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啊”诸葛亮长声叹息,“我猜是因为翼德对公瑾的折辱吧步儿自幼便与公瑾相识,在赤壁时,我不止一次的听公瑾讲述起当日与步儿相遇的景况,那个时候,步儿才三岁,第一次相见,她站在桃花树上,是先主公孙策用手掌将她捧下树的,那般浓厚的渊源,在步儿心中,公瑾已是她的亲人,此次江东之行,最大的危机便是步儿,她若要杀我,真真的避无可辟。”
马谡与赵云的目光刚刚相触,两人又慌忙移开,过了半晌,马谡低声道:“既然如此,军师为何不先下手?”
“先下手?”缓缓调弄琴弦的诸葛亮不解的抬起首,“幼常此言何意?难道要我杀了步儿?”
“军师,”马谡声音里透着一种说不出的狠,“既然她对军师起了杀心,咱们何不……。”
话未说完,马谡便感觉赵云轻轻踢了踢自己,立刻会意的顿住,满面懊悔,却听诸葛亮轻声道:“杀了她?你道杀了她便能修复孙刘联盟?那个时候,非旦无法修复联盟,孙权一会倾全力之兵,追杀主公,就连曹操也不会放过主公,那个时候,孙曹同心,咱们面临的,将是灭顶之灾。”
一时之间,马谡不知如何应对,只得缓缓垂下首,听诸葛亮缓声道:“只不过是个误会而已,何至于要杀人?步儿是聪明人,待我向她解释清楚,她会明白的。”
心中一动,马谡突然觉得也许他此行江东还有另外一个目的,便是去见孙夫人,虽然自赤壁战后自己便一直跟随在他身侧,但许多的时候,自己对他的了解远不如赵云和黄忠,虽然隐约觉得他心中对那位孙夫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但从未想过那种情感竟然这般深厚。
“军师,”马谡加了一铲檀碎,“孙夫人是新任大都督鲁肃之女,听闻军师与鲁肃大人一向交情良好,军师不如请鲁大人相助。”
话音刚落,又觉得赵云在身后轻踢,马谡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急急的顿住,正要退到一旁,却见诸葛亮抬眸淡笑,“幼常,子敬虽然是步儿的父亲,但我绝对不会因为自己的事就利用子敬,步儿最恨的便是这一点,你须得记着。”
连饮了两碟茶,马谡才放下茶碟,“子龙,我真真不敢相信,军师竟然这般了解孙夫人,难道是……?”
“军师从不曾否认过,”赵云也不讳言,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在嘲讽马谡的大惊小怪,“军师的确很喜欢孙夫人,自赤壁始,他便竭力的在帮助孙夫人实现所有她想实现的愿望,至于这一次,军师本已安排好一切,不曾想被翼德破坏了,比起孙刘联盟,他更不愿意破坏的,是他与孙夫人的联盟。”
原来如此,马谡不由暗悔自己适才的失言,又不知自己如何补救,只得沉默不语,“其实我自己觉得,虽然军师并不讳言,但在他心里,并不愿意旁人过多的触碰,那毕竟是军师自己的秘密。”
这才明白自己真正错在何处?平日里,自己只知道关注战事,从未关注过人心,直到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自私,心下懊悔,却听赵云继续道:“幼常,你记着到了江东,千万不要做任何会触怒孙夫人之事,这不仅仅是为了军师,还因为那个女子不是谁都能惹得起。”
听他这般说,马谡不由呆住了,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诸葛亮的心情,那是一朵有毒的花,静静查看时,觉得很美,一旦离得近了,便会中毒,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即使被毒死,也心甘情愿。
从江东众人的瓜来看,若非有鲁肃的军令,想必军师在踏上柴桑的那一刻,便已被众人斩杀,看赵云手扶长剑跟在军师身后,马谡也不敢有一步的稍离。
在驿馆稍稍的梳洗,换了衣袍便到市集之上收集消息,无论怎样的琐碎,也许都对说服江东众人有所帮助,走进闹市,不知怎的,马谡一眼便看到了那对夫妇,那女子精致美貌得仿佛画卷之上的仙女,她坐在街头的面摊的桌旁,那个仿佛她夫君的男子手捧着银壶,正让她着就银壶喝水,这般的普通,却令人觉得他们是那般的幸福,幸福得令人嫉妒。
“子龙,”忍不住拉了拉赵云的衣袖,“你看那对夫妇,真真的幸福。”
待转过身,才发现自己拉的是诸葛亮的衣袖,尴尬的放开的手,却见他面上浮出奇怪的神情,已大步走了过去的赵云觉察到不妥退了回来,一见那对夫妇便压低声音惊呼道:“军师,是江东的主公和孙夫人,他们怎么跑到市集来了?”
震惊的转过身,这才注意到那对夫妇身上穿着的衣袍价值何止千金,适才被他们的容貌气度所吸引,竟然不曾注意到他们四周便装打扮的健壮汉子,想到适才孙权手捧银壶的模样,马谡这才相信外间的关于孙权下跪求亲的传言。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六章第七节问君能有几多愁(七)
第六章第七节问君能有几多愁(七)
那面摊在一株百年的老花树下,风一吹过,满树的白花如雨点般飘落,那女子如孩子般的仰首而笑,白色的碎花落满了她浅紫色的衣袍,她小心翼翼的将碎花扫到孙权手中的锦帕之上,待锦帕盛满碎花,孙权快速将锦帕包好,悬挂在女子腰间。
如此的默契,真真的令人羡慕,不着痕迹的转目看了看微笑着注视他们的诸葛亮,那双晶莹透亮的眼眸之中,除了真切的笑,再看不到其他的神情。
跟随在他们身后,走过一条街,孙权匆匆走进饼铺当中,步儿手中持着风车,百无聊赖的左顾右盼,正无聊间,一群彩衣的孩童蹦跳着自远处而来,看见站在街旁的步儿,“姐姐,一同来玩耍吧风起了。”
犹豫着转过身,看孙权仍在铺中,步儿小心翼翼的跑到孩童之中,与她们一同举着风车在街上奔跑起来,她浅紫色的衣袍如纷飞的花朵,衣袍之上镶嵌的银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满头的黑发编成的小辫如同欢快的蝴蝶,转眼之间,她便要跑远,却被身着青袍的鲁肃沉声唤住,“步儿……。”
“爹爹,”满面涨红,双目炯炯发亮的步儿欢快的跑到鲁肃身侧,孩子般的将风车举到鲁肃面前,“爹爹你看,这风车盛满了步儿对大都督的祝福,他会喜欢吗?”
相隔得这般远,似乎仍然听到了鲁肃的叹息,“傻孩子,大都督已去了另一个世界,他如何能感到你对他的祝福?”
“可以的,”步儿如孩子般的倔强,“大都督一定能够感到的。”
鲁肃慈爱的笑着,尽管那笑容里说不出的悲伤,“好了,你又偷偷跑开,一会儿主公找不到……。”
说话间,孙权已经捧着油纸包从饼铺中急急出来,鲁肃便躬身见礼,孙权微笑着执着步儿,与鲁肃并肩而行,转瞬便被风卷起的白色碎花所淹没。
坐在茶楼之中,马谡将碎银放在伙计掌心,“适才那双夫妇……。”
“客倌说的是主公和夫人吗?”伙计面无异色,只是殷勤的为各人斟满茶碟,“他们时常会到柴桑,我还记得夫人第一次到柴桑不过七、八岁的光景,那一次她打伤了西街刘家的狗,被大都督好一通训斥,便站在那株花树下哭了半晌,大都督怎样劝都劝不住,直到鲁大人赶到,她才作罢。”
听上去他们似乎并不喜欢这位孙夫人,马谡微笑着又要一碟瓜子,“这夫人好生顽皮……。”
“客倌不是咱们江东人吧”伙计放下瓜子,好奇的打量着马谡,“夫人自幼便生得顽皮,鲁大人待她直要捧在掌心一般,就算是咱们见了那娇美的小姑娘,也不忍苛责,只苦了咱们主公。”
最后一句话说得那般意味深长,马谡忍不住回身看了看诸葛亮,他却含笑静听,仿佛事不关已,一直沉默的赵云突然扬眉道:“你怎知你们主公辛苦?”
“客倌们有所不知,老夫人可不是那么喜欢夫人,”伙计将茶缸盖好,垂首退了两步,“我们猜他也不忍心委屈夫人,夹在老夫人与夫人之间怎不辛苦?”
看伙计赶到另一桌添水,马谡笑道:“今日可真真的奇怪,百姓竟然能够体谅主公辛苦?只不知鲁大人知道此事,会做何感想?”
“子敬若知道,只会叹息,”诸葛亮轻摇羽扇,伸手捧起茶碟,长眉微扬,“明公待步儿如此深厚,子敬定然心存感激,他还能如何?”
这番话说得无喜无怒,心事隐藏得滴水不漏,马谡大为佩服,赵云淡然一笑,他觉得自己比马谡更了解步儿的本性,那美貌的女子适才仿佛天真如孩童,但能将军师玩弄于掌心的人,又怎会如此简单?
“子龙,我午间与幼常一同去见子敬和明公,这封书信你帮我交给步儿,”诸葛亮从袖中取一卷密封的竹简,“你告诉步儿,我已明白她之前给我的书信,这是回信。”
接过书信,奇怪他为什么不解释芦花荡发生的一切,不由愣怔片刻,恍神之间,仿佛明白了诸葛亮的苦心,他心甘情愿的让那个女人利用,这般的愤怒,真恨不能……。
通报过后,鲁淑很快便迎了出来,他引着赵云走进一种偏僻的院落,这院落里种满了白色的繁花,仿佛连庭院都在为周瑜服丧一般,步儿仍然穿着晨间的那件紫色掐银线长袍,手持着风车,凝视着庭院中的花树,神情茫然。
“夫人,”心中的恼怒令赵云的语气生硬,“军师命我送一封回信给夫人。”
缓缓的转过身,步儿伸手从鲁淑手中接过书信,静静看了半晌,“赵将军,请你回报你家军师,他的心意我明白了,若有一日他有我需要帮忙,请尽管开口便是,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鼎力相助。”
虽然不知道诸葛亮在信中说过什么,但听她这般说,心情总算微微平复下来,“赵将军,大都督明日出殡,今日傍晚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张昭已经设下了必杀阵,只要夫人掷下手中的酒杯,埋伏在一旁的军士便会动手。”
听完赵云的回报,诸葛亮一言不发,皱眉沉思半晌,“既然如此,咱们必得先下手才是,子敬已经应承我傍晚去为公瑾吊孝,幼常,你留在驿站策应,我与子龙前去,你应记着,一有动静,立刻便离开此处,回归荆州。”
听上去凶险异常,马谡知道自己不擅征战,便应承下来,自去准备,到了傍晚,诸葛亮换了孝衣,由赵云护着去了周府。
只觉四周的人目光如刀一般锐利,冷眼看去,众将衣袖之中都藏有锐器,赵云手扶长剑跟随在诸葛亮身侧,昂首挺胸,全无惧色,江东的众将士不由在心中暗暗赞叹,但均存了杀死诸葛亮为周瑜报仇之念,步步紧逼,没有一人退缩。
眨眼间,诸葛亮已经走到堂上,敛袖向小乔行礼,小乔面无表情,“先生无需多礼。”
待诸葛亮站定身,司仪官大声道:“客人灵前致祭。”
一众的人冷眼注视着诸葛亮施施然走到周瑜灵前,躬身行礼,高声念道:“呜呼公瑾,不幸夭亡修短故天,诸葛亮吊孝,人岂不伤?我心实痛,酹酒一觞;君其有灵,享我烝尝吊君幼学,以交伯符;仗义疏财,让舍以居。吊君弱冠,万里鹏抟;定建霸业,割据江南。吊君壮力,远镇巴丘;景升怀虑,讨逆无忧。吊君丰度,佳配小乔;汉臣之婿,不愧当朝,吊君气概,谏阻纳质;始不垂翅,终能奋翼。吊君鄱阳,蒋干来说;挥洒自如,雅量高志。吊君弘才,文武筹略;火攻破敌,挽强为弱。想君当年,雄姿英发;哭君早逝,俯地流血。忠义之心,英灵之气;命终三纪,名垂百世,哀君情切,愁肠千结;惟我肝胆,悲无断绝。昊天昏暗,三军怆然;主为哀泣;友为泪涟。亮也不才,丐计求谋;助吴拒曹,辅汉安刘;掎角之援,首尾相俦,若存若亡,何虑何忧?呜呼公瑾生死永别朴守其贞,冥冥灭灭,魂如有灵,以鉴我心:从此天下,更无知音呜呼痛哉伏惟尚飨。”
听上去这般情真意切,步儿冷冷的笑着,起身走进内堂,鲁淑压低了声音,“步儿,前面情况如何?”
“众人不会再杀诸葛亮了,他们会觉得诸葛亮是大都督的知已,从前的种种,不过是误会而已,”步儿压低了声音,“我看就连夫人都不会再怪责他了。”
听鲁淑长出一口气,“步儿,孔明先生在信中写了些什么?你这般快便原谅了他?”
“现在还不能说,”步儿神秘的笑着,“不过总有一**会知道的,那一日不会太远了,哥,我向你保证,那一日很快便会到来的。”
夜风如雾,三人坐在船头,马谡看诸葛亮心情愉悦,想到听赵云转述吊孝的过程,衷心赞叹道:“军师,能够一举折服江东众人并非易事,军师真乃天人。”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诸葛亮不知不觉浮出一丝得意的笑,“若无子龙而侧,幼常从旁协助,又如何能进行得这般顺利?这一次能够维系联盟,子龙与幼常功不可没。”
闲谈数句,赵云话锋轻转,“军师,究竟你在信中写了什么能够令孙夫人转变心意?”
沉默了许久,诸葛亮抬眸对赵云淡然一笑,“子龙放心,无论我做出什么承诺,都不会出卖主公,步儿是聪明人,她知道如何取舍,对于周瑜之死,我虽然很高兴少了一个强敌,但也心痛失去一个对手,步儿对于此,心中也明白如镜。”
果真如此吗?若果真如此,他也不会这般心烦意乱了吧马谡假借饮酒,将心事密密的隐藏起来,在军师心中的愁绪真真的车载斗量吧在到江东之前,他也许并不相信孙夫人过得幸福,在他心中,也许觉得只有自己才能给她幸福,到了江东才发现,原来这世间能给她幸福的,不仅仅只有他孙权同样也能给她幸福。
卷一:去年今日此门中 第七章第一节映日桃花别样红(一)
第七章第一节映日桃花别样红(一)
沿着石阶向上,风从远处带来积雪融化的味道,漠然的转过身,曹丕注视着雪线在春阳之下缓缓后退,他记不清已经多少年了,铜雀台仿佛亘古以来便在此处,唯一的改变是锦绣殿被移到了遥远的江东……。
跟随在曹丕身后的司马懿与他一同顿住脚步,伸袖拭了拭额上的汗,虽然春风仍然寒冷,但走得久了,仍然觉得浑身燥热,就连曹丕茫然的面孔也浮出一丝红晕。
“世子累了吧”司马懿含笑注视着生机昂然的许昌,“魏王这些时日住在铜雀台上,大臣们身子可练得强健了许多。”
微微的笑着,并不回话,司马懿知他近来心情郁结,心念转动,“自刘备取下西川,魏王便心事重重,世子觉得孙权此时心情如何?”
“他?”曹丕扬起眉,就连笑容都有些扭曲,“我想春风得意吧”
春风得意?刘备取下西川,对刘权也是威胁,虽然那张借条之上言明在取下西川后,刘备便得归还荆州,但从他派关羽驻守荆州来看,江东想要取回荆州并非易事。
走到曹操居住的寝殿外,程昱与张辽正站在殿外交谈,两人下意识的站定脚步,曹丕站在栏杆后,突然扬眉淡笑,“我想步儿一定很头痛吧她的父亲是江东的大都督,而江东的众臣,无时无刻不在想取回荆州,以步儿对鲁肃的敬爱,想必她也在殚精竭虑的想如何取回江东吧”
无论何时,他总是绕不开那位已经成为孙夫人数年的女子,直到此时,司马懿每次想到她,总是觉得自己还在铜雀台上,注视着她的背影,那女子也许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