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忍不住滴泪。姚珊便有些诧异了,第一反应别是在家里受了什么气了罢?然则回想着白日里刚刚才见过谢姨娘的言行,却也觉得她还是很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地位的,不要说黛玉,便是她自己所出的儿子默玉,都是一副当着主子供着、心疼的模样。但黛玉因何如此难过,莫非谢姨娘那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黛玉在家里头竟还是受了什么委屈不成?
想到这里,她便还是忍不住问道:“怎地了?可是在家里受了什么委屈?”
那黛玉摇了摇头,却仍是滴泪,姚珊便又想着若不是家里,便是在这里了,莫非是贾宝玉又抽风了?只是这个不好直接问,她便委婉地道:“那是在西府里受了委屈?”
见到黛玉继续摇头,姚珊倒是有些糊涂了,忍不住叹息着道:“我的好妹妹,那到底是怎么着了?”
黛玉哭了一会子,想是把委屈都哭出来了,这才停下来,抽泣着道:“因久了没见姐姐,一时间没忍住……倒是教姐姐见笑了。”
姚珊笑了笑,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也没有追问,只陪着她闲聊了几句,方才冷不丁忽然问道:“可是那位宝二爷得罪了你了?”
因她问的突然,黛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不由自主地反驳道:“二哥哥并没有得罪我,想来是无心的罢。”
等到她说完这句话,抬头看见姚珊似笑非笑的眼睛,方才意识到了,自己竟然又是跟从前一样被这位姐姐带着跑了,不由得有些懊悔地道:“姐姐又在做弄我了。”
姚珊微微一笑,顺手理了理她的发梢,柔声道:“我哪里敢作弄妹妹,若是我真要如此,妹妹岂不是又要‘独自垂泪到天明’了。”
黛玉被她逗弄了这半天,那点子委屈倒是真去了一大半儿,就连数年未见的隔阂也基本上没有了。看着姚珊自始至终含笑的眉眼,想来她也终于反应过来,姚珊这是在逗她开心呢。故此她微微叹了口气,倒是终于把事情的始末说了一遍。
原来黛玉这一场眼泪,果然是因为贾宝玉那位活宝而起的。想不到姚珊只离开了一天,他便就闹出了事儿来,为的,居然还是那块通灵宝玉。
他果然还是把它摔了,当着贾母、王夫人和黛玉、宝钗,甚至三春的面儿。
姚珊一面听着黛玉讲起这位二爷摔玉的始末,一面暗自叹息剧情君的强大,怎么对“摔玉”这一节就这么坚持,非让人家林妹妹哭一场不成么?有本事,挑个她也在场的时候来啊?看她治不死他?单选她不在的时候算啥本事呢。
她这里不断腹诽,面上却仍是很是平静,只听得黛玉红着眼圈儿说着什么:“姐姐说,他单挑着我来府里,才说起‘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这倒是个什么意思?我瞧见老太太看见他摔了那宝贝,都差点儿急哭了呢——那么个性命似的东西,竟就为着我摔了,老太太、二舅母必然会觉得都是我的不是了,这可到底要怎么着才好呢。”
说到这里,见黛玉又要滴下泪来,姚珊慌忙握住她的手道:“妹妹快别难过,这又怎么了,他自要摔那劳什子,又同你有什么相干?平素那宝玉便是个无故‘寻愁觅恨’的性子,在这两府里都是出了名的了。若是人人都似妹妹这么想,那这东西两府里,可早就叫大家伙儿的眼泪给淹了。”
黛玉听得姚珊这么说,忍不住“扑哧”一笑,面色倒是有些和缓,只是眉尖儿仍轻轻蹙起,像是带着轻愁一般,自有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只是,好看是好看了,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地,身体可受不了啊。姚珊略一思忖,便笑着道:“且不说他本就是这么个性子,便是真的老太太、二太太有些什么想法,妹妹也不必太过介怀这个,总之妹妹此次既然是跟着姑父进京,自然还是要回自己府上的,又不再这府里常住,怕她们做甚么。”
黛玉听得她这么说,面上的愁容更甚,却仍是没主动开口说话。姚珊倒也不以为忤,因她早知道黛玉这性格原本就是不喜欢跟人倾诉的,只是一个人闷在心里思量,故此才会将本来就弱的身体弄得越来越坏——这世上最可怕的从来就只有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这一回干脆来一剂猛药,彻底去去这个病根儿,让那什么“还泪”的宿命见鬼去罢。
姚珊想到这里,便说做就做,当即含笑问黛玉道:“妹妹可是还有其他心事?”
黛玉犹犹豫豫地,却还是对姚珊直说了:“外祖母说,她原本最疼我母亲,现因母亲去了,有我在身边儿,看着我便是个慰藉。再加上家中也无主母照管,便想叫我在这府里常住,不家去了。”
姚珊听了这话,哪里还猜不出来贾母的意思,明面儿上说黛玉年幼丧母、无人管教,但若是说她一点儿都没盯着林如海的远大前程,还有必定会很可观的嫁妆,所以想把黛玉留在身边儿,教她那个心肝宝贝孙子贾宝玉“近水楼台先得月”,恐怕谁都不会相信罢。
或者真心疼爱黛玉的心也是有的,但是,同时算计算计林家的嫡长女成为自家孙子媳妇儿的事儿,也不耽误啊。所谓的“两全其美”也无外乎此了。
偏生这借口找的,实在是漂亮。谁都知道“五不取”里头那条“丧妇长子不取”,贾敏这一走,黛玉可不就正是“丧妇长子”了。莫非这贾老太太是吃定了黛玉会嫁不出去,所以才顺理成章地要这么打算了么?
可是千万不要忘记了黛玉她还有个老爹林如海呢。就算她是丧母长子,但父亲林如海的前程这么远大,又是书香世家,这种光环一打,想要攀上他这门亲的人可多的很呢——再说了,黛玉这种又是美女又是才女的名门闺秀,本身就是香饽饽啊,就算是联姻,也能找个比贾府好的多的人家。看起来,老太太年岁虽然大了,想的事儿却还是不少啊。
姚珊将这点子事儿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虽然决定帮着黛玉摆脱这家子极品,但还是想先探探黛玉的意愿。别废了半天劲儿,人家看上了那破石头了,才叫白瞎了。故此,她便看着黛玉含泪的眼睛,含着笑道:“老太太倒是疼妹妹,只是看妹妹这意思?是不愿意?”
黛玉红着眼睛道:“别人也就罢了,怎地姐姐也这样问——罢了,原是我想岔了,姐姐也同他们一般,不知道我的心。”
姚珊看她似乎动了气,忙双手扶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转身,一面早陪着笑道:“妹妹不要生气,是我的不是,我原是逗你的……我还道你在家里呆的不称心,想来这府里住呢。”
黛玉见她服软,便也就叹了口气道:“家里如何会呆的不称心?父亲慈爱且不必说,更有姨娘终日为我操劳,便是默哥儿,也是极懂事的,每日里都要央我教他读书习字呢。”
姚珊见她提起家里的时候,表情便慢慢放松了下来,便知道她所言不假,她在家里呆得是挺好的。只是,早知道来串个亲戚就这个样儿了,好好地在家呆着多好,没事儿跑来荣国府受什么气,这一家子的道德绑架神马的,最无耻了。
心中郁闷归郁闷,姚珊却仍是笑着道:“既然是如此,妹妹且放宽了心在这里住几日罢。实不相瞒,今儿我回了趟我们府里,恰巧碰见你们姨娘,也就是我表姨妈带着默哥儿来了。还说你们府上林姑父、默哥儿并她三个都想妹妹了,若是妹妹在这里呆着不称心,我后日见了表姨母便同她带个话儿,想来林姑父年前就要接了妹妹回去过年的,左不过再早来几日便就罢了,她们想来正求之不得呢。”
黛玉有些忐忑地道:“父亲最重孝道,若是老太太教人请了父亲说话,要留我在府里,可怎么好?”
姚珊笑道:“这个妹妹且不必担心,回去了也可以偶尔再来探看老太太啊。再说林姑父虽重孝道,但也不是那等拎不清的愚孝之人——从来没个还没下聘就把自己闺女往人家家里放的道理。妹妹看看地大了,宝玉虽说是姑表亲,但也不好常在一处的。林姑父是明白人,怎么好教妹妹在这里常住?”
黛玉先头还认真听着姚珊说话,待到她说到那个什么“下聘”那句,她立刻羞红了脸颊,拿帕子盖住自己的脸,娇嗔道:“姐姐说的什么混话,我可不敢听了。”
姚珊叹息道:“我素来当妹妹是自己姐妹,故此才说得如此直白,妹妹是聪明人,这些事儿,想必早就猜到了。若是没看上,就早早避嫌疑。若是当真看上了……”
黛玉呼地一声翻身起来,将那方帕子丢到了由卝纹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姚珊脸上道:“姐姐愈发浑说起来了。”
姚珊笑着单手接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粉红的面颊道:“若是当真看上了,就更要避嫌疑啦,没得还没过门儿,就整天顽笑,定会被人看轻了去的。”
黛玉愈发不淡定,几乎要冲上来撕扯姚珊的嘴,两个姑娘笑闹了一阵子,听见外头套间儿王嬷嬷咳嗽着道:“三更了,姑娘们该歇了。”这才齐齐停了下来,相视一笑,同榻睡下。
一夜安眠,次日起来,姚珊见到黛玉恬静的睡颜,不免暗暗叹息,果然,心中无事,才是治病的灵药,这么连说在笑地开导一回,想来,这妹子应该能睡几天安稳觉了。至于回去林府,还有没有什么糟心事儿,那就是下个疗程的事儿了。黛玉心思重,她昨日虽然是开玩笑似的挑明了贾母那点儿小算盘,但这贾宝玉到了黛玉那儿,绝对就是上了“需要保持距离”的名单儿了。
毕竟,一个名门闺阁千金,名声很重要,一定要把所有的绯闻都掐死在摇篮里——如果,还想好好嫁出去的话。
如此,姚珊觉得,她给黛玉这副药算是配好了,接下来,就要全力救治自家老娘了——那传说中的余家老太太的寿宴,可就是明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了,更一章肥的。默默爬走。
虽然知道追着看的人不多了,还是问一句,对男猪有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就自由发挥啦。
第59章 五十九鸿门
次日一早;姚珊才起来,尤氏便派人来叫她,顺便送来一身儿新衣服,和一匣子新首饰。同擅长揣摩人的心理和时刻能够察言观色的细致相比,姚珊在自己的生活起居方面便完全跟细致沾不上边儿;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了。故此在这种细节方面,尤氏也好,家里的尤老娘和二姐儿也好;都替她操了不少心。
而因着总是有妥当人儿替她张罗,姚珊在这种方面便愈发地不上心了——反正有人愿意帮忙,而且比她做的好,那就高高兴兴地享受了呗,反正都是一家子,就要各施所长,才够和谐啊。不论古今,人的性子总是一样的,若是有人真得事事拔尖儿,样样能干,完美到不似凡人,那就真是犀利到没朋友了。须得有些无足轻重的小缺点,才够接地气儿,才能更好地被广大人民群众所接受。
这是姚珊混了两辈子人生之后,积累的一点儿小小的感悟,当然,至于是不是也有为自己的懒散找借口这种理由之类的问题,她是不会去考虑的。
总之,姚珊见了尤氏给她准备的那一身儿淡红色的绉纱裙,还有一套红宝石头面,便觉得够好看,而且,也够喜庆,毕竟,这是去人家家里祝寿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鸿门宴,总之,不能先失了礼数。
小桃跟着姚珊久了,早就知道她这个人对衣裳首饰都毫无意见,随着人家给什么,就穿戴什么,便也不多话,直接将昨晚准备的那套东西换下来,然后,将尤氏给的东西都给姚珊换上了。
刚刚穿戴好了,正在对镜端详的时候,黛玉却恰好掀帘子进来了。一看姚珊这模样,便立刻捂着嘴巴笑起来:“姐姐穿得这般喜庆,却是要去做甚么?”
姚珊笑道:“今儿是去我们家里大舅舅家,他们老太太过大寿,下了帖子要我们去热闹热闹。怎地,这套东西不好看?”
黛玉笑道:“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但是姐姐就这么着把这堆东西挂在头上,也不嫌沉么?”
姚珊苦着脸道:“我这不是才刚刚弄上去么?妹妹也知道我素来是对这些个东西不甚明白,由得小桃给我随便弄几下子就完了的,我们小桃也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还道要都给我弄上才够隆重呢。”
这话一说,不单黛玉,便是跟着她的雪雁、春纤也都笑弯了腰。姚珊便知道,自己这是被嘲笑了,不过,她也不着恼,反倒厚着脸皮,佯装动怒道:“好哇,枉我平日里待妹妹这样好,如今妹妹居然也取笑起我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去呵黛玉的痒痒。黛玉笑得愈发停不住,半晌才喘着气儿道:“姐姐饶过我罢,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姚珊便轻咳了一声道:“若是想叫我饶过你也不是不可,只有一样,你须得应承了我。”
黛玉笑道:“姐姐请讲。”
姚珊见她还在笑,叹息了一声方才道:“我们这屋里弄这些穿的戴的东西是就这么个样儿了,妹妹瞧着哪里不好,且帮我们提点一番,不要出去了,太过失礼,便就是了。”
黛玉听得她这样说,忙正色道:“姐姐这样便很好,原不过是我们说笑顽的。”
姚珊原本还想装个样子,但见黛玉忽然换了一脸正色,怕她当了真,便赶紧笑道:“看你吓得这个模样,我也是说笑的,别的且不要再多说了,快帮我重新配过了衣裳首饰罢,外头都还等着呢。”
黛玉见姚珊这样儿,方才知道她刚刚那些个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一面继续同她笑闹了几句,一面却早已经到了她的身边儿,将她头上的那些头饰捡了最贵重、尺寸最大的摘下了几个,只留了几个造型简单又美观的簪环。端详了片刻之后,她又小心地替姚珊将那些簪环中的几个略换了换位置,将她脸上的脂粉去掉了些、口上的胭脂又多涂了点儿,这才重新推着她在镜子前面看。
姚珊一看,便暗暗吃了一惊。原本她对自己的这打扮上并没觉得如何不好,左右这些年也就是这么着过来的,但经过黛玉的这番调整,镜子里面的那位居然也是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居然可以称得上是绝色倾城的美人儿模样了。明明是同样的东西,就因着删减了几样儿,增加了几笔,又换了个位置,便大变了样儿,简直有种化腐朽为神奇,化土鳖为女神的功效啊。
姚珊立刻对黛玉的品味深深膜拜了,当即由衷地表示了感谢,倒是让黛玉有些不好意思了,因笑着道:“姐姐想是素来不爱这个,若是姐姐有心要学,日后我常过来就是。便是小桃,我们这边王嬷嬷和春纤,手艺都是好的,也可常常来往。”
姚珊听出这是黛玉想多跟自己亲近的意思,便也从善如流地表示了同意和荣幸。这么着一折腾,时间就差不多了,那边儿尤氏早就来催,黛玉便送了她出门儿,见了尤氏,倒也把她看的略愣了愣,不过她是个沉得住气的,直到上了车,才问了句今儿怎么打扮的如此好看。
姚珊但笑不语,末了只说,是黛玉顺手指点的,尤氏微微一笑,方才点着头说了句:“原来是她,这就难怪了,据说,她们家那位先姑太太还是姑娘的时候便就是个极其拔尖儿的,想来她也得了真传了。”
姚珊也点头表示同意,这大家闺秀的这种非凡的着装品位,还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培养的出来的,要靠多年的世家累积,才会有这种浑然天成、超凡脱俗的效果。像她们这种半路致富的小户人家,是万万不可能速成的起来的。不过,想明白倒是明白了,她左右又不想在这个上面跟人较劲,故此,也就一笑置之了。
尤氏在这个上面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最多只是个不出错就完了,要说是要出彩,那也是不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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