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算过所获得的一切,再扣除赏赐和一应的花费,剩余的银两足够征战天下,心下喜悦,突想到攻下冀州之后,曾飞鸽命曹丕自许昌出兵截杀袁绍的残军,屈指算来,也应有消息传回,却偏偏没有动静,心下对曹丕的不满又略涨了一些。
再过一日班师,众人都兴奋难耐,军士们想到回到许昌的分赏,兼之曹操取消了禁酒令,一时间冀州城人声鼎沸,各类因战而暂时关闭的店铺又纷纷开张,冀州城盛满了欢笑。
郭嘉从大殿中走出,沿着长廊向花园而行,因为琼花树被移走,花园里显得有些宽敞,郭嘉一眼便看到步儿独自坐在秋千之上,今日她仍然穿着蓝色掐金线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朵白色的花,神情庄重,不知在想什么。
站在一侧看了步儿半晌,郭嘉只觉得好奇,六岁的孩儿竟然这般心事重重,看她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走到秋千旁,郭嘉微微笑道:“步儿姑娘,小公子呢?”
“丞相命他随张辽去清点箱子,”步儿抬首看见郭嘉,便垂首示意,随手将手中的白花扔到一旁,“他让我在这里等他。”
这才看到步儿的丝鞋掉落在地,郭嘉蹲下身来,拾起丝鞋帮步儿穿好,熟练的将绸带系在步儿脚踝处,“步儿姑娘在想什么?这般出神,连脚步声都未听到。”
“我在想雪娘为什么不肯随我一同回去?”步儿轻轻的晃着腿,确认丝鞋已经穿紧,“难道关羽比家乡更好吗?”
拂去秋千旁木椅上的落叶,郭嘉舒适的坐了下来,“果真如此吗?适才我看步儿姑娘的眼神,充满了杀气,想必是在想怎么把那个不识抬举的女子杀掉吧!”
侧过头,步儿没有立刻回话,她只是微微一笑,竟然默认了,郭嘉伸手在木椅旁摘下一朵花,放下鼻下轻嗅,“步儿姑娘想到办法了吗?”
“想到了,”步儿点了点头,“现在可不能出手,待回到许昌……。”
真真的聪明,郭嘉赞许的笑着,他仰首看着天空,“步儿姑娘,若你不弃,我做你和小公子的师傅可好?”
“郭先生做我们的师傅当然好,”步儿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走到郭嘉身前,躬身行礼,“只不过郭先生为什么突然想要收学生了呢?”
“因为我再也找不到如步儿姑娘和小公子一般聪明的学生了,”郭嘉微笑着起身,对步儿伸出手,“走吧,就让师傅我带步儿姑娘去看看冀州城。”
听到回报,曹操不由大吃了一惊,最初之时,他是想让郭嘉当曹冲的师傅,指点他为君之道,可是郭嘉总是不肯回应,逼得紧,便顾左而言他,推脱了无数次,不承想这一次他竟然主动提出要当曹冲和步儿的师傅,真真令人有些诧异。
走到城楼之上,看步儿站在箭垛中,郭嘉指着城外不知在对她说什么,两个人都笑容满面,听到声响,两人一同转过身,步儿一见曹冲,便兴奋的挥着手,曹冲立刻挣脱了曹操,冲向箭垛。
看着两个孩子走到一旁窃窃私语,曹操这才回过首,“奉孝,你真是给了本相一个极大的惊喜,本相不明白,你为何突然又改变主意?”
“丞相请勿误会,”郭嘉眯着眼睛看着曹冲和步儿,“属下并未改变主意,属下这些年来,一直在考查小公子,总是拿不定主意,直到步儿出现,属下才下定决心。”
“这是为何?”曹操更加的诧异,“难道是步儿说服你吗?”
“不,”郭嘉摇了摇头,“不是步儿说服属下,是属下相信步儿的智慧,她看中的人,绝对不会令属下失望。”
这才是真正的惊喜吧!曹操扬眉看了看曹冲和步儿,“奉孝,你觉得步儿这孩子来日会如何?”
“不知,”郭嘉回应得简短而又坚决,“丞相,属下至今还不看清这孩子,总觉得她时时都令人觉得惊喜,若好好的引导,来日的成就不可限量,可惜她是女子,但她看中的人,应是世间另外一个她,另一个能够如她一般翱翔天际的人。”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七章 第六节 明媚谁人不看来(六)
曹丕的消息是在傍晚时分到达行宫,曹操看完那册竹简,许久都没有说话,他凝视着跳跃的烛火,沉思了许久,曹冲连唤了他数声,才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父相,你在想什么?”曹冲拈着木勺,看步儿摆弄着手中的金龟,“是许昌出事了吗?”
若果真出事,那也比此时好许多,曹操微微一笑,将竹简放回案几之上,沉声道:“丕儿娶了袁绍的儿媳甄洛。”
曹操满面的失落,早已听闻过甄洛的美名,所以在攻下冀州时,曾悄悄下令许褚在城中寻找甄洛的下落,没想到她竟然逃出了冀州,落在负责截杀的曹丕手中,想如此美艳动人的女子,谁人不会动心,曹丕纳她为妻,也算正常。
轻轻的叹息,垂首看了看曹冲,若是冲儿捕获了甄洛,是否会与曹丕一般模样,将她据为已有呢?
“甄洛是谁?”步儿咬着木勺,仰首看了曹操一眼,又注目于自己手中的金龟,“为什么丞相这般遗憾?”
这个小人精儿,曹操微微一笑,“传言袁绍的儿媳甄夫人美艳冠绝天下,就连当年的貂婵都无法比肩,她归于袁绍之子,原是天下憾事,能嫁给丕儿,也算是好的归宿。”
“既然有好的归宿,为什么丞相满面遗憾呢?”步儿的语气万分疑惑,也不管曹操满面的尴尬,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丞相应是想,甄夫人嫁给你才是最好的归宿吧!”
沉着脸被程嘉足足教训了半个时辰,直到用午餐的时候,步儿仍还哭丧着脸,曹操察言观色,已知她被郭嘉训斥,昨日的尴尬已经过去,心中暗笑郭嘉迂腐,亲手斟了碗鸡汤送到步儿案前,“步儿,今日被骂得厉害吧!看看这小脸,就像结了冰一般。”
“郭先生斥步儿对丞相无礼,”直到此时,步儿眼中仍含了两滴眼泪,显是果真被郭嘉斥得厉害,委屈得紧了,“说女孩子要言语讨喜才会有人喜欢。”
“是吗?”曹操伸筷拈了一块鸡给曹冲,“不妨事,我仍然很喜欢步儿。”
“才不是,”步儿摇了摇首,闷闷不乐,“郭先生说得对,步儿的确不太讨人喜欢,不然为什么张辽、徐晃和乐进几位将军一见我便皱眉头,荀攸先生一见我便绕路走,所以步儿要在冲弟讨厌步儿之前要人人都喜欢。”
回家心切,兼之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大军行进的速度极快,很快便到了襄阳,再过一日便能进入许昌,人困马乏,曹操下令在襄阳休整一日。
清晨分入城,刚刚住下,未及梳洗,曹丕和荀彧已至门外求见,曹操立刻传他们入内,心中本不快,一见曹丕,更加的恼怒,又不便显露,只是静心听他们呈报完许昌的近况,正要打发他们,却听一声巨响,随即便传来步儿的哭声。
飞奔至屋内,卞夫人正抱着哭泣不止的步儿,曹冲一脸的焦急,不及开口询问,步儿已伸长手臂回到榻上,与曹冲相拥而哭,曹操不解的凝视着卞夫人,卞夫人的手指从榻上移到地上,曹操已经明白步儿是从榻上跌落至地上。
“好了,”坐在榻边的木椅中,曹操轻声安慰痛哭不止的步儿,“摔到哪儿?传太医来看看。”
“手臂,”步儿一边说,一边拉起自己的衣袖,手肘处浸出血来,一见血,步儿哭得更厉害,“还有腿。”
手肘和小臂都磕破了皮,血流不止,待太医手忙脚乱的包扎好,步儿已哭得声音都嘶哑,曹操满心的不悦,心中责怪卞夫人照顾不周,面上只微露不悦,好容易步儿才重新躺下,曹操叮嘱卞夫人好好照应,这才走出内屋,却见曹丕伸长脖颈向屋内张望,一见曹操,便惊骇得垂下首,退到一旁。
“步儿摔到榻下,手和腿都破了,”曹操简短的回应了荀彧和曹丕的疑惑,“好了,明日就回许昌,你们……,丕儿,步儿听闻你纳了甄夫人为妻,对甄洛着实好奇,她明日要回家去,你去传甄洛至襄阳与步儿见一面吧!”
“臣儿知道父相近日便会回许昌,所以一直带着甄洛在襄阳等候,”曹丕的毕恭毕敬令曹操的恼怒略减了数分,“此刻便是驿站等候父相传见。”
“没那么快,”曹操疲倦的靠在椅中,“步儿哭了这许久,兼之连日赶路,她与冲儿累得紧了,估计傍晚才会醒,你让她傍晚再过来请安吧!”
不知父相是否已经睡醒,曹丕沿着走廊走向后院,心中只在猜测曹操见了甄洛之后的反应,荀彧也曾说过,他定然对自己纳甄洛为妻心有不快,此刻已然后悔不及,但当日一见甄洛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忘记了一切,待省过神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廊下,曹丕放缓脚步,却是步儿,她靠在走廊出口的柱子上,不知在想什么,想到曹操所言,曹丕走到她身后,轻咳一声,待步儿转过头,这才笑道:“步儿,你晨间自榻上摔下,伤势可严重?”
“上了红伤药,不太痛了,”步儿闷闷的转过首,明显不想与曹丕寒暄,曹丕站了片刻,还是步出走廊,在步儿身前蹲下,步儿眨了眨眼睛,“丞相已经醒了,正与冲弟说话。”
看她手臂的小腿都用白绫重重的包裹,想必伤势不轻,曹丕眼眸转动,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这是昨日晨间我离开许昌时你奶奶给我的糖果子。”
看步儿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塞进侧袋,盘膝坐在地上,微笑着凝视着步儿满面的忧愁,“你怎么了?伤口很痛吗?”
“不是,”步儿摇了摇头,“我在想如果奶奶和爹爹、哥哥都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
不由微觉惊愕,难道步儿的忧愁来自于此?看她面色沉重,并非在说笑,小小人儿,显得如此心事重重,就连额间的桃花都无精打采,微微笑着,“当然不会,你的家人怎会不喜欢你,就连我……,你看看冲弟和父相多喜欢你,你应明白自己多讨人喜欢。”
风从庭院掠过,掀起步儿的衣襟,令她如同坐在迷雾中一般,过了许久,曹丕才听她伤心的说:“可是雪娘有娘的香味儿,她怎么不喜欢我呢?她宁愿嫁给关羽,也不要陪我一同回家乡去,她讨厌我。”
雪娘?曹丕微一愣,正要追问缘由,却听曹冲在走廊中呼唤,“步姐,步姐……。”
步儿满面的欣喜,飞快的起身,风一般的扑向曹冲,两个人手执着手,曹冲这才看到曹丕,微笑着点首示意,“二哥,父相已在屋中候着你,嫂子来了吗?”
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她穿着紫红色的外袍,那厚重的颜色令她有一种弱不胜衣的感觉,那么的柔弱,仿佛风大一些她便被凌风而去,她的肌肤白腻得如同透明一般,那双波光粼粼的双眸,仿佛蕴满了柔情蜜意,盯着那双眼眸,便会令人忘却一切的悲伤与忧愁。
就连步儿也看得呆住了,听她柔声向曹操请安,那美妙的声音仿若天籁,本想多看她几眼,可是曹操简短的寒暄数句之后,便命曹丕送她回驿馆,步儿拉着曹冲,直跟着甄洛一直到馆驿之外,这才停住脚步。
目送着甄洛的马车远离,步儿这才失落的跟随曹冲向回走,曹丕心中得意,只是压低了声音与曹冲交谈,待走到屋外,却见曹操愤怒的声音透门而出,曹丕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吓得在屋外顿住脚步,不敢进屋。
“你们很闲吗?”一听此言,徐晃和乐进便觉得头皮发麻,站在两人身侧的张辽莫明其妙,本想争辩,抬首一见曹操凶恶的眼眸,立刻垂下首,连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只是猜想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们时时跑到步儿身前转来转去做什么?”
从门缝中已看到徐晃等人的身影,曹丕先自放下心来,待听到曹操恼怒的声音,不由又觉得奇怪,只是猜那三人如何惹恼了步儿,“你们转也转了,看见步儿,皱眉做什么?你们皱眉的样子很好看吗?你们知不知道那孩子见了你们皱眉,多伤心!”
站在屋外,听曹操怒斥三人,足足半柱香的功夫,那三人才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正要进屋,荀攸已满头大汗站在门外,“丞相,荀攸求见。”
“荀先生,”曹操此次的声音与适才斥责徐晃那三人不同,显得意味深长,“是否近日身体欠佳,所以想多走几步锻炼身体?否则为何见到步儿要绕路而行?”
想必荀攸没有想到深夜传召,竟然是为了这样的事,待满面涨红的走出屋外,从他的眼神也猜到从此再借他三个胆子,他也不敢看到步儿便绕路而行了。
目前着荀攸远去,曹丕不由猜想徐晃、乐进和张辽此刻是否正聚在一处大吐苦水,想必他们都觉得愤愤不平吧!不过是皱了皱眉头,便被如此的斥责。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七章 第七节 明媚谁人不看来(七)
从不知徐晃、乐进和张辽竟会如此热情,看他们对步儿绽开明媚的笑颜,那几张因为连年征战而黝黑如墨的脸绽放得出现菊花,许褚只觉得不寒而栗,步儿也惊慌莫明,她惶恐不安的凝视着曹冲,仿佛徐晃等三人脸上的笑是为了杀了她而展露的一般。
感应到步儿的不安,曹操沉着脸,目光如刀一一扫视众人,徐晃、乐进和张辽如风一般从车驾前消失。
打马到了远处,徐晃和乐进长出一口气,张辽却面沉似水,“那孩子真真的讨……。”
“文远,”乐进满面的惶恐,不停的左顾右盼,“请慎言,丞相并非首次斥责我与公明,那孩子昨日摔伤了,丞相无处发泄,只能斥责你我,以后小心行事便可。”
愤愤不平,忍耐良久,终还是忍不住,张辽轻声抱怨道:“真真不明白丞相待那孩子如此之好,又不是自家的孩儿。”
“文远不明丞相的心思,”乐进满面苦笑,“初时丞相是怪责那孩子抢走了小公子,可是那孩子聪明伶俐,又极讨人喜欢,相处日久,丞相不知不觉间便将她当成自己的孩儿,前些时日我还听仲康感慨,说丞相想再要一个如步儿般可爱的女儿。”
原来如此,张辽心中不由万分感慨,那孩子骄纵任性,真真没有半点儿可爱之处,若论可恨之处,那可是罄竹难书,这般恨恨的想着,不经意间,却见曹丕笑容可掬的与许褚并骑而行,两人似乎交谈甚欢,不由又觉疑惑,曹丕自来不与众将相交,不知何时与许褚相熟?
再过一个时辰便能入城,想到家人,步儿喜不自禁,曹操见她欢喜,却微觉心酸,仿佛要送她远嫁一般,正心酸间,步儿突然转首对曹操神秘的笑着,从袖中抽出一块绸巾,“丞相,这是我前些时日绣好的,寻思着回到许昌便送给你,谢谢你这一路的照顾。”
绸巾入手极沉,应是上好的绸缎,灰色起暗纹的质地,绸巾的左下角绣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小小的脑袋、小小的眼睛、小小的耳朵、突出的嘴、极长的脖子、圆滚滚的身子和短而粗的四脚,看了许久,都不知那是什么,难道又和上次她送给自己那块绸巾上的金鱼是同一类东西?
“这是什么?”将所有的疑惑都凝于面上,“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是龙,”步儿笑得大大的眼眸弯成了新月,“这是恐龙,就是生活在侏罗纪时期的龙。”
“这怎么是龙?一点儿都不像龙,”曹操越加的不解,从来只听说过秦汉,不知侏罗纪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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