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郎不想在这时候跟着一起去凑热闹,又不能落了礼数,他就带着岚婷暂且等在正殿的外面,咿咿呀呀的只听殿内嫔妃们的说话声,正是温妃在与凌亦晨寒暄。
岚婷望着自家主子,问道:“少使,我们不趁着凌长使一起进去吗?”
“与他人一起凑什么热闹?”顾轻郎仰起头站在原地,嘴角不苟言笑的抿着,“与其跟凌长使一起进去,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还不如等他出来了,我们再自己进去。”
今日的顾轻郎穿了一身淡青色的衣服,上面绣着一些幽谧坚朗的竹叶,身形修长,英俊的面容映在朗朗晴日中,好看的光芒像是一块翡玉,倒是把岚婷看的心中一怔。
“主子说的是。”好半天,岚婷都不知道该作何思想。她们这位顾少使,真的是位极年轻极英俊的美男子啊,按他这样出色俊帅的相貌,根本不该被选如宫中做柔软的嫔妃。
不一会儿,正殿里就传来人走步的声响,顾轻郎以为是凌亦晨请安出来了,抬眼望去,一下子倒让他呆住了,出现在他眼中的不是凌亦晨,而是一个让他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的男人。
“奴婢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岚婷早已经吓的跪下行礼。
这人正是前头令凌亦晨感到不安的大盛皇帝,萧崇。
今日的萧崇没有穿黄袍,大概是已经下了早朝的缘故,他早已经换下了朝服,改而穿着一件米黄色偏白的绣龙锦衫,他的身形很单薄,修身玉立,顾轻郎望着他从安延宫正殿走出来,倒不觉得他是位坐拥天下的皇帝,反而只觉得他只是位严肃冰冷的富贵公子。
这皇帝的五官太过文弱雅致,多了丝冷酷的阴柔,少了些暴君的刚烈,一个帝王坐拥六宫天下又如何?长成这样,就只能是让人提不起敬意的妖孽,就算他的那双眼睛很是凌厉,他还是不像个威震四方的君王,一点也不像!
在心里,顾轻郎忍不住恶意的诽测着萧崇。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对萧崇拉不起半点的敬意和畏意,大概是他早已经经历过生死,大概是他撞破过萧崇私下不堪的模样,总之,这一刻,看到萧崇迎面而来,他也只是在一边站着。
等到人完全的来到跟前时,他才弯弯腰,开口拜道:“臣侍参见皇上。”
这样漫不经心的声音,这样熟悉的懒散眼神——
“谁?”萧崇从温妃的殿里出来,皱着眉头站在顾轻郎的身前,眼眸酷寒,睥睨着眼眸望着对自己行礼的顾轻郎,他可以确认,这应该是刚刚被自己选进宫的新嫔妃。
这个嫔妃刚刚跟自己说话的那种语气,以及他身上传来的冲撞气息,为何竟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究竟在什么时候,他会让他对这样的声音,这样的气息,不陌生了呢?
皇帝皱起的俊眉,倒是让顾轻郎见了心中不爽,难道这人对他还有印象?
“朕在跟你说话,身为朕的男妃,你不知道要马上回答?”等不到回答,萧崇不悦的伸出手掌,很自然的像对待其他的嫔妃一样,挑起了顾轻郎的下颚。“好大的胆子!”
“臣侍顾轻郎,是皇上新进宫的少使。”顾轻郎的眼眸避无可避的冲上了萧崇的,他先是一顿,待看到萧崇白皙紧绷的脸皮后,感受到他捏着自己下颚上的温热手指,他倒是自顾自的卷起唇角虚无的冷笑了。“见过皇上。”
这个名叫顾轻郎的男妃,在他面前真的不是一点的胆大包天,他高高在上的捏着他的下颚呢,他的脸上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畏惧的表情,居然还望着他的脸,露出了似有若无的笑意。
萧崇俊美的脸旁刷的就暗了下来,甩开顾轻郎的脸,怒道:“朕在哪里见过你!”
这句问话,其实不像是问话,很大的程度上有点肯定的味道。
顾轻郎心里在这时警觉了一下,这个道貌岸然的皇帝突然注意到他,不会在那日的山洞里发现了什么吧,如果让她发现当日那个侮辱他的人就是他,那他还有活命的希望吗?
“皇上当然见过臣侍了。”眼眸一转,有人立刻放肆的咧开嘴角。
“朕在哪里见过你?”萧崇的脑中已经对顾轻郎有了不太好的印象,他的记忆有一些零散的片段,仿佛那里就有顾轻郎冒犯他的把柄,但是他忘记了,他实在是想不起来。“说!”
“皇上忘了,您在毓秀宫见过臣侍啊。”顾轻郎心里冷笑,怎么,这皇帝难道还真的想拿下他不成?自己做了龌蹉的事,还不准别人过路撞见啊!
“当日在毓秀宫选秀时,太后说臣侍是庶子,出身微贱,是皇上亲自提名将臣侍招入宫中的。”
毓秀宫,好像是的,他怎么一说,萧崇慢慢的倒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当日选秀的人太多,但是是有一个竞选的公子是庶出,那时还被太后拿着说了几句,也的确是他亲自开口将他留了名字的,想来那个男人就是眼前的这人了。
萧崇的眼睛紧锁着顾轻郎的眼,突然之间变的更加厌恶起来。“你叫顾轻郎?”
“是。”顾轻郎哪里知道萧崇对自己的这份厌恶是从哪里来的,原来萧崇忘了他的存在倒也罢了,现在想起来,自然就想起在毓秀宫选秀之时,身为选秀公子的顾轻郎是如何对他不敬的!
“你进宫的时候,难道教引嬷嬷没有教会你规矩吗?”萧崇看不惯顾轻郎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种随意和自在,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气,他冷冷的望着顾轻郎道:“天子面前,岂容你无礼!”
这昏君到底是在指责他什么?是在指责他见了他,没有唯唯诺诺的胆战心惊?顾轻郎心里也一下子就来了气,怒火中烧。
他自己昔日曾在宫苑的草木中翻滚放纵,被他一头撞见,现在居然还好意思在青天白日的对别人说教,真是个道貌岸然的昏君!
“皇上教训的是,臣侍知罪。”压住满腔的愤怒,顾轻郎将这一切都忍了下来。
你这像是知罪的模样!萧崇望着顾轻郎,看到他年轻嚣张的脸庞时,冷笑着瞪着。
不打算再为这区区男妃多费自己的口舌,萧崇抬脚欲走,可是在从顾轻郎的身边擦肩而过时,因为靠的有些近了,所以两个人的肩膀不可避免的就是摩擦着分开。
脚步一怔,萧崇回头,冷眸不可思议的盯着顾轻郎,“你……是何时出身的?”
咬着牙关,萧崇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颤抖。
顾轻郎不知道这讨厌的皇帝为何突然问自己这样的问题,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转了转眼帘,看着恭敬,实则口气冲撞狂傲的回答:“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不但是七月半不吉利,而且他更是在出生当日,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不是因为这样,或许他在顾府,日子也会好过一些吧。
“你的母亲呢,他是什么生辰?是男母,还是女母?”很惊讶的,萧崇再次追问。
“男母,也是七月半。”母子都出生在极阴的日子,怪不得他这辈子福薄,顾轻郎微微有些自嘲,随即就皱起了眉头,不明所以的望着萧崇,很无礼的质问道:“皇上意欲为何?”
“居然……真的出现了,不,不可能的……”这一次,萧崇很意外的没有追究顾轻郎对自己的出言不逊,反而是在听说了顾轻郎的身世后,瞪大了一双微敛的狐眸,失去了天子的稳重。
他像是恨,又像是终于要解脱了的望着顾轻郎,看起来情绪大受打击:“这不可能的!”
这个皇帝,不是中了邪吧!自己的生辰跟他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可能不可能的!
顾轻郎在出身上吃的亏多,看到这场景就有些不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立刻只觉得有一阵阴影突然往自己这边倒来。
“喂——”顾轻郎正眼一看,居然是萧崇的身子,像是突然受了刺激摇晃晕厥。
“皇上!皇上您怎么了——”两旁立刻就有宫人们紧张的拥了过来。
顾轻郎条件反射的揽住了萧崇的身体,一只手握住他的腰,这才发觉他的腰有多柔韧,身体是多么的精瘦和脆弱。这个皇帝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都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吗?
“皇上,”顾轻郎发誓,他只是不得已的表示关怀,“您没事吧?”
彼时两个人真的靠的很近,萧崇的大半个身体都陷落在顾轻郎的身前,胀痛的脑子里迷糊一片,清醒过来的时候,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他这是怎么了?一抬眼,入目的是一张年轻的、充满了朝气和英俊的少年脸庞。
这个叫做顾轻郎的男妃,模样长的真的很俊气很狂逸,他年轻,充满了少年的朝气和勃发的勇敢,如果他不是在他的面前太过嚣张骄傲,或许他会对他有个很好的印象也说不定。
“您刚才晕厥了。”仿佛知道萧崇心里的迷茫,顾轻郎冷冷的暗笑,其实对萧崇没有半点的同情。这皇帝倒在他的怀里时,他才发现,他有一副白皙细腻的脸庞,皮肤白的几乎像个女人。
他晕厥了?萧崇在心里模模糊糊的想着,因为顾轻郎的这句话,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被他人揽在怀中,身体一僵,他冷峻的面容立刻染上了异样。
“你退下,放开朕——”这句话说的很冷,很冰,也很高高在上。
陌生如顾轻郎,他听不出萧崇这语气里的掩饰,他听在耳中,立刻就怒了,只觉得自己好心没好报。刚刚就该让这个臭皇帝摔死才对,干嘛要下意识的去扶他?简直是神经病!
顾轻郎很不怕死,看到萧崇冷冰冰的样子,他模样更是嚣张,一把将萧崇从自己怀里推开,他先一步往后退了退,弯着腰,屈身漠傲的站在不远处。
“皇上是要离开吧,臣侍恭送皇上。”
莫名其妙的昏君,以后最好是不要再让他撞见!
萧崇望见顾轻郎宽大的手掌,想到刚刚就是这样一双手,曾按在自己的腰上,扶着自己的腰,抓着自己腰上的肌肉,让自己不至于跌倒,而他刚刚手掌上的体温,曾隔着衣料,熨烫过自己的腰部皮肤,一颗心,突然一下一下怪异的冲撞起来。
“跪安吧!”转身,而立之年的帝王匆匆离去。
“臣侍恭送皇上。”跪安,这皇帝端皇帝的架子倒是端的很自然!
顾轻郎阴狠的瞪着那道精瘦的背影,没好气的冷哼一声,他却不知道,在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副俊美冷峻的脸庞,曾因为他而布满了羞恨的暗红。
今晚又是十五之夜,远离安延宫的萧崇暗中捏紧了拳头,看来他又要受一次罪了。顾轻郎,他的新男妃,不,他要远离他,他要远离他!
偌大的王朝,他注定是要一个人。
第八章 :后宫不易()
自从在温妃宫里遇到萧崇后,接下来的两三日,顾轻郎都没有再见到他,反而是当天晚上,他的殿里来了一个“熟人”,程裴如,选秀时老爱缠着他的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程裴如在宫里被册为从五品的德仪,居住在离顾轻郎不远处的宣慈宫偏殿。
“顾公子,我们真的很有缘呢。”十六岁的少年,正是青涩又充满了娇羞的年纪,但是在顾轻郎的面前,这程裴如害羞归害羞,老爱缠着他的习惯倒是一点都没变。
顾轻郎的位份在他之下,也不好落了礼数,只能无奈的迎着人坐在大厅里,捧着一杯香茶,喝了口不对心的说道:“能够和程德仪住的近,臣侍也觉得很有缘。”
“轻郎兄不要再叫我德仪了,以后就互相称呼名字吧。”
果然都是男子,所以彼此间的客套也不比女妃间斤斤计较么?
顾轻郎客套的微笑,淡淡说:“臣侍只恐错了宫规。”
“我们私下不讲究这些宫规啦。”程裴如望着顾轻郎,嘿嘿的笑道:“明天大早我们新人要去乾寿宫拜见太后,闻说宫里从五品以上的原有嫔妃都会在那里呢,我好紧张啊。”
程裴如这个人,看着面容稚嫩,果然心性也是个被娇养的孩子。顾轻郎在心里无声的笑了笑,顿了顿才说:“程德仪出身尚书之家,名门公子,实在不必紧张。”
“话不能这么说啦。”程裴如一张白嫩的小脸涨的通红,抿着嘴羞道:“我进宫之前,爹爹就跟我讲过,在宫里的嫔妃中最不缺的就是高出身,我们身为嫔妃,要有自身的突出之处才能吸引到皇上的注意,也只有这样才能抓住皇上的恩宠了。”
“程大人用心良苦。”抓住那个臭皇帝的恩宠又能怎么样,从此靠在他面前雌伏而活吗?顾轻郎内心其实很不以为意,萧崇那日对他的态度不好,他对萧崇的印象也不见得有多好。
身为后宫嫔妃,还是男的,真是令人讨厌!
——
第二日,程裴如说很紧张的时间到了,那就是合宫新人全部去乾寿宫面见太后。
大盛当朝的太后朱氏,原本是先皇的贵妃,后来成了先皇的皇后,虽然膝下无子,却收养了已故嫔妃的遗子为养,这养子就是如今的皇帝萧崇,而她自己也被萧崇登基时尊奉为皇太后。
朱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她虽然是一介深宫妇人,但是当先帝驾崩萧崇还年幼时,朝堂之事都是她垂帘听政,时数达到五年之久,直到两年前她重病一场,大盛国的朝权才交付皇帝之手。
顾轻郎傲慢归傲慢,该守的规矩他还是会守的,这日一早,在岚婷的伺候下,他打点好了自己后就带着已经痊愈回到自己身边伺候的贴身小太监张平,往乾寿宫走去。
“身子好些了吗?”走在宫道半路,顾轻郎淡淡的问追随在身后的小太监。
张平还有些青涩的脸立刻变的通红,“主子,奴才已经好、好了。”
“你怎么选择随我进宫的,被净了身,日后还指望出宫吗?”面对这个韩氏亲自给他挑选的小奴才,顾轻郎的神情不是那么漠然,这小奴才老老实实的,很得他的欢心。
“奴才不指望还能出宫了。”小太监的眼眶因为顾轻郎语音里透出来的心疼,蓦然变红,“主子,奴才以后就伺候您,一辈子在宫里伺候您。”
“乾寿宫到了。”顾轻郎仰头望着出现在眼前的庄丽宫殿,悠悠的叹口气,低声补上一句:“既然是夫人选到我身边的人,那你就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贴身奴才,只要你本份,踏实,你放心,我日后自然也不会亏待你。”
“谢主子恩典,谢主子恩典!”小太监心里听了一震,哪里又不点头称是的。
——
太后朱氏是如今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皇帝没有立中宫,宫中大小事务虽然表面上是由温妃和容贵嫔打理,但是往里说,其实实权还是掌握在朱氏的手里。
一会儿工夫,乾寿宫的庭园里就站满了带着宫人侍女的新进嫔妃,宫里原来的老嫔妃来到乾寿宫就立刻进正殿去了,他们新人没有那个资格,自然就只能先候在这里。
偌大的庭园,瞬间脂粉浓郁,芳香四起,放眼一看,满园的少年佳人,姿色超绝。
顾轻郎的身旁站了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看她们的位份应该也不太高,但是她们脸上的打扮可就太令顾轻郎皱眉了,盖那么厚的粉,白的像鬼,难道这几个女人的脸皮子都不会发痒吗?
“顾兄,早啊。”这时,身后走上来一个少年,正是之前在温妃宫里遇见的凌亦晨。
顾轻郎见之点点头,淡淡的屈身说:“见过凌长使。”
凌亦晨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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