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一点……小心一点……她想在心中祈求佛祖,却想起来赵晔正是去闯佛祖的寺庙,她不能祈求佛祖,那她就祈求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吧,让赵晔平平安安的。
子时,一刻,二刻,三刻,四刻,五刻……她在心里默算的着时间,门外却似乎没有人回来的动静,她又想,或者是自己算快了,便又回来从三刻开始算。有些希望守钟报更的人再报一次确切时间,又想起再报就是丑时了,赵晔不能弄这么晚的,还是不报的好。
再次听到锣声时,她又想,丑时也不算晚。也许智贤大师勤奋,一直到子时都还在译佛经,所以赵晔就多等了一会儿,可是那样赵晔该会多冷?
丑时,丑时一刻,丑时二刻,丑时三刻……
沐景没想到赵晔会在寅时都没回来。许多生意人这个时候都开始起床了,也有许多人这个时候都醒了……她想,说不定他在回来的路上,从相国寺回来还要一段时间的。
一刻,二刻,三刻……沐景紧紧捏了枕角,心中抑制不住地紧张担心。
或者,她不该让他去的,不该让他陟险的,大不了她就将惠容公主的事宣扬出去,最后别人信不信,是不是斩头都由她来承担,总好过害了赵晔……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听了几声鸡鸣,又听到了外面街道上有年轻男子嬉笑走动的声音,以往她都睡着,今天她听得清楚,大概是两个或者三个男人,年轻的,喝了些酒,正说着女人的事,有人说,“那诗诗正够味儿,要不是明天有事我都不想下床!”。
又有人说,“不是有事,是你没劲了吧。”。
然后前面人说,“你才没劲,总喜欢出高价找梳拢,是对付不了厉害的吧。”
于是她便知道这几人都是去逛了妓馆的,这条街除了医铺大多是高官宅邸,几人应该是这些高官家里游手好闲的儿子们。
连夜里出去玩的人都回来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再次传来鸡鸣声,这次声音又大了些,几声之后,便是成片成片的叫,证明天亮了。
“铛”的一声,又一阵铜锣声传来,沐景陡然一惊,知道是卯时五更了。
天真的亮了,再怎么晚,也不会晚到现在,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门外突然有了些动静,沐景屏住呼吸张大耳朵听着,直到门响,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九爷回来了。”外面传来采月的声音。
沐景心大大喜,衣服也不及穿就跑了出去,帘外采月才燃灯,昏黄烛光慢慢亮起,赵晔从外面进来。
有些想哭,只觉得他平平安安地站在她面前就像是梦一样,她咬咬唇,突然走上前去到他面前拉住他的手。
其实她想抱他,可是于礼不合,他还没进房,还有丫环在跟前。
他的手一片冰凉 ,就像从冰窟窿里拿出来的一样,他的身上沾着雪花,白白的一片一片,他脸上也有,浓密的睫毛上就沾了一粒。
她还是抱住了他。
赵晔手搭上她的肩,将她推开,“我身上冷,快回去吧。”
感受真实的他,沐景将心稍稍安下来,侧头,只见采月低头立在灯旁,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门口有响动,似乎是其他丫环过来侍候他更衣洗漱。
沐景便退开,小声道:“那我先回房了。”
赵晔点头,她转身起了两步,随后立刻回头道:“今天别去军营了吧,你休息一下,然后……我有事给你说。”
“今天不用去。”赵晔回道。
沐景放下心来,这才跑向了房间。
既然不用去,哪肯定是要休息的,所以赵晔很快就从净房出来上了床,待丫环离去沐景才拉住他胳膊问:“怎么样,你没事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房中灯还燃着,赵晔看向她,因为她第一句问的不是事情办成没而是他的安危,让他心中升起浓浓暖意。
沐景想起他冻了半夜,立刻拉了被子将盖住,“要不你先躺下吧,坐着冷。”
“无事,房中暖和。”赵晔回道:“东西已经被人看见了,智贤大师虽不承认,但过来的师父说要将东西交给住持。智贤是佛门子弟,又得过先帝嘉许,地位非同一般,住持定不敢隐瞒不报,到时候查探起来惠容公主的事就出来了。”
沐景舒了口气,握着他手道:“怎么这么晚才回?”
“在外面多等了会儿。”赵晔说道:“那智贤大师倒还认真,一直译经译到了三更,我三更四刻进房,怕他没熟睡,所以吹了些江湖上的迷烟,这才将东西在他书桌前抽屉里藏好又点了火,院中僧人来救火,清理经书时发现了抹胸。我一直躲在暗处,确认事情会闹大才离开。”
“那你是不是在火炉旁点火,不会让人发觉是有人故意的吧?”
赵晔笑道:“那小和尚都承认是他不小心没把火炉放好了。”
沐景再次松口气,紧紧握着他的手,“我吓死了……”
赵晔抬手,轻轻抚着她的发,发觉她担心时的样子与笑时一样迷人好看。
沐景犹豫着,挣扎着,终于下定决心要说,抬起头来,却见他已朝她靠近,唇再差一点就贴着她的脸,见她突然抬头,脸上略一愣,立刻退了开始,神情带着些尴尬。
她自然明白刚才他是要做什么,也在之前睡着数时辰时就想好等英霁的事一过去就与他圆房,所以对于身体上的触碰亲密她是完全不抵触的,只是……
她不由松开他的手,拽紧了自己的手,装作没注意他方才的动作,低头道:“我有件事,想与你说……”
看她的样子便知道是真的有事,赵晔没回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沐景开口道:“前天救我的人,是英老夫人。”
赵晔没出声,她也不敢看他的脸,只硬着头皮说道:“她听说了我的身份,便邀我到客栈去,见了她之后我才知道她的身份,然后她说,英霁情况十分不好,不和吃药吃饭,求我去看看他。”
许久,他说:“你答应了?”
沐景没有回话,那个时候的她,一切都不由自主,只要想到自己有可能救英霁,她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而现在,她依然不后悔。
赵晔说道:“昨天瞒了我,今天又为什么告诉我?”
沐景抬头看向他,“我不想瞒你,不想背着你做这些事,我想与你一块去……就当他是你朋友,我们一起去看他好不好?”
但问题是,英霁并不只是他的朋友,还是她之前想过要嫁的人,她现在竟求他带她去见英霁。这事听起来都觉得荒谬,可她却做了,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两全的办法。
“如果我不答应呢?”赵晔说。
不答应……
“子昀……”沐景看着他,半晌,再次伸手握住他,眼中的乞求之意溢于言表。
赵晔不想再听下去,稍稍撇了脸道:“什么时候?”
沐景忍不住欣喜,立刻道:“今天!”
“那我躺一躺就随你去。”赵晔说着,躺了下来。
沐景下床去熄了灯躺下,看着他侧过去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与以前每一次都一样,她有感激,有道歉,然而谢谢或是对不起说出来都不应该,她也不想说。
两人之间有空隙,她怕他冷,将被子往他背后压,压了几下却压不住,最后往他背后挪了挪,用自己的身体贴住他背。
她搂了他的肩说道:“子昀,要过年了……明年,我们要个孩子吧,家里人少,有个孩子应该会热闹许多。我愿意与你圆房,只是愿意,并不要你拿丈夫的身份来强迫。”
赵晔并没有回她的话。
后来她才明白,她有些时候是很糊涂的,完全比不过采心。采心明明想留在赵宅,可受了她的恩情后并不跪在她面前感恩戴德,而是一副轻飘飘的态度去留随意;赵晔才同意与她一起去看英霁,她就抱着他大表心意,在她心中是真心实意,在他心中却是为了那一人而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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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了~~~~~今天更新完了
见英霁
“采曦,让人去英家说一声,就说我与九爷待会会一起去看他家四郎。”
沐景话音才落,夏妈妈手上的水盆就传来“砰”的一声,水花溅满红色地衣。她本是将洗面盆放到盆架上的,听了这话手一颤,立刻端着的盆就从手中脱落,虽庆幸没掉在地上,但还是重重磕在了盆架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沐景回过头去问:“妈妈,怎么了?”
“没……没有……是我太不小心……”夏妈妈颤声问:“夫人待会要去英家?”
“嗯,那四郎与九爷交情深厚,如今他伤重,我们理当去看看。”
夏妈妈的手颤抖着,身体颤抖着,脸色阵阵发白,缓缓侧头向床边,正好对上赵晔的目光。
此时他正着一身白色衬衣坐在床边,采莲拿了衣服走到他身边去,他没有站起身来,采莲就那样与他穿着衣服。们面的个。
他是看着她的,脸色有些冷硬,目光亦是冷硬,盯着她一动不动。
夏妈妈立刻又躲开了目光,手仍是忍不住颤抖。
以前在想,待小娘子嫁过来为人妇,她不会见到英霁,英霁也不会见到她,见到了大概也不会提这事,可后来,英霁出了意外。英霁出了意外,已成夫人的小娘子日夜担心,她没想到这么突然的,夫人竟要去英家。
若是英霁说起玉佩的事怎么办?那夫人就会知道当日发生的事,就会知道那时的欺骗隐瞒……
“官人看我就挽样的发髻行么?”沐景转过头去轻声问床边的赵晔。
赵晔看向她,点了点头。
沐景便轻轻一笑,又看向镜子。
夏妈妈想,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糟。夫人现在是过得好的,锦衣御食还不用侍候公婆舅姑,与九爷两人感情看着又一天比一天好,她还会那么介意当初没见到英霁吗?就是不会吧……毕竟英霁不说别的,单单是这正妻的身份就难办着,她先不说与英霁在一起会不会有好日子,甚至连能不能在一起都是问题。而且她是与九爷一起去的,既是探病,不过是看一眼,问候两声的事,难道英霁会当着赵晔当着自己家人的面问夫人当日会什么不去见他?
不会,不会,都不会……她担心得太早……
如此想,夏妈妈才觉好受一些,拿过擦脸的巾帕来放到盆架上。
出门时,沐景努力作出自然的态度,自然的与赵晔谈起街上卖着的年画,问赵晔汴梁城元旦与元宵的事,然后说姨妈可能要来,到时候能不能同去见见,再一同在元宵节出去逛,然后像他们皇亲国戚在元旦怎样祭祖……
赵晔偶尔会答,可话并不多,看上去也并不热络。
走到之前与林依媛经过的路,犊车便往右转,沿着那日吴尚书走过的路往英家而去。
英家也是大宅邸,门前的两只石狮子看上去很有年头,但威风尚在,门前被打扫得十分整洁,沐景与赵晔下车时,里面马上就有人迎了出来。
英霁的父亲不在家中,家人便直接领了他们去见英老夫人。
走过庭院时,只见着偌大的英府几乎一眼望不见头,游廊回桥,水榭假山,以及各处大小宅院,里间景致几乎能比她曾去过的靖王府,但不过是想象中原样。
王府的游廊她见过,各处彩绘,红漆锃亮照人影;王府的假山她也见过,有水从上流下,有小小的假亭假佛寺藏在石头间,下面各色鱼儿游来游去;王府的各个子孙住的院子她也从远处看见过,有孩童躲在门后看外面的人,有年轻的丫环或是年老的婆子从里面出来,或是忙碌,或是悠闲,又或是小声耳语……而英家,她能看到游廊,可上面红漆大多脱落,斑驳的一片无人走动;假山只是空空的假山,下面水不多,浑浊不见鱼;各处院落宅门紧闭,不闻声响……种种种种,都只能看着,然后猜测这庭院当年的繁华,现在的一切望过去竟是见不到半点生机。
带他们去见英老夫人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低眉顺眼倒是显得老实,可面色有些枯黄,走路还拖地,一看便是个平日无甚主见想法终日混着的模样;才进外院时,又有个看上去年纪与这男子差不多的人跑了出去,他倒是面色得意,可在见到他们前手上是拿了个钱袋在抛的,在见了人后才朝赵晔打招呼道:“九郎来了啊。”说着接着往门外跑,带他们进去的人对他面色不悦地说了声“二哥,你又去……”,这话只讲了半句那人又侧头看了他们一眼,不说了,而拿钱的人早就跑了出去。
沐景猜测,这便是之前在早点铺听到过了英二郎吧……带她们的似乎是三郎,三郎要说的,应该是“二哥,你又去赌……”
之前她就知道英霁是英老夫人最后的希望,可若不是亲眼所见,她哪里会真正了解?当一个显耀了半世的老人,眼看着家中渐渐凋零败落,看着子孙个个碌碌无为,她如何能不将希望放在仅剩的那一颗明珠身上?英老夫人是个有气魄的人,可哪怕是这样一个人,脸上也露出了极重的憔悴与无奈,只因这最后的希望也恐怕再不能保。
“祖母,九郎与他娘子来了。”
到正房,英老夫人正坐在堂上,英霁三哥朝英老夫人说道。
赵晔拱手:“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万福。”沐景也说道。
英老夫人从椅子上站起了起来,笑道:“谢谢你们能来看四郎,九郎……老身,对不住你。”她看着赵晔,缓缓说道。
赵家人来说时,她就大致猜到是沐景将之前的事告诉了赵晔,然后两人一起来的。此事自然怪不得沐景,但她没想到这样的关系,赵晔竟真的会来。看着对面的两人,她心中替四郎感激,又替四郎难受。
她的孙儿受了那么多的苦,而面前的两人,却俨然一副郎才女貌伉俪情深的模样,若是四郎看到,心中不知要多痛楚。
面对英老夫人的致歉,赵晔只说了两个字:“无事。”
英老人也不再说其他,往外走道:“四郎在东边院子里,今早烧退了些,也醒过来喝了些粥,不知道现在是醒着还是睡着,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赵晔与沐景一起跟在她身后,英家三郎,以及采月和几个英家下人也跟着,行到院中间时,一只刺猬从对面路上慢慢爬了过来。
沐景看向好刺猬,意外英家竟还有养刺猬的习惯。
这时英三郎道:“定是小安儿又把它放出来玩没看住,等会恐怕要满院的找了。”说着抬头看向赵晔道:“九郎都有好几个月没过来了吧,有没有觉得这刺猬长大了许多?那时候才捡回来时才一点点呢,没想到它倒好养。”
“是大了许多。”赵晔回。
英三郎又说道:“小安儿前些日子还吵着说要让四郎与九郎再去城郊赛马,然后再给他捡一只回来呢!”
“四郎的房子就在前面不远了。”英老夫人出声岔开了话题,英三郎这才想起赵晔与英霁目前的关系十分尴尬,提这些确实不合适,立刻闭嘴。
沐景去看向身侧的赵晔,有些不敢置信。
她听到了一件事:赵晔有好几个月没来过英家了。可是……就是几天前,他还对她说过来了,然后看到了英霁,英霁情况还好。
结果,别人说英霁几乎命都快保不住,说他几个月都不曾来过。她想了起来,那天赵晔回来的虽比平常晚了一些,但还是太早,不像是过来看了英霁的。
他骗她?
为什么……若是不愿来就不来,他任何错都没有,可为什么要骗她?
沐景一直看着赵晔,这目光似乎被赵晔发觉,侧过头来果然对上了她的目光,那目光里透着清晰的怀疑与询问。
于是他便知道她为的什么,却只是移开头去,不作丝毫反应。
下一刻,前面便有药味飘过来。
沐景再没心思想这样,抬眼看向眼方,只见个四间地面的厢房,药味正是从里面传出。
英老夫人停下了步子,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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