑娘,你性情率直,容颜妩媚,又是豪门贵女,自然没有甚么不好,不过缘分这种东西,哪是我们凡人能够……”

唐焰焰“啪”地一拍桌子,俏眼圆睁道:“放屁,不用你假惺惺夸我,若我真有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要我?被你那般拒绝,你当我心里好受?你当我还有脸面去见你?你若真对我有心,既已在芦岭州安定下来,为何不能来寻我?”

杨浩被她一番连珠炮的话问得满脸苦色,讷讷地道:“这种事,本是一种因缘,它想来的时候自然就来了,又哪里是我们所能掌控的。唐姑娘一番情意,杨某感激不尽,只是你我没有这个缘分……”

折子渝一旁听着,隐约听出一点眉目来。原来不是自己情郎负了人家,而是唐焰焰一厢情愿,折子渝心中欢喜,机灵古怪的性儿又恢复过来,忽地嫣然笑道:“我道杨大哥做了甚么对不起唐姑娘的事来,原来却是……。唐姑娘敢爱敢恨,此番前来,颇有红拂夜奔的风范,勇气可嘉,实在令子渝佩服的很。只不过……你要效红拂夜奔,杨大哥却不是药师李靖呢。”

唐焰焰大怒,柳眉一竖道:“你是在讥讽我不知羞、不知礼,伤风败俗、行为不端么?”

折子渝连忙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更甜了:“唐姑娘你可千万不要误会,红拂女夜奔李靖,以身相许,实乃一代奇女子,无愧风尘三侠之称。如此人物,正是我等钦仰的人物。古有红拂女夜奔,今有唐姑娘自荐,一时瑜亮,我对你钦佩万分,哪有半分不敬。”

折子渝笑得越甜,唐焰焰心中越怒,眼见杨浩锯嘴葫芦一般,连个屁也不放,唐焰焰眸波一闪,忽地站起身道:“好,好好,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姓杨的,你这是要始乱终弃了,是不是?”

唐焰焰撒手锏一出,折子渝的笑容登时僵在那儿,杨浩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惶恐道:“唐姑娘,这话从何说起,杨某对姑娘你一直以礼相待,既不曾乱,哪来的弃?”

唐焰焰衔泪欲滴,哽咽道:“我一个姑娘家,会用自己名声乱说话么?当初在广原普济寺,你敢说没有负我?你敢说没有始乱终弃?我……我被你这般欺负,不要活了……”说着,她以袖掩面,嘤嘤啼哭起来。

杨浩满头大汗地辩解道:“唐姑娘,这词可不是这么用的……”

“杨大哥,你们……在广原普济寺,发生过什么事呀?”折子渝笑眯眯地问道,杨浩见她满脸甜笑,眸中却殊无半分笑意,那内蕴的怒火恐怕马上就要爆发。这不喜生气的女子一旦发起火来,实在令人害怕,杨浩心中一凛,不禁跺脚道:“罢了罢了,我说便是!”

杨浩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很光棍地挺起胸膛道:“整桩事情,就是这样了,是我对你不住,窥视了你的身子。可是要说始乱终弃,未免太过严重。”

唐焰焰慢慢放下衣袖子,满脸得意之色,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哼,你终于承认了,是吧?折姑娘,你说咱们女孩儿家的身子,是可以随便给男人看的么?他看过了我的身子,那么为我名节负责,难道不应该么?”

杨浩见她竟是使计诳自己招认,不觉目瞪口呆。折子渝狠狠瞪了杨浩一眼,心中恨道:“这个冤家,看看看,有甚么好看,也不怕长针眼!看了也就看了罢,无论如何也要矢口否认才是,怎么被人一哭就乖乖承认了?没出息的!”

心中恨他不争气,眼见他被唐焰焰挤兑的狼狈不堪,芳心里还想着要维护他,折子渝心念一转,微微笑道:“唐姑娘,我还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一个误会呀。杨大哥是绝不会说出去,我相信你自己也不会张扬,所以此事于你的名节并没有什么损失嘛。男婚女嫁,总要两情相悦才好,只为他看过了你的身子,你便要以身相许,你说……会不会有些草率?”

唐焰焰翘起下巴冷哼道:“你怎知我就不喜欢他了?我既被他看了自己身子,偏又喜欢了他,那我想要嫁他,是不是天经地义了呢,他于我名节有亏,是不是该有所担当呢!”

折子渝眸波微微闪动,莞尔笑道:“嗯……这样说,似乎也有些道。杨大哥,喔?”

杨浩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道:“甚……甚么?你说……你说有道理吗?”

“当然有道理,非常有道理。”

折子渝眨眨眼,笑得像一条小狐狸般狡猾妩媚:“杨大哥这么年轻就做了芦岭知府,前程十分远大。收几房侍妾侍候起居,也是理所当然之举。我不敢说自己识大体重大义,却也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这‘去妒’的美德还是有的,唐姑娘如果执意要进杨家的门儿……”

她转向杨浩,笑颜如花,柔声央求道:“杨大哥,子渝替唐姑娘求个情儿,你就勉为其难地收了她吧,以唐姑娘的美貌和家世,倒也不算辱没了咱们杨家……”

“什么什么?”

唐焰焰听得晕头转向,好半天才品过味儿来,吭哧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哪个说要与他作妾了?”

折子渝惊讶地道:“咦?不是唐姑娘你寻死觅活的非要嫁进杨家门儿吗?我这里苦口婆心的帮你劝杨大哥答应下来,你怎么又起悔意了?”

“你……我……”

唐焰焰一阵头晕眼花,定了定神,才省起这是折子渝在调侃自己:有本事就明刀明枪的来,本姑娘都接着,干什么挟枪带棒的捉弄人,却在他面前扮乖巧装大度,这个狐媚子,人家这就娶了你么,已然扮出一副大妇模样,着实可恶!

唐焰焰怒不可遏,欲与折子渝理论一番,却想起她的身份实比自己高贵的多,她还不知折子渝对杨浩隐瞒了身份,只道杨浩是知道折子渝来历的,既然如此,杨浩分明是要娶她为妻的,自己怎么可能与她争身份,没得自取其辱。气急攻心之下想要与她动武,却又想起她的武功也比自己高明多多,就算不顾忌唐家,真与她动起手来,也要败个灰头土脸。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