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下一条红色的线条。
叶青甚至来不及大声呼喊,他看见陆柏似乎在空中朝他招了招手,嘴里还说了一句什么,但是他听不见,他努力去辨别陆柏的口型,然而从那满是鲜血的嘴巴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了。长途汽车依然向前冲去,从跌落的陆柏的身上压了过去,叶青只听到自己在喊:“不!”然而车子没有停,车子已经失控了,一头朝着悬崖扎了下去。
叶青直觉的全身猛地一震,醒转了过来,车子正好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当口。原来是一个可怕的梦。
叶青怀里的李睛也爬起来,睡眼惺忪的问道:“怎么了?怎么在这里停车了?我们是不是到了啊?”
叶青起身看了看,原来是前面山上掉下来一些碎石挡住了路,汽车不得不停下。这档子,司机正招呼车上的乘客帮忙去清理碎石,男乘客都纷纷下了车,不多时,便将阻路的石头清理干净,汽车又开始往前走。到达清水镇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
李睛撑起了伞,站在叶青的身旁。她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古老的小镇。一片黑炯炯的屋瓦,一直延伸到山顶上,房屋沿着山势修建,屋檐长长的探出来,一直伸到街道上。街道很窄,铺着不规则的青石板,青石板上湿漉漉的泛着幽光。雨水顺着屋檐如珠帘一般滑落,又顺着街道两边的小沟向山下流去。小镇给李睛的第一印象竟然是陈旧腐朽而压抑。它就像一个正在死去的老人,身上已经有了一股腐烂的气味,那种气味无孔不入的侵蚀着这里的一切。
他们拾阶而上,街道两边的门都紧闭着,一路上没有看到一个人,这景象给李睛一个错觉,她似乎认为这个镇子根本就没有人居住,每一间屋子都是空关着,到了夜晚却有一些飘忽的影子在屋子里,在小镇的街道上徘徊,这么想着让李睛不由得感到一阵寒意。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呢。最后他们停在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叶青摸索着,掏出了一把钥匙,那是一种样式古旧的钥匙,之前李睛从来也没见过,不知道叶青是从哪里掏出来的。锁也是那种李睛在博物馆才见到过的那种锁,叶青把钥匙插进去,拧了几下,咔哒一声,锁打开了。叶青说:“这就是我家了。”说罢,推门而入。李睛赶紧跟着他走了进去,生怕只要一离开叶青说不定这里就会出现什么东西把自己拖走。
走进去之后,李睛才发现叶家原来极大,也不知道往里走了几道门,过了几个天井,穿了几次回廊,她只是恍恍惚惚的跟着叶青往里走。房子虽然极大,却是破败不堪,积尘蒙垢,显然已经许久没有住过人了。砖缝之间长满了青苔和杂草,一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在小院落与回廊之间游离不定。
终于,叶青推开一扇雕花木门,走了进去。李睛也紧随其后。屋里光线昏暗,木质的家具上积满了灰尘,叶青带着李睛穿过小走廊,上了二楼。木质的楼梯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的响着。叶青把楼上的窗子全部推开了,屋子里立刻光亮起来。靠墙有一张样式古老的大床,叶青让李睛在这里稍作休息,自己去打水来打扫房间。
李睛环视着房间的布置,东西各有两扇窗子,在东边的窗子下放着一张方桌,两边摆着两把椅子,靠南墙就是那张大床,北墙是一个一人多高的大衣柜,在这间房子的外面还有一个小间,是楼梯口,也有两把椅子和一个小茶几。风从窗子里吹进来,带起了床上的帷帐,那帷帐一直是垂下遮住了床里,没有挂起,两个黯淡了的银勾空荡荡的在床边摇动着。此刻,雨已经停了,风却越吹越大。风夹着一阵阵寒意穿堂而过,帷帐的摆动也越来越大,终于掀开了一个角儿,随后又垂了下去,就在那一瞬间,李睛看到那帷帐里有人!李睛的心脏仿佛被猛地捏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她死死的盯着那大床的帷帐,风还在吹着,帷帐也还在摆动。帷帐又一次被风吹开了,这次李睛看到那里面分明躺着一个人,她看到了一只枯槁的手,那手似乎就要掀开帐子,然后那人就会出来,扑到李睛的面前。李睛终于大声喊叫了出来。
楼梯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叶青咚咚的跑上来,手里还端着一盆水和毛巾,水已经洒了大半,打湿了他的衬衣。叶青忙问:“怎么了?”
李睛指着那床说:“床上有人!”
叶青狐疑的走过去,一把将帷帐掀开,里面只有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其他什么也没有。叶青笑笑说:“你呀,总是疑神疑鬼的,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啊,没事儿。”
李睛此刻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的幻觉了,刚才那只手是那么的真切,那真的是一个幻觉吗?
两人把这间卧室打扫完,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叶青说:“先凑或着吧,哎,肚子饿了,老婆,走吧,我们去吃饭。”于是两人带了一个手电筒,离开了叶家老宅。临走的时候,叶青拉了一下电灯,没有电。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人住,镇上为了安全考虑就把电给断了。两个人走进了一间小饭馆,里面的食客就只他们两个。叶青拨通了江涛的手机,告诉江涛他们在小饭馆里等他。不多时,江涛便到了,他金刀大马的坐下了,嘻嘻一笑说:“我也还没吃呢,正好你们请客了。”三人随便要了些饭菜,叶青和江涛要了一瓶白酒,李睛默默的吃着饭。饭馆老板远远的坐在柜台边上的一个椅子上吸烟,不时地用眼睛瞟着叶青。
江涛和叶青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叶青问:“你父母都还好吧?”
江涛说:“咳,还不是老样子,不见面就算了,一见面就张罗着给我找媳妇,这不才回来就已经给安排了好几个相亲对象了。我现在是啊随时处在逃婚的状态,不到天黑透了我都不回家。”
李睛打趣地说:“你也该考虑个人问题了啊,难不成做和尚去啊,就你这猴子样儿怕是和尚也做不好,呵呵。”
江涛立刻反唇相讥:“哎我说,李睛同志,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思想进步,本质善良的好同志呢,怎么几天不见落后到了这个地步了啊!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一边说着一边端着酒杯做痛心疾首状。
叶青等不禁哈哈笑起来,就这样说说笑笑得吃罢了饭,江涛问:“哎,你们今晚在哪里住?要不就去我家吧?”
叶青说:“不必啦,回家了自然是在家里住。”
江涛瞪大了眼睛说:“家里?你们,你们去叶家老宅住?”
“是啊,”叶青看看江涛说:“怎么?有什么不妥吗?”
江涛说:“没,没什么,哦,对了,那边好像没有电吧,住人好像不大方便;还是去我家住吧。”
叶青笑着说:“不碍事儿,我们一会儿去买几支蜡烛,反正也住不了几天就回去了,也正好可以感受一下古人所说的秉烛夜游的乐趣嘛。”
虽然江涛说是没电不方便,可李睛还是感到江涛有什么话没有说。
江涛坏笑着说:“我看你是打算烛光里看美人儿吧,哈哈。”说着还冲着李睛挤眉弄眼的,李睛一拳头打过去,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江涛呲牙咧嘴故作痛苦状,嘴里还不停说什么狗嘴里自然是吐不出象牙来,吐出来就怪了,说李睛不信你吐一吐试试看,保证也是吐不出象牙来,嬉闹了一阵子之后,便散去回家了。
第十一章 古宅魅影
床铺上散发出来的一阵阵霉腐的气味让李睛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叶青却一反常态的睡得很安详,不多时他就进入了梦乡。清冷的月光斜斜的照进屋里,照在窗前的方桌上。方桌上还插着半支蜡烛,在睡觉前为了安全起见,叶青熄灭了蜡烛。厚厚的帷帐,被床畔的挂钩笼住了,分在两边。微风吹进来,带进来一阵山岗青草的气息,冲淡了屋里的霉味儿,这样李睛感觉好受多了。李睛贪婪的嗅着那股子青草味儿,渐渐的鼻子里的气味儿夹杂了一些别的什么味道,有点甜还有点淡淡的腥气,这味道让李睛想起了在菜市场买活鸡时,小贩的刀切断鸡的咽喉时瞬间涌出的气味儿。是的,是血腥气!
李睛立刻感到有些恶心,那钻入她肺里的一定是血腥气,是刚刚涌出的尚且新鲜的鲜血的气味。李睛不由得感到害怕,这是从哪里吹来的风?为什么风里会有血腥气?李睛不敢再想,她想屏住呼吸,不再让着血腥气进入自己体内,然而她不能长久的不呼吸,她只得用带着霉味儿的被子盖住了鼻子,此刻,她觉得这股子霉味儿反而让她更踏实。
咯吱—咯吱—咯吱
楼梯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在这个本来就极其安静的小镇的夜里,即使是再轻微的声响也会被耳膜放大到最大的限度。李睛侧耳倾听着,仿佛有一个人在慢慢的慢慢的往楼上走。
楼梯一阶一阶的响着,越来越近,突然就停在了楼梯口,声音消失了。然而李睛感觉得到,“那个东西”,它就在楼梯口并没有离去。李睛再也忍耐不住,她鼓起勇气冲着外间喊了一声:“是谁!谁在哪?”没有人回答,外间里是一片死寂。
李睛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起身下床,点燃手电筒,走向外间的楼梯口。手电筒昏黄的光线直直的照在楼梯口,那里空无一人。李睛又用手电环视了一周,也不见异样。突然,手点的亮光停留在地面上。地上有一滩滩奇怪的水痕,从楼梯下面一直延伸上来,就像是一个湿淋淋的人踩出的足迹。
李睛沿着这湿乎乎的印痕走下楼去。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又开始了猛烈的跳动,甚至马上就要突破胸腔蹦将出来。楼梯在她脚下也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借助手电筒昏暗的光线,李静依稀看到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远远的飘出了这个房间,门扇微微摇晃着。李静快步追到门口,用手电射去,那影子的衣角在回廊的拐角处一闪就不见了。李睛紧随其后,也来到回廊。那影子总是不快不慢的在前面飘着,李睛加快脚步,她就也跟着变快,李睛慢下来,她就也慢下来,并不跑元。追了一阵子,李睛突然意识到,这个影子是要把自己引出来,引到某个地方去。想到这里,李睛的勇气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了,她感到周围的黑暗里,隐藏着无数的凶险,它们正慢慢的朝着自己靠近,她甚至能听到一些细细簌簌的声响在朝着自己慢慢接近。想到这里,李睛慌不择路的奔跑起来。
随着她的奔跑,手电筒的光线四处乱射,反而使景象更为混乱,更加得模糊不清。栏杆,木柱,低矮的屋檐,矮墙,小树,白衫,一道道黑影从她身傍掠过。白衫?白衫!她惊恐的望着那个飘忽在身侧的暗影中的白衫,她大叫一声,下意识的把手电筒丢了过去,发出了嘭的一声大响。随后就是无尽的黑暗和无尽的寂静。她的身体像是灌满了铅水,一动不动的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一阵哭声,那哭声凄切而恐怖,飘忽不定,不知道是从哪个房间里传出来的,紧接着她又听到了一种很怪的也很刺耳的声响,就像是有人用刀尖划过硬物,发出呲呲的噪音,哭声和噪音混在一起,这时的哭声已经变成了一种哀号,那是一种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来的声响,更像是野兽。李睛再也承受不了,她大喊大叫起来:“叶青!叶青!”她的喊声里也带着哭音,在寂静的夜里远远的传了出去。
恐惧使她本能的把身体蜷缩成最小的那种姿态,她仍是歇斯底里的喊着,叫着。突然一只手扶在了她的肩头,她立刻恐惧的跳了起来,只听到叶青的声音:“是我啊!”李睛定了定神,果然是叶青寻声而来,便立刻扑进丈夫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
叶青一面拥着她往回走,一面问:“这深更半夜的你跑出来干什么?”李睛动了动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轻轻的抽泣着。
小镇的黎明,在朝阳尚未照亮的街道上,似有一缕缕青烟正彷徨着不知去路。待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便蓦然不见了踪影,仿佛根本就不曾出现过一样。
后山幽静的竹林下是一片坟场,叶青和李睛此刻就在那坟场之中。叶青跪在母亲的坟前轻声地说:“妈,儿子带您媳妇来看您了。”李睛把手上刚采摘的一束野花儿放在了坟前,然后跪在叶青的身旁说:“妈,我是您未曾蒙面的儿媳妇,您请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叶青的。”她语声未毕,旁边的叶青已经潸然泪下。
待祭奠过父母祖宗,叶青又来到一个没有墓碑的小坟包前,轻轻拍了拍坟包上的泥土,长叹一声说:“小雪妹妹,哥哥回来看你了。”李睛早已猜到这就是叶雪的坟墓,想到她红颜早逝、香消玉陨不禁也黯然神伤。叶青转头对李睛说:“这个是我的堂妹叶雪,只可惜她去得早,不然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李睛重重的点了点头,也摘了一些野花准备放在叶雪的坟前。当她走进时却喊道:“叶青,你看!”
叶青顺着李睛的手指指处望去,只见一束已经枯萎了的花儿丢在坟脚下,花儿旁边还有散落的纸钱残余灰烬。显然是有人来祭奠过叶雪。而叶青说过,他这个家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那么是谁来扫墓祭奠了死去的叶雪了呢?叶青的脑子里一个名字一闪而过:陆柏。
江涛站在窗前,四处张望着。叶青坐在桌子旁,面前是一叠摊开的照片。李睛却不在屋里,大概是白天,她认为不会出现什么令她恐怖的事儿,于是她说要在叶家老宅里四处看看,叶青也不阻拦,任由她闲逛去了。那些照片叶青已经反复看了好多遍,所有的照片里面都没有陆柏,包括那张自己再跟陆柏点头的照片里也没有,只有一张空空如也的空椅子。叶青呆呆得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睛发现叶家老宅的建筑风格很奇特,它不像一些大宅第那样有着整齐的规划,它更像是一种即兴的创作,从叶家的大门的规模来看,根本想象不出这里面会有这么大,它的整体形状更像一条狭长的龙型,它混居在周围跟它的规模相差甚远的民居里一点也不显眼,这大概也体现了叶家先人的某种意图吧。
李睛发现在晚上看来那些狰狞恐怖的景象到了白天已经荡然无存了,叶家处处透露出雅致而内敛的气质,靠外围的屋檐一律不加装饰,横木黑瓦,与其他人家无异。而庭院内则是另一番景象,精雕细琢的窗谢台阁,飞梁画栋无不独具匠心,虽然因为年久失修,大多残损破败,但仍可以想象当年的胜景。李睛来到一个种着桂花树的小天井,这是位于叶家老宅最尽头的一个小院子。李睛推开了居中的一扇门,嘎吱,门开了。尘埃在阳光里飞舞着,宛如许多金粉。
李睛掩鼻而入,映入她眼帘的第一件事物就是迎面墙上挂着的黑色相框里装着的一个老年妇人的遗像。哦,这就是未曾谋面的婆婆了。李睛心里想着。她端详着遗像上的婆婆,那老妇人慈眉善目,一双眼睛却饱含沧桑,李睛注视了良久,又把视线转移到了另一个黑色相框上。像框里是一个青年男子,眉目俊朗,与叶青有几分相像,李睛想这个大概就是叶青的父亲了。叶青说自己早年丧父,是母亲把自己一手拉扯大的。这里原来是叶家的祠堂啊,难怪一走进来就感觉这间屋子冷气森然,原来这里是亡灵聚居之所,李睛想着。遗像下面的供桌上果然林林总总立了许多的牌位。李睛发现那些祖宗牌位和墙上的遗像都被擦得一尘不染,她想叶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把这里也打扫了一下。李睛看着这一块块的牌位上面写的名字,每一个名字就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