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花》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半城烟花- 第8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知道八爷此刻是真的关心胤禟,索性牵起他的手,柔声说道,“哥哥,好起来吧,何苦与自己置这份义气?”

    八爷恍然看着胤禟脸上的暖意,心底泛起无边的恐慌,只觉得这一次胤禟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你……”

    “记得有人说过,人无论在什么处境,都会有其眼前所求,如今的我,只希望家人安好,前路不难,银子可以多赚一些,让我这帐可以还得畅顺点利落点,置于其他我不会考虑也不想考虑,前路是最不能谋划的。”

    “你呢?哥哥,你眼下的所求呢?”我目光澄明的看向八爷,“你有茗烟,还有弘旺,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了他们考虑啊?你我身处紫禁城,自然晓得没有依靠的苦楚,你忍心看着他们苦苦挣扎?!”

    八爷闻言闭了双眸,神色越发凄苦,身子也轻颤起来,“我?皇阿玛如何对我,你应该知道,如今的我还能是谁的依靠?!”

    “你想是谁的依靠就能是谁的依靠,只看你想不想了。”我放开他的手,将他好生安置,“你且想想我说的话,不要让身边的人伤心才好,我想良妃娘娘也不愿你如此活着。”

    说罢,站起身来举步就要往外走去,身后却传来八爷轻唤,“胤禟。”

    我顿住脚步却未回身,“怎么?”

    “对不起。”八爷半坐起身,硬撑着床边悲切说道,“当初细想想,是我负你良多,如今若是我与你赔个不是,可否一切重来?”

    “你没有错,选择在紫禁城里很重要,所以没有人有错,只是我自己不能接受罢了。”脑海中闪回过往种种,心竟似一波镜湖,我知道自己对过往已然放下了。

    “呵呵。”身后的八爷一声苦笑,“我其实也觉得自己虽负你这许多,却没有错,紫禁城谁人不是如此?我认错只是……觉得你……比我的尊严重要,我不愿……失去你……”

    “好好活着吧。”举步向外走去,笑淡淡挂在嘴边,“即便不是为了皇位、权势,也要为你珍视的人活着……有尊严的活着。”

    眼睁睁看着胤禟出离自己的视线,八爷瞬间散去一切力量,人颓然陷在床褥之间,泪自眼角而落,直愣愣将手掌置于鼻翼之间,那人身上淡淡的香气犹如涓涓细流,涌在心间……

    胤禟,我会好好活着的,为了茗烟、弘旺,为了额娘的在天之灵,也为了我珍视的……你……即便从此是路人,我也会永远将你置于心间,风华如你叫人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寂静的夜,车撵的声音格外清晰,我侧卧在车中假寐,想着今后与四爷天各一方难免心有戚戚,那漫天的烟火我竟无缘再见,也不知他还会不会继续下去,此念一出不免暗自笑骂自己,这多年竟还是如此矫情……

    车过城门早有人递了手令开门放行,我听着车窗外守城军士的谦卑态度,只道皇阿玛这一次真是万千周全,只可惜……他算漏了一个人,也不知此一刻他二人是不是互诉衷肠,疗慰相思?!

    正在胡思乱想昏昏然有些许睡意之时,官道上传来马蹄疾驰,宇成悄声说道,“爷,奴才瞧着像是四爷。”

    我猛地睁开双眼,半坐起身,“进来。”

    宇成赶忙挑了帘子进了车厢,“爷,见是不见?”

    不能见、不能见,康熙关了胤禟这多年就是不想他成为四爷的肘腋之患,如今若是见了少不得又添麻烦,户部追讨的正是曹寅、李煦的银子,我此去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此事,怎么能见呢?

    虽是如此想,可手还是不受控制的伸向车帘,马蹄声愈发近了,正有心不顾一切的挑了开来,却忽然听见一声爽朗的呼唤,“四爷慢些,弟弟跟不上了。”

    “十三弟,你的风寒刚好何苦逞强?赶紧把我这外氅系紧。”四爷的话语带着关切暖了十三的心,却寒了车内人的意……

    手僵在半空,当日那一室的旖旎春光骤然显在眼前,随着马蹄声而纷乱的心转瞬便平静下来,“不必停,赶路要紧。”

    宇成闻言赶忙示意马车加紧前行,而我复又闭了双眸,靠在车窗边任窗棱搁着额角,那细细痛意提醒着自己,我与他自从甘入绛雪轩开始就已是咫尺天涯了。

    “咦?”十三看着迎面而来的马车,不觉收紧缰绳自语道,“这么晚了还能出城也不知谁家的车马?”

    “皇阿玛遣你我河北暗访,如今早些回去复命才是。”四爷顺着十三的目光看去,心莫名有了悸动,却又理不出头绪,遂蹙了眉头说道,“能出城自有手令,少不得有君命在身,咱们还是各行其便才是正经。”

    “哥哥说的是。”十三回首应道,抬手扬鞭催马而去。

    听着熟悉的深沉声音,看着晃过车窗的暗影,我只觉眼眶微湿,却终将一抹清泪化作唇边笑意,他还是如此谨慎行事,也好这样你才值得我这多年的惦记,这样你才值得我为你筹谋!

    胤禛,今后若是反目成仇,天涯两忘,你可还会记得京城那曾有的火树银花,那你我曾有的依偎?或许什么都不会有了,你身边已有了值得珍视的人,而我只是命运跌宕之间的一个玩笑罢了……

    四爷看着擦身而过隐入夜色的马车,惶惶然竟觉得自己失却了什么,勉强压下不安忽闻一股暗香传来,好熟悉的感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四哥快些,城门还未关正好行咱们一个方便。”遥遥的传来十三的呼喊。

    四爷应声回神急急追了过去,正听得十三问守城军士,“刚刚出去的是何人?”

    “回十三爷的话,奴才也不知车上何人,手令是工部所下,又得了九门提督府支应,这才开城放行。”

    “哦?五哥的人。”十三等四爷到了跟前轻语道,“怕是遣人去暗访河道工程的,五哥如今最喜和皇阿玛对着干,这一次又不知谁人遭殃?”

    四爷沉而未语,老五的人?有什么急事非要午夜离京?!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身后城门关闭的沉闷声音,忽如重锤砸在心间,那香气……除了他还有谁?却为何自己竟然没有认出来……

    猛然回身只有暗黑城门现在眼前,那人、那车皆擦肩而过随风而去,孤寒月下徒留神伤,四爷已经无法分清这是注定的遇见还是错过……

    是恨吧……为何明明听到自己的声音,你却没有看自己一眼?胤禟,你是恨我的对吧?

    漫天烟火根本暖不了你殿前喷出的一口鲜血所带来的寒意,不然你不会忍心与我擦肩而过,不会任由我疾驰而去不加阻拦。

    “十三弟,遣人去查查刚刚离去的车撵,我要知道他去了哪里,做什么!”四爷收敛神伤,牵过马头向紫禁城疾驰而去,任由夜风将自己穿透……

84避 世() 
那夜之后;缠绵病榻的八爷,身子渐渐有了起色;不久便重归朝堂;主内务府及吏部事,虽不及之前风光;却也能够和各方势力平分秋色,他知道这是胤禟想看到的;也知道这是康熙想看到的。

    只是偶尔他会站在太和殿前望着无边天际,想着胤禟离去的背影;喟叹着彼此终究不过是这紫禁城中的一枚棋子,可即便如此想着胤禟拂过脸颊的手指;心头就有一丝暖意流淌……他离去前终是来看了自己一面不是吗?

    那夜之后,擦肩而过的人和马车便如人间蒸发一般再无半点消息,任十三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探得一二,四爷也因为这样人越发的阴沉,整个户部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直到曹寅和李煦的第一笔欠款呈送户部,四爷的情绪才稍稍转圜,十三瞧着心里隐隐不安,原想着既然找不到便就拖着,可终是耐不得心里的一丝不甘,问出了口,“四哥要弟弟找的究竟是何人?”

    握着手中的账册,看着入账的纹银十万两,四爷冷笑一声看向十三,“户部核算曹寅亏空库银二十三万两,不久李煦就上呈奏折说曹寅病重无力归还,我这里还未有动作,皇阿玛那里便有恩旨缓催,岂不奇怪?”

    十三闻言倒也没有惊愕,反而撂了衣襟坐到四爷对面,“曹家和李家这些年在两江替皇阿玛做了不少事情,又多次南巡接驾,皇阿玛自然青睐有加,缓催并不奇怪啊?彰显圣恩罢了。”

    “奇怪的是,不过月余曹家就归还了十万两,这钱来得实在蹊跷。”四爷想着胤禟擦身而过的默然心里又不免起了暗火,“你也不必再去查探,如无意外那车定是去了江南。”

    “江南?”十三喃喃自语忽的晃神过来,难不成……?当下懊恼自己不该如此后知后觉,“四哥的意思是皇阿玛遣人去了江南,而这个人……”

    “除了他咱们兄弟中还有谁能够如此大手笔?!”四爷将账册紧紧握在手中,眼中现出戾气,“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曹寅这个强弩之弓折了,也好断了皇阿玛在江南的眼线,如今胤禟一去只怕情势有变。”

    “九哥的暗桩遍布天下,比之曹寅有过之而无不及啊,这个当间儿被遣去江南,看来皇阿玛是要他接替曹寅掌控两江。”

    十三思及此越发的心意难平,说话不免带了几分酸意,“皇阿玛这样不声不响的放了九哥,圣恩也太过昭彰了吧?这叫大家伙儿情何以堪!如此京中的传闻又该喧嚣不止了。”

    四爷沉默不语,原本愤恨的心,一想起胤禟此刻身中蛊毒,也不知药带够了没有,心便又软了下来。

    遂叹了口气将账册扔到案子上,“皇阿玛未下旨意,睿郡王此刻还在绛雪轩,离开的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人,由得他去吧。”

    十三听了这话,便知四爷这是怨不起胤禟来,心又是一冷人也倦倦的不再言语,而四爷亦是想着胤禟的疏离恍惚不语。

    一时间房内只有银碳偶尔的爆裂之声,看似温暖的一方天地,那瑟瑟的叹息、潺潺的相思便都隐在心间、眉头……

    康熙五十一年,十一月,曹府。

    “咳咳。”守着炭盆,裹着裘氅,一脸倦容,偶感风寒的我被不远处的聒噪之声吵得额角直疼。

    宇成端着暖匣进来,见胤禟如此,便一阵心疼赶忙上前,一把扯过他手中的账册,“我的主子爷,外头治丧已经够伤神的了,您这身子又不爽利,有些许功夫还不养养精神,看这劳什子作甚?!”

    “咱们这趟来就是为了帮曹寅还账,如今他人都不在了,更是不能让他走的不安生,我既然答应他保住曹家,就一定要尽力。”

    我站起身大喇喇的伸个懒腰,“外头哭天抢地的我如何能养精神,自然看看银子还舒服些,你这是拿了什么好吃的?”

    宇成半沉着脸取了汤盅出来,“奴才想着爷畏寒,特意吩咐曹家的小厨房做的酒酿圆子。”

    闻言,我喜笑颜开的揽住宇成的肩膀说道,“果然是爷肚里的蛔虫,我这里刚刚有些嘴馋,你便端了过来,爷有赏。”

    “奴才不敢,您好端端的就是奴才之福了。”宇成将汤碗递到胤禟手中,神色软了下来,“明儿还是去良地做些精细的吃食,曹家已是空壳子一个,哪里比得上咱们自家的营生?”

    “你要是想叫那个冷面神找到咱们,你就只管去。”我一边喝着酒酿一边揶揄道,“我反正在绛雪轩待惯了,不在乎回去住一辈子,可你这性子……”

    宇成万般无奈的看向胤禟,“主子,奴才好歹也在绛雪轩陪了您六年多,早就不是当年猴急的性子了,莫说再回去……呸呸呸,不回去了……呸呸呸……还是要回去的……”

    “到底回不回去啊?”我吃干抹净好笑的拿眼斜楞着宇成,“你再呸,爷这儿就该下雨了。”

    “爷,您在哪儿,奴才就守在哪儿,您喜欢待在这深宅大院,奴才绝不敢泄露半分行踪。”宇成哭丧着脸一边说一边收拾着汤盅,“奴才,自己个儿去买吃的、喝的,绝不能让您在这里受了半分委屈。”

    “曹家绝不会亏了你家爷。”说话间有一身素缟的俊朗男子跨了进来,“唐公子有礼,这些日子忙着家父的身后事,多有疏忽怠慢乞望海涵。”

    “孚若言重了,无妨。”我上前两步迎了他坐下,“宇成这些年被我宠的人刁钻了些,他的话你莫要理会。”

    宇成知道来人有话要讲,只得生生忍下这莫须有的罪名,怏怏端了暖匣出去。

    “父亲临终曾言公子可交托生死,曹颙自不敢怠慢半分。”曹颙拱手垂首,“今日来是求公子救曹家上下。”

    “怎么?”我眉头微蹙看向神色憔悴的曹颙,按说明日便要出殡,此时他不应该来和我说这个事情。

    曹颙抬手攀住胤禟的小臂,神色凄楚的说道,“原两江总督噶礼上奏朝廷,说父亲和舅父亏欠两淮盐课银三百万两,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可众口铄金……眼下已有人拿此做文章,户部不日就会派人彻查……”

    “曹大人尸骨未寒,这些人也未免做的有些绝了。”我心中暗自吃了一惊,户部吗?那他会不会来?

    “舅父说因着唐公子的缘由,已经归还户部十万两,可毕竟欠下的太多,孚若实在拿不出半分主意来。”

    曹颙殷殷看向胤禟,“眼下如何搪塞过去,还请公子拿个主张才好。”

    “你且回去,容我想想,我既答应了曹公便会护你曹家上下周全。”我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出头的翩翩少年,心里也生出几分疼惜来,“放心,万事有我。”

    “年初大哥不幸身故,如今父亲又撒手人寰,孚若全仗公子了。”曹颙起身又是深深一拜,“若有差遣,甘当驱使。”

    我微微颌首,笑着扶起他,“唐隐不过虚长你几岁,不要口口生生唤公子了,我借住府宅便当这里如自己的家一般,妄称一声哥哥当不为过吧?”

    曹颙闻言显出几分轻松来,赶忙唤道,“哥哥。”

    “这就好了,以后你我兄弟相称便是。”很久没有人唤我一声哥哥,想着十爷的憨直、十四的狡黠,心里涌过一丝暖意来。

    “弟弟知道哥哥姓唐名隐,却不知哥哥字号?”

    字号?唐隐不过是随口而起的名字,哪里来的字号?心头微动,脑海中闪念过四爷的词:“出白屋,步云衢,潭潭府中居。”遂缓缓说道,“云衢。”

    “今日乐上乐,相从步云衢。天公出美酒,河伯出鲤鱼。”曹颙喃喃自语,“果然符合哥哥的性子。”

    我哑然而笑,却不去更正,有些事情自己明白就好……

    知道户部要来彻查,我遣了云秀将两江凤梧布庄的三成现银提兑成银票,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万两,还账绰绰有余。

    “爷,虽说咱们这些年经营得当,可如此便宜曹家,云秀想不通。”云秀略显忿忿的说道,“当初您平息两江盐价,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我立在廊下看着盈盈雪雨,缓缓说道,“人死如灯灭,曹家这些年为了皇阿玛也算是鞠躬尽瘁,又在皇子之间艰难斡旋,实属不易。曹寅这棵参天之树一倒,皇阿玛却不愿见他们猢狲之散,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您的意思是皇阿玛要您守住曹寅留下的势力?”云秀听了胤禟之言心下暗惊,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而且眼下的胤禟又是其身未正,行事便会掣肘啊。

    “曹寅行事谨慎,比之李煦强了百倍,皇阿玛断不会将这条线废去,我是最好的人选,而且手里的暗桩又广布天下,既可牵制江南甚至京城的势力,又能维持眼下的平衡。”心中多了几许自嘲,胤禟还是个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