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桃源佳人
夜,沁凉如水。
纳兰府的后院,有一片小小的桃林,桃林之中,有一座汉白玉雕砌而成的石亭,桌凳皆是白色,清雅别致。石亭的台阶下,由白色的石子铺成小路,蜿蜒迂回于桃花林中。这一方府中洞天,犹如仙境一般,乃是纳兰宇为了爱女,不惜砸下重金所建。此刻,纳兰寒雪正坐在亭中,抚着一张古琴,纤指舞动处,弦音幽婉低回,动人心扉。这幅唯美的画卷,令来人不敢上前打扰,生怕惊走了画中的仙女。那琴音带着一缕惆怅,也令来人平静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东方玄启站在石子路的彼端,遥遥望着亭中抚琴的寒雪,静静聆听。她的眉心凝着一丝忧伤,看似专心致志,实则满腹心事。这连日来的风波,饶是他,亦不能平静地对待。如今,她尚能坐在亭中抚琴,可见这个外表看起来柔弱的女子,确实是心智坚强的。
玄启凝着那抹娇俏的身影,眸底的色彩愈渐暗沉。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呢?她美丽、优雅、安静也很刚烈。她看似柔弱,实则坚强,同时也很固执。这份莫名的牵念,是对她一见钟情吗?好像也不是。只因她的纯粹很干净,而他的身边,从未有过如此纯粹的女子,即使有的曾经纯粹过,也在进入宫廷之后,将那份纯粹一并抹煞。或者说,身为帝王,他的身边就注定不会有纯粹的东西存在,亲情如此,友情如此,爱情亦如此。
她的特别,勾起了他的好奇心,所以当纳兰宇听说他与陆彦青两次解救寒雪于危难,非要请他们到府中做客小住、设宴款待时,他并没有多加拒绝,反是欣喜接受。他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育出如此玲珑剔透的女子。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轻轻地移动,向她走去。寒雪似是有感应一般抬头,但见石子路上一身玄衣俊美翩然的男子正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向她而来,偶尔有一两片桃花花瓣从他身边飘落,没来由的让寒雪心中漏跳一拍,指尖一颤,连贯的琴曲忽地走了音,随即停了下来。
寒雪连忙起身迎向玄启,待到面前时,玄启恰好踏入亭中。寒雪浅笑着问:“更深夜凉,龙公子还未歇息,莫不是寒雪琴音扰了公子安置?”
“小姐哪里话,龙某睡不着,方才在府中随意走走,听见琴音绕梁,这才来瞧瞧,反是龙某怕扰了小姐雅兴。小姐琴技卓绝,龙某闻得此天籁之音,实乃三生有幸。”
寒雪闻言,并未假意谦虚,而是大方地盈盈行了一礼,语带感激地说道:“那也要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否则,纵然寒雪琴技再好,如今也只能弹给狼腹听了。”
听完寒雪的话,玄启明显怔愣了一下,接着便扯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打心底升起愉悦,连眼底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没想到,这个丫头也会幽默说笑,倒不似外表看起来那般中规中矩。
“呵!那龙某真该好好谢谢自己,若不是偶然路过救下小姐,此时,岂非听不到小姐琴音了?”
寒雪双颊微红,轻笑着拂过琴弦,笑问:“龙公子也喜音律?”
“还好。”玄启略微颔首,四下打量起这座石亭周围的景象。好一处桃源洞天,虽比不得御花园瑰丽,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令人一见难忘。
寒雪看着玄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忽而想到那只名贵的白玉梅花簪,眼下,恰是个好的时机将玉簪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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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幸与不幸
“这是……”玄启接过寒雪递至面前的锦盒,狐疑地瞅了寒雪一眼,这才打开锦盒,那盒中之物,乃是他白日里连同衣裙一同馈赠的白玉梅花簪。
“小姐将此物送还,莫不是不喜欢这玉簪?”
“不是的。”寒雪轻轻摇头,言语认真地回道:“日间,公子赠衣,寒雪已是受之有愧。这支白玉簪,看似并非凡品,应是珍贵之物。公子心意,寒雪铭记在心。但,此簪万望公子收回,寒雪实在不便领受,心中亦无半分轻视之意。”
“哦?”玄启合上锦盒,意味深长地笑睨着寒雪。他其实一早便注意到寒雪并未佩戴这只玉簪,倒是那件衣服很是衬她,穿在身上犹如桃花仙子一般,粉粉/嫩嫩娇艳无双。
这只玉梅簪,乃是由最上乘的羊脂古玉雕成,莹白温润,年代久远,价值连城,他也是在几日前偶然间于市井之中寻得。白日置办衣物,一时没能寻得与她相配的发饰。突然,他便想起一直被他收在怀中的羊脂古玉梅花簪,倒觉得与她定会相配至极,于是便将它留给了寒雪。若是一般女子,见之想必该是欢喜不已,寒雪此举,无疑是与众不同的。这,该不会是沽名钓誉之举吧?
“即是如此,在下也不便勉强。”玄启收起锦盒,眼中笑意不减,却是带着几分探究望进寒雪眼底,可那里只有一片清明的澄澈,再无其他。
寒雪自然看出他眼中的探究之意,可她并不觉得自己该解释什么,只笑了笑,转身走向亭外的桃林。毕竟,她不能期望这天下所有人都了解她的脾性,她不过一介小女子,只求问心无愧便好,至于其他人如何想,总不是她能左右的。
“你,并不想入宫是吗?”玄启随着寒雪的步子走出亭外,想到她听闻选秀圣旨时无奈悲伤的表情,他的心中立刻堵了一口气一般难受。他可是堂堂天子,万万人之上的至尊。就凭他的样貌身份,宫里宫外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想尽办法往他身上贴,可她却表现的如此为难,这,又是她的另一处例外吧!即便他欣赏她的这份高傲,但于帝王的自尊而言,他还是有些微不悦。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我,没得选择。”寒雪有些悲怆地说道。
自今日从洛琛口中得知选秀之事开始,寒雪便刻意不去想。原本,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选择,这一次,她不会逃,更不能逃,如果这是不拖累家人的唯一方法,她又何乐而不为?此时,突然被问及此事,她这才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潇洒。
“一朝入宫,长伴君侧,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家人亦会跟着沾光,难道不是一大幸事?”
“幸?”寒雪好笑地瞧了玄启一眼,“也许吧。幸与不幸,不过唯心而已。天地万物,世间百态,求而不得,求而即得,总不能件件都顺人心意。于寒雪而言,家人平安,已算此生最大的幸事。”
“呵,果然。”玄启轻笑着打量眼前淡泊得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依她的性子,若是欣然接受,反倒让人觉得奇怪。这番隐晦的说辞,确是像她。
“公子笑什么?”寒雪盯着看起来心情颇好的玄启,有些不明所以。
“没什么。”玄启低头瞧了一眼手中的锦盒,“既然小姐口口声声说要报答在下的救命之恩,在下现在很好奇,小姐会怎么报答在下?”
“这……”寒雪皱皱眉,一时有些犯难。金银珠宝?看他的衣着,不像是缺这些。纳兰家除了药材,还有什么呢?
寒雪托着粉腮,认真地想了一下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公子若是有需要寒雪帮忙之事,不妨说来,只要寒雪做得到,定然不会推辞。”
听闻这话,玄启的笑脸顿时扩大几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报恩什么的,只是他玩儿心大起故意逗弄寒雪的话题,不想她竟是无比认真地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就不怕他要她做什么有违道义伦常的事吗?这个女子,当真迂得可爱。
玄启突然就不想这么放过她。玄启将锦盒收入袖中,走近几步,伸手猛地将寒雪揽入怀里,一手环着她纤细的腰肢,一手捏着她光洁的下颚,指尖滑腻的触感,让他蓦地心跳一窒:
“不如,以身相许……如何?”
第十五章 启程回京
这一夜,寒雪都没能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一闭上眼,她就看见玄启弯着一双墨黑凤眸,微笑着对她说“以身相许”时的摸样。
当时,她有些许的恼怒和挣扎,可也仅是些许而已。很快,她便迷失在玄启旭日般温暖的笑容中,心中更是莫名的悸动。最后她也仅是红了脸,结巴着说了句:
“公……公子!请龙公子自重!”
之后,便慌慌张张地推开他,脚步仓促地逃回了自己的闺房。
寒雪蓦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心中的纷乱愈加浓重,令她烦闷不已。呼出一口气,她又重重地躺回床上,用锦被将自己整个儿蒙住,逼迫自己不去想。无奈,玄启那张丰神毓秀的脸却是愈加地清晰起来。这样的男子,该是无数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吧!明知道他说这话时玩闹大过认真,可寒雪仍是忍不住地心跳加速,起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期盼。能被他爱上的女子,该是天下绝色独一无二的奇女子吧!而她,有那个资格吗?多希望自己可以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胡乱地想着,迷迷糊糊地,就到了天亮的时辰。
一夜无眠的寒雪有些精神萎靡,待到香染说龙公子主仆二人要启程回京时,这才立刻整肃衣装出来院中相送。
果然,他和她,是没有缘分的吧?他们就在茫茫的人海中偶然相识,然后,就匆匆擦肩而过。
“小姐的黑眼圈好重,莫不是知道在下即将回京,心中不舍,这才一夜未眠?”玄启嬉笑着调侃道。
他猜想寒雪定会出来相送,所以,这才专等在院中的桃花树下。
“我才不是。”这个人,看起来不是爱笑闹的人啊,怎么偏偏喜欢来逗弄她呢?寒雪嗔怪地白了玄启一眼,决定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统统抛掉,只当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要走了吗?”
“这就要走了。在下还有很多事要办。说不定过些日子,在下与小姐还能在京城中相见呢。”玄启笑着回答,似乎在认识她的这一天两夜里,他始终都是在笑的。
寒雪被他的笑眸盯得有些羞赧,只得低着头红了脸,指尖捏紧袖口的衣料,局促地开口:“那,公子慢走,一路顺风。”
寒雪埋着头,清风扬起柔顺的发丝抚过她晕红的脸颊,划出一道妩媚优雅的弧度。突然,玄黑色的衣袍出现在视线之中。寒雪惊愕地抬眸望去,玄启竟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前。惊慌之下,她忙不迭地向后退去,只退了一步,就发现身后是一颗粗壮的桃花树。此时,玄启已逼至身前,修长的身躯向前倾斜,就在寒雪不知所措间,玄启伸手从她头上取下一只精致的珍珠发钗。
“这只珠钗,算是凭据。待日后在下想到需要小姐帮忙之事,便以此为凭,向小姐索还救命之恩。”
玄启将珠钗装入放置白玉梅花簪的锦盒中,随即又逼近了一步,惊得寒雪连连向后倾着身子,紧紧贴在树干之上,不知所措。
“记住,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的命就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再轻易寻死。”
玄启眸中划过一抹狡黠,语气中带着戏谑,又好像宣告什么一般,凑近寒雪的耳边,低语道:
“还有,其实,龙某,并不姓龙……”
第十六章 甫入宫廷
有些人,有些事,不舍,终归是不舍,不愿,终归是不愿,并不会因着谁的不舍或者不愿,改变命定的轨迹。经过连番折腾,重重阅选,纳兰寒雪仍是以秀女的身份,踏进了留芳宫的门槛。
本届入京应选的秀女,原本有千余名,最后,不过选出了一百二十名,入住留芳宫。而这一百二十名明媚鲜艳的女子,还要经过最后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选,方能决定谁才是真正攀上高枝的那一个。
也因着这份不确定,留芳宫里的宫人,对每一个秀女都是客客气气的,将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不敢有丝毫怠慢。毕竟,这些秀女们个个貌美如花、非富即贵、才艺出众,指不定哪一个摇身一变,就成了宫里的主子,多加殷勤,总是没有坏处。
只是,即便宫人伺候得再舒服,寒雪仍是不习惯没有香染在身边的日子。凡是由这一百二十名秀女带入宫中的婢女,在秀女入住留芳宫的当日,便被内务府集合起来,进行宫廷礼仪的训导,待殿选之后,同其主一起留用或者遣返。但,其中亦不乏有别有用心者使些手段,让自己被宫中高位的妃嫔看中,更有甚者,干脆越过其主,受到帝王的恩宠而成为主子。然而,这些隐藏于背后的心机,又有谁事先能看出来呢?入了宫,一切便都是未定之数,今日是主子,明日,也许连奴都不如。深宫之中,原本就是如此残酷无情。
入宫这几日来,她们也都是跟着训导嬷嬷学习一些基本的宫廷礼仪,无论将来是去是留,只求个殿选之日,在君王的面前不至失礼,平白招致祸端。
这宫里的日子,要比想象中还要乏味的很,每日不是摆弄些女红乐器,就是研习诗书礼仪,寒雪实在想不透,这些个秀女们,为何对这样的日子乐此不彼。唯有她,数日来浑浑噩噩两意三心,弄得训导嬷嬷现在一看见她,就连连摇头叹息,直说:
“唉,可惜了这么个美人胚子,再这么糊弄下去,就真的没希望了。”
然而,外人却不知,整日地游手好闲不求上进,这其中又何尝不是藏着寒雪以退为进的小心思。也许帝王一句不喜欢,她就有可能被遣返,即使被留用为宫女,待她二十五岁时,亦是能得了恩旨回家的,总好过老死在深宫之中。这些想法,寒雪也仅是暗暗谋划于心,连香染都不曾知晓。
寒雪想,其实,她也是擅长演戏的。不然,怎么能一边兴高采烈地附和众秀女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君王表现出殷殷期盼的样子,一边又在心底不屑?这样一个连感情都不能专一的男子,除去他帝王的身份,又有哪一点,值得女子期待呢?
她自幼耳濡目染的,都是爹娘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所以,她对这位帝王,实在是没有多少好感。即便他身为帝王,后宫佳丽三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即便他到了二十出头的年纪,连皇后在内,后宫妃嫔不过十余人,在历代帝王中,算是最不重色的一位。可寒雪还是认为,他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自然也就能悠闲地坐在一边,看别人争奇斗艳,只为博得那一人目光一瞬的停驻。
嘉轩帝,在别人的眼中,也许是即将含羞带怯侍奉一生的夫君,可在寒雪眼中,他不过是早被她摒弃于心门之外的薄情人。这样的想法,对帝王的尊严而言,不啻是一种大不敬的念头。可她不说,又有谁能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呢?
然而,彼时的寒雪决不会想到,在初见帝王的那一刻,一场前所未有的震撼将席卷她的整个天地,令她始料未及。
第十七章 心之烙印
在一百二十名侠女入住留芳宫三日之后,本该是惯例殿选的日子,因着皇帝政务繁忙,无暇顾及留芳宫中翘首以盼的秀女,殿选没有皇帝主持,是无法进行的。因此,这殿选一拖,便拖了半月有余。今日一早,传旨的公公说殿选定在了明日,众秀女立刻热闹起来,急急回自个儿的屋里琢磨妆容才艺,只希望明日能够中选,博得帝王的青睐。
此刻,夜风袭人,喧闹的留芳宫也渐渐安静下来。寒雪独自倚着轩窗发呆,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面前的古琴之上。
回想入宫这些日子,她算是见识到女子间相互攀比那种虚伪的嘴脸了。而这群秀女们,也确实都有着傲人的资本。但,这些看在寒雪眼中,除了不屑,便是嘲讽。所以,别人都认为寒雪的性子古怪、不合群,唯有一名叫做叶冰的秀女,与寒雪甚为投缘。二人一见如故,无话不谈,相识短短的几日,就像亲姐妹一般熟悉。
寒雪不知这份友谊可以维持到什么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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