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素棠踮起脚尖,往里望了一眼,也气愤愤的道:「真是的,这人好没道理,我们索性进去问问。」
说着,拉了宗岳,便从篱笆门内走进,刚到窗下,便听一个苍老声音说道:「两位说的话,我都已听到,无奈双足不便,不能稍动,有什么事,请进来稍坐,等我师侄回来再说吧!」
宗岳听那人口音苍老,说话有气无力,便不打算惊扰人家,接口说道:「我们是游山走迷了路的,老丈既然身子不能行动,别的不须打扰,只借问一声,那条路可以出山?」
那老人道:「两位若想出山,今日恐怕已无法出去了。」
孔素棠道:「我们来时只走了半日光景,怎会出不去的?」
那老人道:「从这里出山,还须走上百十多里,而且还隔着许多峯峦,多是悬崖峭壁,此时天色已晚,两位路径又生,纵有本领,也难走得出去,最近的是通往峨嵋前山,那条路也异常艰险,却只有七十来里,但……」
孔素棠没等他说完,忙道:「老丈,我们就是从那条路来的。」
老人吃惊道:「两位从独秀峯来的?真是造化!那里几十年来,从无人迹敢到,两位没遇上凶险,真是吉人天相。
两位想必行乏口渴,请只管入内休息,屋里有泡好的山茶,今晚在这里权留一晚,明日再走吧!」
宗岳听说自己来路十分凶险,心中不禁好奇,而且天色也果然逐渐昏黄,看来真还无法再走,这就拉了孔素棠一把,应道:「老丈既然这般说法,在下兄妹说不得只好叨扰了。」
说着便相偕走了进去。
此时屋中已显得微黑,老人要宗岳代将屋角上的松燎点起。
宗岳照他所说,点好火把,火光影里,照见榻上端坐着一个老人,虽生得白发飘萧,却是面容红润,眼神奕奕,不像有病的人,他打量了两人一眼,使含笑点头,请两人坐下。
宗岳忍不住问道:「老丈,你方才说在下兄妹来路,十分凶险,几十年来,从无人迹敢到,不知是何缘故?」
老人笑道:「那独秀峯在峨嵋後山,游山的人,从不到此,老朽小的时候就听说出了毒物,方圆十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只要有人经过,便会暴卒。
直到一年前,老朽才知道那峯上是一条罕世毒物墨鳞铁甲蛇,此蛇奇毒无比,周身坚鳞如铁,普通刀剑,休想伤得它分毫。
就是它游过之处,草木枯焦,人畜践踏上去,也会毒发身死,两位并未遇上,总算是天大造化。」
孔素棠听他说得如此厉害,心头也觉发毛,宗岳问道:「老丈隐居深山,不知高姓大名?」
老人面色微黯,道:「老朽兄弟,十年前,为避仇家,自知力不能敌,才避居深山无人之处,以耕田打猎度日,山居之人,不用姓名久矣。」
宗岳听到「十年」两字,不禁心中一动,但见他答得甚是含糊,谅必定有来历,人家既不肯实说,自己不好多问。
孔素棠想起阶前那瓦罐中熬着的黑膏气味腥膻,不知是什么东西,插口问道:「老丈,你瓦罐中熬的是什么呀?」
老人支吾的道:「那是老朽熬的草药。」
一面笑道:「老朽只顾说话,还忘了请教两位贵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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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孔素棠抢着答道:「他是我哥哥终南宗岳,我叫孔素棠,是华山门下!」
老人听得身子似乎微微一震,脸色也同时一变,接着勉强笑道:「原来两位还是名门高弟,老朽倒失敬了!」
话声才落,只听屋外,有人响起洪钟般笑声,说道:「二师兄,药物齐全,看来这次定可成功无疑,噫,璜儿呢……」
风声飘然,从屋外飘然走进一个人来,目光一转,瞧到屋中宗岳、孔素棠两人,便倏然住口,接着问道:「二师兄,这两位是谁?」
宗岳举目瞧去,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头戴铜冠,身穿古铜道袍的长须道人,满脸风尘,两道烱烱目光,只是打量着自己。
榻上老人道:「三师弟辛苦了,这是两位迷了路的小客人,这位是终南门下的宗少侠,这是华山高弟孔姑娘。」
他把「终南」「华山」四个字,特别说得沉重!
铜冠道人,突然脸色一沉,哈哈大笑道:「想不到终南、华山的高弟,也居然连袂赶到……」
「唰」门外又窜进一条人影,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生相魁梧的劲装少年,他才一进门,铜冠道人喝道:「璜儿,你炉火正旺,又跑到那里去了?」
魁梧少年连忙躬身道:「启禀两位师叔,弟子方才添火之际,忽然看到林外有两个装束怪异的人,打山前经过。」
铜冠道人双目乍睁,瞥了宗岳两人一眼,问道:「你可曾被他们发现?」
魁梧少年摇头道:「弟子隐身林中,没被他们发现,只是听他们口气,好像也是……也是……」
铜冠道人道:「也是为了墨鳞铁甲蛇而来?」
魁梧少年点头道:「听口气,好像就要在明日午时动手。」
铜冠道人脸色铁青,口中「唔」了一声,忽然转脸向宗岳、孔素棠冷笑道:「真人面前,勿必说假,两位也是有为而来的吧!」
他说话之时,双门精光暴射,脸色十分严厉。
宗岳愕然道:「在下兄妹,确系山行迷路,远远望见炊烟,才寻到这里,借问出山路径,蒙这位老丈相留,道长何出此言?」
铜冠道人冷笑道:「你们不是自称终南、华山门下?」
孔素棠气道:「终南、华山门下,又待怎的?」
铜冠道人大笑道:「十年以来,江湖早成鬼域,十大门派,全沦魔爪,你们还不是恶魔阴古希的徒子徒孙?」
宗岳剑眉一轩,朗笑道:「原来道长把我们当作老贼门下!」
铜冠道人听得一怔,奇道:「那么你们是何人门下?」
孔素棠哼道:「道长没听说过江山代有才人出,十大门派,沦落魔爪,固然已有十年,难道就後继无人了吗?」
铜冠道人惨笑一声,点头道:「後继有人!哈哈,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再说阴古希爪牙遍江湖,即使十大门派,後继有人,也难是这恶魔的……」
孔素棠没等他说完,抢著道:「眼前我岳哥哥就是终南派的掌门人,一举收复终南派,哼,阴古希有什了不起?」
她身上穿着宗岳的一袭长袍,秀发披肩,侃侃而言,十足的须眉本色!
榻上老人目射兴奋之色,问道:「两位此话当真?」
孔素棠娇笑道:「两位高蹈深山,自然不会听到近日江湖之事。」
榻上老人疑信参半,瞧了宗岳两人一眼,又道:「宗少侠既是终南掌门,不知和天南剑客如何称呼?」
宗岳肃身道:「老丈说的,正是先师!」
榻上老人瞿然一惊,喜道:「原来宗少侠果是赵兄的传人!哈哈,宗少侠,你收复了终南派?」
宗岳听老人称呼自己师父做「赵兄」,定是师父执友好无疑,当下连忙躬身道:「老前辈想必是先师友好,不知如何称呼,请恕晚辈不知之罪。」
榻上老人蔼然笑道:「宗少侠不可多礼,老朽瞿稼轩,这是三师弟铜冠子。」
宗岳听他说出罂稼轩和铜冠子,不由心头大喜。
自己曾听十全老人说过,当年十大门派高手,其中峨嵋太极真人有两位师弟,一个叫太阳神针瞿稼轩,一个叫铜冠子,自从十大门派掌门,在邛崃十绝谷惨遭十绝魔君毒手,十大门派,数年之间,尽入魔爪,这两人也相继失踪。
当然所谓失踪,十之八九,也遭了十绝魔君的毒手,不想竟在这里相遇,尤其铜冠子,长年戴着一顶铜冠,极易辨认,自己怎会想不起来?
心念转动,肃然作揖道:「晚辈曾听十全老人说过两体老前辈大名,晚辈兄妹,这次前来峨嵋,就是为了访贵派有无後人,不想误打误撞,会和两位老前辈相遇,真是万分的荣幸。」
太阳神针瞿稼轩听到「十全老人」之名,双目乍睁,愤然道:「宗少伙,你说的十全老人,可是当年和十绝魔君联合散发请柬的十全老人吗?这老贼和十绝魔君沆瀣一气,假藉『公开印证武学』,要十派掌门同赴邛崃作证,不想蛇蝎居心,十大门派掌门人,同罹毒手……」
宗岳连忙摇手道:「老前辈原来还不知道当日情形,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相约比武,其实是上了阴古希的恶当,他老人家走後,九大门派的掌门人,才相继遇害。」
瞿稼轩奇道:「九大门派的掌门人相继遇害?还有一派没遭毒手?」
宗岳黯然答道:「那就是先师,他老人家当年舍众独生,被阴老贼废去武功,留得一命,忍辱负重,实是为了重振十大门派,消灭老贼的大计着想。」
瞿稼轩、铜冠子,一齐重重的吁了口气。
宗岳就从当年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在十绝谷比武,一直说到自己收复终南派,和孔素棠寻上峨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这一段话,直听得瞿稼轩和铜冠子不住点头,那个魁梧少年,站在一旁,听到九大门派少年掌门,同心协力,结合在一起,共同讨贼,脸上流露出向往之色。
瞿稼轩等宗岳说完经过,使叫道:「璜儿,你听到没有,九大门派的後人,业已全出江湖,你年纪也不小了,正该追随他们之後,为武林除害,为峨嵋争光,还不快去见过终南掌门宗少侠,华山掌门孔姑娘。」一面又向宗、孔两人笑道:「这是敝师侄徐璜,今後还望两位多多提携才好。」
徐璜依言跨上两步,向宗岳、孔素棠抱拳为礼,大家虽是初见,却觉十分投契。
铜冠子吩咐徐璜前去备饭,孔素棠站起身子,想跟去帮忙料理,罂稼轩摇手道:「孔姑娘只管请坐,山居简陋,吃的东西,都是现成,用不着帮忙。」
不多一会,徐璜果然端着一大锅饭,和几盘菜肴出来。
因瞿稼轩不能行走,便把桌子移近榻前,又搬了几张木凳,让铜冠子、宗岳、孔素棠坐下。
铜冠子笑道:「两位胡乱吃点吧!」
宗岳一瞧桌上,已放了五六个盘子,装着烤獐、熏免、青菜、竹笋,倒也香气扑鼻,一面连忙逊谢道:「老前辈太客气了,晚辈兄妹,今晚要不是找到这里,说不定还得要挨饿呢!」
徐璜方才听宗岳说到独斗十绝魔君,心中对他不胜钦佩,这时不住的替宗岳挟菜,大家边吃边谈,一阵工夫,便已吃完,徐璜收拾出去,又沏了一壶山茶进来。
宗岳瞧着瞿稼轩问道:「老前辈行动不便,不知可是运岔了气?」
瞿稼轩端着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叹息道:「好在两位不是外人,这事说来话长,当年江湖上把武当、终南、华山三派,加上敝派,合称『四大剑派』,两位总听人说过?」
宗岳点头道:「贵派『乱披风剑法』一经施展,宛如风摆杨柳,飘洒万点,使人无可捉摸,晚辈以前曾听先师说过。」
瞿稼轩苦笑道:「如论敝派的『乱披风剑法』,远不如贵派的『伏魔剑法』气势磅礴,但敝派却另有『虚灵七式』,不为外人所知。
这七式剑法,为峨嵋镇派绝技,代代相传,只有掌门人才能练习,而且必须由前面一位掌门,口传心法,十年前敝师兄在邛崃遇害,这『虚灵七式』,便尔失传。」
孔素棠惋惜道:「啊!这多可惜。」
铜冠子微微一笑,瞿稼轩又道:「敝派前代师祖,当然也曾预防後世子孙,万一遇到意外,这套镇山剑法,岂不因而失传,所以曾把『虚灵七式』,录成副册,但究竟藏在何处,因年代久远,已无人可知。
而且,历代师祖都是代代相传,从没发生过意外,大家也就把这副册之事,并没十分重视。」
孔素棠失望的道:「那岂不等於失传?」
瞿稼轩摇头道:「但敞派留传下来八句有关副册藏处的道诗,却人人均知,因为敝派规定,每当新掌门人接事之初,必须当众朗诵。」
孔素棠道:「不知这八句道诗,怎么说法?」
她性子较急,心中想到,不山脱口问了出来,但话一出口,忽然觉得这是人家派中秘密,自己怎好相问,一时不禁粉脸发赧,人也局促不安起来。
瞿稼轩自然瞧得出孔素棠面情尴尬,这就微微一笑道:「这八句道诗乃是:『虚灵洞天,七式英精,藏之名山,传之後人,峨嵋独秀,叩彼天阍,叱石开山,赐尔青溟』。」
孔素棠掠着鬓发,故意迟疑道:「这八句话,当真内藏玄机,恐怕不是适逢其会,谁也猜详不出来。」
瞿稼轩莞尔道:「姑娘说得极是,因为这八句话,虽然历代掌门,都曾当众宣读,但这只是一种仪式,大家跟着念过就算了,谁也不会去用心推详。」
宗岳好奇的道:「老前辈,後来呢?」
瞿稼轩黯然叹了口气,道:「唉,这事还得从头说起。十年前,大师兄太极真人,应十全老人和十绝魔君之邀,赴邛崃十绝谷作证,一去不返。但是没有多久,十绝魔君竟然派他门下妖女和法元贼秃,率领—批爪牙,夤夜袭击敝派。」
「啊!」
宗岳、孔素棠同时啊了一声。
铜冠子沉痛的道:「那时『太极宫』只有贫道和十二个门下弟子,变起仓猝,而且贼人个个身手不弱,贫道拚死激战,还不知道这些贼人,和敝派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十二个门人,同时罹难。贫道也连负重伤,仅以身免。
第二天赶到二师兄隐居的瞿唐峡,不想贼人们竟然不肯放过,如影随形,追踪而至,连累了二师兄一家大小,全遭毒手。」
瞿稼轩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摇头道:「这是姓阴的老贼,对咱们峨嵋派斩草除根的做法,和三师弟无涉。」
接着又道:「老朽因师弟身负重伤,急需觅地治疗,而且眼看敌人也太以厉害,仅凭老朽一人,无异以卵击石,这就硬起心肠,抛弃家人,护着三师弟避开仇人耳目,落荒而走。」
孔素棠义愤於色的道:「阴老贼真该碎尸万段!」
瞿稼轩惨笑了笑,又道:「老朽当时只顾向山中急奔,等到发现三师弟伤势沉重,束手无策之际,差幸遇上一位老年猎人,那就是璜儿的祖父。
他见老朽师弟,奄奄一息,就留到他家暂住,一面并采了许多野生治伤的草药,替三师弟悉心治疗。
这样过了一月光景,三师弟的伤势,已逐渐复元,那知法元贼秃,两次围攻,都没把老朽和三师弟截住,无法向姓阴的老贼交账,这就派出了许多爪牙,四出搜索,务必追杀而後已。
老朽两人的行踪,终於被他侦知,在一个月黑星稀的晚上,大批高手,突然掩至,可怜那老猎人一家,只会一点粗浅拳脚,那是贼人们对手,片刻工夫,便已悉遭毒手。
老朽和三师弟拚力迎战,依然众寡悬殊,只得奋力抢救出老猎人一双爱孙,浴血突围,这就是璜儿和他的孪生兄长琚儿。」
他说到这里,徐璜早已泪流满面,忍不住痛哭出声。
瞿稼轩老脸也黯然久之,才道:「老朽和三师弟带着两个只有八龄的稚子,辗转播迁,隐迹深山,同时痛定思痛,想起三百年师祖遗留的基业,毁於一旦,而且大师兄在日,又并无传人,这两个孩子,骨根尚佳,不如替大师兄收作弟子,也许将来可以重振峨嵋,报仇雪恨。这就由老朽和三师弟两人悉心教他们武功,一面更急於找寻当年师祖手录的『虚灵七式』副册。」
孔素棠听得出神,急急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