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转动,已然看见周瑜和鲁肃站在不远的地方正注视此地,心中暗忖,若自己对孙权无礼,定然会受斥责,可心中又不愿单独与孙权相对,心念转动,“主公,步儿听大都督说春暖之后便要与曹军开战,主公不想了解战事准备的情况吗?”
北风吹过,梅花的香味儿随着寒意如江涛一般扑面而来,泌人心脾,孙权侧身为步儿挡住风,面上淡淡的笑与闪烁的眼神大相径庭,“有孔明先生协助,大都督运筹帷幄,我想应有七成获胜的机会。”
细听上去,孙权的语气平淡至极,全无一丝欣喜,甚至能听到一丝隐忧,步儿皱起眉头,“主公,你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孙权微笑着与步儿并肩回行,寒风阵阵,看步儿走得辛苦,孙权顿住脚步,“步儿,小径结了冰,甚是难行,我背你吧!”
走了半晌,步儿早已累了,可是偷眼望去,营地里人来人往,想必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于此,人言可畏,举袖拭了拭面上浸出的微汗,“不劳主公,步儿许久没有登岸,今日就多行几步吧!”
看她累得厉害,额上不断浸出细汗,怕她吹了寒风着凉,孙权从袖中取出一方锦帕,细细为她擦拭,“那咱们就在此歇息片刻。”
“主公,你若有忧心之事,为何不找爹爹商议呢?”与孙权并肩坐在道旁的大石之上,步儿见孙权既然面带笑意,眼神中仍然有一丝忧虑,“爹爹一定能够帮你的。”
听见关心自己,孙权着实愉悦,长长叹息道:“子敬只是一个赞军校尉,又无尺寸之功,在军中全无威望,他能助我的,极为有限,对于战事我并不担忧,我真正忧心的大都督与孔明先生不和,我才到数日,便已感到他们心中互有芥蒂……。”
虽然不知道赞军校尉是什么样的官职,但听上去官职似乎并不大,步儿心中恼火,又不便发作,便静静的听孙权讲述他的忧虑,静听片刻,步儿心中突然一动,若周瑜与诸葛亮之间的矛盾连新到赤壁的主公都发现了,那么证明他们之间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既然无法调和,夫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去向诸葛亮致歉呢?
心下疑惑,面上不动声色,孙权说了半晌,见步儿始终一言不发,还道是她觉得闷了,笑着站起身,“走吧!北风阵阵,想必步儿也冷得紧了。”
听他这般说,步儿才浑身发冷,手足都已冻得僵硬了,举目望去,江岸还有极远的路程,顾不得其他,嘟了嘴,“主公,我累了,你背我回去。”
伏在孙权背上,步儿只觉得倦意袭来,晨间起得太早,困意上涌,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睡梦中,似乎听到小乔以一种温柔的声音在轻声述说着什么,可是只能看到她的红唇蠕动,怎样也无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步儿,”在梦中突然听到鲁肃的呼唤,步儿立时惊醒,睁开眼睛,果见鲁肃带着鲁淑急急的跑了过来,“主公,步儿太失礼了,还是让淑儿抱她……。”
迷迷糊糊的探出身子,鲁淑忙上前将她抱在怀里,鲁肃见孙权满头大汗,心下觉得越加的歉意,孙权只举袖拭了拭额上的汗,“子敬,不妨事,公瑾呢?”
说话间,众人回到船上,步儿已完全清醒,鲁肃怕她乱跑,便命她与鲁淑坐在舱中,听他与孙权谈论战事。
谈了片刻,孙权突然看见一旁的案几之上放着一只木牛,定晴细看,立时断定这只木牛并非江东之物,木牛雕工粗糙,只是初具形状,心下好奇,“子敬,这只木牛是孔明先生送给你的吗?”
“是送给步儿玩耍的,”鲁肃微笑着起身,将木牛双手呈给孙权,“木牛里装了机簧,可以自行走动。”
看着木头在案几上笨拙的走动,孙权眼中异光闪动,回过身,步儿靠在鲁淑身上,笑吟吟的看着走动的木牛,这般的巧器,说不定来日能派上大用,诸葛亮轻易的便送给步儿作为玩物,这背后是否隐藏了什么用意?
“子敬,”孙权拔弄着木牛,“听说孔明先生也住在船上,不知请他和公瑾一同到此聚聚,冬日苦长,我很快便要回建业,能够相聚的日子实在不多了。”
看鲁肃满面喜色,步儿就知道他猜错了孙权的用意,他一定觉得孙权是要说和,但从适才孙权注视木牛的眼神推测,孙权一定是要周瑜关注木牛,然后加以利用,心中异样不悦,这木牛本是诸葛亮送给自己的礼物,若孙权想要,自己自会奉上,偏偏要这般虚与委蛇,真真的可恶。
待鲁肃走出船舱,步儿起身从木桌上拿起木牛,“主公,我累了,哥在这陪你。”
知她看出自己的心思,孙权也不阻拦,只是淡然一笑,目送她出门,鲁淑坐在一旁看得清楚,他眼中微有不悦闪烁,转过身,又是如花的笑颜,鲁淑在心中暗暗慨,难怪步儿总说这位主公心机深沉。
过了片刻,鲁肃满面喜色的与诸葛亮并肩而入,一见孙权,诸葛亮立时躬身行礼,孙权忙上前双手将他扶起,“孔明先生请坐,公瑾已在路上,过几日我便要回建业,心想在离开之前,与先生、公瑾和子敬共商大计。”
含笑坐定,诸葛亮与孙权寒暄,之前在建业与他的交往并不深切,初时觉得这位少年主公有些过于依赖周瑜,明明自己可以乾纲独断,偏偏要等周瑜从夏口赶回建业之后再做决意,后听鲁肃提起他提剑斩断案几之后,又觉得之前对他的看法似乎有误,若他果真无法做出决断的勇气,幼时也不可能孤身去见刘璋,讨要父亲的尸体,此刻看他笑容可掬,似乎心无城府,心中不由警惕,作为人主,若没有过人之处,如何能够服众?他这般的示弱,仿佛包藏着无穷的居心一般。
坐在一旁的鲁肃心中疑惑,听孙权与诸葛亮谈笑风生,却始终避过眼前的大战,仿佛刻意的放弃捷径,要绕远道一般,心中隐隐觉得孙权召见周瑜和诸葛亮并非为了说和,不由大感失望。
“先生,”等了半晌,周瑜都未到达,孙权眼眸转动,“适才我看步儿手中有一木牛,竟然能够在案几之上行走,甚是有趣,不知那木牛可是出自先生之手?”
突听他这般询问,鲁肃心下豁然开朗,他召周瑜与诸葛亮前来,定是为了那只木牛,放眼望去,木牛已不见踪影,以眼神询问坐在一侧的鲁淑,看他眼眸转动,已然明白步儿取走了木牛,想是已经猜到他的心思。
诸葛亮笑意盈盈,似乎全然没有顾忌,“正是,那是在下幼时,师傅送予在下的玩物,可惜另有一匹木马在在下的师兄庞统手中,若明公喜欢,待来日见到师兄,在下为明公讨要如何?”
眼见得孙权面上浮出失望,鲁肃明知是计,仍然忍不住要将步儿的木牛奉上,还未开口,便听诸葛亮继续道:“可惜师兄云游天下,行踪不定,何日能够相见也是未知之数,但那只是讨孩子的欢喜玩艺儿,装了简单的机簧,在下窃想,江东能人异士极多,何不将那只木牛拆开,定能探清机簧的设置。”
微笑着倾听诸葛亮之言,心中不住的感慨此人厉害,他明知自己要获取木牛制造的工序,却先举重若轻,将之视为孩儿的玩物,似乎在嘲讽自己的觊觎那般可笑,又在嘲笑自己见识短浅,再说只装了简单的机簧,仿佛在嘲笑江东无人,无法识破木牛中的机簧一般,每句话里都暗藏了机锋,如此的步步为营,果真厉害。
“那木牛是步儿心爱之物,若要拆散,想必会讨得步儿大哭,”孙权微笑着转首凝视鲁肃,“子敬,你觉得如何?”
听孙权这般问,坐在一侧的鲁淑已经明白,孙权定要那只木牛,诸葛亮虽以言语挤兑,但孙权全不受骗,轻轻将难题推给了爹爹,以爹爹的个性,定然会要步儿将木牛双手奉上。
果然,鲁肃站起身对孙权躬身行礼,“只是一个玩物而已,主公稍坐,我这就取来。”
冷眼看孙权与诸葛亮谈笑,鲁淑心中感慨,过了片刻,鲁肃满面尴尬的走了进来,“主公,步儿适才不小心将木牛踏碎,现在只留有一堆碎片……。”(!)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九章第四节烈火张天照云海(四)
第九章第四节烈火张天照云海(四)
垂首看着那堆碎片,周瑜勃然大怒,看着他面上的怒火,步儿毫无惧色,鲁淑却惊恐得退到步儿身旁,暗暗希望鲁肃能尽快赶来,但舱中寂静无声,想必他还在陪伴孙权。
“步儿,你知不知道这头木牛对江东意味着什么?”周瑜几乎是咬牙切齿,看他愤怒得连眉毛似乎都在燃烧,鲁淑拉着步儿后退一步,“若这木牛是中空的,咱们可以用它来运粮草,今后完全无需理会粮草会被劫走,你竟然踏碎了它,你知不知道再要想获得这样的巧器,几不可能!”
怒吼的声音震得挂在舱顶的油灯轻轻晃动,周瑜从未有过的愤怒,就连步儿也觉得惊恐,“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大敌的确是曹操,但孔明如此狡诈,来日定是大敌,你这般做,便是相助敌人。”
越听越怒,步儿从鲁淑身侧探出身,扬眉道:“大都督,若孔明先生未将木牛送给步儿那又当如何?”
没想到她犯如此大错,还敢巧言强辩,周瑜更加恼怒,忍不住扬起手,便想打她,鲁淑大惊,将步儿护在身后,紧闭双目高声道:“大都督……。”
听到鲁淑的呼声,周瑜终是镇静下来,恼怒的瞪着步儿,那目光说不出的可怕,半晌,他恨恨的顿足转身走出舱门,即使只是背影,也凝着无比的愤怒。
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转过身,步儿也是一脸的惊惧,伸手扶她坐下,未及说话,鲁肃已经哀声叹气的走了进来 ,一见步儿,便抱怨道:“步儿,你怎会如此大意将木牛踏碎,主公和大都督极为着恼,主公适才说,他要带你一同回建业,免得你在赤壁再惹祸。”
“爹爹,”步儿嘟着嘴,不着痕迹的轻轻拉扯鲁淑的衣袖,示意他为自己说话,“只是踏碎了一只木牛,为什么主公和大都督要这般气恼?我才不和主公一同回建业,爹爹,这个赞军校尉就是一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不如爹爹辞了官,咱们一同回居巢去。”
“步儿,现在江东危若积卵,我怎能弃主公而去?”鲁肃叹息道:“你只要乖乖的,主公和大都督就不会怪你。”
步儿嘟着嘴,静静的听鲁肃讲述他对孙权的忠心,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周瑜如此气恼,难道自己真的做错了?
说了半晌,鲁肃也觉得累了,见步儿始终一言不发,便柔声道:“步儿,你也累了,歇息吧!用过午餐,爹爹带你去向大都督道歉。”
“爹爹,”鲁淑突然扬起眉,“这件事步儿没有做错,为什么要道歉?那只木牛是步儿的,步儿想怎样处置都行,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大都督的事,大都督想要那只木牛,自己做就好了。”
看鲁肃的神情,想必万没有想到连鲁淑都觉得步儿没错,转身看步儿一脸委屈,缓缓坐下,细细想来,鲁淑说得也不错,不由左右为难。
正相对枯坐,桃花在舱外轻声咳嗽,随即笑道:“孔明先生,我家老爷在小姐舱中,我去唤他。”
注视着诸葛亮笑容可掬,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他带来的这场风波,鲁肃心下郁结,与他寒暄数句,便长声叹息,诸葛亮淡然一笑,“子敬,想必大都督已经斥责过步儿了吧!”
“也难怪公瑾会如此恼火,”看鲁肃神情肃然,诸葛亮便断定自己猜测不错,缓缓伸手捧起竹筒,眯着眼睛,神情说不出的怪异,“子敬,有一句话我说了你定会着恼,可是若不说,又觉得不安。”
站在屏风之后,细细的打量诸葛亮的神情,总觉得他的神情怪异,仿佛在隐藏什么一般,步儿皱眉仰首,声音低如耳语,“哥,我觉得奇怪,为什么诸葛亮莫名其妙会送那只木头给我?难道他是故意所为?”
侧首想了想,鲁淑点了点头,“步儿,我也觉得奇怪,咱们且听听他想说什么?”
静下心透过屏风的缝隙向外张望,诸葛亮已经放下竹筒,“那只木牛,是我故意给步儿的。”
鲁肃满面的惊愕,过了半晌,一拍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孔明,你为何要这样做?”
“子敬,”诸葛亮仔细研究着装着茶水的竹筒,“你难道没有看出明公与大都督的心里其实是忌惮着在下与我主?此战关乎江东与我主的生死存亡,在这样的时刻,明公与大都督却高瞻远瞩,看到了此战结束后贵我两方联盟的结局。”
“即使如此,你也不应该利用步儿,”鲁肃愣怔片刻,扬眉以示不满,“你应该了解公瑾的为人,你这般做,公瑾会如何对步儿?现在主人要带步儿回建业,我如何能够放心让她一个人呆在建业?”
感觉上,诸葛亮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子敬,你平日总说大都督待步儿有如亲生,既然如此,即使步儿做了什么错事,那么即使公瑾恼怒不已,想必过不了两日,便会原谅步儿,子敬又何需忧心?”
听上去诸葛亮说的是实话,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神情非同寻常,他一定隐藏了什么。
用过午餐,目送鲁肃与鲁淑上了江岸,待他们走进营中,步儿立时转过身,却见诸葛亮笑吟吟的从舱中走出,“步儿姑娘,若你午间无事,咱们到岸上走走如何?”
“北风呼啸,步儿不想上岸,”步儿眨了眨眼睛,“若先生无事,桃花做的点心很美味,先生不如品尝品尝。”
相对而坐,冷眼看去,诸葛亮心无城府的神情令步儿觉得那只木牛他并非出自恶意才送给自己,细想起来,自与他相识,他处处讨好,从前只觉他与身旁的人并无二致,但此刻想来,他待自己那般好,许是为了要利用自己而已。
这般一想,真真的觉得心寒,待桃花送上两碟热气升腾的点心,垂手退到身后,步儿微笑着伸手为诸葛亮斟了一杯茶,“这些茶叶都是从许昌带来的,先生尝尝。”
看他仰颈饮茶,举止儒雅有度,放下竹筒后,面上仍然笑容可掬,伸手拈起一枚点心,放进口中细细品尝,似乎并不介意自己的探查,不由缓缓垂下首,伸手握住竹筒,让筒中茶水温暖冰冷的指尖。
“步儿姑娘有心事吗?”诸葛亮的声音清朗如常,“若姑娘有什么想问,尽可开口,在下绝不隐瞒。”
他猜到自己有事要问他,那么他应该知道自己躲在屏风之后,既然如此,那么就开门见山吧,步儿抬起首,面色凝重,“先生为什么要利用步儿?”
“姑娘这般聪慧,定然不会相信那是无心,”诸葛亮也如步儿一般,双手捧着竹筒,“我的确是有意为之,但请姑娘相信,那只木牛即使不送给姑娘,我也会送给其他人,我主与江东联盟,是唯一可以拒曹操与长江一侧之法,不容有失,明公与大都督对结盟的态度决定了结盟成功与否,在下不得不一探他们真实的想法。”
“先生为了达成目的,真真的劳心费力,”步儿冷冷的笑了,她突然觉得人心是这般的可怕,甚至比山上的毒蛇还要可怕,注视着诸葛亮,步儿突然觉得,也许当日他在山上挡在自己身前,不是为了救自己,而只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未达到,“先生终于知道主公与大都督其实心中还是存有芥蒂,那么先生是想利用爹爹,还是利用步儿去达成下一个目的?”
听她语气里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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