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舅舅见岑氏不说话,当下对奚七说道:“你先出去,安排一下家务,爹和你娘有话说。”
奚七微微愣了愣,随即站起身就走,还帮他们带上了门。
这边奚家刚安顿好,林二伯娘奚氏就来了林淡的小院,看着自家姑娘红着眼眶吃得跟只小耗子似的,嘴巴鼓鼓囊囊,不由得又是松了口气,又是觉得羞愧。
林淡端着个空盘子从书房里出来,看到林二伯娘,抬手比了比厅堂的方向。
两人落座后,等下人端上糕点茶水摆好退下,林淡才解释道:“二堂弟刚吃过了点心,现在□□得认真。这糕点是我刚做的,还想着给二婶送去,想不到您就来了。”
林二伯娘尴尬地只是点了点头,拿了一块糕点吃了,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林梅确实不是她亲生的,可却是打从出生起就在她身边长大的;她生母又是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贴身丫鬟,感情不是母女也是母女。自己女儿被人说这么难听,她当然生气。今天换了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她嫂子,她耳光都能直接扇上去。偏偏,这么不给脸的还就是她嫂子!
她夫家给她做脸,让娘家人一住两年,帮着带出去交际,对奚七姑娘那就和对林家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了,还因为是娇客,多少还客气着一点。可她万万没想到,她大嫂竟敢把她夫家的脸皮扯下来往地上踩!
没错,那句话是她在自己小院里说的。可是她说的时候,别说压低声音了,就是连院门都是敞开着的。他们家林梅原本高高兴兴地去叫奚七去玩耍,结果到了门口竟然听到了这样的话……
林二伯娘坐了一会儿,终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整个人再也没有以往的利落,看了看在院子里试图把暖手捂抱起来的女儿,低声说道:“四姑娘麻烦大郎多看着点。”
林淡也知道现在她是里外不是人,看出她要走,叫了人将一盒糕点交给她的丫鬟,说道:“二婶哪里话,都是自家兄妹。四妹多来看看我,我还求之不得呢。看看小七小八都喜欢她。”
林二伯娘勉强笑了笑,突然看到院子里的情况,笑容顿时就僵住了,一手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死丫头,那么肥的兔子你还抱着跑!”她知道她女儿的武功学得好,最起码比他们屋里其他人都好。姑娘家抱个兔子不算什么,可他们家姑娘抱着的是大郎的那只肥兔子啊!几十斤的兔子,比小七小八都重!完了,他们家姑娘要嫁不出去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林淡往院子里一看,可不是吗?林梅抱着暖手捂正一溜烟跑得飞快,身后跟着小七小八两个小短腿,嘻嘻哈哈地跑着。
被抱着的暖手捂一脸云淡风轻地嚼着草,鼻子都不动一下。
隔壁书房门被推开,刚才在看书的林滨和林萦也跟出来看热闹。
“哎哟,那野丫头,力气什么时候变那么大了?”林滨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又缩了回来,没用得猫着腰躲在林萦身后。
林萦实事求是道:“暖手捂还不到四十斤,我们都能抱得动的。”就是暖手捂不让他们抱。
林滨看怪物一样看着林萦:“你抱得动,难道还能抱着跑这么快吗?”没看到他娘和她丫鬟都追不上么?
“能。我能比四妹跑更快。”林萦深深地看了一眼林滨,“二哥难道不能吗?”
林滨脖子一梗:“我当然也能!”
第九十五章 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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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具体发生什么事情,胡澈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奚家被扫地出门了。对于这件事情,他简直不能再高兴。打从奚七姑娘这么个娇客上门,还在林府里住下了,他心里面就揣着个疙瘩。现在疙瘩没了,他当然就轻松了。
具体的他也不好打听,只是乐颠颠地拿了许多时鲜的吃食玩意儿过来,愣是顶着林萦的目光,把林淡拽走了往房里面一关,腻歪了一个时辰。
林萦陡然间觉得,虽然读书很重要,但是武功也不能落下,眼前的胡澈就是最好的例子——当着他的面,直接把他哥拉走,他也没法阻止;更别提之前还有好多次,他抢被窝都抢输了!
他怏怏不乐地回到书房,看了看凳子,想了想把凳子搬开了扎起马步看书。
打从林祖父突发奇想让家里人都习武开始,林萦在全家人里面,算得上学得不错,但也只是比起林家一窝子文弱书生和老弱妇孺而言。扎马步这种基本功,正经习武的,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譬如林淡,扎马步一次两三个时辰都不带晃悠的。
林萦的架子倒是摆得十足地道,但是……不到一盏茶时间,他就腿抖得直打摆子,然后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书童阿厚默默把书房门给带上,拧了手巾给他擦脸擦手。
林萦牛脾气上来,爬起来继续扎马步。到了这种程度,看书是一定看不进去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分心,让自己不去关注腿酸的问题:“今天二哥怎么没来?”
阿厚回道:“二郎一早陪二夫人去走亲戚了。”
“走亲戚?哪家?”
“小人不知,要不小人去问问?”在大房,林萦是小儿子,上面有掌家的娘,娘不在还有大哥,林萦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也不关心,反正全家上下不会短了他什么。阿厚作为书童,平时也只需要负责伺候林萦的笔墨,对自己这一房的事情还能知道个大概,但是隔了房的,他能知道个动向就不错了。
这也是因为林二伯娘和林滨母子两个出门,并没有大张旗鼓的原因。两个人出门,除了驾车的车夫外,就跟了个丫鬟,手上总共就提了一个食盒当礼物,连去个银楼选首饰,都比现在这样子要郑重。
奚氏带着儿子这幅样子,还能去哪儿走亲戚?当然是去昨天刚搬出去的奚舅舅家。
有了林淡的招呼,他们现在住的宅子真不算差。除了地段和林府不能相提并论,地方可比住在林府里宽敞多了。林府的地方虽然大,可是人也多。
不过奚氏哪里有空参观房子?马车一进到屋子,她就弱柳扶风地扶着儿子下车,对站在他们跟前的岑氏看都不看一眼,往里走了两步,一见迎出来的兄长,立刻眼眶一红,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下来:“大哥!”
“这是……”奚舅舅虽然对妹妹今天过来,心里面多少有点数,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阵仗。昨天他虽然逼问岑氏,但是岑氏只是把门一关;他问女儿,女儿支支吾吾了一句“娘说表妹的不是”;他去问下人,结果一开口就全都跪了,竟然没一个人跟他说实话,气得他差点把这些人都给发卖了。
岑氏昨天还硬气。女儿脸皮薄,原话肯定是说不出口的;下人们还得在她这个主母手里面过日子,再说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说主人家的不是。
但是现在奚氏来了!
林滨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岑氏,把手上的食盒往奚家的下人手上一塞,上前一步扶住他娘,低声道:“娘,您看我们是不是进去再说?”
刚才还泣不成声的奚氏,闻言顿时往他身上一靠,抽噎道:“不了,我们哪敢进门呐。小果儿,你给你舅舅磕个头,今后咱们还是就此别过罢。”
奚舅舅一听,眼睛瞪得贼大,哪里敢真的让林滨磕头?他伸手牢牢拽紧了林滨,急得直跳脚:“哎哟!我的好妹妹,好外甥,昨儿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昨天被扫地出门,对他来说委实没面子极了!事发的原因他大略也知道,无非岑氏说了句不该说的。虽然他不知道岑氏究竟说了什么,但是岑氏就算说了什么,不也是说林梅吗?林梅是个晚辈,长辈哪怕是说错了,讲个一句两句的又怎么了?
所以他昨天并没有真的对岑氏追究到底,自己心里面其实也有些气不过,觉得林家仗着官大,看不起他们做亲戚的。
但是现在看着这样子,分明是要断了亲!
林家厚道人,他妹妹哪怕没有娘家撑腰,在林府也不会受什么委屈。但是他一个小小的地方官,真要是断了这当吏部尚书的姻亲,今后可怎么办才好?
想到这里,奚舅舅是动了真怒:“岑氏!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岑氏和他多年夫妻,哪里不明白他现在是真火了?一时间她也有些害怕起来,只是当着下人的面,她也实在是拉不下面子,硬着嘴说道:“我不就是说了一句林梅么?怎么我这个做舅妈的,还不能说说外甥女了?”
奚氏恨得眼珠子都红了!她这会儿也不要林滨扶,也不装柔弱,噌地一下就站直了,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头攥紧,恨不得一拳打她嫂子一个乌青眼,深呼吸一口气才问道:“你说林梅?你敢原话说出来吗?你说啊!”
岑氏还真不敢说。
奚氏也不让她说,恨声道:“你说我们家四姑娘,‘贱人生的小贱人’!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是她嫡母,这‘小贱人’的爹是六品京官!”
这话一出,奚舅舅的脸都白了。奚氏这话说的一点都不过分,甚至还是非常有保留的。
奚家和岑家确实家风嫡庶分明。尤其他和岑氏都出身嫡支,对这方面有一份天然的看重。在他们两家,嫡庶的差距是非常明显的。但是他们的规矩只不过是自己家的,他们的手再怎么长,也管不到别人家里。
林梅的生母确实地位低下,但是谁看林梅的生母是谁?林梅姓林,是林家子孙!贱人这两个字是能随便说的吗?林梅的嫡母是奚氏!说林梅是小贱人,是不是说林家一门,再加上他们奚家一门全都是贱人?!
奚舅舅一时间竟然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脸色红红白白地转化。
林滨看这样子,也不好刺激太过,上前扶着舅舅,拍了拍他的后背顺气,说道:“舅舅,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奚舅舅有心想挽留几句,可是眼下的场合也不适合。林滨的态度也说明了,林家并不是真想和他们家撕破脸,而只是要一个交代。至于怎么个交代法……他目送走林家的马车,转身从岑氏边上擦肩而过,道:“夫人病了,听说郊外的力唐庵的庵主医术高深,庵堂清净,送夫人过去。”
岑氏直接软倒在地。
下人们都不敢动手扶一把。
“现在就送去。灵芝、兰芝平时服侍惯夫人的,一并过去。”奚舅舅说着停了停,垂着眼睛看了一眼全都把脑门贴在地上的下人们,说道,“其余的,你们舍不得夫人,也一起去。”
奚家的变动,林淡很快就知道了。对于奚家这个处置方式,他倒不多说什么,眼看着林梅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自家二婶在管家方面也是……略微粗放,他干脆把林梅提溜在身边,亲自教着管家做生意。
“你将来嫁人,哥哥给你一个铺子添妆。”林淡也不说虚话,直接指了一处食肆,“这食肆小是小了点,不过你攒着当私房用。哥给你的,你别傻乎乎拿出来,自己身边多少留点后手,知道不?”
林梅脸一红:“这铺子赚钱呢,我、我不要。”她跟着大哥学,才知道大哥手下有多少资产。单单是京城的铺子就有十来个,除了书局之外,其余的没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全都藏在鸡零狗碎的地方卖些吃的;可是,真赚钱!
她这个年纪,认识不少手帕交,多少也知道闺蜜们的月例在什么份上。她的月例倒也普通,但是加上长辈们给她的各种东西,手头的钱几乎完全不需要动,这么多年存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这么个食肆,一年就能赚到她现在所有的钱!
林淡真恨不得敲她脑袋:“噫!傻姑娘,赚钱的铺子才给你,不赚钱的给你干嘛?你才几个零花钱,还不够贴补的!”
林萦扎着马步,腿一软又是一个屁股蹲,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纠正他哥:“小花儿钱多着呢!”哪里像他们几个哥儿,成天都入不敷出的?林梅从小到大,连块帕子都不用自己花钱买,别的姑娘家每季换首饰,还得拿旧首饰融了重新打;林梅都是长辈直接送新的。
“你好好蹲着,什么时候蹲满一个时辰,哥什么时候给你加零花钱。”林淡伸指头一戳林萦,把人轻易戳倒。
林萦现在不用给自己买零食之后,私房钱也终于能省下来一些,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钱总是剩不下来。
“哥,我也要学管账!”
林淡眉头一皱,冲着不知道从哪儿野回来的暖手捂一扬下巴:“撞他!”
林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肥兔子一头撞倒在地,才听着他哥慢悠悠地说道:“你先把童生试考过了再说。不准比我考得差。”
第九十六章 第一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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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关,京城位置偏北,这会儿的天气已经很冷了。
林大伯从温暖的吴州返家,睡了一晚上差点没冻出个好歹来。
第二天一早林大伯娘起身之后,被窝迅速冰冷,他再也躺不下去,干脆披上两条棉被,一路直冲到林淡的小院里,指着下人给他搬来一张罗汉床,大马金刀地摆在书房正位,美其名曰给儿子的礼物;实际上刚摆好,他就团团裹好了被子,往上两腿一盘坐好,指挥着一众小萝卜头:“把小七、小八抱过来,来大伯这儿暖和。小虫替爹把书拿来。小花儿,看到那边那个箱笼了没?对,左手边第二个,把里面的毯子拿出来裹上!够不够?不够让阿竹再去取。”
林淡要扮文弱,他在的大部分地方,一年四季都备着各种毯子。冬日里准备的,更是从皮裘到绒毯不一而足,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一条都极保暖。
今天家中小辈们齐聚在这里,一来是林淡马上就要成亲了分家搬出去了,抓紧最后亲密相处的时光;二来是这会儿除了林祖父母的院子里烧了地龙之外,也就林淡的小院里烧上了地龙,其他人暂且没这个待遇。
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是平时的花用也不小,样样都得计算着来。若真的大手大脚的每个算计,林家再多的家财都不够败坏的。譬如这烧地龙,偌大一个林府要是全都烧上,一天花费的炭火钱,就够普通百姓家过上一年半载的了。
家中的私塾已经放假,几个小的被自家爹娘照样盯着要念书做功课,可是这会儿天冷的握不住笔,祖父祖母一把年纪了不好打扰,剩下的去处就只有林淡这里。
更别提,现在还有个家中读书最牛的状元公先生教着。
林淡一大早出了门,过了未时才回到家里。书房门一开,带进了一片寒气,直接就愣住了——这一个个大大小小的,都把自己裹成粽子是怎么回事?就连暖手捂都不知道被谁裹了一条布巾!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厮一个赶紧把门带上;另一个张罗着把一个巨大的食盒打开,拿出还冒着热气的一份份糕点。
林淡这才回过神,先对林大伯行礼:“爹。”再对其余人道,“弟弟妹妹。”
几个小辈也赶紧叫了声大哥。
林大伯在自家随便的很,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赶紧过来坐着。”
林淡顺手夹了一片色泽金黄的黄金糕和一块不过龙眼大小的粉色梅花糕团,放入盘子中,递给他:“刚回来的时候,路过厨房,正好糕点出笼,就顺路拿过来了。”
下人将四层的食盒全都展开,也是一片黄金糕一块梅花糕团地装盘。底下还有一个个小小的炖盅,连带餐具一起放在小小的托盘上,分别端到各个主人面前。
“蒸了蛋羹,放了虾仁和干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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