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是要冲弟继承你的大业吗?”步儿把许褚新刻的木人儿抱在手中,喜笑颜开的凝视着木人儿精致的眉目,“丞相待冲弟好,我就高兴。”
侧首看了看步儿精致的面脸上的笑,那笑意仿佛第一块春雨后,桃花在微寒的风中徐徐绽放那般美,禁不住也笑了,“步儿,若有一日你不喜欢冲儿了,那么做我的女儿可好?”
“不要,”步儿皱着眉,“为何我会不喜欢冲弟?我一生,永远永远都喜欢他。”
听她说得这般肯定,曹操不由又笑了,这一生如此漫长,没有什么有称得上是永远吧!就是此刻对她的喜爱,自己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完全消逝,可是这般的喜欢她,仿佛她就是自己的女儿,自己的血肉,虽然对她的喜爱及不上曹冲,但已超越了其他所有的孩儿,这感情如此的令人愉悦,真真的还是希望能够永远持续。
“好,永远永远喜欢他,”曹操细心的系好绸带,抬首示意卞夫人递过另外一只绣鞋,“我听说冀州珠宝堆积如山,金银能够买下整个天下,我心里寻思着,打下冀州之后,就在许昌修筑一个高台,要气氛雄壮,要高耸入云霄,我连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铜雀台,待你与冲儿成婚之后,就送与你们,步儿,你可喜欢?”
没有回响,曹操奇怪的抬起首,却见步儿满面惊恐的伸臂指着地,那眼中闪烁着恐惧的光芒,仿佛有什么恶兽出现一般,曹操侧过首,不由大惊失色,厚厚的地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地底有人!
这念头令曹操毛骨悚然,他伸手抱起步儿,高声唤道:“许褚,地下有人。”
许褚带着侍卫冲进帐中,刀剑相交,瞬时便将地毡斩成粉碎,看血如同泉水一般从地上冒出,曹操忙伸袖掩了步儿的面孔,快步退到外帐。
“步姐,”到帐外采摘野花的曹冲抱着一抱的花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步姐。”
从曹操怀里挣扎着落在地上,扑进曹冲怀里,步儿仍在发抖,“地下有人。”
“不怕,”曹冲紧紧抱着步儿,如鲁肃一般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不怕,我会保护你,无论人从什么地方来,我都会保护你。”
看步儿蜷缩在榻上,惊恐万状的盯着地面,曹冲持着一柄金柄的匕首坐在她身边,“步姐,不怕,我一直都陪着你,再不离开。”
“他们会杀了你的,”步儿侧过身,将曹冲挡在身后,“丞相说过,袁绍知道你来了,他要捉住你,说不定会一刀杀了你。”
看他们相拥在一块儿瑟瑟发抖,无论如何安慰,步儿都处于惊恐的状态之中,曹操命许褚寸步不离的守着他们,又命张辽带人手持长矛在营地里寻找地道。
在高地上立起新的大帐,看步儿着实怕得厉害,曹操命人将木头搭成个一人高的台子,将后帐安置在台上,令许褚和张辽分两班带人,昼夜不停的在大帐外巡视,步儿才稍觉安心,可是她整夜无法安眠,只要略有声响,便会惊醒,她蜷缩在曹冲怀里,胖胖的小脸上布满了惊恐,即使卞夫人坐在床榻边,她也觉得异样不安。
第二日清晨,待他们梳洗过后,曹操亲自抱着步儿,令曹冲随在身侧到营中巡视,仅****的功夫,营地内外,四面均被挖出一道深沟,高深均达丈余。
站在沟旁,曹操指着深沟道:“你们谁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挖沟,我就赏他。”
眨着眼睛,步儿垂首看着曹冲,他会意的一笑,“父相,因袁军想挖地道进入我军的营地,所以父相命人在营地四处挖以深沟,只要袁军挖进深沟,我军便能立刻觉察……。”
“嗯,”曹操满意的点了点头,“步儿,你呢?”
“冲弟适才不是说过了吗?”步儿伸袖掩口,打了一个哈欠,显得极为困倦,“冲弟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
“真真的狡猾,你让冲儿说,我如何知道你的想法是什么?”曹操看她面上的惊悸渐渐淡去,微笑着转过身,“好了,咱们回去吧!你们也累了,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带你们出营去玩儿可好?”
“刚才答应给冲弟的赏赐呢?”步儿微微不满,“转身就忘了吗?”
“冲儿想要什么?”曹操垂首对曹冲微微一笑,“你看看,晚给了一会儿,步儿便这般的不满。”
曹冲微微一笑,“父相,步姐不是将那粒名为日的明珠送给父相了吗?冲儿想要那颗明珠。”
心念闪动,早已明白曹冲是代步儿讨要的,并不是步儿想要,而是曹冲知道步儿喜欢,垂首看了看曹冲,他小小的面上凝着淡淡的笑,仿佛那个要求,只是无心,满心的喜欢,只觉得心都快被对他的喜爱涨破了,他怎会如此的聪慧,聪慧得简直连成人都无法及上。
“好,”曹操抬首看着营地中巡营的军士,心中下定决心,只要回到许昌,哪怕是派出一万人,也要找到司马懿来当他的老师,教他人君之道,“步儿既然也猜到了,那么我再将名为月的明珠赏给步儿,你们一人一粒,我回去便命夫人用绫为你们制一个布袋,将明珠悬挂于帐顶的布袋。”
回到后帐,步儿和曹冲几乎是即刻相拥着便睡了过去,曹冲坐在榻边看着曹冲,满面的慈爱,就连郭嘉站在帐口呼唤数声他均未听见。
走出大帐,一眼便看见程昱站在一侧,盯着围着大帐的深坑出神,郭嘉缓步走到程昱身后,“仲德,你在看什么?”
“奉孝,”程昱冲郭嘉点首示意,“我在想丞相令小公子代他下令,你说丞相是有意为之,还是临时起意。”
“当然是……,”郭嘉微笑着顿住,那笑容显得异样的意味深长,静待片刻,声如耳语,“当然是有意为之,旁人许会觉得丞相此次带小公子出征,令丕公子监国,是为了考察他们,其实丞相心里,早已认定继承之人是小公子。”
“我也是这般认为,”程昱点了点头,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大帐,“否则丞相怎会如此宠爱那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简直将她奉为掌上明珠,听闻连凤凰临世都给了她。”
“丞相喜欢步儿姑娘,的确是因为小公子,”郭嘉卷袖与程昱并肩而行,“放眼天下,能够配得上小公子的,也只有这位步儿姑娘了,你看看,前些时日在阵前,丞相令小公子代他下令,小姑娘笑得多甜蜜,她心里对丞相的用心如明镜一般,她暗地里也在促使丞相下定决心,这孩子,真真的聪明,我对她和小公子可真是心悦诚服、甘拜下风。”
听郭嘉如此称许步儿,程昱不由微觉奇怪,这郭奉孝被称为鬼才,清高而又倨傲,何时对人如此赞叹有加,不承想今日终听得他的赞许,却是对两个五岁的孩儿,想是他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东西,既然他如此称许,那么那两个孩子便绝不可小视。
“奉孝,”程昱请郭嘉一同回到自己的大帐中,汲水烹茶,“在你心里,觉得小公子和丕公子谁更适合继承大业?”
“丕公子心机深沉,城府深不可测,帝王心术,也算是千里挑一吧!”郭嘉仰颈饮茶,“小公子龙凤之姿,聪明绝顶,在下觉得若小公子继承了丞相的大业,天下定然有一番新的景像。”
细细的品味郭嘉话里的意思,他似乎更属意曹冲,程昱垂首饮茶,却听郭嘉淡然道:“天下战乱已久,这天下大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是庸人,看不出什么时候会合,但是我想若小公子承继大业,定然能够一统天下,令丞相的大业完满。”
“那一日想必咱们都看不到了吧!”程昱微笑着举起茶杯,“但是想到那一日的来临,仍然令人觉得欣喜莫明,来,就让咱们预祝那一日早些到来。”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六章 第三节 小舟撑出柳荫来(三)
天末明便已起身,曹丕在庭院中练完拳脚,这才回房梳洗更衣,侍妾奉上依照步儿给的药方熬制的汤药,饮过之后,才用早膳,此时天已微明,匆匆进宫向献帝请安,再回府赶到议事厅时,荀彧和众臣都已侯在厅中,手中捧着各类公文和前方传回的信函。
将最紧急的公文挑出来讨论之后,再形成简短的书函由信鸽带到前线请丞相定夺,重要却不紧急的,便令快马送往官渡,如此这般,一一将繁杂的事务整理得条理分明。
午间时分,众人一同告辞,午餐过后,若有秘密之事,荀彧便会单独与曹丕商议,这八个月便是如此渡过,周而复始。
这日午间,荀彧一如往常一般回到府中来见曹丕,见荀彧神情有异,若不是西凉有变,便是官渡有事,不由大惊,荀彧见他紧张,却微微一笑,“丕公子不由担忧,是丞相的信。”
微微放下心来,闷在胸口的气还未吐出,却听荀彧淡然道:“官渡连连告捷,由于缺粮,前方对持续作战,还是撤军加许昌意见不统一,丞相问我们应该撤还是应该坚守。”
听他这般说,曹丕心中一动,皱眉道:“如果前方果真缺粮,当然是要父相尽快撤兵回许昌,若让袁绍知道,那么……。”
“丕公子,”荀彧微微摇首,曹丕立时顿住,“丞相写这封信回来,不是想撤兵,而是想让我们写信劝他坚守。”
“这是为何?”曹丕大吃一惊,“军中不可一日无粮,若军中哗变那可如何是好?”
“丕公子,粮草的确重要,常人言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可是此时若撤军,不仅仅是前功尽弃,”荀彧眨了眨眼睛,“而且再要取胜,会越加的艰难。”
静心沉思,只听荀彧轻声道:“丞相写这封信,有两个目的,其一,我们必须立刻筹粮,同时想办法将筹到的粮草尽快送到官渡,其二,我们必须找到一个理由说服那些想要撤军的将军们和谋士,第一点不足为虑,丕公子,我们之前筹到粮,至少可以支撑一个月,而一个月之后,秋粮便可收获,至于第二点,我立刻写一封信给丞相,劝他不要退兵。”
“荀先生,”曹丕满面疑惑,“既然父相不想退军,为什么他要你劝说他,而不是要前方的谋士,甚至于自己来表明态度呢?”
“很简单,”荀彧轻轻击了击手掌,“若是丞相自己,或是前方的谋士,定然会大大的损伤士气,若是我写信劝说丞相,那么虽然士气有伤,但士气受损的程度远远不及前者。”
这才恍然大悟,静心侯荀彧写信,荀彧坐在案几前沉默片刻,随即提笔一挥而就,“丕公子,请阅过,若您无疑义,我立刻命人飞骑去官渡。”
信很短,只不过廖廖数句,大意是:按照丞相的意思,让我决断进或退的疑问,我认为袁绍把全部的兵力聚集在官渡,是想要跟丞相决一胜负。丞相用最弱的兵力来阻挡他最强的兵力,如果不能打败他,必然会被他乘虚而入:这是决胜天下的天大的机会啊。袁绍的兵力虽然众多,但不能被袁绍所用;以丞相的神武明哲,什么样的人不能归附于丞相!现在丞相的兵力虽然很少,不像当年楚汉在荥阳成皋之间的风云际会,丞相现在应当画地而守城,握住他的喉咙而让袁绍的兵不能前进,到时候等到他势力枯竭,情况一定会有所变化。这是用奇谋的时候,一定不要失去机会。希望丞相能尽速决断。
用火漆封了信封,着人立刻飞骑送去官渡,随后又命运粮的任峻以十路纵队为一部,缩短粮车前后的距离,又命护粮的军队排成两列阵,防止袁军袭击。
忙碌了****,第三日清晨,目送着粮队冉冉远去,曹丕和荀彧不约而同的长出一口气,下城之时,曹丕压低了声音,“荀先生,你觉得这场仗会打到什么时候?”
“年底前定然获胜,”荀彧说得铿锵有力,显得信心百倍,“丕公子,到时,丞相便一统北方,距成为天下的霸主不远了。”
一时之间,神采飞扬,却听荀彧淡然道:“丕公子,听闻你在城中大量购买燕窝,是卞夫人令公子采卖的吗?”
听他这般询问,曹丕不由愣住了,下意识的放缓了脚步,“不,不是娘,我听鲁老夫人说,步儿身子虚弱,自幼便食用燕窝,父相在官渡,购买不便,所以我便在许昌买好送去,以解父相之忧。”
“丞相的确待步儿姑娘如亲生骨肉一般,”荀彧站在轿前,示意轿夫离开,看他们在远处站定,这才转首看着曹丕,“丕公子,你的心事就连我都看穿了,更别提是丞相,除了燕窝,你特意命人采买的蜀绸不是已经送去官渡了吗?丕公子,用这样的方式来讨好丞相,不会令他感动的,甚至他会觉得你是在讨好小姑娘,会觉得你在战事如此危急的时刻,竟然还有这等的闲心,会令他厌恶你的!”
说完,荀彧长鞠一礼,返身坐上轿上,轿夫立刻小跑着过来,在他们抬起轿子前,荀彧轻声道:“丕公子,对于丞相而言,他只需要你安守本份,绝对不要做节外生枝之事。”
坐在马车中,远远看着鲁肃走进家门,一直不明白,如鲁肃这般儒雅的男子,怎会有步儿那般活泼可爱的孩儿,只不知她在战场可是受尽惊吓,荀彧的话早已明白于胸,父相之所以喜欢步儿,是因为他喜欢曹冲,爱屋及乌而已,自己与其通过讨好步儿来讨好父相,不如直截了当讨好父相。
讨好吗?真真是讨好吗?曹丕在心里问自己,一遍又不一遍,仿佛要肯定某种难以确定的事一般,轻轻的顿了顿足,马车轻轻摇动,曹丕随着马车不停摇晃,一如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事。
“张口,”曹操将葡萄送到步儿口边,看她张口咬下一半,慢慢咀嚼咽下,再让她咬下另一半葡萄,用布巾擦了擦手,抬首看着夜空,“步儿,你看这流萤多漂亮。”
“暖玉轩的更漂亮,”步儿缩在青纱之中,躲避着蚊虫的盯咬,“丞相,我想家了,想得心都痛了。”
听她不住口的说想家,曹操皱了皱眉,垂下首,却见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眼中满是期待,涌到口边的斥责强行咽了下去,“再等几个月,第一场雪前,咱们就能回到许昌了。”
感觉她蜷在自己怀里,仰头看着夜空,神态说不出的可爱,曹操伸手拍了拍她,“困了吗?睡一会儿吧,一会儿冲儿考完,便出来了。”
“今日先生打我了,”步儿伸出手掌,指着掌心,“先生说我不乖,答不出他的问题,他就用戒尺打我,现在还在痛。”
掌心果然红肿,曹操大怒,“许褚,去把先生唤出来。”
站在一旁,在曹操的注视下,先生显得有些惊慌,“丞相,小公子的课业……。”
“不是问那个,”曹操指着步儿的手,“你看看,这小小的孩儿你也下得了手,你说,步儿做了什么?背不出功课?还是写不出文章,她只是陪冲儿读书,谁让你认真了?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了手?”
先生已经从最初的惊慌中镇定下来,他待曹操说完,微微笑着,“丞相,这孩子这般聪慧,不让她好好儿的读书,可是浪费了,平日里,其他的课业一点就会,也不知怎的,偏偏今日的课业她怎样也学不进去,我一时恼了,便轻轻打了两下,她也未哭,只是不肯学。”
“轻轻?”曹操扬起眉,“你看看,都打得红肿了,你且说说,是那篇课业她不肯好好儿的学?”
“太祖本纪,”先生笑容可掬的扫视过步儿的掌心,只是些微有些红肿,想也不妨事,便放下心来,“这孩子对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