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孙权轻声打断孙老夫人,语气坚决,“我已下定决心。”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四章第一节嫦娥应悔偷灵药(一)
第四章第一节嫦娥应悔偷灵药(一)
连续数日的大雨,许昌各处均积了水,马车飞速驰过无人的街道,有好事的百姓从门缝中向外张望,只见曹操的马车正缓缓自远处行来,这是半年以来,曹操首次离开铜雀台回城中居住,众人均觉异样,暗暗猜测城中将有大事发生。
坐在车中的曹操全然不知许昌百姓的疑惑与猜测,只是垂首凝视着手中的腰带,那是许褚从建业带回的礼物,织锦的底衬,夹杂着金丝,镶嵌着宝石,看得出耗费了不少的心力,与锦绣殿相较,这条腰带着实不值一提,但传递回的讯息却令曹操异样心酸,步儿全然没有怪罪自己的自私。
悄悄的拉开车帘,只见策马跟随在车旁的曹丕阴沉着脸,若有所思的侧着首,看他的眼神呆滞,想必也收到了步儿的回信,看他一惯阴沉的神情,看不出悲喜,轻声的叹息,他的竹简在送出之前,自己曾经拆阅过,以步儿的聪慧,如何猜不到他的心思?想必步儿三言两语便能骗得他俯首帖耳,自己这儿子自幼便心机深沉,几可与自己匹敌,偏偏这世间有一个步儿克制着他,每每他与步儿相遇,总是呆若木鸡,令人生厌。
“魏王,”从城外守墓归来的司马懿形容憔悴,“星夜入城,已惊扰了城中的百姓,是否需要出安民告示?”
这才省过自己突然起意会给许昌的百姓带来怎样的困扰,曹操轻声叹息,“仲达,许褚自江东传回消息,步儿与孙权的婚期已定在来年四月初八。”
垂首骑在马上的司马懿心念电转,只在猜测曹操这般说的目的,不及细想,便听曹操轻声道:“步儿的生辰是三月初十,我记得她到许昌的那一年,我们未替她庆贺生辰,她好不高兴,我知道后,将陛下赐的明珠送给她,她发火将明珠扔进池塘之中,当时冲儿吓坏了,怕她惹恼了我,我命许褚在池塘中打捞了二日才找到那粒明珠,无可奈何,便重又替她庆贺了生辰,偏偏她不喜食面条,我只好又送了她一面玉璧。”
静静的听曹操的回忆,这半年以来,他常常回想过去,司马懿觉得他逐渐的老去,这是一种悲哀,许自古人间便不许英雄见白头,可是他仍然锋利如刀,他的温柔只为了那个早逝的孩儿与远嫁的女儿而存在。
“仲达,你说孙权会待步儿好吗?江东的那些人,会像我与冲儿一般爱她吗?”曹操这一刻就如一个多愁善感的中年男子,担忧自己的女儿在婆家受到欺负,“她想必此刻什么都不在意了吧”
司马懿不由失笑,能够收服曹丕的女子岂是这般容易便会被人欺负的?惧怕曹丕听到,刻意的压低了声音,“魏王放心,步儿姑娘如此可爱,孙权费尽心机才得到她,想必心中是爱煞了她,定然不会委屈步儿姑娘的。”
马中的曹操突然沉默了,过了片刻,司马懿听他轻声道:“仲达,无论来日我传位给谁,你都记着今日我说过的话,要他们善待步儿,要他们记着,许昌的大门永远向步儿敞开,无论什么时候,许昌都是步儿的家。”
坐在桂花树下,秋风吹过,细碎的桂花落满了衣襟,步儿呆呆的捧着手中竹简,凝视着探过竹篱的野花,她的思绪再一次去到了许昌,她仿佛看见阳光下曹冲的墓碑闪烁着微光,不知他在另一个世界是否会怪责自己的背叛?
“步儿,”听到孙仁的呼唤声,步儿慢慢的转过身,满头的落花,却见孙仁涨红的脸,带着难言的妩媚,这些时日,她每每出现,都是分享她与陆逊之间的种种趣事儿,从她的讲述中,依稀觉得她与陆逊渐入佳境,许很快陆逊便会到孙府向老夫人提亲,许再过些时日,她便是陆夫人,“不,再过些时日,你便是嫂子……。”
扬眉看着比自己大了两个月的孙仁娇艳如花的笑容,真真的奇怪,她这般的快乐,情不自禁的为她觉得快乐,她如火炭一般的坐在自己身边,伸手揽着自己的肩,“步儿,明日咱们到城外泛舟可好?这些日湖上有雾,荷花盛放,美极了。”
从前的尚香最大的爱好便是舞刀弄剑,何时有这般好的心境要去赏雾中的荷花,微微笑着,却不立时回应,只听她含笑道:“步儿,我这几日在城中采买了几匹绸缎,寻思着你也要做冬衣,送了两匹过来,你看看可喜欢?”
鲜艳的色彩昭示着尚香的心是如何的欢快,从前她的衣裙大多是素色,只在不当眼处绣着细碎的花朵,步儿微笑着为她挑选衣裙的样式,心中柔情荡漾,细细想来,她算是自己唯一的朋友,此时她将要得到幸福,如何不为她感到兴奋?
吩咐刘氏到屋里将工坊新近送来的脂粉取出,“尚香,这些脂粉都是新近制好的,紫丁香的香粉和荷花胭脂你都用处,其他的你帮我试试可好?”
注视着她兴奋的收下脂粉,步儿抬目看她发上的金钗式样大多老旧,自己闷在家中已经许多时日,今日趁着天气晴好,不如到城中散散心吧
与孙仁并肩而行,步儿凝神听她讲述与陆逊近日发生的趣事儿,有的事儿虽然听过数遍,但她有讲述的兴致,步儿也不打断,只在心中暗暗羡慕她的幸福,禁不住再次想,若冲弟未逝,自己定然与她一般快乐。
到得金铺,吩咐伙计将最新的金饰取来,步儿帮她挑选了几枝宝石发钗和两根金步摇,又和她到成衣铺挑选了两套新的衣裙,注视着孙仁穿着鹅黄色丝质的长裙站在铜镜前,手臂突然如同火炙一般的疼痛,悄悄的退到一旁取出袖中的铜镜,只见镜中浮出曹冲的影像,他与一个青衫的少年并肩而行,两人的面容都凝满了快乐,他们似乎正行走于云雾之间,袍袖翻飞,一如仙人。
看得痴了过去,禁不住满面的泪,镜中的曹冲站定脚步,缓缓转过身,对步儿绽出灿若阳光的笑颜,步儿似乎听到他的声音,他柔声的安抚着自己,放弃一切的悲伤,他说他将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直到重逢的那一日。
铜镜中的光辉璨若云霞,曹冲便在那五彩的锦光之中越走越远,步儿心中的悲伤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消散,情不自禁的便相信了,那一日,他一定会在另一个世界等待着与自己重逢的那一日。
镜中的光辉逐渐暗淡,步儿恋恋不舍的轻抚着镜面,片刻之后,镜面上又浮出模糊的影像,只见红烛高烧,帐幔低垂,心中微动,难道是自己成亲之日的影像?有些恐惧的想将铜镜收回,却见镜中出现的,却是身穿大红嫁衣的孙仁。
难道尚香将要成亲吗?有些兴奋的想招手唤孙仁一同察看,却见镜中影像闪动,出现在孙仁身旁的,却是同样身穿喜服的刘备,步儿大惊失色,十数年来,铜镜中出现的影像均会被映证,今日铜镜出现的影像是孙仁与刘备成亲,难道孙仁最终的归宿不是她选中的陆逊,而是年近半百的刘备?
正疑惑间,只听孙仁欢快的笑声透帘而来,垂下首,铜镜中的影像已然消失,缓缓转过身,只见刘仁已换了另一套衣裙,面上的幸福令人不忍逼视。
相对而坐,只见孙仁细细察看着铜镜中自己的容颜,步儿想到铜镜中的影像,禁不住轻声道:“尚香,看你这般的幸福,我真真的觉得快慰,可是今日不知明日之事,若明**不喜欢陆逊了,你会选择谁做你的夫婿?“
“你怎会这般问?”满心欢喜的孙仁不疑有他,只是喜笑颜开的拨弄着发髻上的金钗,“我想陆逊应该是我命定之人,步儿,除了陆逊之外,我还能选择谁呢?他便是我的命定之人啊除了他,我想不出自己还能嫁给谁,你说呢?”
看她面上迫人的光辉,步儿缓缓收回了心中的疑惑,展颜而笑,“当然,这世间除了陆逊之外,还有谁能配得上尚香呢?尚香,既然你选定了自己的幸福,那么就得好好儿的守住这份幸福,不要如我一般,让它从指间溜走了。”
孙仁敛了面上的笑,伸手握着步儿手,认真道:“步儿,你会幸福的,你会如我一般幸福的,我知道二哥是如何的爱你,待你与二哥成亲之后,你便会知道,这世间除了曹冲之外,还有二哥能够给你幸福。”
与她的手紧紧相握,步儿突然觉得那般的温暖、那么的安定,一股莫明的力量通过她手指的温度一点一点的传递到自己心里,如春风化雨一般,令自己冰封的心感到春阳一般的温暖,“嗯,我会幸福的,尚香一定也会幸福,我在此向你保证,无论怎样,我们都会幸福的。”
看她不明所以的笑着,那般的心无挂碍,如果说镜中的影像是命运,那么就让自己为她打破这个宿命吧幸福离开了自己,那么自己绝不允许幸福从她身边离开。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四章第二节嫦娥应悔偷灵药(二)
第四章第二节嫦娥应悔偷灵药(二)
入冬之后,突然忙碌起来,从不知成亲竟然做这般多的准备,每日里睁开眼眸,仿佛便在忙碌,直到入夜之后,还是忙个不停,完全没有时间好好儿的停下来细想自己的将来,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大的手在推动着自己,不停不停的向前,即使前面就是万丈深渊,也无法停住脚步。
下了****的雪,天明时分,窗上落满了雪光,步儿躺在床上静静的注视着帐的花绣,映象中,许昌的一切记忆仿佛发生在上一个世纪,自己甚至想不起从许昌到冲弟的墓要经过几处小岗,甚至想不起冲弟面上的笑容。
“姑娘,”刘氏捧着木盆走进房中,站在帐帘之外,不过半年的时光,她已经从生硬的北地口音转为柔和的江南口音,就连她都变了,禁不住觉得那般的茫然,“主公来了,他说要陪你去查看锦绣殿。”
叹息着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梳洗后坐在铜镜前,刘氏拈着玉梳,快速的为步儿挽好发髻,“姑娘,我从前在许昌之时,总是觉得冬日那般的苦寒,到了江南,我突然很想念许昌的大雪。”
余音袅袅,在铜镜中,她已不年轻的脸上凝满了思念,想必有她牵肠挂肚的人留在许昌吧,步儿缓缓垂下眼眸,“既然想念,那就回去吧锦绣殿完成之后,我请许褚送你回许昌。”
“姑娘,”铜镜中,笑意自她的眼眸缓缓荡漾开来,“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在姑娘大婚之前。”
听她轻声絮语,讲述着许昌的种种,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怔怔的凝视着刘氏插上最后一支发钗,后退两步端详良久,“姑娘,走吧”
走出房门,站在门外的孙权微笑着转过身,笑意如花盛放,“步儿,昨日工匠回报,锦绣殿已然完工……。”
站在锦绣殿外,朔风扑面,步儿突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铜雀台上,正站在最高处,俯视着许昌,眼眸情不自禁的向一侧移动,寻找着自城门到曹冲墓地的官道,不提防,孙权站在面前,疑惑的凝视着自己,“步儿,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住在铜雀台上的那数月时光,”微笑着将心思深深隐藏起来,“眼前的锦绣殿与当时别无二致。”
眼前的一切都如记忆中一般,没有任何改变,许褚吩咐十数个军士慢慢展开一轴巨大的画卷,那画卷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画卷上是铜雀台的全图,一眼便看出那图上锦绣殿是自出曹冲的手笔。
“步儿,”许褚指了指那幅巨图,又从站在身后的军士身后捧出一个木匣,“我们已经按照原图复原了锦绣殿,一应的陈设与锦幔都放在侧殿,步儿可根据自己的喜好装饰,这匣中是你住在锦绣殿时魏王命人替你画的画像。”
薄如蝉翼的白绢之上细笔描绘着自己的画像,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画得栩栩如生,画像之上的自己仿佛将要走下画卷一般,“这也是贺步儿大婚的贺礼,咱们领了魏王的军令,三日后便得回许昌,不及装裱了。”
站在一旁的孙权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颇为不悦,微微扬起眉,神情复杂的查看着那三幅画像,画得如此惟妙惟肖,画这些画像的人,心中一定对步儿充满了爱意,连最细微之处都描绘得如此精致,看笔触柔媚,若非转角之处颇有棱角,真真要以为出自女子之手。
伸手接过白绢,步儿微微一笑,“魏王何时吩咐画匠画的这些?我可真真没有觉察到。”
“这些画像都是丞公子画的,”听许褚这般说,孙权面上的笑容一滞,虽然随即恢复,但步儿已看到他眼底的不悦,“丕公子说希望步儿容颜永驻,左思右想均不得其法,最终决意将步儿永远的凝于画像之上,意喻着在他心中,步儿永如从前。”
细看上去,曹丕并不擅长绘画,但竟能将步儿画得如此栩栩如生,不用细说,便已明了他对步儿的爱意,孙权心下不悦,却不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倾听步儿吩咐许褚将那些从许昌带来的锦帘分门别类的悬挂于殿中各处。
直至午间才离开,看军士们忙碌着将那些巨大的木箱送进殿中,也许三日之后,锦绣殿将是另一番模样。
“步儿,”孙权笑容可掬的陪伴步儿走出庭院,“母亲许久未见你,着实想念,她听闻你今日来过来查看锦绣殿,特意吩咐我要带你去向她请安。”
此时自己身在孙府,即使不想见孙老夫人,已是不能,只得笑着应了,随孙权到了孙老夫人的居处,孙权似乎得了孙老夫人的授意,小坐片刻便告辞离开,与孙老夫人相对而坐,步儿有些不安,孙老夫人面上的笑容早敛,冷冷的打量着步儿,“我知道你不愿意嫁给仲谋,我心里也不愿意你嫁给他,可是他的心一早儿便系在你身上,无论我如何劝说,他只是不听,执意要与你成亲,我也不便阻拦,只不过,你既然做了他的妻子,便得有个妻子的样子,可不能如从前一般任意妾为。”
静静的听孙老夫人的教诲,步儿全神贯注的神情令孙老夫人很满意,她却不知步儿的心思早已飞向了许昌,“步儿,你是尚香唯一的朋友,她的心思你全都知晓,我这个为娘的,虽然疼爱她,但是有的事,她也羞于启齿。”
听她话锋一转,步儿已然猜到她今日见自己,并非为了训诫,而是为了孙仁,想必她已发现孙仁与陆逊的交往,想要探听,心中一动,也许这一次是打破孙仁宿命的最佳时机,禁不住凝聚了心神,听孙老夫人淡然道:“你可知尚香近日与何人走得近些?”
果然是为了此事,步儿微微一笑,敛眉道:“回老夫人,尚香近日与陆逊陆伯言走得近些,我曾听尚香提起,与陆逊甚是投缘。”
看孙老夫人的神情,仿佛正从无数的映象中寻找着这个名为陆逊的陌生男子,“老夫人,陆逊是贵族之后,步儿也曾与他见过两面,陆逊年少隽秀,文武全才,就连大都督都曾在爹爹面前赞扬过他,我想能与尚香投缘之人,一定算是人中龙凤。”
“能得到你这般的赞扬,想这陆逊应是当世俊才,”孙老夫人满心的欢喜,“我明日要到甘露寺进香,我想你应该能帮我见陆逊一面。”
出了孙府,步儿喜不自禁的找到尚香,将孙老夫人之言一一讲述,孙仁虽然害羞,但想到终身有托,终是兴奋,与步儿商议片刻,令人去告诉陆逊,明日至甘露寺相见。
站在廊下,步儿注视着正与孙仁并肩而行的陆逊,他显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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