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北魏纷争史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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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齐北魏纷争史版-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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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当年父亲刘裕剑指北方、所向披靡的胜利场面,与眼前凄凉的江景形成鲜明的对照,让人伤感欲绝。他长叹一声,道:“檀道济若是在世,岂能教胡虏的军马跑到这个地方来!”旁边江湛等群臣早已羞得低下头,唯唯诺诺而已。
宋文帝下令,谁能得到拓跋焘或者其身边王公的项上人头,就可加官晋爵,并赏赐金银财宝。他又找人到江北无人的村子里摆放毒酒,想以此毒死北魏的士兵,也不能成功。
拓跋焘在瓜步山上搭了营帐,虎视江南。他知道滞留在此的时日已经无多,便派人送骆驼、名马,向宋国换取南方的珍奇水果,并提出和解,希望宋文帝能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孙子,而自己则把女儿嫁给武陵王刘骏(这个辈分真是够乱的,不知道拓跋焘有没有动脑子算一下)。
宋文帝召集太子与众位大臣商讨和亲之计,众人大多同意,唯有江湛反对,说:“戎狄不懂亲情,答应他们没什么好处。”
刘劭早就看江湛不顺眼了,声色俱厉地反驳道:“如今三位亲王(指守寿阳的刘铄和守彭城的刘义恭和刘骏)处境危险,你岂敢反对?”他转脸又对宋文帝说:“北伐失败,数州沦陷,简直是奇耻大辱,我看得杀了江湛、徐湛之这两个混蛋以谢天下!”
宋文帝摆摆手说:“北伐是我的意思,江湛、徐湛之两位只是没有反对而已。和亲之事,也不必再议了!”(宋文帝在这件事情的处理上还是比较厚道的。北伐的念头,根本上是源于他本人的好大喜功,以及对形势判断的严重乐观,江湛、徐湛之最多只是迎合拍马的弄臣而已,不值得杀也不必要杀。但是刘劭却有另外的意图,他想通过杀朝臣中的异己以立威,将来登基后能够稳当当地控制局面。宋文帝在这个关头替江、徐挡了一下,却使得刘劭更加痛恨二人,也引发了他对父亲的强烈不满。史书称刘劭因为这件事开始有了弑父之心,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十二 两败俱伤(2)

江北的拓跋焘求亲不成,十分恼火,可他又的确没有足够的船只用来渡江作战,更不要说魏军已经供给短缺,士气低落。他只好在瓜步山上大赏群臣,然后沿江燃起火把,吓唬一下南朝将士,其举止与一百多年前同样试图窥江的后赵国君石虎颇为相似。了解北人脾性的太子左卫率尹弘断言:“胡人如此行径,很快就要退军了。”
次日,北魏军队便在当地掳掠了一批居民,然后放火焚毁民舍,扬长而去。
魏军终退,宋文帝长出了一口气,但南朝人的自信心却降到了几十年来的最低点。他担心拥护刘义康的人乘机再次作乱,便派人秘密处死了软禁中的刘义康。宋文帝终究还是违背了当年对着会稽公主发下的誓言,日后死于非命,大概也算一种迟来的报应吧。
即便打到了长江边,仍然是一筹莫展,拓跋焘的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回军经过盱眙,韩元兴的军队还在城外与臧质的守兵对峙呢。拓跋焘便向臧质喊话,要宋军快快献上美酒数坛,否则就要杀得盱眙城中片甲不留。
臧质也不做声,让城头上的守兵放下几个酒坛,送与魏军。拓跋焘命人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居然是一堆堆屎尿。拓跋焘气得毛发直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攻下盱眙城!
魏军在城外筑起一圈长长的围墙,然后用山石填平了盱眙的护城河,并且绝断了城中所有的对外通道。拓跋焘亲自给臧质写信,并附送一把宝剑作为礼物,盛气凌人:“我派的这些攻城军队,都不是我们鲜卑人:城东北是丁零人和匈奴人,城南呢,则是氐人和羌人。假如丁零人战死,正好减少冀州一带的贼患;匈奴人死了嘛,则少了并州的贼患;至于说氐人、羌人死了,则关中也就没了贼患。阁下如果能杀了他们,对我国而言有利无弊。”
臧质回信,言辞有理有力:“来信已阅,我完全明白了你的奸诈。你不就是仗着有四条腿,屡屡侵犯我国国境么?我国前线诸军纷纷退散,你可知其中奥妙?童谣已经说了:‘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只不过卯年未到,我军才诱你深入而已,如今卯年已到(指宋元嘉二十八年(公元451年)),你的死期也将至了。此乃天意,无人能改。我本来奉命去漠北消灭你们的,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我怎么还能让你活着回去呢?你还是乞求上天保佑,让你死于乱军之中吧。要是不幸被我军逮着,那就得锁到驴背上,拉到建康城里去问斩了。如若天地不显灵,我给你打败了,怎么处置我都无法报答我朝对我的恩惠。哎,就凭这点才智,哪里比得上苻坚哦,还是乖乖地去攻城吧,可别马上逃走啊!如果粮食不够吃,我们可以开仓馈赠的。对了,你送来的宝剑我已收到,你是不是想要我挥剑砍你啊?”(不得不说,如果光拼唇枪舌剑,刘宋的大臣们还是很有一套的。)
臧质把拓跋焘的来信转给北魏的士兵们,并放话说:“诸位请看,佛狸在给我写的信中,竟然想这么对待你们。你们又何必自取灭亡呢?”他又附上宋文帝的悬赏令:“斩佛狸首,封万户侯,赐布、绢各万匹。”
拓跋焘怒火冲天,下令用钩车攻城楼,城内守兵有备而来,用粗壮的绳索套住了钩车,叫它有来无回。魏军又改用冲车撞城,然而城墙修得厚实,撞一下才损一点点泥土。最后一招是拼人,魏兵一拨拨地攀上城楼,与宋军守兵展开肉搏,死尸成山,依旧不见半点进展。军中谣传宋军将从海路入淮,抄魏军的后路;魏军城中的北方人不适应本地气候水土,患病的越来越多。无计可施之下,丢尽脸面的拓跋焘只得撤军,路上因行动缓慢,又把掳掠来的百姓杀害。守卫盱眙的宋军因为兵少,不敢追击,彭城方面的刘义恭忌惮魏军,也不敢贸然行动,魏宋的第三次河南大战以两败俱伤而告终。
魏军为了泄愤,撤退时经过宋国江北六州,遇房便烧,见人就砍,儿童更是被他们挑在长矛头上,挥舞戏耍。所过之地,化为灰烬,淮南一带,几乎成了无人区。春天虽然到了,燕子却只能躲到树林中筑巢,再也寻不到可以安家的房屋。南方“元嘉之治”的盛世局面,一去不复返,而北方也因为损失了大量的士兵马匹,好多年无法发动大规模的战争。
发生于南北两位君主统治末年的这场战争,以乱糟糟的计划开始,以乱糟糟的惨状结束。双方谁都没有力量吃掉对方,打成这样一场毁灭战。战争的后果是,刘宋走向了衰败,而北魏则逐渐改变了国策。

十三 疑云重重的宫廷变乱(1)

太武帝拓跋焘并没有像童谣里所说的那样死于卯年(即辛卯年,公元451年),可见所谓的谶纬预言不过是民间人士的穿凿附会,然而,他却也的确在这一年失去了他的太子拓跋晃。
拓跋晃是拓跋焘的长子,由于北魏政权自拓跋嗣以来就形成了预立长子的传统,所以拓跋晃在五岁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子。事实证明这一决策相当正确,拓跋晃自小就聪明伶俐,才智过人,读过的书,听过的话,每每过而不忘。他长大以后,爱读古代的经史,通晓大义,这些方面很像与他同时代的南朝皇帝刘义隆,跟他父亲相比则多了几分书卷气。
前面说过,在拓跋焘征讨北凉、柔然的多次战事中,拓跋晃都担任监国,留守平城,已经可以算是北魏的半个国君了。拓跋焘对外用兵,拓跋晃也常有不错的见解与建议,拓跋焘多有采纳。综合各方面而言,这位太子都不仅仅是合格而已,其前途不可限量。可就在这个当口儿,出了变故。
所谓“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变故的起因还得怪在拓跋晃自己身上。拓跋晃行事精明干练,却也偏偏毁在这“精明”二字之上。他信任自己的手下人,放纵他们的行为;同时呢,又通过这些人经手,私营田地、庄园,从中谋取好处。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统治者,这样的行为就显得格调太小了。高允就曾劝他说:“天地无私,所以才能承载万物,王者无私,所以才能容纳万民。殿下乃是国家的王储,万民的榜样;可现在却营立私田、畜养牲畜,甚至到集市上去与小民斤斤计较。现在外面流言飞语已经很多啦,早晚对殿下不利。天下乃殿下之天下,殿下富有四海,想要什么没有呢,何必与市井商贩争利?为今之计,不如将田地、庄园以及贩卖的物品,分给贫苦的民众,那就不会有人再诽谤殿下啦。”
依我之见,颇具经营头脑的拓跋晃应当生在今天的商品经济社会,他不听高允苦口婆心的劝告,仍然执着于一田一地的利益,终于坏了事。他有两位得力的下属,一个叫做仇尼道盛(注意仇尼是姓,道盛是名),另一个叫做任平城。这两个人十分受宠,拓跋晃有很多事情都交给他们来做,做得倒也不错。可是他们却不知为何招惹了皇帝身边的太监宗爱。这个宗爱据说本性残暴,仗着皇帝宠信他,到处为非作歹,连拓跋晃都很讨厌他。帝党和太子党之间的关系闹得很僵。
宗爱半搜集半编造地搞了一堆罪证(很可能也包括经营私田等事),向拓跋焘告状,说太子底下的人有违法行为,必须严惩。拓跋焘立即拍案,收捕了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一堆东宫的人,全部处斩。事情闹开后,拓跋晃整日里担惊受怕,惴惴不自安,没多久就去世了,年仅二十四岁。拓跋晃的死,至今仍是一个谜。
正史里关于他的死,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记载。通常的观点都取自《魏书》,其实只有一句话,记录在《魏书·阉官传·宗爱传》里:“时世祖震怒,恭宗(拓跋晃之子拓跋濬登基后给他追封的庙号)遂以忧薨。”就这段文字看,拓跋晃的死似乎很简单,是被宗爱与仇尼道盛等人的矛盾所导致的东宫官属案给吓死的,或者说给引发的抑郁症闷死的。然而这里面有两个问题:一、如果宗爱只是向皇帝诬陷仇尼道盛等人,皇帝又何必大动干戈,大杀太子手下的人,而且“怒甚”呢?二、原本很受皇帝信任(至少从《魏书》的叙述来看是如此)的拓跋晃在整个事件过程中怎么就毫无发言的机会,反倒在才二十四岁的时候就这么死了呢?
所以,《魏书》中这句含糊不清的话十分可疑,拓跋晃的死,恐怕也不只是一名太监与一两名官员的小小私怨所引起的。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濬后来做了皇帝,魏国的史官很有可能在这些细节问题上“为尊者讳”了。
于是我们查阅《宋书·索虏传》,就找到了另外一种记载,这回可真是一条猛料:拓跋焘在南征的时候,拓跋晃瞒着父皇,派人到军营中收取战利品,得了不少好处。不想被人告发(很可能就是那个宗爱),拓跋焘震怒,下令去东宫搜查赃物。拓跋晃心里害怕,派刺客去谋杀拓跋焘,被拓跋焘识破。拓跋焘假称被杀,命人召太子前来迎丧,在半路上把他抓住关了起来,过了一段时间就将太子杀死。
如果该记载都是事实,那么拓跋晃的死就完全是咎由自取,换而言之,他是又一例宫廷权力斗争的牺牲品。当然,对于北魏内政,宋国的史官收取的多半是不准确的二手材料,是会有失真的情况的,并不值得全信,比如另一本今天已经无法看到全貌的宋国史书《宋略》中就记载太子的实际罪行是后宫的淫乱行为,所以即使是这两本史书之间都无法统一口径。其实,魏、宋两国正史的记载也并非完全矛盾,我们综合来看,可以勾勒出一个大致的框架,即:拓跋晃纵容属下(当然也可能出于他的本意)大发战争横财(也许还有其他罪行),被宗爱告知拓跋焘。拓跋焘大杀东宫人士,太子自疑,便想谋杀拓跋焘。不料计划未遂,被拓跋焘识破,太子遭到收捕,或闷死,或赐死,或处死,具体如何,则已不得而知了。
这样的猜想相对更符合逻辑,拓跋晃的提前去世,可以视为自灭佛令颁布以来所积下的帝党与太子党矛盾的一次总爆发。这里头很可能还曾有过相当血腥的宫廷斗争,可惜流传到今天的史料中难以找到更多清晰的线索了。

十三 疑云重重的宫廷变乱(2)

拓跋晃的真正死因只能留待后人的继续研究了。事实上,即使是拓跋焘的死因,两本正史的叙述也是矛盾的。《宋书》在这个问题上反倒没有什么猛料,只说拓跋焘是病死的。《魏书》则把皇帝的死全部归咎到太监宗爱身上。
整件事情也是疑云重重。拓跋焘的父亲拓跋嗣就是在南征不久后病死的,北方人尤其是游牧民族不适应南方的气候,染疾而死的并不少见,拓跋焘年近五十,虽然身体强健,但毕竟是皇帝,养尊处优,偶染微恙而导致隐疾发作而死也不是没有可能。只不过如此一来,宗爱在拓跋焘死后的一连串行为就很难解释得通了。
所以我们还是遵照北魏方面的官方说法,将这位强悍的马上皇帝的结局交代一下。拓跋焘在拓跋晃死后,大概又有些后悔,一直也没有重立太子,却很有意立拓跋晃的长子、年仅十三岁的拓跋濬为皇太孙,让他继承自己的皇位。宗爱害怕皇帝将来翻案,把账一股脑儿全算到自己头上,便潜入寝宫,把拓跋焘杀死,并对外宣称皇帝急病发作驾崩(太监日夜守侍在皇帝身边,要想杀皇帝,倒真是能省很多事)。
皇帝既死,接下来的难题是立谁为君。拓跋焘共有十一个儿子,长大成人的有六个,除太子拓跋晃外,以下依次是晋王拓跋伏罗、秦王(后改封东平王)拓跋翰、燕王(后改封临淮王)拓跋谭、吴王(后改封南安王)拓跋余、楚王拓跋建,其中次子晋王已经去世,年龄最长的就数秦王了。但是按照拓跋焘的意思,大约是要跳过儿子这一代而立长孙拓跋濬的。尚书兰延以及侍中和疋、薛提三人认为应当拥立年纪大的国君,便秘不发丧,召拓跋翰入宫,准备登基。
思前想后的薛提又觉不妥,提出还是立嫡长孙为宜。这几个人就在一厢犹豫不决,内宫里负罪心虚的宗爱却打定了另一个主意。他与吴王的关系不错,便私下把拓跋余迎到宫内,假传皇后密诏,命兰延等三人入内宫议事。
尚书和侍中们从来就没把太监放在眼里,也就乖乖地来了。刚一进宫,只听身后呼啦拥上一堆人,将他们按倒在地,捆绑结实,在殿堂上给做了——原来宗爱手下的太监早已手持棍棒在后头等候多时了。一不做,二不休,宗爱又命太监们搜出躲藏在宫中的拓跋翰,杀掉了事。
拓跋余被立为皇帝,他封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师、都督中外诸军事,还给封为冯翊王。因为得位不正,他便从国库中拿钱财来赏赐群臣,以为这样就能坐稳皇位,却反而引起了大家的猜疑(与以前弑父的拓跋绍的举措如出一辙)。宗爱在拓跋焘在位时就敢仗势欺人,哪里真把拓跋余放在眼里。过了半年,拓跋余顾忌宗爱专横跋扈,谋划削夺他的权力。宗爱有所觉察,乘拓跋余到城东祭祖庙的时机,吩咐他身边的小太监贾周连夜将他杀死。(一人连杀两个皇帝,宗爱以太监的身份打平了刘裕创下的纪录,这个纪录直到北朝末年才被北周宇文护打破,此为后话。)
弑君事件非常秘密,唯有羽林郎中刘尼知晓。刘尼劝宗爱还是立拓跋濬为帝,宗爱惊道:“你发傻啊,要是立了拓跋濬,我们这些与拓跋晃有仇的人不全倒霉了!还是看看诸位王爷中哪位比较贤能的立一个吧。”
刘尼担心不已,便找到殿中尚书源贺与南部尚书陆丽(就是单骑赴长安的陆俟之子),决定发动政变。这三人有了前车之鉴,行事谨慎,他们先派重兵把守皇宫,再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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