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大怒,厉喝一声,禅杖再举,一招「秦皇鞭石」猛劈而出。宗岳脚下微错,左领剑诀,正待翻剑反攻,忽听大公主崔蝶仙脆生生道:「东奇,你等一下!」一统大师闻声撤杖,退步朝崔蝶仙微躬道:「大妹子有何吩咐?」
崔蝶仙且不答理他,妙眸一溜,转视那四个赤裸侍女,「咯咯」脆笑道:「丫头们,这小鬼头既然懂得怜香惜玉,你们就表演一趟『姹女迷仙舞』娱娱嘉宾好啦!」说罢,娇躯轻扭,飘身後退两丈,双手交叉抱着酥胸,娉婷而立。
一统大师诡谲一笑,随即也倒纵两丈,禅杖往地上一插,学着大妹子抱胸矗立观望起来。宗岳虽不知「姹女迷仙舞」为何物,但猜想多半是四个赤裸裸的少女要围着自己跳舞,登时心头发毛,右手振剑一挥,大喝道:「呸!少爷剑下不杀没穿裤子的女子,你们快去穿好衣裳再来领死!」那四个侍女恍如未闻,个个脸露媚笑,开始扭腰摆臀,莲步款款地围着他绕起场来!宗岳大为着急,他一方面觉得这些淫女死有余辜,一方面又觉得她们个个浑身肤白如玉,要是自己的利剑将她们刺出血来,委实有点不好过,因此之故,一时竟踌躇不决,楞在当场。 发楞之间,四女业已舞入妙境,但见她们时而急速绕行,时而轻飘漫妙,最精采的是当她们两条修长的玉腿钉立不动而臀股急遽舞动时,那股摇滚劲儿,当真令人眼花撩乱,神魂颠倒!
宗岳瞧得心头大震,暗想再不采取紧急措拖,极可能会被它们迷失灵性,当下引吭长啸一声,长剑一匝,腾身正欲脱出肉林向一统大师扑去。蓦地,又一声幼悦的清啸划空传来,声到人到,一条黑影由空飞落,倏然朝自己扑来!宗岳不及细看,左足急退半步,手中长剑一抖,一人「绝峰摘星」疾然上冲,剑锋递出一半,视线过处,一声惊「咦」,即时撤剑後退。原来飞进场中的是少林第二十七代掌门一无大师的遗徒——小沙弥悟果!他飞落到宗岳身旁,摆头环望一眼,这才发现自己误入魔鬼的诱惑中,不禁大惊失色,慌忙俯首、躬身、垂目、合掌,嘴里「阿弥陀佛」不已。宁岳见状暗急,大声问道:「小师父,你看咱们要不要杀死她们?」
悟果一颗小光头不敢稍抬,战战兢兢道:「我佛慈悲,宗掌门人,此地不可久留,宜速退!宜速退!」宗岳也觉暂退为宜,忙道:「好,咱们走吧!」
说着顿足欲起,一眼瞥见「悟果」毫无走意,忙又刹住去势,讶然道:「小师父,走啊……」悟果两眼紧闭,一睑惶急之色,嗫嚅道:「宗掌门人,你,你拉小僧一把如何?」宗岳打量他周身一眼,困惑地道:「你可是受伤跑不动厂?」
悟果垂头颤声道:「不,阿弥陀佛,小僧不敢……不敢睁开眼……」宗岳不觉星目往外一扫,只见此时四女正各捧着自己的双乳,一抬左腿,一抬右腿的跳着,淫荡之状,罄竹难书!不由心头骇然,立即伸臂一把挟起悟紧,手舞长剑,纵身跃出四女的「姹女迷仙舞」,跳过一道墙,放下悟果,两人飞也似的一路往寺外落荒而逃。只听背后大公主崔蝶仙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咯咯」娇笑道:「东奇,追呀!」旋听一统大师道:「算了,两个小鬼不足为害,咱们还是……」
宗岳和悟果逃出少林寺,穿林越岭疾疾朝嵩山山下飞掠,奔到山麓,见後无追兵,於是进入一片忪林里休憩。悟果举手挥汗,张开小嘴吁吁喘气道:「唉!我的妈——」猛觉失言,连忙面容一整,住嘴合十低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宗岳惊魂稍定,摇头吐舌道:「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大胆的女人,简直不要脸嘛!」悟果朝他合掌稽首道:「宗掌门人,刚才多谢你救了小僧一命。」
宗岳抱拳还礼道:「小师父不必客气——」
话到此忽地顿住,俊睑现出淘气的笑容,道:「小师父,你刚才怎么不敢睁开眼?」悟果面红耳赤,摆摆头,摇摇手,表示难以形容,别提了!宗岳忽然想起他师父巳死,顿生同病相怜之心,忙正容抱拳再道:「小师父,你今年贵庚几何?」悟果稽首答道:「小僧今年十七,宗掌门人呢?」
宗岳笑道:「小师父多在下两岁,那么以後还请你多多指教!」
悟果慌忙再合十道:「不敢当,宗掌门人身怀绝学,小僧望尘莫及,以後应请你多予赐教才是!」两人客气几句,各在树荫下席地而坐,悟果心系师父安危,开口问道:「宗掌门人刚才人寺,可曾见到敞师?」宗岳心中恻然,略思片刻,遂摇头道:「没有,在下原想入寺见一个杀一个,那知被那个『女飞贼云七娘』引到那间精舍,碰到那些不要脸的女人……」说着,瞥见他怀里露出一张即将掉下的「红帖」,便举手一指,提醒他道:「小师父,你那东西快要掉下了!」悟果低头一瞧,见自己怀里有一张红帖,惊噫一声,迅速取出一看,顿时瞠目结舌,满脸流露大惑不解之色。宗岳立觉有异,挺身站起,问道:「小师父,那是什么东西?」
话刚问完,蓦觉自己身上掉落一物,飘飘荡荡飞落地上——赫然也是一张红帖!心中一惊,立即俯身拾起,只见红帖上写着:
谨订於重阳午时在七子山母峯敬备菲酌恭请终南派十九代掌门宗小侠光临缺一神翁谨邀缺一神翁!他是谁?这张请帖是怎样送到自己怀裏来的?宗岳百思不解,缓缓抬起头,目光和悟果碰个正着,但见他眉头轻皱,脸颊微红,难为情的翕动小嘴低声咕哝着。忍不住诧声问道:「小师父,你那张怎么写的?」悟果脸又一红,迟疑一下,捧起红帖轻念道:「谨订於重阳午时在七子山母峯敬备菲酌,恭请少林派二十八代掌门悟果小师父光临,缺一神翁谨邀——唉!他老人家怎么开起这个玩笑?小僧几时当上了掌门人?」宗岳觉得不好再隐瞒,便探手取出「一无大师」临终前托付自己的「绿玉佛像」,递给他道:「小师父可识得这尊绿玉佛像?」悟果面色遽变,慌忙整衣拜倒,颤声道:「这尊『绿玉佛像』乃是敝师掌门信物,如何落入宗掌门人手中?」
宗岳等他双手接过,方才一五一十将他师父昨夜命丧「一统大师」的十绝阴掌之下,弥留时托自己将此「绿玉佛像」传给他,立他为少林第二十八代掌门之事说出。悟果一听师父已死,浑身一震,陡地站起,两眼睁得大大的,面上抽搐了一阵,跟着两行热泪顺腮流下,返身便向山上奔去。宗岳双足跺处,身如飞鸟越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恳切地道:「听我说,小师父!在下也曾遭受到这个打击,也曾像你这样悲愤而不能自已,但如今想来,我们最先要做到的莫过於冷静——」语果夺路欲走,激动地悲声道:「师仇不共戴天,宗掌门人请让路……」宗岳一把抓住他的双肩,喝道:「先说个清楚,你是要报仇还是要送命?」悟果泪涌如泉挣扎道:「小僧跟他们拚了……」
宗岳抓得更紧,扬眉喝道:「胡说!少林一脉兴亡尽在你身上,你拚完了命谁来替你们少林派报仇?谁又能替你们少林派重振大业?」这话犹如晨钟暮鼓,悟果听得一呆,果然不再挣扎,瘫痪地坐到地上。垂头流泪不止。宗岳随将「十绝阴掌」的厉害描述一番,劝了半天,等他收住眼泪,便问起「缺一神翁」其人,以及这两张红帖是怎样放到自己怀里来的,悟果摇头叹道:「大概是刚才我们奔下山时被他老人家偷偷放入的,小僧也不知他老人家的来历,上月他突然在王屋山出现,自称『缺一神翁』,告诉小僧说敝师已来嵩山报仇,要小僧赶来遏止,同时传授小僧一套『迷形幻影』步法,之後随即匆匆离去……」宗岳低头忖道:这位「缺一神翁」竟能趁我飞奔间将请帖放入我怀里而不使我发觉,这样的身手简直骇人听闻,但他究竟是何许人呢?发帖请客的用意何在?头一抬,望着悟果惊问道:「小师父,你看他有多大年纪了?」
悟果肃容道:「八旬左右,面貌慈祥中透着几分滑稽,身上穿着一件九种颜色缝成的斑衣大袍,手里拿着一支竹笛,边走边吹,也没见他肩头耸动,一跨就是七丈!」宗岳愈听愈奇,侧头喃喃自语道:「缺一神翁……身穿九色斑袍……手拿竹笛……」蓦地心头一动,抬目急问道:「小师父,你确实看清他穿的那件大袍有九种颜色?」悟果点头道:「是的,小僧还记得那九样颜色是:青、黄、赤、黑、蓝、绿、紫、金、灰。」宗岳反复低念两遍,猛可拍膝喊道:「对啦!」
悟果小光头急抬,紧张地问道:「宗掌门人是否有所发现?」
宗岳颔首一嗯,微笑道:「小师父请想想,他那九种颜色少了那一样大色?」悟果低头略一沉忖,忽地面现惊容道:「啊!白的!他那件斑衣少了一样白色。」宗岳颔首笑道:「不错!缺一神翁者,极可能就是『缺』此之『一』也!」
悟果皱眉思索道:「白布俯拾即是,他为什么独『缺』这『一』色呢……」宗岳哈哈笑道:「九数最高,再加一身岂不归——」
话未完,悟果抢着接口道:「是啊!再加一色岂不十全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宗岳惊啊一声,跳起来欢笑道:「不错!不错!『缺一神翁』,『十全老人』,哈哈!他们两人一定有着密切的关系!」悟果原是无心之言,这一听「十全老人」四个字,不由神色一肃,起立道:「十全老人一代长者,一身武功已臻神化之境,他老人家自从二十年前在邛崃十绝谷与『十绝魔君』较技失手後,即遵守约言隐姓埋名退出武林——至今未闻有一点消息,但不知这位『缺一神翁』与他老人家有何关系?」宗岳兴奋地道:「有何关系虽不得知,有着关系却可断言!」
悟果垂目叹气道:「他老人家艺高德馨,不幸竟败在十绝魔君手下,致使武林十派尽沦魔掌……」宗岳俊目陡射锐芒,愤愤不平地道:「不!他老人家败给阴古希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机!』悟果愕然睁目望他,等他解释。宗岳翘首望天,默然半晌,然後视线缓缓落到悟果睑上,轻轻问道:「小师父,今天是九月一日?」
悟果一怔,随即领悟地点头道:「是的,距离重阳还有八天。」
宗岳睑泛微笑道:「你去不去?」
悟果点头道:「他老人家必然有所指教,理当一行!」
宗岳伸出手,笑道:「那么,现在该是起程的时候了!」
悟果伸臂握住他的手,清秀的脸庞绽开坦诚而又感伤的笑靥。两人於是手牵手走出松林,往东方开封方向奔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出松林不久,一棵参天古松上突然轻轻跳落一条身材细长的黑影,像鬼魅般悄悄随在他们身後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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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暮秋。
重九近午时分。
鲁西七子山母峯,一棵苍松浓荫下,静静地半着一个蓝衣少年和一个身穿夹布僧袍的小和尚。
蓝衣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剑眉星目,鼻端唇红,此刻正瞑目而坐,神态轩然,英华内蕴,显然身怀无上神功,且已有着不凡的成就!
小和尚年在十六七,面貌清秀,额上戒痕历然,此刻也在垂目打坐,年纪虽轻,但风度庄严肃穆,老成持重,令人觉得可爱而又肃然生敬。
他们静静地闭目端坐,有如老僧之入定……
快到中午的时候,首先睁开眼的是蓝衣少年,他俊睑突露一丝喜色,两道明澈的目光慢慢向小和尚瞧过去。
好象起了感染似的,小和尚也在这时睁开眼来,他移目朝蓝衣少年望过,开口道:「来了么?」
蓝衣少年点头含笑道:「是的,来了两位!」
小和尚眉头微皱,轻语道:「奇怪,另一位是谁?」
蓝衣少年微徵一笑道:「我想两位都应该奇怪!」
小和尚讶道:「怎么,两位都不是?」
蓝衣少年笑道:「他们正施展轻功向这峰上扑来,如果其中之一是『缺一神翁』,他的轻功应不致如此蹩脚!」
小和尚静听片刻,点头道:「不错,他们快到了——你说他们轻功蹩脚,其实远比小僧高明啊!」
蓝衣少年含笑不答,慢慢转头向北面峯沿一片杂树林望去。
「嗖嗖」两响,杂树林中射出一白一红两个绝色少女来!
一个年在十六七之间,身穿雪白衣裳,体态婀娜,长发披肩,弯弯的细眉,俏俏的凤目,外表娴雅娇慵,有些儿病美人的气质!
一个年约十五,身着深红薄袄,背插长剑,体态纤细,秀发挽成一条马尾,匕首般的长眉,活溜溜的大眼,外表天真娇憨,令人觉得她一刻不闹事就混身不舒服的样子。
她们飞出树林,一眼瞥见峰顶中央的一棵苍松下坐着一僧一俗两个少年,两人皆是一怔,穿红薄袄的少女诧异地「咦」了一声,别睑向白衣少女道:「芸姐,我们没有弄错吧?」
穿白衣裳的少女蹙蹙细眉,不胜慵弱的掩口轻咳两声,轻轻道:「不会,大概是不相干的,咱们过去吧!」
他们说着手牵手姗姗朝苍松下走过来。
苍松下的小和尚一见出现了两个少女,连忙正襟危坐,挽首垂目,不敢稍抬。
蓝衣少年看看穿白的,又看看穿红的,俊睑微露不安,上身一倾,好像惊弓之鸟,准备随时破空飞遁。
两个少女走到苍松下,穿白的自顾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穿红的两颗水汪汪的大眼不住在蓝衣少年和小和尚的脸上溜来溜去,忽然掀掀薄唇,举手一指蓝衣少年道:「喂!你们两个小孩子,今天这座峯上有事,你们快到别个地方去玩!」
语音清脆,有如珠走玉盘,听来使人感到异常舒贴。
蓝衣少年一听心下稍宽,移目望望小和尚,见他已「迎神入虚」,只得站起来朝她抱拳一拱道:「两位小姑娘,今天这座峯上的确有事,你们如是游山来的,还是赶快离此到别个地方去玩吧!」
穿红衣的少女闻言,匕首般的双眉一挺,狠狠瞪了蓝衣少年一眼,转脸向穿白的少女尖叫道:「嗨!芸姐,你看居然有人敢顶撞本掌门人,真是气死我了!」
穿白的少女举起玉腕轻掠鬓发,淡淡回道:「凤妹,别管人家,咱们等咱们的人好了。」
蓝衣少年听穿红衣的少女自称「掌门人」,心中一乐,暗忖道:你这个小丫头乳臭未干,竟敢大言不惭冒起「掌门人」来,待我刮刮你的脸皮!
童心一起,摆头向小和尚笑道:「悟果掌门人,你不是说要添制一件袈裟么?如今这里来了一位开布庄的『掌门人』,你何不乘便向她订制一件?」
小和尚——悟果,闭目低宣佛号,力持镇静地开口道:「善哉,宗掌门人不可说笑,小僧一件已足,不必再添制了。」
穿红衣的少女气得粉睑一阵青一阵白,右腕抬处,「呛」的抽出亮闪闪的长剑,退步一指蓝衣少年娇叱道:「野孩子!你才是开布庄的掌门人,你过来,本掌门人要教训教训你!」
蓝衣少年——宗岳,见她冒了火,慌忙朝她长长一揖,陪笑道:「对不起,在下因不知姑娘是甚么样的『掌门人』,故尔胡猜一通,恕罪恕罪!」
穿红衣的少女粉脸一绷,待要开口,那个穿白衣裳坐在石上的少女忽然轻启樱唇道:「凤妹,别怪人家,人家实在不知道你是甚么样的『掌门人』呀!」
穿红衣的少女怒容稍霁,满不高兴白了宗岳一眼,掀掀唇道:「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