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修倒是略微算了算:“能有点结余算是不错的了。今年修路盖房的钱就花了不少,幸亏卖了一些宅子铺面,还有一些早前案子的结余,不然早就已经没钱了。”
只是若是要算上明年春耕买种粮,购买和修缮新农具,还有衙门里的各种房屋的日常修葺费用。这一笔笔算下来,账上不就清洁溜溜什么都没了么?
哦,对了,县老爷还想着每年往医馆填上一笔钱,给老百姓们看病贴补用;还要过年的时候买米粮肉食布料等等,送去给孤老和实在生活困难的人家。
钱呢?
胡澈把一群人叫到了一起,排排坐好,把门一关。
一群人齐齐耸了耸肩,脸上白毛汗都要渗出来。这是打算关门放暖手捂?!再一看,哦,今天兔子没跟来。
胡澈往自己的椅子上一坐,看到一群人全都在他面前端端正正地站好,不由得一愣:“都站着干嘛?坐。”
众人战战兢兢地坐下。
胡澈想了想说道:“趁着离冬天还有点时间,有几件事情赶紧安排一下。”
按照往年,北凉这地方到了冬天,那就是真·猫冬。出个门能冷死个人。衙门?衙门里能有个人值守就不错了。不过打从去年胡县令来了之后,就有点不太一样。今年也不知道这黑心肝的狐狸精是打算玩什么新花样……
县丞等人心头惴惴。
学子们倒是两眼放光。打从他们来了北凉之后,也就是跟着胡澈打杂学习上手公务的时候,略微轻松一点。可那时候他们也得白天工作,晚上学习。后来春耕、秋收、建房什么的,他们可一点都没闲下来过,偶尔有点空闲,也还得见缝插针地念书做功课,甚至于一大早就起床跟着打拳。
这么半年下来,他们虽然看着瘦了一点黑了很多,但是学到了实务,长了见识,功课没耽误,身体也好了,还吃到了好多好吃的~
猫冬?他们的内心是拒绝的。要是图轻省,他们何必抛弃京城的好条件,大老远地跑来北凉来受苦呢?
胡澈其实这么郑重其事,倒也没太多太严肃的事情,至少没有把人都教训一顿的意思。关门是因为正好有一股风穿堂而过,他自己是没什么事情,不过在屋子里好多都是文弱书生,万一病了就不好了。
“秋收已经结束,不过在过年之前,还有一些事情要做。这段时间,诸位万不可松懈。”胡澈起了个头。
其余人纷纷正襟危坐,严肃保证。秋收和之后建房的顺利完成,确实让他们松懈了很多。
胡澈其实也不想把这些人逼得太紧。他没有当过地方官,事实上他在科考结束后,在翰林院的时间也很短暂;但是他有一个当吏部侍郎的父亲。胡高旻也不是一下就当上吏部侍郎的,曾经做过不少地方官员,只不过那会儿胡钧有印象,胡澈的印象却不是很深刻。只是后来,胡高旻进入了吏部,他也能听到一些吏部的消息,尤其是一些地方官员的考绩。
相对于那些考绩来说,他过往这一年所做的,已经足够把九成九的地方官员三年的政绩甩在身后。但是对于想要尽快升到高位的他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自己就有足够的资本来留住林淡,他同样也需要足够的地位和权势,让林淡不用再这样天天装病。
他沉稳地交代了一些过冬的准备事项:“需要注意的地方大致就是这些。另外,明年的建设重点,一个是把城墙重修。”
众人点了点头。现在的城墙根本就不抵事,别说什么抵御外敌了,现在还能够屹立不倒就已经是本事,大概也就是天冷了挡挡风的作用。
“孟师爷,关于城墙如何重修的事情,在明年开春之前,你着手拿出一个方案来。有什么需要提前准备的,也可以开始准备起来了。”林淡提出的瓮城的构想是不错,不过修筑城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可以分步完成。稍后可以让林淡过去和孟修他们具体商议。
孟修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委以如此重任,当下兴奋地脖子都红了:“是!多谢先生信任!”
胡澈微微笑了笑没说话。
钱主簿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开口:“胡大人,重修城墙所费不菲。咱们县里面可没有那么多钱。”
若只是短上一截还好说,毕竟修筑城墙也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够造起来的。一边赚钱一边修葺,地方上的富豪乡绅再捐助一些,尤其现在有了泥灰这样的东西,修筑成本大大降低不说,工期也能够缩短不少,造出来还格外坚固耐用。
可就算是有泥灰,一个城的城墙也不是什么小工程。而且,他们账面上根本就没有钱!光是现在的花销就已经要捉襟见肘,哪里还有钱来修城墙?
“谁说县里面没钱的?”胡澈平平淡淡地反驳,心里面却透着得意,从自己桌上拿了几册账本给钱主簿,“这是县衙今年赚到的钱,之前一直没有统计出来。”
钱主簿低头看着手上的账本,差点就把“你是骗子”四个字写在了脸上。县衙里面有什么营生,他会不知道?县衙的收入也就是有数的那几个税钱,还账本?哪里来的账本?
坐在他身边的县丞直接伸手拿了一本翻看,钱主簿这才恍然回神。这、这还真赚钱了?!
绝大部分的县衙收入都特别单纯——税收。
那县衙没钱了怎么办呢?——地方税收。很多时候这些地方税收都是直接和苛捐杂税划等号的。
他们没想到县衙除了收税,竟然还能有别的收入的。
蔡逸春案的收入不算,那个只是个例,而且钱大部分都上缴,不能上缴的也差不多都花了。将北凉县那么一个破败的小城建设到今天这幅模样,投入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
钱主簿他们手上的账册并不厚,流水账记录地只要认字的人都能看得懂。
收入其实主要有两笔,一笔是官牙的租房收入。
北凉虽然是一个小城,但是经过整合之后,空余的房子并不少。今年的大商队就来了几波,小商队更是不少。这些人来了之后都是要住房的。虽然前面县衙投入了一笔钱,把一些空余的房子做了改造和维护,不过小修小补的并没有花太多钱。
商人们来了之后不仅要住宿,还要有地方堆放货物,买卖也需要租用铺面,这些人和牲口的口粮也需要准备。别看这些人停留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一个商队带来的收入却着实不低。虽然每一样摊开都是很细小的一点点盈利,加起来倒是足够衙门的日常花销。
另外一本更薄的账册上,记载的数字就有些触目惊心了。
上面的货物就一样,荞麦枕头。可是那成本和利润,根本就没眼看。
荞麦枕头那是用什么做的呢?里面的枕芯是荞麦壳,换了以往,大概也就是北凉老百姓烧火的时候随便当个添头,都谈不上节省柴火。
衙门的这些荞麦壳的成本是什么呢?郊外的小牧场那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了几个石磨,小牧场里养了几头驴子用来拉磨。他们给老百姓磨荞麦面,来换取荞麦壳。
荞麦枕头外面用的布料,是老粗布,而且都是一些边角料。北凉虽然不产布料,但是这种零碎的老粗布,根本就不值什么钱。
最后让县里面的人,在家缝制填充。只要会一点针线活的妇人都能干这个活,手脚利索的一天能做好几个枕头,然后把枕头上交换钱。一个枕头给两文钱工钱,哪怕一天做五个枕头,一个月下来也能赚上三百文,足够一家人在北凉这种地方过上一个好年了。
荞麦枕头的售价当然也不高,一个枕头不过五十文。可要知道,成本满打满算还不足十文钱!
虽然也就是卖了秋收后的一波,可是结余的钱……这叫赚钱,这特么根本就是抢钱吧!
剩余的还有一本账册,上面的钱就要少得多。但是!这本账册是记录哪儿的呢?是记录牢房的。一群服刑的凡人,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赚钱,官吏和学子们的心情有些复杂。
好像……他们被比下去了。
胡澈耐心地等他们全都看完,才总结道:“咱们北凉受制于先天,在米粮方面本来就无法和鱼米之乡相比。所以还得再想点别的赚钱途径。诸位在冬天不妨好好想想,群策群力。”
其他人对胡澈怒目而视:壳都拿来卖钱了,还想卖什么!
保城关内,蔡俊旻夫妻看着小儿子送来的箱子,内心五味杂陈。
箱子不大,不过里面装的都是真金白银。这一小箱子的钱,足够他们养自己的亲卫营小半年。
他们两个不善庶务,开销又大,在买下了牧场之后,私库里就没剩多少钱了。当然,买牧场的时候,他们确实是想着能赚钱,但是他们没想到竟然能这么赚钱!这还只是一点荞麦的收入呢。牧场之所以称之为牧场,难道大头是荞麦么?当然不是,大头是里面蓄养的牲畜啊。牲畜还一头都没有卖呢!
两个小少年快步走了进来:“爹,娘,大头给咱们捎什么东西来了?”
“是不是好吃的?”
两夫妻看了看两个大儿子,突然有些不满。小儿子才四岁多,就已经往家里寄钱了,两个大的还只会成天惦记着吃!
习武之人没有那么多讲究。蔡大头的两个哥哥从这一天起,开启了“但凡弟弟送东西来,都会被父母暴揍一顿”的家庭传统。
第一百六十九章 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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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北凉的冬天就到了。屋顶上很快就被一层银白覆盖,路上的行人眼见的就少了。
郑大厨从烤炉中铲下一片片兔子形状的薄饼,小学徒在边上小心翼翼地托着盘子,一个小厮将晾凉的薄饼,十个一包分装好。
荞麦面磨得很细,谷物的香气在清冷的冬日里霸道无比。厨房里外的人们闻着味道,不由自主地开始吞咽起口水。
等装满了食盒,郑大厨才扔开铲子,对等在边上的小厮说道:“送去隔壁县学里。”又指着一个小学徒,“冬子,过来把剩下的铲了。”
被叫做冬子的学徒兴奋地鼻头通红:“是,师傅。”小心翼翼地一铲子下去,咔嚓一声,兔子脑袋直接就掉了。
其他几个学徒羡慕地看着冬子,不一会儿就得到了一堆缺耳朵断尾巴的兔子薄饼……没关系,反正是自己吃,味道都是一样的。
这边小厮去县学的时候,天还亮着;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提着一盏气死风灯了。
胡澈背着林淡,手里牵着蔡大头,跟在小厮身后。
短短一截路上,五六个人在扫雪。灯光映着路面,一片石白,一点水光都没有。
胡澈对他们摆摆手:“都别忙,天冷,赶紧回屋。”
几个人笑笑,等他们走远了,才收拾好东西离开。
暖手捂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往蔡大头身边一站,跟着小孩儿短短的腿,一步一蹦跶。一行人走到后衙,进门前蔡大头把暖手捂一抱:“兔兔先生,我可以去喂小兔兔吗?”
暖手捂把蔡大头顶了个仰面倒地,径自跳到林淡脚边趴好。
蔡大头利索地爬起来,径自洗手洗脸,大眼睛一眼一眼地往桌子底下的兔子看过去。
暖手捂扭过脑袋。
等他们擦完手脸,家里人全都来齐落座,桌子上也摆满了饭菜。
食不言寝不语,哪怕是点了三个炭盆,屋子里的菜还是凉得很快。几个人急匆匆地吃完饭,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胡澈照旧把林淡背回屋子,看着他打了个哈欠,溜达着去看小兔子。兔子窝一天扫两次,哪怕多了五只小兔子,也没多少味道。
林淡把小兔子挨个抱了抱,又摸了摸黑兔子:“小棉袄好乖。”
胡澈走过去俯身摸了摸兔头,看到黑兔子往后缩了缩,几只小兔子也是如临大敌一样退到了角落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真是,我又不会拿它们怎么样。它们怎么就跟你好呢?”
说来奇怪,暖手捂就是这样。明明暖手捂应该是他的宠物,偏偏暖手捂就是和林淡更亲近。到了小棉袄和小兔子这里,林淡出手那是任摸任抱;换了他,要不是小棉袄现在在林淡手上,他根本就摸不到。
林淡理所当然道:“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不也只跟我好嘛。”
胡澈立刻就被逗乐了,满心欢喜地和林蛋蛋“好”了一回。
初雪过后,北凉城内的读书氛围似乎一下子就浓厚了起来。
县学内不用说,学堂里那也是书声琅琅。
林淡已经很久没有到学堂里去转悠了。原先他还亲自教导一下几个蒙童,甚至于白正清也偶尔会过去走一趟。但无奈蒙童那还真的全都是蒙童,白正清这样的大家别说是用来指点蒙童,就是用来带宁明等人,他也是……没这个耐心的。
至于平日里来认自己名字,来代写或者是念书信的,有他们府上几个管事轮流坐镇就足够了。他们有什么搞不定的,几个学子也会抽空帮忙,根本就用不到林淡什么。
于是,林淡这一次一来,陡然之间发现,蒙童呢?他收了十来个蒙童,怎么一个都没有了!
课室还是里外两间。外间进进出出的全都是认名字的。内间的人倒是不多,家里的账房正在教算术。
账房看到林淡进来,想给他行礼,被他摆摆手示意账房继续,自己转了转脚跟去了县学。说起来,这段时间蔡大头一直都是在县学那边,只不过小孩儿一直跟着他或者是胡澈,他倒是没怎么在意。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县学和县衙不过一墙之隔。胡澈为了方便,重修县学的时候,直接在墙上开了一扇角门。而且当初为了敲打县丞等人,县学修建得比县衙还要大一点,学堂、藏书楼、宿舍、食堂、澡堂等等那是应有尽有,只差没有亭台楼阁。
后来孟修来了之后,和几个学子一起,忙里偷闲地又把空置的庭院捯饬了一番。亭台楼阁凭着他们几个文弱书生,那是没有这个本事的。但是移花垒石什么的,他们倒是能够胜任。虽然现在大冬天的草木衰败,但是一路行来也颇有一番意境。
他们还弄了一个演武场,用于每天早晚练习射箭。绕着围墙还有一圈小道,是学子们用来学习骑马用的。至于驾车什么的,来了北凉小一年,常常往郊外跑,所有学子现在都已经学会了。
林淡没空看这些。他平时来县学,基本上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学堂,一个是食堂。这一回他要去的是藏书楼。
藏书楼什么的,无论放在哪里,都是需要世代经营才能成样子的。北凉这里不用说,哪怕有学子们抄书,里面也没多少存货。他们抄的那些书,除了一些实用的农经药典之外,还有白正清的藏书,以及林淡让人从京城搜罗来的一些时政策论之类。要不就是林淡看过的,要不就是他不感兴趣的,平时他根本就不会来藏书楼。
现在想来想去,适合“窝藏”蒙童的地方,也就只有这里了。
林淡人刚走近藏书楼,就听到小孩儿念书的声音,问随身伺候的小厮:“大老爷呢?”
“大老爷在学堂上课。”
这段时间,胡澈已经把办公地点几乎已经搬到了学堂这里。学子们为了他和林淡来北凉,明年就要考试,他可不能让这些学子们荒废学业。每天一篇策论,几乎将包括宁明在内的七名学子压榨得每天倒头就睡。
胡澈那是考状元都留力的人。而且他不但有一个当吏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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