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荀攸看曹操面上神情变幻初定,缓声道:“丞相无需忧虑斩颜良之后关羽会弃丞相而去,属下听闻刘备此刻投效在袁绍帐下,袁绍自来多疑,一旦听闻关羽斩杀了颜良,必定会诛杀刘备泄愤,界时,丞相便无需再遵守与关羽当初约定的第三个条件。”
即使看不清曹操的神情,步儿也知道曹操必定会命人去传关羽,这一着真真的恶毒,一箭双雕,既为曹操除去了颜良,又置刘备于必死之地,一旦刘备身死,关羽除了死心塌地的追随丞相再无其他的选择。
心中暗觉厌恶,却听曹操兴奋道:“就按奉孝和荀攸的计策行事,你们出去吧!人多声杂,仔细惊醒了步儿。”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五章 第四节 花绽新红叶凝碧(四)
看步儿蜷缩成一团,仿佛她躺在冰窟一般,抱着她坐在火炉旁,曹操热得满头大汗,步儿仍在瑟瑟发抖,曹冲抱着一块貂皮跑到曹操身边,示意曹操用貂皮裹着步儿。
裹在貂皮中,步儿仍在发抖,许褚提着一个医士掀帘而入,身后跟着张辽,张辽手中提着抱着药箱的药童,“丞相,这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医士谭问天。”
看那医士面若土色,曹操便猜到许褚定是动了粗,皱着眉,“你对谭先生做什么?你看看谭先生的模样,还能诊脉吗?”
“丞相,”许褚躬身一礼,“谭先生听说要到军营诊病,无论如何都不肯来,我把丞相给的两锭金子都给他了,他都不来,我没有办法,只好扛着他来了。”
虽然粗鲁,但情有可原,曹操堆出满面的笑,“谭先生,对不住,许褚他是心急,我这孩儿病了数日,药石不灵,你看,坐在火炉旁,我都快被火烤焦了,她还在发抖。”
坐在曹操身侧,药童从药箱中拿出棉垫,曹冲忙将棉垫捧在左手中,右手轻轻拈起步儿的手,放在棉垫上,谭问天伸出两根手指搭在脉门上,闭目凝神,帐中一时除了柴木燃烧发出的啪啪声,再无其他的声响。
过了半晌,谭问天放开手指,“丞相,这孩子原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只不过她的身子太过于虚弱,寒气入体,所以****病榻,一直不愈,我有一个方子,若能找到药材,便能在数月内痊愈……。”
“数月?”曹操扬起眉,满面惊愕,“为何找到药材,数月才能痊愈?”
“丞相,这孩子养得太过娇贵了,”谭天成下笔如飞,笑容可掬,“我适才诊过脉,想必她自幼便锦衣玉食,常人听所未听的珍奇食物,却是她日常所食,而常人常食之物,她却不曾入口,我师傅曾经说过,人生于世,有受不完苦,却没有享不完的福,这孩子是享福过剩了,今后偶尔粗茶淡饭对她有宜。”
细细读完药方,曹操满面凝重,“谭先生,你这药方其他药材还找,仓促之间,这火狐皮要到何处去寻?”
“丞相,”谭问天微微一笑,“合着连天都在护偌这孩子,前些日子,在冀州以北的百草林发现了火狐的踪影,只不过这火狐极是狡猾,精明的猎人花费月余的时光布置陷阱,还有可能捉到,但稍有风吹草动,火狐便会藏匿起来,踪影难觅。”
“丞相,”许褚扬起眉,“我原就是猎户,火狐交给我吧!”
“不,”曹操伸手小心翼翼的把步儿的手放回貂皮之中,“去传郭嘉来,若谭先生如此说,想必火狐不是寻常之物,需得有十成的把握才是,让郭嘉陪你去,本相才能完全放心。”
并骑而行,许褚心急如焚,郭嘉却不急,他裹在狐皮之中,左顾右盼,如同在观望风景,“郭先生,咱们还些吧!临走时我见过步儿,她蜷成一团,还冷得发抖。”
听他语气真诚,并非作伪,郭嘉不由会心微笑,心中敬许褚是条汉子,见他真的着急,便淡笑道:“在山海经中看过,火狐是乃是异物,它通常在深夜才会出行,以露水花为食,也算是个仙物,咱们且慢慢行,明日一早,便可回营。”
将信将疑的带住马,许褚返身看了看身后的十余骑,若果真那谭先生说得不错,想必那火狐灵动如同鬼魅,心下忐忑,只不知这位郭先生可果真有妙计可以建全功。
“将军不用担忧,”郭嘉满面淡笑,“其实我们不用捉到火狐,只要找到它的巢穴,把它脱下的毛带回去就能交差。”
知道这位先生博古通今,想必如他所说,必能交差,只不过那些火狐毛能否救治步儿?那孩子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模样真真的令人心痛,犹豫半晌,正要开口询问,郭嘉已缓声道:“许将军放心,火狐最珍贵的,是它的皮毛,可以拔除寒气,况且小姑娘怎么可能愿意把沾了血腥气的皮毛穿在身上?”
细细一想,果真如此,许褚放下心,沉默着前行,郭嘉突然道:“许将军,听说小姑娘特地为许将军绣了一个荷包庆贺将军的生辰,倾盖如故,难怪小姑娘生病,将军如此着急。”
不知他为何这般说,只不过想到步儿那些奇怪的行径,许褚情不自禁的微笑,“郭先生,步儿的确很可爱,她常常有一些难以预料的行径,令人啼笑皆非,却不觉得她讨厌。”
“其实丞相初时并不太喜欢她,”郭嘉怕冷一般的在马上缩了缩身子,“在丞相心里,觉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配不上小公子,可是相处日久,丞相却越来越喜欢她,几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这小姑娘真真的厉害,你看适才丞相抱着她的模样,真真的心急如焚,似乎连白马之围都及不过她的病了。”
“丞相不喜步儿?”许褚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抖动,天色渐晚,抬眼望去,前方偌大的一个树林,想是已经到了谭先生所说的百草林,心中暗喜,就连语气也轻快了许多,“我是粗人,看不出,不过丞相似乎的确将步儿当成自己的孩儿了。”
打马进到树林边缘,齐齐跳下马,林中堆满了积雪,除了挂满冰霜的树木,再无其他,竟连一声鸟啼都不可闻,郭嘉皱了眉,也不进林,只是在林外不停垂首走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屏息站在一旁,看郭嘉来来回回走个不停,许褚也不命人进林,不知过了多久,月亮已升到空中,冷月清辉,异样的凄凉,郭嘉突然站定,“我们中计了。”
听他这般说,许褚的心猛的向下一沉,“先生,中什么计?难道那医士是袁绍的人?”
“不,”转过身的郭嘉却喜笑颜开,似乎并未因为中计而恼怒,“那个医士真真的狡猾,许将军,你来看。”
大步走到郭嘉身侧,循着郭嘉的指引向前望去,只见茫茫的雪原,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冷的光辉,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脚印,那脚印如同一朵梅花,就在梅花旁,有一条浅浅的凹痕,脚印与那凹痕一直延伸进林内。
“这如同梅花般的脚印便是火狐的脚印,而这凹痕嘛,”郭嘉拈须而笑,“当然便是蛇虫之类的爬痕,想是那医士觊觎火狐已久,只不过火狐之旁有蛇虫保护,许小姑娘不要火狐也能痊愈,也罢,既然来了,不取些火狐的毛,想必丞相必不依,许将军,命军士点起火把,相互用力击打手中兵器。”
不明所以,仍按照他的吩咐命军士用力击打手中兵器,过了约两盏茶的时辰,树林突然有了动静,郭嘉的手在空中一挥,一切的声响立刻停止,又待了片刻,只见一对火红的狐狸从林中探出身来,那双狐狸长得极为精致,看上去,不过手掌大小,浑身的皮毛色作金红,在月光下,仿佛是两团红色的金子,更为奇特的是,那双透明的眼眸,如同婴儿般澄澈。
从不知火狐竟然是这极美的东西,连许褚都屏住了呼吸,郭嘉从怀里掏出两块白面饼,在空中举了举,缓步上前,将面饼放在雪地上,再后退数步站定,那对火狐也不怕人,竟然从林中走出,低头嗅了嗅面饼,对郭嘉轻啸一声,叼起面饼,走进林中。
跟随在火狐之后,快步穿行在林中,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看到前方有一个小小的湖泊,火狐闪身进了湖泊旁一个破败的木屋之中。
突觉异样,郭嘉站定了脚步,“许将军,军士们随身可带有硝磺之类的事物。”
“嗯,”许褚从侧袋中取出硝磺,“每逢出征,总要随身带些,以防蛇虫,先生请看,这些可够。”
十数个军士均有半袋的硝磺,若是寻常的蛇虫,定是够了,点了点头,“咱们随那对火狐进入那木屋,但想必蛇虫就在附近,必得加意小心。”
命军士们背靠着背前行,一人观望四周,一人紧盯脚下,许褚护着郭嘉,小心翼翼的进了木屋。
一进屋,众人便被眼前的影像惊得呆住了,只见那两条小火狐站在一条巨大的火狐的身前,那条火狐几乎与人同高,浑身的毛如同赤红的金子,它的眼睛里凝满了痛苦,它的前爪上挂着一条黑色的蛇,那条蛇了无生气,但毒牙仍然刺进爪中。
不及细想,许褚从怀里掏出蛇药,上前一步,那两条小火狐转过身,警惕的盯着许褚,“我帮它治伤,这是蛇药,我原是猎户,能治蛇伤,看样子这是新伤,若不医治,它的前爪便废了。”
仿佛听懂了他的话一般,两条小火狐同时后退,许褚命军士生起一堆火,用硝磺沿着屋角厚厚的撒上一层,将匕首在火上烤热,将黑蛇从前爪上挖下,扔到窗外。
细看创口,蛇牙虽入爪不深,伤口细若牛毛,但创口的肉已经萎缩,许褚不由暗惊,好厉害的毒。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五章 第五节 花绽新红叶凝碧(五)
仰头含了一口白酒,这才将口凑在伤口处,用力吮吸再吐出,毒血色作黑紫,沾了毒血的木板迅速的腐蚀出一个一个的洞,密密麻麻,看得众人心惊胆颤,万想不到,那小小的一条蛇,竟然有这般的毒性。
连吸十数口,血才转为艳红,有军士上前,帮许褚敷好伤药,郭嘉割下半幅棉袍罩衣,撕成布条用以包裹伤口,忙了许久,众人皆满头大汗,待许褚用白酒漱了口,刚刚站直身子,只觉得一阵风掠过,另一条火狐已站在屋中。
这一条火狐比受伤的要略小一些,毛色更加的美丽,披在它身上,如同一匹上好的锦缎,它看了看包裹好的伤口,轻轻嘶叫了两声,似乎是表示谢意。
只听得屋外沙沙声响,透过木板间的缝隙向外张望,只见屋外密密麻的爬着适才挂在火狐前爪上的黑蛇,它们惧怕硝磺的味道,不敢上前,许褚看了看郭嘉,他微微有些惊惶,“许将军,此处距大营不远,救援信号应该能够看到……。”
“看不到,”许褚摇了摇头,大步走到屋角,将堆放在一旁的破败木凳用剑劈开,洒上白酒,“此处林深叶茂,火箭还未升至半空便会掉落,但凡蛇虫,皆怕火烛,将火把灭了,把屋中所有的木凳都斩开,用衣带捆成束,再洒上白酒,一旦万急,便点燃它,扔向蛇堆,我们离开大营已经四个时辰,丞相等得心急,定然会再派人来。”
只能如此,众军士不敢坐下,仍然两人一组,背靠着背站立,许褚站在郭嘉身侧,满面凝重,站了近半个时辰,突听木屋外人声鼎沸,难道援军已至?
向外张望,隐约看见张辽,一排的军士站在他马前,手中提着大袋的硝磺,许多的军士用木勺将硝磺从袋中舀中,洒向前方,那些黑蛇扭动着身子闪避,又不敢靠近木屋,渐渐的挤成一圈。
“把洒了酒的柴束点燃,”许褚点燃自己身前的柴束,当先拉开木门,将柴束扔进黑蛇圈中,“集中一点,扔在一块儿。”
火光熊熊,大火点燃了硝磺,一时间,大火直冲天际,黑蛇转瞬之间便化为焦炭,许褚返身把受伤的火狐背在背上,环视着众人,“我们……。”
话未说完,只听张辽的声音在屋外响起,“许褚,快出来,跳到马背,这林中尽是黑蛇,硝磺只能阻它们一时。”
背着火狐跳到马背上,看郭嘉将两条小火狐抱在怀里,被军士护在马上,这才放心,那条未受伤的火狐随在张辽马旁,风驰电掣一般的跑到林外。
刚刚在林外站定,只听沙沙声响,众人一同转身,只见林中密密麻麻的爬出无数的黑蛇,那些系在林旁的马匹转瞬便被咬死,听着马儿临死前的悲鸣,众人心下一阵凄然,只听身后马蹄声震天,转过身,却是乐进带着数百人赶到,“许褚,张辽,丞相等得急了,命我前来接……,怎会有这般多的黑蛇?”
回到营中,想到纠结成一团的黑蛇,仍然心有余悸,待回禀完曹操,曹操虽然面色不变,但眼神却隐隐透着恐惧,而曹冲更是面若土色,沉默片刻,曹操转首看了看坐在一侧的谭问天,“谭先生,火狐已经捉到,郭嘉说火狐的毛即可保暖,想必不用害了它们的性命。”
“丞相,”谭问天五体投地,“请丞相恕命,百草林原是镇中百姓采摘药草的所在,自那些黑蛇出现之后,已伤了十数条性命,万般无奈,在下见丞相如同宠爱孩儿,心下有感,便设了一计,还望丞相恕罪。”
心中大怒,正要发作,怀里一动,垂下首,步儿已经睁开眼睛,看着帐外,“狐狸,是火红的狐狸。”
强忍着恼怒,“恕你无罪,来人,收集狐毛,告诉夫人,让她用狐毛作一件小袄。”
两条大狐站在白布之上,轻轻的抖动着身躯,转瞬布上便落了一层厚厚的毛,侍女们收集了,又用大锅煮水,水沸之后,将毛置于其中,滚了三滚,将毛水分离,张辽已派人就地挖了一个大坑,坑上置一口干净的铁锅,侍女们将毛倒入锅中,快速的翻滚,待毛上的水烹干,四个精壮的军士立刻将锅抬离,如此这般,忙了半夜,终挑出了可用之毛,卞夫人早好用上好的绫缝了一件小袄,将毛细细的絮进袄中,又以细针密密的缝过,天色未明,小袄便已制成。
穿上小袄,步儿果然不再发抖,强灌了两服药,步儿便沉沉的睡了过去,曹操终放下心来,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榻上,曹冲小心翼翼的叮护,这才退到外帐,许褚和郭嘉满面疲惫,张辽和乐进正压低声音谈论着什么。
“乐进,你和徐晃带一支人马去,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把黑蛇除尽,”曹操皱着眉,“张辽,命人去接应关羽,计算时日,他也应该到了。”
正说话间,曹洪笑容可掬的跑进帐中,“丞相,关羽的传令兵到了,正在帐外侯命。”
满面凝重的曹操立刻喜上眉梢,“传他进来。”
原来关羽因为爱惜赤兔马,已在距离此处五十里的小镇歇息,预计明日午间到达,虽是如此,也令曹操喜笑颜开,待传令兵出帐,他即刻令张辽准备出兵,只要关羽一至,即刻迎战颜良。
关羽第二日午间果然赶到了大帐,听了曹操的将令,第二日一早便提兵赶向白马,抱着步儿站在帐中看大道之上烟尘滚滚,虽然道旁还堆着冰雪,想必春风吹过,冰雪便能消融。
五日过后,前方果然传来喜讯,关羽于乱军之中斩杀了颜良,白马之围已解,曹操命大军开拔,至豫州官渡扎营。
此时已至四月,冰雪早已消融,大地回春,草长莺飞,军营与袁军的军营遥遥相望,远远看去,袁军的军帐如同草原上盛放的大花,连绵不断,从帐蓬的数量推测,袁军不下八十万,这一仗怎么打,还得仔细筹谋。
“丞相,对面的军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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