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文钺放下手中再一次喝空的水杯：“故事讲完了？那就该我说了，是么？”
“终于轮到你说了？！”欧阳点了点头。
“首先，我这几天身体极度缺水，血液浓度变稠，流速就会变慢，血液循环放慢，脑部供血量就会减少，我的脑细胞含氧量降低，思维能力受其影响就会变差，”他又倒满一杯水：“你在一个思维不清晰的人面前絮絮叨叨了这么久，完全不顾他听懂了没有？那你这些话说出来就像对牛弹琴，还奢望我能立刻给你解决问题吗？”
他缓缓将杯子举到唇边，嘴角扬起微笑的弧度：“幸好，我即使再笨，智商也照样甩你几条街。”
“你丫的，你这是变相说我傻呀？！”欧阳恼了。
“先别恼，唉”文钺叹了口气，“就你这智商，我真替你着急。现在，你起码应该先赶回房间看一眼禹筱吧？！”
“噢，对！”欧阳急忙站起身来，这一件事赶着一件事的疲于奔波，着实令人手足无措、应接不暇。
“我陪你一起去会一会她吧，看看到底是她更能装还是我更犀利。”文钺也站起身：“你做的这些糊涂事倒也提醒了我，我们一直跟着线索向前深究，却忽略了事情的起因往往才是关键所在。”
“你是说案件的源头在乔妆身上？”欧阳问道。
“孺子可教也。”文钺点点头：“我们一直被对手牵着鼻子走，他们想方设法的做局困扰我们，却从没危及到我们的性命。可见他们的目标不是扫除我们，而是想通过一次次碰壁考验甚至引导我们往他们可利用的方向走。”
“他们想利用我们？”欧阳不解：“你是说对手想把我们逼到一无所有、无路可走的境地，然后不得不心甘情愿为他们所用？”
“这我还不能确定，但是”文钺眉头一皱：“你还是先回去看一眼，我先去趟卫生间。”
“喝多了吧？！”欧阳揶揄到。
“我猜，禹筱知道的比咱们多，”文钺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撂下了话：“迂回战术，懂不懂？！”
欧阳回的正是时候，刚一出文钺的房门，就看到禹筱给叶音开门的一幕。
叶音显然是吃了一惊，但是她的情绪收的极快，旋即恢复了平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容：“你是欧阳大哥的女朋友吧？！”
“啊？！”禹筱更是吃了一惊，“你说什么”
“糟糕，”欧阳暗骂了一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个状况，倒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他紧赶两步迎了上去：“真是太麻烦你了，”欧阳顺手接过叶音手里的托盘，介绍道：“我朋友叶音禹筱”含混着也算是将二人的身份交代了。
“叶音，还得麻烦你再弄点吃的，文钺醒了。”欧阳急忙找借口支开她。
“真的？！”叶音的表情兴奋到有点夸张：“那我先去看看他。”
“啊？”欧阳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丫子的感觉：“他还”
欧阳话都没说完，叶音已经冲进文钺卧房去了。
“丫的，就算再着急去会情郎，至少人前也得装得矜持一点吧？！”欧阳默默地低下了头，脑海中浮现出叶音方才依着门框，一脸羞赧、两颊绯红的青涩表情，现在的女孩儿思想真是开放到不可理喻的境界了。
“都有什么好吃的？”禹筱接过欧阳手里的托盘，她早就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哪还有空管别人的闲事，撂下站在门口发呆的欧阳，径自回屋大快朵颐去了。
欧阳愣在门口，还没回过神，就听到隔壁传来“啊”、“啊”两声大叫，一声男声，一声女声
文钺回头非得狠狠教训自己一顿不可，欧阳猜得不错，文钺此刻杀了他的心都有。
一个大男人，安安稳稳的在自己房间上个厕所都不能如愿，莫名其妙的冲进来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自己默默惦记了多少年的女人
文钺只觉得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温文尔雅的大学教授形象在那一刻破碎成了纳米级节操微粒，迸散到天地玄黄、万物之间，就算举着显微镜也遍寻不着一丝遮羞布挡上自己的老脸了。
叶音满面通红的从文钺房里跑出来，看到愣在门口一脸衰相的欧阳，恨恨的跺了跺脚，甩了个冷脸，气哄哄的下楼去了。
欧阳躲回屋里，眼见着禹筱旁若无人的“干掉”了两份“t骨牛排”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菲佣在门口敲门喊道：“请各位客人下楼用晚餐。”
这顿晚餐终于聚齐了“暮色”中乔妆之外的列位宾主，在叶音这座小喇叭不遗余力的广播之下，连吃了两份牛排的禹筱都在穆晗的邀约下露了面，当然是以传说中欧阳女友的身份。
因为下午闹出的种种事端，面对面坐着的各位脸上多少都有些尴尬之色。
“难得大家都到齐了，”穆晗手举着葡萄酒杯，站起身来：“欢迎大家来到‘暮色’做客，我是穆晗，今晚略备了些薄酒，这两天有招呼不周之处请大家见谅。”
“穆姐姐太客气了，”叶音率先站了起来，“您照顾的何止周到，我都乐不思蜀了。”
“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欧阳示意禹筱、文钺一众站起来，“我们大家借花献佛，感谢您的盛情款待。”
“客气话不多说了，”文钺应和着，“chees！”
“chees！”众人共同高举起手中的美酒，好一派其乐融融的欢聚景象
第四十二章 齐聚晚宴（）
觥筹交错、虚与委蛇，一派歌舞升平的大好镜像，齐眉和乔妈妈端坐在监控屏幕前，默默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敷衍应酬着彼此，齐眉眉心一皱，轻轻地摇了摇头：“都是些没长大的孩子，什么时候了，还能玩儿得起来”
“难得见你这么心急，”乔妈妈笑了一声，“现在情势大好，由得他们胡闹一阵子，也就罢了。”
“你就不怕他们自己人内讧起来？”齐眉将一盏冻顶乌龙递到乔妈妈手上，“你是高兴禹筱还活着，我却觉得她已经不是先前的‘徘薇’了。”
“看这几日的情景，你说的倒也不差。禹筱的表现是有些怪异，不会是早前伤到了脑子吧？”乔妈妈啜饮了一口茶，“这个欧阳倒像是铁了心要追随乔妆的，你去查一下他的身份背景，别是另有所图才好。”
“我原以为你会先查那个叫叶音的女孩呢，”齐眉笑道：“怎得对欧阳这么感兴趣？！”
“你怕我对欧阳感兴趣么？！那个女孩根本不必查。她的身份一定是假的，而且一定以假乱真到无懈可击。这种事情你也经常安排的，出过什么差错么？”
“那倒没有。我是奇怪你怎么那么笃定她有问题？”齐眉不解。
“半夜三更以那般矫健的身手从二楼速降到一楼，偷溜进车库。之后还救禹筱，骗欧阳，勾搭文钺，处心积虑的把这一切掩藏在善良无害的外表之下，一个小学音乐老师能轻易做得到？！”乔妈妈看向齐眉：“她的演技甚至能与你年轻的时候匹敌呢。”
“是吗？”齐眉莞尔，“欧阳帮乔妆，你就当他是自己人，怎么叶音帮禹筱，你倒疑心她是外人了呢？！”
“直觉吧，你看清她下药的手法了吗？！明明是将粉末掺到了面团里，为何众人之中，只有欧阳中标？！”乔妈妈将茶杯递还给齐眉。
“我也没看清楚。”齐眉摇了摇头。
“唉，岁月催人老啊老了老的，挂心事儿太多，总睡不好觉。你继续看着吧，我想先睡了。”
“也好，那我先扶你回卧室。”齐眉放下手中的茶杯，扶乔妈妈起身，几十年了？齐眉心算着两人相依为命的岁月，这么久，久到齐眉都记不清了乔妈妈虽然嘴上服老，总说她自己老得不中用了，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
自己在她背后早就查过，只是叶音的底子洗的太干净，无处追究。好在万变不离其宗，她背后无非也就是欧家、程家、莫家之一，饶是这么多年，他们要功名的有功名，要利禄的有利禄，为什么还要执着于一个谜底呢？
替乔妈妈盖上毛巾被，齐眉默默转回了“悬崖”客厅，经过玄关的吉祥天女金身坐像前，齐眉习惯性的点起了香炉，广大宝楼阁善住秘密陀罗尼经云：“若于吉祥天女前，以油麻和白芥子烧之，得大财宝。”
纵是家业再大，贪念二字始终是俗人的枷锁，带着镣铐舞蹈，几乎是世间众生人人无法摆脱的命运桎梏。齐眉颔首一拜，举目凝视着这座吉祥天女金身坐像，它几乎与“暮色”那座一模一样。若非经人提点，根本没有人能分得出哪座是吉祥天女，哪座是黑暗天女
传说中，黑暗天女本为吉祥天女之胞妹，生性调皮顽劣，常随其姐到处予人灾祸，二姐妹相互追逐，予人福祸，表示福祸相随之义。
唯有吉祥天女座前念诵随求菩萨之真言，才能消除附随于此天之黑暗天女所作之灾祸。
齐眉于蒲团上叩拜了三拜，默默念道：“请吉祥天女赦免欧阳今日之罪过，信女愿为此折寿十年。”
欧阳此时正兴高采烈的跟叶音举杯对饮，突然毫无来由的打了两个喷嚏，叶音借着酒劲毫不客气的指着他的鼻子笑道：“快说，又是哪个小情人想你了？！”
“我哪有小情人，要是有人想我，那肯定是楼上”穆晗一看情形不对，急忙插身过来，挤在叶音面前圆场道：“楼上的禹筱都下来了，怎么还挡不住你纠缠欧阳呢？！你还是抓紧时间看好你们家文钺吧，我看他跟禹筱倒也很聊得来呢！”
挡掉了叶音，穆晗将欧阳拉至一边角落：“安全起见，不许你告诉任何人乔妆在这儿，再有类似刚才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保证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乔妆！”
“啊为什么？”欧阳话都说不大清楚了，“她怎么了？”
看着欧阳一幅稀里糊涂的醉鬼模样，穆晗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还是早早结束这场筵席吧，再这样混战下去，不知道会捅出什么篓子，齐眉可是再三叮嘱过：即使探不清这些人的背景和来意，只要别把乔妆暴露了，就算自己顺利完成任务。
穆晗清了清嗓子：“各位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今夜我们就到此为止，大家各自杯中酒s！”
女主人发了话，客人们也不好持反对意见，大家举杯同饮了最后一气，正要解散，文钺突然提议道：“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去海边赏月吧，有人要一起吗？！”
“好呀，好呀，我第一个报名！”叶音高兴地举起手来，“禹筱姐姐也去吧？！月光、沙滩，多浪漫？！”
“我就不去了，”禹筱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很像电灯泡吗”
“欧阳哥哥也去的，是不是？！”叶音跑到欧阳跟前，拉着他的手撒起娇来。
“好，”欧阳拗不过她，加上自己也没有想好今晚的住宿怎么安排才合适，况且文钺绝不会平白无故发神经去看什么月亮，恐怕他是有别的想法，“那就一起去吧。”
穆晗没有想到文钺还有后招，现下想阻止也来不及了，只好拉下脸来，悻悻的说：“‘暮色’十一点开始宵禁，想回客房睡觉的，请务必遵守时间。”接着又转回头，安排管家：“十一点准时锁门，对谁也不能例外。”
“啊？！”叶音夸张的张大了嘴巴，“现在都快十点了，跑到海边玩不了一会儿就得往回跑啊？！那还有什么意思？”
“觉得没意思可以不去，”穆晗转过身向楼梯口走去：“我先去睡了，各位晚安！”
“听我一句，再走也不迟，”文钺跟上去，在穆晗身后耳语了一句，穆晗竟奇迹般的转回身，漠然说道：“那不如一起去吧。”
第四十三章 月色无瑕（）
下弦月，月朗星稀，叶音打了赤脚张着双臂向着海岸线翩然飞舞而去。欧阳和禹筱则不急不缓的静静踱着步。穆晗和文钺落在最后，穆晗的脚步渐行渐缓，直至停下，她目光如炬，更如寒星，冷冷的盯着同行的文钺：“说吧，你还知道多少？”
“你看过泰坦尼克号吗？”文钺打了个岔。
“我没有闲情逸致跟你讨论电影，”穆晗的声音也是冷的，“并不是所有的杰克都不后悔赢到船票。”
“比如我，还是你自己？”文钺璨然一笑，“如果我说我从12岁就已经上了这条船，你还认为我有资格后悔吗？”
“你是‘紫夜’的人？”尽管有心里已经有这种疑惑，听他亲口说出来，穆晗还是很吃惊，“你告诉我，不怕受到责罚吗？”
“如果不告诉你，你能轻易帮我实施计划吗？”文钺轻轻转过头，直视穆晗的眼睛：“‘暮色’处处有监控，你应该知道，她谁都不会完全相信。”
“但是，”文钺话锋一转，遥指着蝴蝶一样飞来飞去的叶音：“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不管谁阻止，我都要定了。”
“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穆晗垂下眼睛，看着脚下洇湿的沙滩。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把命交到你手上，换取你的帮助。”文钺收了声，给穆晗留下了短暂的思考时间，“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往往只有十分之一，要撞沉泰坦尼克号，只需牺牲几十甚至几百分之一的冰体，你觉得冰山会在乎吗？”
穆晗一时没回过神来：“冰山有什么可在乎或者不在乎的？”
“你说的很对，这就是问题所在。”文钺的表情凝重起来，“冰山对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但是撞碎的这块冰在乎。”
“你是想粉身碎骨之前拥有这个女人？”穆晗突然明白了，“所以你故意容忍她把你迷晕，好让乔妈妈以为你受制于人，无法展开任务？”
“我只是不想让她那么快离开我，”文钺望着月亮，到底心意难平：“我是不是应该改姓史密斯？”
“我怕你没有史密斯夫妇那么好的结局，”穆晗轻轻的来回蹭着脚下沙土，“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文钺与穆晗悄声说话的时候，欧阳和禹筱也已经驻足在潮汐线边缘，禹筱望着月亮，轻轻的哼起了一首歌：“望着月亮的时候，常常想起你”
欧阳静静的听着，她的歌声清脆悠扬，婉转千回，引人渐渐步入了有故事的画卷里。
叶音也被这曼妙的歌声吸引到禹筱跟前，她轻轻拍掌、和着节拍，直到一曲将尽，才欢叫起来：“太好听了，禹筱姐！”
“这首望月是我老公最喜欢听的歌，”禹筱沉浸在回忆里：“宋祖英是他老乡，也是他最喜欢的歌手。以前每天晚上我都唱她的歌哄老公和女儿睡觉。”
“后来呢？”叶音问到。
“后来就地震了，以前我总恨他有什么不如意就打我撒气，”禹筱叹了口气，“现在反而觉得他是好人，至少他没打过女儿。我却眼睁睁看着他和女儿被活埋，什么也做不了。”
“对不起，惹你想起伤心的事。”叶音搂住禹筱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至少你还有我们这些朋友，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吧。”
“是啊，”欧阳看着她眼中隐隐的泪光，心一下子变得柔软了。她明明应该是在撒谎，怎么会让人觉得她痛的那么真实，连带自己也几乎相信她说的故事了？欧阳疑惑着应付道：“生活总得向前看，那你怎么会来靖川呢？”
叶音瞥了欧阳一眼，他的警绝度够高，自己都被禹筱感动了，这家伙居然还能无动于衷的盘问她，果然是个狠角色！
话说回来，自己还真是小看禹筱了，她装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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