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因为长相过于丑陋,才不愿与人结交,那拒人千里的习惯还有无理的要求或许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
想想之前的自己,倒是有些相似,同样平凡,同样的贫困,同样的自卑。或许因为他们很像,余少白对这林晚风有些同情,对他也更多的是宽容和包容。
很快他便来到尊经阁前,一旁侧房里坐在一个灰衣老者,手里正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的看着,连余少白走到他身旁都不曾发现。
“徐伯~”
余少白的一声呼唤把老者吓得不轻,连手里的书都滑落在地上,余少白看那书上的小人图,嘴角有些抽动。他以为徐伯摇头晃脑是在读什么圣贤书,没成想他竟然是在看春宫图,真是够了。
徐老脸不红气不喘的将春宫图收进怀里,这才面无表情的看向余少白。这少年他倒是有印象,因为就在刚刚吴子初和他还来过这里,跟他打了声招呼。
见少年郎嘴角的笑意,他轻咳了一声才说道:“那个余少白是吧,你不是刚刚才来过吗?怎么又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
余少白拱手说道:“少白没有敲门便进来,只是因为我在门口喊了您数声,见您专心一志的看书,并没听到我的声音,这才失礼走了进来,还请徐伯见谅。”
“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徐伯抬眼看向少年郎。
“少白不知您指的是什么?”余少白隐隐有些不耐烦,不就是看春宫图吗,他这么拐弯抹角的烦不烦。
“这件事情可千万别说出去。”见余少白装糊涂,徐伯却是装不下去了,低声说道。
“您放心,少白知道分寸。冒昧前来,是想向你借扫把还有布,对了还有水桶。”
“你是要打扫斋房?你等着,老夫这就给你拿来。”
从徐伯房里借走这些打扫用具,余少白趁着他不注意,便偷偷溜进了尊经阁。若是平时他可以大摇大摆的走进尊经阁,可如今他是要替吴子初打扫尊经阁,要是让徐伯知道了,这事恐怕就要穿帮。
走进尊经阁,余少白心里松了口气,在他看来这尊经阁其实也不脏,读书人爱惜书籍,自然会经常来打扫尊经阁。
尊经阁一共两层,余少白提着水桶,拎着扫把和布便上了二楼,从二楼开始打扫。
半个时辰过去,余少白干干歇歇,歇歇干干,这才将二楼打扫干净,书籍摆放整齐,书架也都擦了一遍,累出了一身汗。
原本天气就很炎热,下午的阳光被乌云遮住后,天暗了下来,阳光没有了,却给人一种闷热的感觉,心里憋的慌。
踏踏踏~
轻微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余少白探着脑袋,顺着楼梯缝隙朝一楼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子初,我在这里。”
听到他的声音,吴子初上了二楼,见余少白大汗淋漓的样子,说道:“打扫的如何?明伦堂我可是打扫好了,再过半个时辰郑训导便要来检查了。”
“你别催我,一楼根本不用打扫,连尘土都没有,二楼已经打扫干净,我正准备回去。”
“这次多亏少白你仗义,以后大舅哥不会亏待你。”在吴子初夸夸其谈的时候,余少白早已经走下楼梯,压根就没想着听他侃大山。
“唉~人呢?”吴子初扭身却不见妹夫身影,有些无奈的走下楼梯,怎么一点都不配合自己,太没默契了。
两人一同出了尊经阁,余少白朝斋院走去,吴子初则是去了讲课堂,等到明天,余少白才能像吴子初那样,按照日程听课。
??
??
第一百零七章 尊师礼()
回到斋舍,余少白并没有看到林晚风,一人坐在房间无聊的快要发霉了,直到鼓声再次响起,该吃晚饭了。
在饭斋里见到了林晚风,吃过晚饭二人一同回到房里,他坐在门前看着月亮发呆,林晚风则是在房里读书。
第二日清晨,余少白天还没亮便被刘丰玉叫醒,带着他去了县学后面的澡堂,沐浴更衣之后才进了孔子庙,邹教谕站在堂前滔滔不绝,余少白听的稀里糊涂,最后结束时还让他带走了县学守则的簿子。
最让头疼的是成为生员后,还要接受诸多考校,一类由邹教谕考校,分月课、季考。月课每月进行一次。季考是春、夏、秋、冬每季考试一次,内容同月课。并且每月召集生员聚于明伦堂内,背诵四书五经,除丁忧、患病、外出从师以及不可脱身的事故外,一律不许告假。一年内有三次不参加月课者予以警告,一年内始终不参加月课、季考者革除名籍黜为民。月课、季考的试卷要送交学政查核备案。
除此之外还有皇帝特派的学政主持的考试。有岁试和科试两种。一般在学政三年任期内,第一年进行岁试,第二年进行科试。岁试对生员分别优劣,酌定赏罚。岁试实行“六等黜陟法”,即按成绩划分六等进行赏罚,而第五等处罚便是由附生变青衣,余少白如今便是附生,不过他倒是对这处罚不太在意。
且不论科考马上就要停止,就单说这洪武年间,升官最快的便是举荐和建功。建功这一条路子余少白在没成为武林高手之前,是没那个想法,这弱不禁风,智商堪忧的他,如何在战场建功立业?不过大功搞不来,在这市井之中小功还是很容易,这点余少白还是有些自信。
至于举荐这条路,他倒是觉得可以从汪宜正下手,毕竟他岳父很牛掰。
心里有了这些打算,余少白原先有些郁闷的心情顿时消散了些,从斋舍里取来书籍便赶往讲课堂,今天郑训导讲的是孟子,在他还没到之前,学子们便已经提前进了讲课堂,坐下等待郑训导。
余少白选了最后面的位置坐下,开始了此生他的第一节课。
当~
听到锣声响起,昏昏沉沉的余少白顿时来了精神,站起身来将夫子送走,没过多久接着又是邹教谕进来授课
整整一天下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枯燥乏味之极让人崩溃,一直到第四天,余少白忽然发现田问和钱泽华还有叔晋他们并没有来讲课堂,从吴子初口中才知道一条“生路”。
“子初,他们几个都去了哪里?”吃过晚饭,余少白跟着吴子初走了出来。
吴子初凑到他们身旁,小声的说道:“嘿嘿~他们不小心染上风寒了。”
风寒?这都快热死狗的天气,居然会染上风寒?余少白疑道:“他们该不会是在装病。”??
吴子初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不是吧,三个人一起请病假?教谕会同意吗?一眼不就看穿他们是在装病?”
听到这话,吴子初说道:“这你是刚来,还不知道咱们县学的情况,如今马上就要临考,不少人都在家里潜心苦读,像景名便是如此,而有些人早已经出发赶往杭州府城。原本咱们县学有六十名生员,这两天讲课你也看到了,也不过才二十人。这些大热天还在县学呆着的生员,都是被家里长辈逼着来的,希望在县学能够多些管教,再过些时日,这些生员也都要离开兰溪,所以这段时间教谕对我等的管束较为宽松些。”
“你的意思是说,教谕明知道他们装病。还睁只眼闭只眼?”
吴子初摆了摆手,“哪有这么简单,你别看邹老头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其实那都是装的。只要你在请病假的时候,给他点尊师礼,他自然就让你请假。”
“尊师礼?”余少白顿时恍然,原来这县学也兴这一套,现在想想也是,若没有什么捷径,吴子初他们如何出去到县城快活,原本应该在县学呆着的他们,如何出现在周家喜宴,诗社,还有青楼之中,靠的原来还是送礼。
“这个尊师礼大概要送多少才合适?”
“怎么?你要请病假?”
余少白叹气说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拘束,在这县学实在呆不习惯。”
“看你这几天确实无精打采,大舅哥诓你来县学,做的却是有些欠考虑。那尊师礼不多,你直接给他两钱便好。”
忽然余少白见说完这话的吴子初凑了过来,忙说道:“你又要让我做什么?可别再坑我!”
“你不是要请假吗?要不然咱们一起请病假,顺便你把大舅哥的那份钱也送了吧。”
“你现在活的这么惨?一钱银子都没了?”余少白疑道。
吴子初唉声叹气:“我爹断了我的饷,这次我出去便是想去找我娘,看能不能给我点。”
听到这话,余少白无奈的摇了摇头。曾经二十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吴子初,如今却被那未来老丈人娄老爹害成了连一钱银子都没有的境界,也不知娄月如可曾明白他对自己的真心。
“我这一共八两银子,给你四两。”余少白将怀里的四两银子递给吴子初,这家伙顿时多云转晴,搂着余少白的肩膀,朝邹教谕房间走去。
“怎么?你们也病了?”坐在桌前的邹教谕看着那两个面色红润的少年郎。
吴子初也算小有经验,将二钱放到桌上,却是不曾言语,那邹教谕只是扫了一眼那尊师礼,点头说道:“这次要请几天?”
“回夫子的话,这病也不知何时能好。”??
邹夫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这小子还是如此顽劣,别人请假不是家中有事,便是要在家中苦读。怎么你们兰溪七怪就这么胡闹,周万里在家里经营生意,好好的学业就这么荒废。田问那几个就知道混迹青楼,泛舟赏月。就那李景名还有些资质,只是太过心高气傲。而你这小子也就只会惹是生非,听说最近改了性子,还破了命案,这点倒是让老夫有些意外。”
“教谕批评的是,子初一定三省吾身,让您不必再为子初费心。”
“哼~你小子哪次不都是这么说的。行了,反正今年的考核老夫也已经过了,也不怕朝廷怪罪下来。你们兰溪七怪就好自为之吧~”
见他端起茶杯,吴子初和余少白拱手拜退。
走出房间,余少白笑道:“怎么不知道你们除了兰溪七子还有兰溪七怪的别称?”
“这个不重要,能把假请了就行了。看来这次邹老头对刘丰玉他们很有信心,不怕我们这些不好读书的生员托他升迁的后腿。”
余少白微微点了点头,他倒是明白吴子初的意思。在唐宋及以前,对教师业务的考核主要在“教学量”上,明代则开始与教学质量和升学率挂钩。明朝对教育主管和教师的考核,除了和其他行业官吏相同的“考满”、“考察”外,还单设有“学官考课法”。
“学官考课法”是明太祖朱元璋推出的教师考核制度,虽然现在还没有正式全国推行,但在江南各地已经推行。其中府学教授有9名学生在乡试中举,州学学正有6名学生中举,县学教谕有3名学生中举,方算称职,可获升迁资格。
平时对教师也有考核。如在月考中,学生三月无长进,教师要被扣工资。当时教师工资由现钞和米两部分组成,扣工资的形式主要是“罚米”。如果学生在学年末举行的“岁考”中仍不进步,问题就大了——凡府学12人、州学8人、县学6人以上无长进,府州县地方官及所属学校教师除被“罚俸”外,还要被“训导”。?
如果“岁考”中,府学24人、州学16人、县学12人以上无长进,要取消教师资格,巡按御史或按察使有权直接开除(罢黜)教师。不仅教师被处理,府州、县的地方官员也跟着受罚,要被处以“笞刑”。
二人来到斋舍,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余少白进了房间,见林晚风放下书籍,揉着眼睛,不禁好奇问道:“我很好奇,你这也不像是大户人家出声,附生名额是如何得来的?”
林晚风闻言一愣,低头许久才说道:“我爹是打虎英雄,因他除了恶虎,朝廷赏了附生名额。只可惜他没办法看到我金榜题名。”
看到那少年脸上的泪水,余少白疑道:“令尊怎么了?”
林晚风抹掉脸上的泪水,“一年前,我爹便死了,死在了庸医手里。”
“庸医?”余少白虽然有些好奇,但也知道自己问错了话,害得人家想起了伤心事。“真是抱歉,在下有些多嘴了。你继续,我去睡了。”说罢他便走向床铺。
林晚风叹了口气,脸上的哀色慢慢散去,再次拿起书籍,看了起来
??
第一百零八章 前狼后虎()
第二天清晨,余少白与吴子初早早出了斋舍,将教谕的假条给看门大爷看过之后,才给他们放行。
出了县学,二人便径直下山取了驴车,赶往县城。
待到他们到了兰溪县城,却听到一个消息。
“李家本家又闹鬼了,听说大公子李景为被活活吓死。”
“景名家出事了?”余少白听到树下人们的议论声,把李景为听成了李景名,吃惊的看向吴子初,
吴子初摇了摇头,说道:“说是也不是,那李景为是金华府城李家的大公子,祖宅在兰溪县城。图山村李家只是它的旁支罢了,本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景名和他爹恐怕也已经赶来县城。”
一听不是李景名,余少白松了口气,对于闹鬼吓死人的事情,他倒是不会相信,里面恐怕有些故事,只是这些不是自己关心的事情。
而在县城李家大宅院里,李家家主李庚坐在堂前,面容憔悴至极,想想也是,中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堂下坐着十位身穿玄服的中年男子,其中李三贵也赫然在列,坐在右侧第一位。他们十人是李家分支的说话人,本家大公子死去,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便彻夜赶来了兰溪县城。
李庚挥手让下人们都退下,才低声说道:“这次让你们过来,是为了无妖的事情。”说话间他脸上哀色尽散,又是平时威严姿态。
“无妖?”听到这话,堂下等人虽没有交头接耳,心里却是在盘算着
“家主,你突然说起无妖,莫不是与景为的死有关?”李三贵出言问道。
李庚微微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堂下等人,最后停在了兰溪李家村李家李茂才的身上:“之前无妖设计诬陷茂才的儿子,便是想给老夫一个警告,当时老夫没有理会,却没想到他们竟然敢杀我爱子!”
听到这话,众人面露惊色,无妖的事情他们早就听家主提起过,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竟妄想让他们李家依附于无妖,为无妖所用。他们自然不会理睬,如今无妖连家主儿子都杀了,顿时有种人人自危的感觉。
“家主,咱们还是报官吧,这无妖的人实在猖狂!”
“报官?如今官府无能,若是他们有能力剿灭无妖,也不会放任它在金华府为所欲为。”
“我看要不就应了无妖的心,依附它。”
李庚坐在堂前,见众人各执己见,出声说道:“都静一静。这无妖都是穷凶极恶的家伙,一直与朝廷为敌。如果李家与他为伍,也只能保得一时安稳,一旦东窗事发,咱们李家便是万劫不复。”
“那家主的意思?”
“老夫的意思,先稳住无妖,他们要钱便给他们钱,这件事情你们知道便好,谁都不能走漏风声,若是有无妖的人找上门去,尽量满足他们,但是绝不能留下咱们李家资助无妖的证据,给自己留条后路。”
吴家大门前,余少白站在门口,摆手说道:“你就别进去了,在门口等着吧。”
“你这么怕我爹做什么,他又不能吃了你。”吴子初叹气说道。
“我这不是怕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