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这样的项圈的确是价值千金的宝物,步儿平日最喜欢这类东西,应该能够持平她的伤心,“待送进宫中,命工匠在项圈上刻上步儿的名字,这样可好?”
“嗯,”步儿低声回应,随后立刻又伏在曹操肩上,全然没有常日的欢喜与雀跃,“回去了。我累了。”
目送着曹操抱着步儿上了马车,曹丕这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恐惧得微微颤抖,转过身,甄夫人毫不在乎的淡笑着,看样子是急着想回去与母亲闲话家常,曹丕满腔的怒气,又不忍过份苛责她,只是压低了声音,“你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步儿如冲弟一般不能慢待,你明日立刻去买一匹上好的绸缎。尽速赶出一套……。”
“夫君是否是过于紧张了,”甄夫人十分不满,“那孩子不是接受了项圈,何必多此一举?”
真真的无奈,曹丕强行忍住怒气,轻言缓语道:“夫人不知,步儿与其他的孩子不同,她太聪明了,她接受那个项圈,是不想破旧我与冲弟的关系,也不想父相尴尬,她的心里仍然记恨着那套衣裙,要消除她心里的恨,并非易事。”
直到睡下,步儿仍在流泪,曹操坐在榻边,愁眉苦脸的看着步儿在梦中哭泣,那般的可怜,就连曹冲都无法令她停止流泪。
连续数日,曹操随时都处于暴怒的状态中,稍有不满,便是大发雷霆,众人小心翼翼,但除了郭嘉之外,仍然难逃斥责。
完全不知曹操的怒气来自何处,拿着公文,荀彧和郭嘉走下船,沿着石阶走向暖玉轩,此时正当春暖,暖玉轩外的桃花尽数开放,落缨缤纷,满目锦绣,可是心情沉重,全然没有欣赏的兴致,只是步履沉重的快步而行。
走进院门,不及命人前去通报,便看见曹操抱着步儿站在石桥之上。曹丕战战兢兢站在石桥旁的花树下,看曹操凶恶的神情,便知他正在斥责曹丕,虽然不敢接近,但他的声音随风传来,“看到了吗?这十数日,这孩子连在梦中都会流泪,都是怪你……!”
恍然大悟,早应想到曹操因何发怒的,郭嘉示意荀彧退到码头上,过了半晌,曹丕垂头丧气的从暖玉轩快步走出,垂着首大步而行,郭嘉拉着荀彧迎上前去,“丕公子,请恕在下等无礼,丕公子是否可直言相告步儿伤心的原因?”
震怒之下,就连郭嘉的笑颜也觉得异样讨厌,可是抱着步儿,又不能大声斥责,只是沉着脸,见郭嘉施施然走到近前行了礼,“丞相,在下有一小计可令步儿舒怀……。”
“快说,”曹操惊喜交加,“快说。”
“丞相何不请出步儿来日的婆婆进行言传身教?”郭嘉笑容可掬,“那小小的委屈,与婆婆从前遭受的委屈相比,定然不值一提。”
果然是鬼才,眨了眨眼睛,“命人去请夫人,想必丕儿已将前因后果告诉她了。”
暖玉轩中寂静无声,卞夫人走过石桥,一眼便看见步儿坐在一株桃花树下,她穿着雪青色的长袍,绯红的桃花落满了她的衣襟,光影暗换,她精致的眉目明媚动人。
“步儿,”卞夫人微笑着在步儿身侧坐下,“还在伤心吗?”
看她将要摇头否认,卞夫人轻轻抚了抚她的脸,“我知道你的委屈啊!因为当日我做媳妇儿的时候,受的委屈可比这个要大得多。”
步儿眼中的神情果然有了变化,卞夫人仰首凝视着天空,“我才嫁给丞相之时,婆婆还在世,她的要求极严苛,早上我必须比婆婆起身早,做好早餐之后,送到婆婆门前,在婆婆没有开门之前,我必须双手捧着条案跪在她门前。
每日操持家务,夜间婆婆不睡下,无论如何疲惫,我绝对都不能进入房门,一年只能做两次衣裙和鞋子,若衣裙和鞋子破了,缝补好之后再穿,有的新的首饰,需得让其他夫人先选,与妯娌之间发生矛盾,无论错的是谁,被斥责的人总是我,因为是长嫂,需得做出表率。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家乡特别寒冷,连井水都结冰了,我到河边挑水,不小心掉进河里,当即便高热不退,婆婆仍然让**持家务,不许休息,因为高热,我把汤做得咸了,婆婆命人打手,结束我半个月之内无法握筷……。”
那暖暖的小手,轻轻的拍着卞夫人紧握的拳头,微笑着垂下首,步儿满面的怜悯,“那你一定非常生气吧!”
“初时很生气,”卞夫人将步儿抱在怀里,轻轻的晃动,“我也很恨婆婆,可是婆婆去世的那一日,她将我唤到床前,她说你嫁的男子注定会做一番事业,作为他的妻子,你必须学会忍耐,因为忍耐,才能真正令家庭和睦,令你嫁的男子能够放心的去打天下,就在那一刻,我对婆婆恨和委屈烟消云散了,因此,步儿也要学会忍耐,因为冲儿与丞相一样,将是了不得的人物,作为他的妻子,无论怎样的委屈,你都必须忍耐。”(!)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八章 第六节 小桃西望那人家(六)
第八章第六节小桃西望那人家(六)
计算好时辰,这才乘船到了暖玉轩。沿着桃花纷飞的石径走进暖玉轩,步儿果然独自坐在石桥旁的花树下,手中捧着一卷白绫,不知在看什么,满面笑意,看样子已全然忘记了甄洛带给她的委屈。
长长出了口气,悄无声息的走到步儿身后,轻咳两声,步儿果然抬起首,一见是曹丕,便敛了面上的笑容,垂下首,做出一副再不想理睬他模样,曹丕从怀里掏出一个绢包,“步儿,昨日我去探访鲁先生,他正好出城访友,老夫人询问了步儿的近况,还托我带这几块香糕给你。”
小小的手托着那块雪白的香糕,步儿细细察看半晌,才点头笑道:“果然是奶奶。奶奶好吗?”
“老夫人病了,”曹丕将****筹谋好的话缓缓道出,“不过并无大碍,只是她说想你想得紧,也不知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侧首看了曹丕半晌,从那张凝满了真诚的脸上,步儿没有看出一丝破绽,“我回去看奶奶,你在这儿稍等一会儿。”
等了很久,步儿才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裹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快步走到曹丕身边,将手中的包裹交给曹丕,“我已经留书给冲弟,我明日再回来,你送我回去可以吗?”
簇新的马车,看得出花费了不少的银两,且不说车体散发着淡淡的幽香,就连垂挂着的帐幔都是上等的丝绸,车顶悬挂着一颗明珠,虽然没有自己拥有的那些明珠那般璀璨,但也算是罕见的珍品。
马车穿过市集,步儿透过车帘向外张望,只觉得每个人都喜气洋洋,情不自禁的觉得欣喜,只想快些回到家中去探望奶奶,屈指算来,在丞相府也住了两月有余。早该回府,只因为甄……。
想到甄洛,忙摇了摇头,仿佛要将一切的不快都摇去一般,可是那不快如此的刻骨铭心,那套粗制烂造的衣裙时不时在眼前晃动,那般的不快,即使到了此时,那种委屈仍然鲜明若昨,不曾有片刻的遗忘。
曹丕举手轻叩门环,很快便有下人打开了府门,一见步儿,满面的惊喜,“小姐回来了,真真的巧,老爷刚刚才回府。”
“步儿,”曹丕满面淡笑,“我送你到此吧!计算时辰,父相也该回府了,我得去听令。”
“嗯,告诉冲弟我明天一早便回去。”步儿点了点头,待曹丕点首应承,这才转身走进府门,边走边问下人,“奶奶的病好些了吗?”
走到鲁老夫人的住处,未及进门,便听到鲁淑的哭声,听那哭声极为悲伤,步儿急急的跑进屋中,却见鲁肃坐在床榻前,满面的泪,鲁淑泣不成声,有些恐惧的盯着鲁肃,“爹爹,你们怎么了?”
听到步儿的声音,鲁肃立刻伸袖拭去面上的泪,浮出满面的笑,“适才被奶奶训斥了,淑儿昨日在学堂顽皮,今日一早先生便追到了家里,奶奶知道之后,便恼了,好生训斥了淑儿……。”
果真如此吗?疑惑的侧过首,鲁淑连连的点头以示肯定,哥哥不会说谎,这才放下心来,“奶奶,我回来探你,曹丕说你病了。你的病好些了吗?”
一只苍白的手探出帐幔,“乖乖回来了,奶奶即刻去为你准备点心。”
“奶奶,”娇嗔的跑到床边,飞快的脱了鞋爬到床上,侍女已经拉起帐帘,露出鲁老夫人微微有些憔悴的脸,步儿扑进鲁老夫人怀里,腻声撒娇,“奶奶,步儿想你了。”
将步儿抱在怀里,鲁老夫人微笑着听她轻言讲述自己的思念,等她说得累了,这才轻声道:“乖乖饿了吧!奶奶去做点心。”
“不饿,”步儿巧笑着从鲁老夫人怀里跃起,飞快的爬下床,将适才放在一旁的小包裹抱在怀里走到床边,再小心翼翼的解开包裹,“奶奶,这是我特意留给奶奶的点心,奶奶尝尝。”
鲁老夫人用了一块点心,喝了一碗粥,鲁肃和鲁淑眼中似乎透出一种欣慰。步儿扶着鲁老夫人躺下,“奶奶累了,步儿一会儿再陪奶奶说话。”
看鲁老夫人躺在床上沉沉的睡去,枯黄的面颊上透出一丝胭红,三人悄悄退出屋外,鲁肃正要询问步儿为何突然回府,却见步儿满面的悲伤,眼中满是恐惧,立时明白她已经猜到鲁老夫人病入膏肓,长长的叹息着,也不解释。只是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书房。
铜炉中的檀香早已焚尽,余下点点的白色灰烬,屋内的香味儿似乎也凝滞了,闷闷的,连风都无法吹散,步儿和鲁淑垂首坐在椅中,显得异样的悲伤,鲁肃淡然笑道:“不用伤心,奶奶只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们的娘亲在哪儿等着她,她不会孤单。”
只觉得满心无法言说的恐惧,那恐惧正如此刻屋中的香味儿铺天盖地,织成一个密密的网,将一切都困囿其中,无法挣脱,鲁肃伸手抚了抚步儿的头,悠长的叹息着,“步儿,奶奶想家了,咱们要回居巢去,送奶奶回家,在江南充满花香的阳光下,奶奶才能安息。”
“冲弟会一块儿去吗?”步儿呆呆的看着鲁肃,这一切来得那么的突然,仿佛晴朗的天空中突起的两道霹雳,“如果我们回居巢了,冲弟会来找我吗?”
“当然,”鲁肃看她圆圆的眼眸中充盈着泪意与恐惧,在她心里,也许觉得与曹冲的相处便是天荒地老,可是人生哪儿有不散的宴席?“咱们只是回家,爹爹应承你,一切安定之后,爹爹便送你回许昌与冲儿成亲。”
“可是我不想奶奶去那么远的地方,”步儿垂头丧气的模样令鲁肃异样的心酸,“我想要奶奶永远的陪着我,永远!”
听她加重语气强调那个虚无的词。那般的肯定,仿佛说了那个词,她便永远不会与……,不,不要再想下去,否则眼泪就会决堤而出,步儿就会猜到真相。
缓缓的伸出手掌,“步儿与爹爹做个约定可好,爹爹永远陪着步儿。”
步儿的手**的,胖胖的手掌仿佛白色的云朵,五指伸开,又如同一朵盛放的花,与鲁肃轻轻的互击三下,一丝欣慰终于挣脱了她面上的重重心事,“爹爹要记得今日的约定。”
傍晚时分,曹冲赶到了鲁府,听到步儿要随鲁老夫人回居巢,他立时便哭了起来,他一哭,步儿的眼泪也夺眶而出,两个孩子抱在一团,哭得泣不成声,直到鲁老夫人到庭院中轻抚着他们的头,“怎么了?不舍得分开吗?没关系,奶奶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两套小小的嫁衣,就连鲁肃都不知道那是鲁老夫人何时缝制而成,两个孩子目瞪口呆的凝视着鲁老夫人,面上还带着泪痕,鲁老夫人坐在椅中,少见的神采飞扬,“奶奶想看到你们成亲,今日不如你们就在奶奶面前拜了天地,了却奶奶的一桩心事,可以吗?”
两个孩子梳洗一新,大红的嫁衣令他们容光焕发,喜烛的光欢快的跳动,两个孩子面带羞涩,在鲁肃的指引下向鲁老夫人跪拜,待他们拜完天地,跪下向鲁老夫人奉了茶,鲁老夫人笑吟吟的喝了两杯茶,从怀里掏出两个红包,“这是给你们的,拿去吧!这下,我的心事全都了了,冲儿,你一定要待步儿好,要一生一世的待她好。”
“嗯,”曹冲认真的点了点头,“我会待步姐好的,一生一世,永远爱她。”
“好了,”鲁老夫人轻盈的站起身,“步儿,你要听奶奶说,你今日许给了冲儿,便得待冲儿好,也要一生一世的对他好,奶奶相信你能做个好妻子,你们回相府吧!我们得准备回居巢的一应事物。”
看两个孩子恋恋不舍的离开,鲁老夫人缓缓转过身,对站在一旁关切的注视着自己的鲁肃笑道:“肃儿,步儿和淑儿交给你了,好好儿的待他们,我的心事了了,也是时候回去了,不要告诉步儿,只说是我先回居巢了。”
听步儿回完,曹操只觉得如同剜心一般的疼痛,数年的相处,早已将步儿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冷不防她说要远离,居巢?居巢在什么地方?江南的某个小镇?打马疾驰也要数月的光景,天遥地远,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看曹冲忧心忡忡,一应的话只能深埋于心底,“何时启程?我去送……。”
“丞相和冲弟不要去,”步儿也是满面的悲伤,缓缓的摇着头,“爹爹说总有一日会送步儿回许昌与冲弟成亲,丞相会应承吗?”
“当然,”曹操哽咽着点了点头,“我已应承了啊!只要步儿一回许昌,不,无论步儿回不回许昌,只要冲儿与步儿再次相见,你们便成亲……。”
从不知自己会这般伤心,无论怎么忍,一滴眼泪还是夺眶而出,见他流泪,步儿和曹冲哭着抱成一团,悲伤的抚着他们,柔声道:“好了,好了,只是暂时分开而已,很快,很快便能再见了。”(!)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八章 第七节 小桃西望那人家(七)
第八章第七节小桃西望那人家(七)
没有人知道下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曹操满心的伤感,可是面上却得强做出笑容,早朝的时候,他沉默的坐在椅中,久久的一言不发,献帝惴惴不安,不住在心里猜测曹操沉默寡言的原因,自他讨袁回到许昌之后,一直意气风发,骄傲得不可一世,不知今日怎么如此的消沉,细细看去,他的眼中偶尔还会闪过一丝悲伤,难道是丞相府中出事了吗?
这样的不安,侧首望去,站在一旁的郭嘉也异样的消沉,愁眉深锁,早已听说过这位郭先生是曹操的心腹,才华惊人,谈笑之间,便能令一国毁灭。却不知今日何事令他如此忧心。
不知怎的,久久积蓄在心里的痛恨突然减轻了,甚至有一丝恶意的快乐,只觉得无论丞相府发生了什么,那对自己而言都是好事,因为那件事,令不可一世的曹操也如此消极,真真的大快人心。
早朝接近结束,曹操突然起身,看着他沉毅的神情,一众的朝臣噤若寒蝉,僵直的站立,只待他开言,不曾想他却站立了许久,一动不动,也不说话,众人更加的害怕,就连献帝也不安得想要逃走。
“步儿……,”听到曹操提起步儿的名字,献帝心下一惊,难道是那孩子生病了吗?虽然与她交往不多,但小公主逝时她所说的话,至今铭刻在心里,那孩子多么的讨人喜爱,若不是曹操,许已将她册封为公主……,“步儿很快便要离开许昌。暂时回到她的家乡,上元节时,为帮助西凉人,步儿并未在城中游玩尽兴,在她离开许昌之前,臣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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