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规矩的人都知道。祸从口出,宫里面容易出事的人,就是那些口无遮拦,抑制不住好奇心的。冯保前几天只是整理资料。都被有心人拿去做了文章,如果他拉着那些不相干的人探问,说不定会惹出什么乱呢。
“你这小崽怎么回来?都什么时候了,怎地还如此不知道轻重缓急?要不是咱家提前吩咐了一声,你今晚就进不来了!”一见到冯保。黄锦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儿知道错了……爹,宫里出事了?”
“出事?出大事了!”黄锦两眼通红,声音也是暗哑,像是哭过了的样,他定了定神,然后语出惊人:“万岁爷晕倒了!”
“什么!好好地,怎么会……”冯保一颗心差点从嗓眼里跳出来。
由不得他不紧张。一朝天一朝臣。宫里面的换代,比外朝邪乎。弘治朝的王岳,正德朝的八虎,都很好的验证了这个道理。
若是嘉靖出了事,黄锦肯定就此完蛋,连带着冯保也跑不了。虽然他年纪小。可以慢慢熬,等着东山再起的机会。可希望就渺茫多了。
“万岁爷没事吧?”
“太医看过了,说是没有大碍。就是受惊过度,又是在那个当口……唉!”黄锦唉声叹气的说道。
“爹,您说万岁爷受了惊吓?难道是……”听了这话,冯保略略放宽了心思,有余暇打探起具体情况来。
“今天,万岁爷兴致颇高,做完斋醮之后,连午膳都没用,就召了端妃等几位娘娘过来……”像是在解释,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发泄,黄锦嘟嘟囔囔的把ri间的惊变说了一遍。
事情很简单。
元旦那天,嘉靖找个了个借口罢朝六ri,不用为朝政烦恼,陶仲文那边又有丹药奉上,他的心情自是大好。一早起来,拜了会儿神,磕了点药,然后兴致就来了,也不顾天还没黑,就召集了众嫔妃一起大被同眠,也是乐趣多多。
这一搞就是一个多时辰,也不知到底梅开几度,总之一个时辰后,药劲总算是过去了。从粉臀玉股中抬起头,朱厚熜同学也是志得意满,顾盼自豪,结果,他正要下床时,冷丁一抬头,正见一个披头散发,满身鲜血的女鬼站在他的面前!
这个身影他熟悉啊,不是那位惨死的陈皇后还有谁?
刚做完剧烈运动,本来消耗就不小,突然受了这种惊吓,嘉靖惨叫一声,翻了个白眼就晕过去了。
皇上昏厥了,宫中自是大乱。救人是其一,封锁消息也很重要。
被鬼吓晕了不丢脸,可是,在那种情形下被鬼吓晕,那就很不体面了。
提前关宫门就是为了防止消息外泄。虽然人多口杂,亲眼见到那一幕的人为数众多,不可能一直保守住秘密,但管事的人都保持了足够的谨慎,琢磨着,至少要保守秘密,等到皇帝醒转,能理事了再说。
冯保的眼珠转了转,突然问道:“那,邵真人那边……”
黄锦随口答道:“正做法事呢,不过啊,咱家觉着不怎么靠谱,他那套路跟从前根本没啥两样,从前没奏过效,现在那鬼祟闹得愈发厉害了,还能有奇迹出现不成?倒是那位陶道长不动声sè,似乎有些主意……你问这个干吗?”
“爹,您不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吗?”
“机会?你是说……”
“刘观主啊!”冯保兴奋起来,危机中也蕴藏着机会,刘同寿的机会本来还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这场惊变之后,一切障碍都不存在了。没人敢继续阻挡刘同寿入宫,邵元节等人拿不出解决方案,秦福也不可能为了脸面,置皇帝的安危于不顾。
“刘观主今天对儿说了个计划,就算没出这档事儿,成功的机会也很大,现在有了这事儿,那……”
刚刚是黄锦在唉声叹气,冯保显得很平静,此刻,两人的情绪却是掉了个,黄锦不动声sè的问道:“计划?且说来听听。”
“爹。是这样的……”
开头的时候,冯保还在窥看着黄锦的脸sè,等他见到对方频频颔首。意存嘉许的时候,他也是放开了胆,滔滔不绝的详述起来。
“……爹,这样一来。您就能让万岁爷舒心,也重视您了,以孩儿观之,那刘观主也是个重情义的,将来……”
黄锦一直静静的听着。直到冯保说完计划的内容,开始展望未来的时候,他悠然开口道:“计划是不错,刘道长果然名不虚传;小保,你这孩也很有孝心,也用心了,不过啊,你真的觉得这次是个好机会?或者说。你是贪图那些东西。想害死他,然后独吞?”
“害他?爹,您说什么?”冯保被黄锦的指责搞懵了。
黄锦嘿然一笑,道:“嘿,小保啊,咱家问你。你说是好机会,是因为邵真人束手无策。事情也闹大了,正好从中取事。对不对?”
“是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邵真人这么多年都解决不了的难题,那刘同寿就能手到擒来吗?看似个大好的机会,可其中的风险有多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刘同寿失败了,你又要如何自处,你又想过没有?”
“可是……”
“你是想说,刘同寿只进了一次宫,就找准了乾清宫这个方向,所以,你觉得他成竹在胸,对不对?”黄锦丝毫不给冯保说话的机会,脸上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你对他了解多少?怎么就能肯定他不是故作镇定?据江南的消息,这位刘观主可是擅长做戏的!甭管有没有把握,他总是信心满满的样,你觉得你能辩得清楚?”
冯保的脸sè黯淡下去,被黄锦这么一说,他确实发现,自己的做法有些轻率了。
“就算他不是装的,可你想想,他提出计划的时候,是已经确定了乾清宫具体有些什么问题,还是说,他只是怀疑那里有问题,具体怎么做,还要根据勘查结果而定?”黄锦又问。
“应该……”冯保仔细回想了一下,脸sè又灰败了几分,“只是怀疑。”
如果刘同寿有十足的把握,何苦还要迂回?只要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给嘉靖留个台阶,就可以直接提出要求了。
“乾清宫有问题,你当是多大的秘密吗?其实邵真人老早就在怀疑了,只是三番五次的去看过,只是找不到缘由,怕惹得万岁爷不高兴,这放弃……咱家也希望万岁爷身康体健,宫内宫外都太太平平的,可是,这种要命的时候,好的办法还是镇之以静啊!”
黄锦长叹了一声。
若是刘同寿没跟他扯上关系,或者没提出那个很让他心动的计划,他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冯保的意见。小道士能解决问题好,解决不了也没什么干碍,顶多就是皇上多了个出气筒呗。
现在却是不行了,因为小道士的计划让他非常动心,所以,他不吝于通过冯保,指点刘同寿一番。
“只要刘同寿不介入,压力就在邵真人那边,他们能解决问题,也不过是弥补错误;解决不了,万岁爷会怎么想?怎么做?如果现在冒冒失失的跳出来,那就糟糕了,一旦失手,那你以为邵真人这么一把年纪,都是白活的吗?”
分析了一大通,黄锦总结道:“这就跟外朝的大臣们做事是一个道理,不是能力越高,越会办事,前途就越远大的。很多时候,不做事的,比做事的强。道理很简单:无非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没错,明白了吗?”
“明白了,多谢爹的指点。”冯保心悦诚服的点头应道:“那爹,刘道长那边……”
“明天再说吧,你今天先把他求你的那件事做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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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有进无退的赌博
宫中惊变的消息,刘同寿当晚就知道了,带给他消息的是张孚敬。
虽说宫里做了保密工作,但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毕竟瞒不过人,以张孚敬的地位,在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当然,是经过删节的版本。
张孚敬的阅历何等老辣,这些信息足够他判明形势,并且向刘同寿剖析一番利弊了。他说的大致意思,跟黄锦对冯保说辞差不多,由此可见,至少在政治智慧上,太监和大学士是没有本质性的差别的。
“老师的意思是,让我静观待变?”刘同寿紧紧皱着眉头,这个提议让他很是踌躇。
这个意外的时机太糟了,刚好赶在他勘查现场之前。若是已经勘查过了,那他心里就会有个底,以此来决定进退。
他更喜欢谋定后动,可现在面对的,却是一场赌博。
“不然。”张孚敬轻轻摇头。
“老夫告诉你的,是常识,不管最后如何选择,你都必须对此有所了解,并根据这个,推测你的对手,盟友,乃至旁观者的思路和动态。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若是世事都和常理一样,又怎么会有朝堂上的起起落落?衮衮诸公哪个又是易与的?”
若是用回答做比较,张孚敬和黄锦的差别就体现出来了。
黄锦只是告诉冯保要如何去做,因为他没把小宦官当做成年人,所以,他关心的方式是手把手式的。
而张孚敬则是将刘同寿看做了平等的存在,他认为小道士的手段和心思更在他之上,只是某些方面有短板,他要做的。只是帮对方弥补这些短处。名分虽是师生,但两人的关系其实更接近后世的那种师生关系。而非天地君亲师的纲常下的师生关系。
“什么都不做,等着坐收渔利,看似没有风险,可老师有没有想过,万一陶仲文解决了问题怎么办?弥补错误,可错误又不是他造成的,只要邵元节向皇上坦言,自承其短,陶仲文不就立了大功吗?而邵元节那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告老的。”
张孚敬摆出了一副互相探讨的架势。刘同寿也是畅所欲言。
“道理不错,静观待变可以规避风险,同时,也失去了机会。不过,同寿。听你的意思,你似乎对仲文很了解,对他的能力也很认可啊?”张孚敬颔首微笑,目光中流露出的,尽是鼓励的意味。
“了解倒说不上……”刘同寿这话半真半假。
史书上对于陶仲文的记载不多,刘同寿也没怎么留意过,对其人其事,都是一知半解,比如那先天铅丹的事情。他就一无所知。
不过,不知道过程,并不代表不知道结果。
老陶入京之后,很快就混得风生水起,风光的时间,比他的前任邵元节还长。足足有二十多年!
这说明,即便没有自己这只蝴蝶,宫中闹鬼的事情也会慢慢平息,而且,很可能就是出自陶仲文的手笔。
得知邵元节早就怀疑过乾清宫之后,刘同寿警惕心更高了。古人小觑不得,尽管没有后世那些系统化的自然科学知识,但长期浸淫此道,对各种灵异事件的了解和探知,邵、陶两人都不会少了。
对方已经占据了先手,静观待变,很可能意味着坐失良机。
陶仲文现在可能出于某些顾虑,还在瞻前顾后,等到被逼得没有退路,只能殊死一搏的时候,没准儿就会让他打开一片生天。等到一切都成定局,自己就悔之晚矣了。
“老师明鉴,学生一向认为,对敌时,要在战略上重视敌人,战术上藐视敌人。陶仲文先前虽默默无闻,不为世人所知,但邵元节却是成名已久,他不顾亲疏之别,一力举荐仲文为后继,又岂能无因?”
刘同寿换了个说法,简单的解释了一下,他为什么如此重视陶仲文,然后做出了结论:“所以,本着料敌从宽的原则,学生以为,坐视乃是下策,主动进取才能赢得机会。”
“好一个料敌从宽,好一个积极进取。”张孚敬抚掌而笑,丝毫不以刘同寿的质疑态度为忤。
笑罢,他的神色又凝重起来,只听他沉声说道:“不过,同寿你应该清楚,一旦入了局,就只能是有进无退,你,可要想清楚了。”
“尽力而为。”刘同寿郑重点头。他知道张孚敬在提醒他,他年纪还轻,有的是时间等。但他做不到,因为有着太多不能退却的理由。
“嗯。”张孚敬点点头,果真保持了无条件的支持,“元节正焦头烂额,巴不得你入局,其他人为了推卸责任,肯定也是乐见其成,你入宫应该不会有什么阻力。外朝这边,却是可虑,不过,也无妨,左右赶在了这个节骨眼上,老夫与你配合一下好了。”
“劳烦老师了。”刘同寿拱手称谢。
嘉靖申斥孙翥,固然重新巩固了他的威望,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本来他的身份就容易遭人诟病,同仇敌忾之下,绝大多数的言官都成了他的对头。
别的掣肘方式且不提,单是这些言官最拿手的舆潮,就非常可怕了,如果他真的功败垂成,这玩意很可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谈不上劳烦,因缘际会罢了。”张孚敬摆摆手,呵呵笑道:“若是事有不谐,老夫不过帮你略略挽回一二;如果你成功了,那就是你帮老夫消除后患了。”
随着他二人这场谈话的结束,一场席卷京城的风暴,正式酝酿成型了。
最先被震到的,是冯保。
“什么?你要入宫!这种时候?你以为爹他老人家会骗你吗?就算你自己不怕死,也不要连累我啊!”
冯保起了个大早,一待宫城开了门,他就急忙忙的奔刘同寿来了,本以为将那番颇为高深莫测的理论一说,至少也能震得刘同寿抖上两抖,顺便着对他这个便宜兄长多几分敬仰。
可谁想到,他刚说了个开头,小道士就把剩下的内容都给分析出来了,说的比黄锦还要清楚几分,冯保这个转述者就只能瞠乎其后了。
单是这样倒没啥,反正小道士身上的特异之处甚多,冯保已经逐渐开始习惯了。
可问题是,刘同寿把道理分析的很透彻,但做出的决定却是南辕北辙,这就由不得冯保不跳脚了。
“冯兄,你别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你想想,皇上刚刚出了事,这个时候挺身而出的人,会给他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啊!还有咱们那个计划,在这么紧急的时候,咱们还能既解决麻烦,还给皇上留台阶下,他又岂能不重视咱们?”
刘同寿的安慰充满了诱惑力,冯保的情绪平复了些,可他并没有被美好的愿景蒙住眼。
他忧心忡忡的说道:“兄弟你说的倒是不错,但问题是,这得是你成功了之后才有的好处,可要是失败了呢?我知道兄弟你手段高超,可邵真人忙活了这么多年,都没成事,你这一时三刻的……你自己也说了,事态紧急!”
“冯兄,请你相信我!”刘同寿也不多解释,他郑重其事的一拱手,把冯保后面的担忧都给堵了回去,“冯兄你只帮忙传话,纵然事有不谐,小弟也不会连累于你,如何?对了,皇上已经醒了吗?”
“……”
冯保被震住了,顺着刘同寿的意思,喃喃回答道:“万岁爷昨晚就醒了,不过一直折腾着没睡,脾气大得很,从昨晚到现在,已经杖毙了五六个做错事的宫人了,同寿,不是我说,现在即便是传话,也很危险呐!”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已经在发颤了。
“他对邵真人他们的态度如何?”刘同寿又问。
“开始是不太好的,不过,陶仙师确是个有办法的。”冯保答道:“他堪舆了宫内的风水,说是前朝天子长居西苑,导致龙气偏移,乾清宫失了龙气护持,因此……他建议万岁爷暂且搬去西苑,然后由他在乾清宫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试着将龙气转移回来。”
“这也行?皇上怎么说?他答应了吗?”刘同寿又喜又忧。
连战略转移的法宝都祭出来了,老陶想必也是被逼急了,无奈之下,才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不过,这招虽然很简单,却很有效,乾清宫既然有问题,就离那儿远点,至少先把风头避过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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