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柳福身答应,转身而去,再过了一炷香功夫,已是一身妇人装扮的绿茗便也低头行到了静娴面前,带着些激动叫了声:“小姐。”
静娴安抚几句,让她在一旁坐下,便也径直步入了正题,问起了今日的来意。
绿茗平静下来,便也忙仔细说了起来:“自从小姐进宫后,许是我们小心,夫人倒是并未对少爷出手,可随着二少爷渐大,却是一日日的在侯爷上用心思吹起了边风,再者大少爷本就不喜读书,有二少爷比着,侯爷对大少爷便越发不喜,昨夜里大少爷刚回来,侯爷不知怎么突然叫了两位少爷一起去考校学问,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又责怪清桦少爷白白痴长几岁却连弟弟都比不过,整日只会舞刀弄枪,不学无术,罚了戒尺。奴婢前来实际是王嬷嬷的特意吩咐,怕这么下去侯爷彻底厌了大少爷,夫人的歹念会当真成真,让二少爷袭爵,所以才要小姐为少爷谋算谋算。”
细细听完了绿茗的话,静娴沉默一阵,却是一声冷笑,转了话题:“嬷嬷如今身子可还好?”
绿茗一愣,几句说了虽有些微恙却还算康健后,见静娴似乎不怎么在意,便又连忙接着强调道:“以往小姐是后宫娘娘,嬷嬷怕这些事徒让您挂心便也一直未曾提起,如今想着您已是太后,说的话侯爷也总会听几分,再不济也想请您劝劝少爷,莫再这么由着性子来,夫人已从侯爷那要去了府里不少庄子铺子,若再这么下去……”
静娴近些日子一直如履薄冰、殚精竭虑,满心里想的都是窃国这样的大事,如今再听绿茗像是出了什么大事般,满面郑重的说着这些后宅阴私,心里却是着实有些无奈,见绿茗嘴下不停的说个没完,不得不先开口打断了她,揉着眉心说道:“好了,我知道了,清桦是我嫡亲的弟弟,我自然会放在心上,你回去劝劝嬷嬷,她一把年纪了也莫在操这么多心,只管好好养着身子便是。还有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也还没去见见你妹妹,绿杏如今也是身边大宫女了,不如先让绿柳带你去看看。”
绿茗闻言猛地一滞,讪讪的住了口,起身答应了一声,静娴见状也不愿再和她多说,只是抬头接着对绿柳吩咐道:“带绿茗后面看看杏儿,顺道整些养身的东西,把绿茗回去要带的东西也都准备上……还有;”
听到最后这转折,正准备福身的绿柳一顿,又抬起了头,便看见自家小姐面色冷峻,沉声断然说道:“请陈大学士过来一趟。”
绿柳心里一惊,跟了静娴这么久,自然还是能看出小姐这是动了真怒,忙低头应了声是,转身带着还面有不甘的绿茗出了房门。
。
近一个时辰之后,一身官服的陈大学士不慌不忙的到了寿康宫,对着静娴略拱手为礼,便慢悠悠的坐到了一旁软凳上,抚须问道:“不知太后娘娘唤老臣前来,所为何事?”
静娴表情缺缺,扬了扬手里的几张纸:“为大人派人送来的新晋官吏名单。”
陈大学士抚须的手略微顿了顿,垂眸开口:“娘娘是何意?可是手中有贤才举荐?”
静娴点头:“不错。”
“哦?是何人?”陈大学士目光一凝。
“本宫生父,当今永安侯齐安谨。”
陈大学士眼里的嘲讽更甚:“不知您欲让侯爷身任何职?”
静娴不为所动的看着他:“非是任职,乃升爵。”
“升爵?”陈大学士一怔,面带诧异的反问道。
“不错,本宫想将自先祖传下的,永安侯爵位升为承恩公。”
陈大学士听到这话后猛地倒吸口气,站直了身,瞬间不敢相信般,几乎不知该如何是好。承恩公乃是公爵之位,从前朝便有,一向是用来加封,而且加封的一向都是当朝皇后之父,也便是皇上的岳父,是一虚爵,这几乎已是惯例,从前朝延续至今。但他现在诧异的不是静娴身为太后,却要为父亲加封这个爵位,他最诧异的是,世人皆知承恩公这个爵位,不世袭!
齐侯府原先虽是侯爵,但世袭罔替,也便是说只要齐家没有范大逆之罪,只要齐家还有后,这永安侯的爵位便能世世代代,不削不减的传下去,但承恩公便不同,虽然领公一级的供奉,但受封之人死后,便即刻收回,家族后辈便真的一干二净,再无所得。长远来说,哪个更合算,自然是不言而喻。
毕竟有静娴在合德的表现在前,陈学士自然不会觉得她是个这般愚蠢小视的女子。 陈大学士本以为静娴是想开始扶持家中势力干涉朝政,心中都已打算好日后要如何在对方羽翼未丰之时,将这满怀野心的女子架空打压,好为幼主保得江山无恙,但猛地听到这欲将自己家族明升暗降的话,自然是满心的惊诧不解。
“贺氏初定,朝政混乱,陈大人整日忙着国家大事便已是劳苦功高,本宫又怎么再为大人添麻烦?”静娴一声冷笑,将手里的几张纸推到了一边,抬眸说道:“这般也省的陈大人对我满心戒备,蓄意试探,若为此耽搁了大事,岂不是本宫的不是?”
陈大人一愣,面上露出了几分羞窘出来,但倒也坦然的拱手说道:“娘娘恕罪,涉及江山朝政,老臣也不得不小心几分。”
静娴猛然站起,面带愠怒:“当日在合德,是大人请我出面拥立新帝,既对我如此心疑,又是何必,若如此还不能让大人放心,本宫大可去静慈庵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日日祷念,希望上天庇佑陈大人能一手匡扶社稷,另我大赵中兴!”
见静娴似就要这般置气离去,陈大人慌忙上前一步,有了这几回的接触,在他心里也已对这刚成为太后的淑妃有了一定判断,对先帝一往情深,性情聪慧但为人耿直,虽然脾气火爆了些,却并非心机深沉之辈。
这判断符合赵尚衍在时偶然提起淑妃时说的话,也很让陈大学士满意,因此忙郑重的躬了躬身,致歉道:“娘娘且慢,是老臣小人之心,升爵这话也请娘娘切莫再要提起,日后老臣定鞠躬尽瘁,与您一同辅佐圣上成人。”
见此静娴深吸口气,像是也略微冷静了下来,慢慢坐下却说的断然:“不,升爵之事本宫心意已决,陈大人也莫在阻止,我齐家百年来一向忠心耿耿,我虽为女子,父亲却也未少教导忠义之道,这事若父亲知道,定也决无二话!”
陈大学士犹豫一阵,见静娴态度坚决,何况自己私心里确实也觉得这般更为稳妥,便也不再说什么,客套几句后便顺着静娴的意思今日便颁了圣旨,传到了永安侯府。之后再与静娴说了几句,见她虽然性子直爽,但许是因为前事介怀,对自己态度里却还依然带了不忿,便也暗自好笑,识趣的告退而出。
陈大人左后,寿康宫内静娴在后独自坐着,抬手端起了茶盏,低头细思,能借此赢得陈大学士的信任自然不错,但何氏百般谋划,为的不就是侯府的家产爵位?既然如此,自己便干脆让这一切不复存在,永安侯变成了承恩公,也便自然不存在谁来袭爵,有了承恩公的俸禄,也足够父亲荣养一世,至于清桦,不能袭爵便不能,若自己所谋成功了,清桦能得到的又何止一个侯府,若自己事败……【游戏失败系统系统技能物品同时失效】这句话静娴也记得清清楚楚,清桦是凭着系统里的丹药才活到现在,若是失效了,便会连性命都没有,更莫提其他。
静娴慢慢抿了口清茶,心中冷笑,只是不知,何氏知道了这消息会是如何反应,还有父亲,那满身自恃清高不染于世俗的文人傲气,不知等得接了这道圣旨是不是还能那般毫不在意!
显然,齐安谨不能,因为第二日陪清桦进宫来的不是下人,不是何氏,而是静娴的父亲——面目阴沉,气急败坏的新任承恩公。
☆、
“竟是父亲;自进宫来娴儿真是许久未见过您了。”静娴笑容很是欣喜,守在门口;齐安谨刚一进门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齐安谨面色阴沉,看了周围环伺的宫人一眼,深深吸了口气才能压住心里的愠怒,低头躬下了身:“臣见过……”
话未说完,静娴便已扶住了他:“父亲莫讲这些虚礼了,让女儿怎么敢当?”说着又低头看向了一旁的清桦;面容温和:“这不过多半年未见,桦儿便长高了不少,姐姐都快不敢认了!”
如今的清桦已长到了静娴肩头,浓眉大眼;身子看来就很是结实,显然这年纪该懂得事都已基本明白,斜觑了一眼自己父亲阴沉的面色,对着静娴狡黠的笑了笑,才也一本正经的对静娴施了一礼:“见过太后。”
静娴暗自好笑,见状也不再齐安谨面前火上浇油,出声让周遭闲杂宫人都退下后,便请了父亲在一旁坐下,将清桦拉到身边翻起手心细细看了看,似乎是还有些泛红,轻声问道:“手心可还痛?”
清桦抽回手,扬声笑得毫不在意:“就是几下戒尺,哪能疼到今天?再者父亲也舍得真下手啊!”
见两人谈的一团和乐,齐安谨忍不住的沉声开口打断了两人:“太后!”
静娴抬头看向他:“父亲是长辈,叫女儿娴儿便是。”
“好,静娴。”齐安谨猛然站起身问道:“昨日圣旨升我永安侯为承恩公一事,你可知情?”
静娴言笑晏晏:“自然是知道的,这事还是女儿特意请了陈大人去办的。”
齐安谨深吸口气,不再忍耐,几乎是喝问一般:“你这是为何?你难不成不知承恩公乃一虚爵?”
静娴轻笑一声,低头看向清桦:“桦儿,姐姐这般一来你日后可就无法袭爵为候了,你可在意?”
清桦歪了歪头,面目严肃:“姐姐这般做必有缘故,桦儿懂得的!”
“妇孺之见!”齐安谨气愤的瞪视清桦一眼,又上前一步对静娴说道:“静娴,我一向以为你明理知事,如何能对自己母家做出这般事来?莫不是你母亲说得对?你当真是还对她与清檀心存芥蒂?”
静娴不再装着父慈子孝,面色一顿,抬头看向了齐安谨,语气冷淡:“不是母亲,是继母,静娴母亲只有一位,乃何府嫡出长女,在女儿幼时已逝,再无第二个。”
“果然如此!你简直,简直……”齐安谨带着恍然的面色,失望的伸手指着静娴,浑身颤抖。
静娴视若不见,安静的站起了身,行到了齐安谨身侧,垂眸开口:“母亲已逝,父亲迎娶新妇女儿无话可说,可您不知被什么蒙了心,任由何氏加害前妻一双子女却坐视不理,便恕女儿无法在对您像幼时般敬仰孺慕。”
齐安谨眉头一皱,似想反驳,可静娴不待他开口便又毫不停顿的接着说道:“父亲不必为何氏辩解,女儿有眼有心,自己已明白事理。
齐安谨一愣,便听见他的长女接着问道:“不说如今有承恩公的俸禄,便是只靠着侯府以往置下的产业,也足够您养着娇妻幼子安渡一生,袭爵之事,连清桦都已不在意,也更轮不到何氏置喙,至于父亲您,也不必觉得丢了祖先基业,清桦之资,连黄将军都甚是赞叹,想必日后也不会丢了我齐家脸面,您若有心思,闲了可与清客门生聚聚,抚抚琴、论论诗什么的,若是不想,便只管在承恩公府上安享晚年,等着姚姨娘的女儿成人嫁人,清檀长大成婚,好含饴弄孙便是。”
齐安谨满面都是不可置信,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般颤抖的指着静娴清桦姐弟俩,可清桦都是诸事不闻般在一旁低头而立眼观鼻鼻观心,静娴就更不必说,简直连看不看他一眼,齐安谨瞬间更是愤怒,同时心里又泛起了深深一阵无力,恍惚间也似乎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多方杂陈便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而立。
自觉自己仁至义尽,该说的也都已说完,静娴也不想再理会父亲那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事情般的震惊眼神,便扬声开口,将守在门口的宫人们叫了进来,对着齐安谨开口说道:“既是父亲还有事,女儿也不便留您,福全!”
“在。”
“送父亲出宫。”
“是。”久未见面的父女,几乎刚进门便要送出去,福全却对此丝毫未表现诧异,礼节十足的对着齐安谨躬身抬手,态度恭敬:“齐公爷请!”
对门口的内监宫女,齐安谨自然也更不能说出什么,这时像是也回过了神来,终是愤怒占了上风,也只是扭头看了静娴一眼,冷哼一声,愤然甩袖而去。
看着父亲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静娴不语的转身看向了还在原地立着的清桦,虽然还稚嫩,面上却已清清楚楚的带上了讽刺,还透着一丝自伤。
静娴心内暗自叹息一声,上前行到了清桦身前,见静娴转身,清桦也换成笑脸,语气像是庆幸:“哈哈,我本还想着姐姐叫我进来要教训我讨父亲欢心呢,却未曾想姐姐这般干脆!”
静娴扬眉轻点了点他额头:“我弄没了你日后的爵位,怎的还这般高兴!”
“哼,还指不定是谁的呢。”清桦冷哼一声,不也客气的在一旁坐了下来,开口说道:“有他的好儿子在,又怎么会留给我这个只会惹他生气的逆子!”
也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父亲只有清桦一个儿子,便是训斥的再厉害,怕是清桦除了畏惧羞愧,也不会觉得如何,但若是有个受宠的清檀在眼前日日晃着,感觉便就完全不同,任谁也不会那般舒服。
“也辛苦你了。”静娴伸手抚了抚清桦面庞,清桦低头笑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侧头躲了躲,又开口问道:“哪里苦了,长大听了嬷嬷的话,方知当日姐姐护我长大才更不容易,我这也算不得什么。”
静娴笑着闲话几句,便又想起了昨日的信接着问道:“这么说,你已打定主意日后要从军?”
清桦立即点头:“是,我不耐烦读那些酸腐的圣贤书,也不愿以后让姐姐或父亲给我在朝中谋个闲职,前几日和君正在禁卫新营呆着觉得那般蛮好,君正不过大我四岁,但听他说年后便要入军,等的再过几年,我也想像他一般。”
“年后?黄将军的儿子年后应也不过十五?那也太早了些。”静娴皱眉。
清桦似有些迫切:“是,可并不是直接便成了正式士兵,听黄将军说,在新兵营还要连上一年呢,这般年纪就刚好。”
静娴犹豫片刻,倒是也慢慢点了点头:“也罢,如今四海升平,便是从军也不过苦了些,倒是没什么危险,磨练磨练也好。”
清桦面色一动,其实他前两日还听黄将军说起西北的哲哲一族已声势渐大,恐有异动。黄将军本就是从西北的边军调上的禁卫,对西北形势一向注意,按他的说法西哲一族地处苦寒,但狼子野心却又骁勇善战,太祖时还意图范我大赵,只不过让太祖率兵狠狠教训过一回,元气大伤,但这些蛮族生性便不是安非的,只要有些势力,再遇上个有些野心的族长,便总想着染指中原繁华。
既然一心从军,在清桦心里自然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叱咤沙场的,加上如今年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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