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能！”程燕说道，“生男生女早在怀上孩子的时候就定了，哪是他说包生儿子就包生儿子的！”
程贵荣不想在自己亲娘的“信仰问题”上多说什么，到底是自己敬了一辈子的亲娘，被小辈们“批斗”他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
“别人的事咱没见过，不好说。那张天仙这些年的名气不是白得的，肯定有几手真本事。”程贵荣含糊的说道，“赶紧吃饭吧，饭都凉了，燕儿，去屋里叫你姐出来吃饭。”
程燕见程贵荣不想说，便把这件事抛到了一边，左右不关她的事。
第二天天还未亮，程贵荣李桂香和程燕就挑着担子出了门。三口人沉默的走到了村口，天上星辰稀疏，夜风凉凉，乡村的道路安静的只能听到三人轻快的脚步声。
走到村口时，程贵荣忍不住开口了，看向了李桂香和程燕，问道：“咱们今天还去韩峰他厂子门口卖饼子？”
“去！”程燕斩钉截铁的说道，“不去他还以为咱们怕了他！他欺负咱们家欺负的还不够么！”
李桂香像是被鼓舞了一样，咬牙气恨恨的说道：“燕儿说的没错，他不叫咱们在城里摆摊，嫌咱们丢人，凭啥！就还去他们厂子门口摆！咱们不能叫他拿捏住了！”
他们已经熟悉那里的环境了，厂子的工人对他们都很友善，生意做的也顺利，要是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不说，万一遇到什么找茬的人，他们人生地不熟的可怎么办！
“好！”程贵荣咧嘴一笑，“我听你们俩的！”
一家人到县城后，太阳刚刚升起，街道上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程燕的肉夹馍生意一如既往的好，她和李桂香两人忙的不可开交，看着篓子里的钱一点点多起来，两个人心里都是乐滋滋的，跟熟客打招呼的时候，程燕脸上的笑又甜了几分。
刘玉刚买饼子的时候，头一次没跟程燕嘻嘻哈哈说笑两句，看了程燕一眼，低头转身就走，高大魁梧的身材硬是被他缩成了鹌鹑，还是李桂香跑过去撵上他，把他付了钱忘了拿的肉夹馍送了过去。
而韩峰可没这么好的心情了，他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也是天不亮就醒了，只可惜是饿醒的。为了攒钱赔给刘玉刚，还要修车，他连饭都舍不得吃了，可惜还是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攒够六十块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肚子叽里咕噜叫的像打雷，吵的同一个屋的几个室友都睡不着觉，几个室友委婉的让他去食堂吃点东西，他只得阴着脸抄起工装褂子出了门。
刚一出宿舍门，他就看到几个工友拿着眼熟的大饼边走边吃，肉香味飘的老远都能闻的到。
顿时，韩峰顾不上馋，先着急上火了。
程燕他们竟然不把他的话当回事，又到他们单位门口摆摊了！
这三个可恶的乡巴佬泥腿子！韩峰又怒又慌，连肚子的饿都忘掉了。他跑出去，到门口不远的地方一看，果然是程燕和李桂香在那里摆摊！
要是让他们长期在工厂门口扎根摆摊，迟早有一天，程燕他们会知道他不过是轴承厂的临时工，什么当领导啦，能安排工作啦都是他吹牛皮吹出来的大话！就算刘玉刚不说，也保不住其他人说漏嘴什么的，他一个小小的临时工难道还能把轴承厂上下几百人都威胁一遍？
失去了“城里领导”这层光鲜亮丽的皮，他还剩什么？脸面都丢尽了还怎么见人！等他回了村，还有谁会对他毕恭毕敬？
韩峰躲在厂子里面的冬青树下，看着门口程燕笑颜如花，和工人们有说有笑的，他恨的牙根痒痒，然而这会儿上正是工人来上班的时候，门口人来人往，他不敢过去找程燕他们的麻烦，只得先走了。
好不容易等到上班，门口没有人了，韩峰赶紧跟领导找了个借口跑了出来。
“你们咋又来了？我昨天咋跟你们说的？”韩峰嚷嚷道，心虚恐惧之下，火气冲天。
程燕冷笑一声，“门口这地是你家的？你说不许我们来我们就不来了？”
“你！你个臭丫头片子懂个屁！”韩峰气的脸红脖子粗，指着程燕叫道，“我看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非得逼着我叫人把你们摊子掀了才行是吧！”
程燕沉了脸，“韩峰，你敢掀我们的摊子，我就敢去你家把你爹娘打的满地找牙！”
她只要一想起来韩峰他娘赵凤来程家大闹退亲时那嚣张无耻的嘴脸就恨的牙痒痒，能有机会揍他们一顿消消气也不错。他们一家子再加大舅一家，还能打不过韩峰爹娘？
“你敢？！”韩峰又惊又恼，“我可告诉你，你要敢打人，我叫公安把你们一家都抓大牢里去！”
程燕看着跳脚的韩峰，抱起了胳膊，淡淡的说道：“韩峰，你挺能耐的啊！又是叫人掀我们摊子，又是叫公安抓我们，县长都没你口气这么大吧！”
第72章 一箭双雕的好主意（）
韩峰看程燕不吭声，还以为程燕被他吓住了，刚要再放两句狠话，没想到程燕一开口就戳中了他的心窝子，顿时心虚的额头直冒冷汗。
“你一个乡下丫头懂啥是县长么！”韩峰心虚的叫道，“我可告诉你，这县城不比你们乡下，到处都有稽查队！要是叫人听见你编排县长，多的是人收拾你！到时候我可保不住你们！”
李桂香气愤的说道：“我们怎么样，轮不到你操心！韩峰，就算两家亲事不成，再差也是乡里乡亲的，我们进城挣俩钱给柳儿治病容易吗？又不问你要钱，你还凶了吧唧的撵我们走，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这像话么！”
“我不跟你说那么多！两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懂什么啊！”韩峰悻悻的嘟囔了一声。
看李桂香和程燕都不搭理他，韩峰又昂着下巴说道：“你们今天来就算了，你们明天要是再来，我可真对你们不客气了！”
说罢，韩峰背着手，架势摆的十足的走了。
没等走远，韩峰就听到程燕在背后声音不大不小的说道：“妈，你跟他说什么良心？他那种人有良心吗！”
语气讥讽意味十足。
韩峰气的转身想过去跟程燕理论，却看到几个工友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只得远远的瞪了程燕一眼，进了厂子。
一路上，韩峰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要是任由程燕他们在城里摆摊，他的秘密根本就瞒不了多久，可恨的是程燕那臭丫头片子不听他的威胁，压根不把他当回事！他要抓紧时间想个办法，早点把这家人撵出城！
韩峰进厂后，没有去工作岗位，转道去了厕所。
这个时代的厕所大多是旱厕，男女厕所连在一起，中间隔着一堵薄薄的墙。男厕所这边只有他一个人，而旁边的女厕所传来了几个女工说话的声音。
工厂里经常有人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多懒，几个人躲在厕所里聊天，磨蹭好一会儿才去干活，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韩峰上完厕所，正打算走的时候，听到隔壁有个女声说道：“咱们厂门口卖的肉饼，你们尝过没有啊？”
一群女声嘻嘻哈哈的打趣道：“茅房里说这个，你也不嫌恶心！”
“这有啥恶心的？你不吃饭啊？”先前的女声嘿嘿笑道。
有人接腔道：“是不赖，我们组的刘玉刚，一天吃两个，我们都笑他是不是看上卖饼的小姑娘了！”
“他们生意这么好，一天下来可不少挣钱啊！”有人说道，语气里满是羡慕。
有人不以为然的说道：“小摊小贩的能挣几毛钱？一个饼子才一毛钱！”
“卖一个饼子一毛，卖十个就是一块，要是卖一百个就是十块！人家可不光卖饼子，要是带肉的卖五毛，咱一天工资才几块钱？你算算，他们挣不挣钱！”有人算了一笔细账。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说道：“早上我在那看了一会儿，生意好的俩人都忙不过来，收钱都收不及，我看他们一天至少能挣十块钱！”
“不止十块吧！我看得十五块！”有人说道。
“小摊小贩的咋可能挣这么多？我看挣十块顶天了，还得刨去本钱呢！”有人说道。
七嘴八舌间，有人羡慕的说道：“说的我也想去咱们厂门口摆摊卖吃食了，人家挣的可比咱们强多了！”
“拉倒吧！你家里人费了多大的劲儿才把你弄进厂子的，你不记得了？咱们可是国家正式工人，外头多少人挤破头都挤不进来！你还要去摆摊，不嫌丢人啊？”有人嗤笑道。
还有人附和道：“就是，小摊小贩的站街吆喝，咱哪能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端，去干那个？不是脑子坏了么！”
“你要真想去摆摊，不上班的时候试试呗！”有人提议道。
立刻就有人反驳道：“这是啥馊主意！要是叫领导看见了，准给你小鞋穿！要是严重点，说不定还要开除！犯不着为了挣那两三块钱，把铁饭碗搭上！”
韩峰听到这里，已经无心再听下去了，匆匆提上裤子出了厕所。他心里受到了极大的震惊，一直以来，他都只沉浸在程燕他们可能会知道他的老底的恐慌当中，却忽略了程燕他们这个生意有多挣钱！
要不是这几个妇女闲聊提醒了他，他差点就这么忽略过去了。
他也一直觉得小摊小贩的不上档次，丢脸不说，挣那块儿八毛的简直不值一提，哪能配和端铁饭碗的工人比！可今天听别人这么粗略的算一下账，乖乖，险些吓到他！他们厂里顶级的技术工人一个月也就七八十块钱，就算程燕他们一天只挣十块钱，刨去一半的本钱，净利润算五块，一个月下来顶两个顶级工人的工资！顶他七｜八个月的工资！
一个月就一百多块！
韩峰已经被这么一大笔“巨款”给震的脑袋都晕乎乎的了，一颗心激动的砰砰乱跳，早就顾不上嫌弃程燕当个小摊小贩多丢他的面子了。
要是这一百多块是他的，他还用过这么拮据穷酸吗！他还用发愁怎么还刘玉刚的六十块钱么！
放长远来看，要不了一年，他就能给家里盖青砖大瓦房，还能把家里弟弟妹妹的婚事都办的排场风光！
想到这里，韩峰激动的手都抖了，好似自己立刻变成了有钱的富豪，每个月都有源源不断的大额进项。
他和程燕的婚事不能再拖了，早点结婚，他也好早点顺理成章的接管程燕挣的钱。至于结婚后程燕愿不愿意把钱给他，韩峰压根没往这方面考虑过。程燕嫁了他，就是他韩家的人，谁家过日子是婆娘掌钱的？钱当然得让一家之主的爷们来管。
程燕一个字都不认识几个的乡下丫头拿啥钱？不是笑话么！哪有婆娘掌钱的规矩！
至于摆摊丢人的问题，韩峰也想的很周全，县里的厂子那么多，叫程燕去别的工厂单位
想到这里，韩峰匆匆的去了领导那里，要跟领导请假。领导批了假之后，韩峰就匆匆的推着刘玉刚那辆还没修的自行车直奔后庙村，连领导不满的眼神都不放在心上。
“一个芝麻小官也敢瞧不起老子！”韩峰心里暗骂领导，“等老子跟程燕结了婚，比你有钱多了！”
第73章 越吹越高（）
刘玉刚的自行车虽然摔的模样挺难看，但骑还是能骑的，韩峰一路上蹬自行车蹬的飞快，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到老程家，让程老头和程老太今天就把程燕送到他家去！
至于他要和程燕结婚，不去找程燕这个当事人，而去找程老头他们，韩峰又不傻，瞧程燕那臭丫头对他的态度就看得出来，程燕多半是不乐意和他结婚的。想到这里，韩峰脸阴的能滴出水来。
他一向自视甚高，觉得自己有本事，有才华，最恨的就是那些瞧不起他的人。接触了几次后，程燕已经被韩峰划归到了“瞧不起他”的那一类人的行列。
等结了婚，看他怎么收拾程燕！韩峰得意洋洋的想到。
韩峰到后庙村的时候，还不到九点。太阳升的半高，村里人大多都下地干活了，乡村小路上没几个人。
离程家还有老远一段距离的时候，韩峰就听到了程老太扯着嗓子尖利的咒骂声，“一个个懒不死你们！现在还不起来做饭！你咋不懒死在床上……”
程老太到现在还没吃到早饭，院子里又脏又乱的没人打扫，猪圈和鸡圈臭气熏天，老二媳妇和老三媳妇躲在屋里不出来，她早憋不住怒火了，正骂的吐沫星子四溅的时候，看到了推着自行车，站在门口的韩峰。
顿时，程老太不堪入耳的叫骂声戛然而止，火速换上了一副亲热的笑脸，“是韩峰啊，咋这会儿来家里了？”说罢，又急急忙忙叫道：“韩峰来咱家了，赶紧都出来！”
“韩峰”这两个字的威力远大于程老太的叫骂，很快程二叔和程三叔那里都响起了动静，一个个都满脸堆笑的推门出来了。
“姐夫，你来了！”程天宝亲热的拉住了韩峰的胳膊，“今儿不是星期天吧？你们厂放假了？”
韩峰摇摇头，一脸的严肃认真，说道：“我是专门请了假过来的，天宝进城那事出麻烦了！”
程老头吓了一跳，急忙问道：“啥麻烦？咋麻烦了？”
韩峰看了眼四周，说道：“这事三两句话说不清楚，咱们进屋说吧！”
程家人一个个都被他唬的心里七上八下的，毫无主意，韩峰说什么就是什么，跟着韩峰进了屋。
程老头还把最中间的主位让给了韩峰坐。
“姐夫，咋回事？你倒是说啊！”程天宝急的直跺脚，又慌又怕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韩峰叹了口气，在程家人恭敬焦急的眼神中开口了。
“原来吧，我手里是留了个工人指标，准备给天宝进城用的，只要天宝有了这个指标，立马就能当正式工人，办城市户口，进厂上班拿工资！”韩峰挥着手说道。
程三婶一下就听出了关键所在，挺着肚子紧张的问道：“是不是现在那指标……”
“就是那指标有麻烦了！我也不跟你们卖关子了，说多了你们也听不懂，长话短说吧！”韩峰拍着大腿叹气道，“我们厂有个副厂长，他想把他侄儿安排进厂，知道我手里还存了个指标，非得要我把他侄儿给安排了不可！”
这话一出，程家人都同时静默了下来，恐慌情绪弥漫在程家人的心中，韩峰手里的指标保不住了，程天宝就没有机会进城，端不了铁饭碗，当不了城里人……光是想想，程家人都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韩峰，你，你把指标给别人了？”程老太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叫道，“那指标是天宝的，是天宝的！”
程二叔慌忙叫道：“韩峰，你把指标给别人，天宝可咋办啊！”
“天宝是咱老程家的根，可不能一辈子土坷垃里刨食当泥腿子啊！”程二婶也叫了起来，心慌之下，口不择言，把心里藏了许久的话都说出来了。
程三婶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屑的撇了撇嘴，这天底下乡下孩子多了去，别人都当的了泥腿子，咋就她老二媳妇生的儿子金贵，当不了泥腿子？等张天师来给她作法，等她生了儿子，一定也要想办法把儿子弄进城当城里人！
“闭嘴！不会说话就别张嘴，一边待着去！啥泥腿子不泥腿子的？骂谁呢？”程老头皱眉训斥道，韩峰他爹娘兄弟都还是泥腿子呢，这么说不怕韩峰生气啊！
韩峰打起了圆场，笑道：“二婶也是着急天宝的前程，咱都是一家人，说话没必要那么讲究，我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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