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起身,披衣下床,但在这一瞬之间,发现昨晚挂在床上的那柄短剑,业已不翼而飞!
心头怔得一怔,伸手一摸,收在身边的一十三支乌金小箭,连同皮套,也不知何时,业已被人搜去!
许庭瑶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难道昨晚有人趁自己熟睡之际,偷入屋来盗走了不成?
急忙一个箭步,窜到门口,伸手一拉,那知房门已在外面反锁上了,触手冰凉,敢情这门竟是用铁板制成的!
自己已经被人家囚起来了!
钱青青,她为什么要把自己诳来?究竟有何居心?
心念疾转,一面回目向四壁瞧去,四面墙上,虽然饰以浅绿绫幔,但里面却是铁壁,连屋顶天窗内外,也都有铁条编织成的格子花窗,看去天窗铁条,粗如大指,但离地极高,纵有最好的武功,在脚下着力之处,也是难以拧断。
铁堡!当真是名副其实的铁壁!
自己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如果不被他们搜去,区区铁屋,也休想困得住自己!
正在气愤之时,突听门外一阵当啷轻响,门上忽然打开一扇窗口,可以看到一张秀丽的面孔,正是昨晚送自己进来的那个青衣使女,她依然脸含笑容,娇声道:“许相公早,小婢替你送脸水来了。”
许庭瑶心头大怒,喝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你快叫钱青青来!”
青衣使女盈盈一笑,低声道:“许相公请歇怒,姑娘一早就出去了,她吩咐小婢,转告相公,千万忍耐,她也爱莫能肋,相公乃是聪明之人,暂时委屈,如果妄想逞强,唉,那只是徒招杀身之祸。”
许庭瑶道:“你们这里到底是什么所在?”
青衣使女道:“相公不用多问,等三姑娘回来了,自会知道,你请洗脸吧!”
说着,从窗口递进银盆,依然关上铁窗。
许庭瑶草草盥洗完毕,一会工夫,铁窗开处,青衣使女又从窗口送进一个朱漆木盘,盘中放着一小锅稀饭,一盘薄饼,和四碟小菜,一面说道:“许相公请用早餐,三姑娘临行时关照,相公需要什么,只管吩咐小婢就是。”
许庭瑶哼了一声,没有作声。
青衣使女悄声道:“三姑娘今晚就可回来,许相公还是忍耐些好。”
说完,收过脸盆,依然推上铁窗,敢情业已去远。
许庭瑶望了木盘一眼,心中寻思,自己既已被关在铁屋之中,一时还不易破壁而去,倒不如等到晚上,看钱青青回来,如何处置自己?
同时腹中确也觉得饥饿,不论她是敌是友,吃饱东西,也好长长精神。
这就装了一碗稀饭,取过薄饼一尝,只觉甚是香脆可口,不禁放量而食,把一锅稀饭,
一盘薄饼,尽皆吃完。
过了一会,青衣使女前来收取盘碗,又替他送来一壶香茗和一个细磁茶杯。
许庭瑶弄不懂她们既然把自己关在铁屋之中,但又招待周到,毫无敌意,心中虽觉得纳罕,明知问了也是白问,索性不和她多说,独自静下心来,按照“黔灵真传”上口诀,运功调息。
一天时光,就在他专心练功中,很快的度过。
天色逐渐入夜,室中也黑暗下来,许庭瑶不知钱青青是否已经回转?他心头随着夜色,渐感不耐!
时间约莫已快接近初更了,门外响起一阵开启铁锁之声,铁门开处,那青衣使女提纱灯,很快闪进门来。
许庭瑶霍然站起,问道:“可是钱青青回来了?”
那青衣使女瞟了他一眼,点点头道:“小婢奉命来请相公的。”
许庭瑶道:“她人在那里?”
青衣使女欲言又止,徐徐抬头道:“只是要委屈相公,在出去之前,相公双手必须带上锁链……”
她说话之时,缓缓从怀中摸出一条打造精细的银色锁链。
许庭瑶脸色一沉,怒哼道:“许某要是不答应呢?”
青衣使女娇躯一颤,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悄声道:“相公歇怒,这不过是本堡规矩,三姑娘特地叮嘱小婢,转告相公,务请忍耐一时,一会堂主如有话,也切勿出言顶撞。”
许庭瑶听她口气,心知这座“铁堡”必定是江湖上某一帮会,这就问道:“你们堂主是谁?”
青衣使女道:“相公不用多问,只要依照三姑娘所嘱就不会错,一切自有姑娘担待。”
许庭瑶出身武林世家,但他终究还是初入江湖,心中忍不住好奇,暗想不知她们是何种帮会,自己去见见她们堂主也好。
再一细瞧,青衣使女手上那条银链,长约两尺,细如笔杆,中间一把银锁,小巧玲珑,看去只有拇指大小,如果没有特殊作用,任何人只须稍微用力,都可挣断!
心头虽觉可疑,但还是点点头道:“好,你就替我带上了吧!”
青衣使女嫣然一笑,伸出纤手,把银链套上许庭瑶双腕,然后扣上小锁,转身举着纱灯道:“许相公请随小婢出去。”
许庭瑶随在青衣使女身后,跨出铁门,沿着回廊曲折,往里走去,穿过两重院落,奇怪的,明明经过两处天井,却丝毫不见天光,他立时想到这里号称“铁堡”天井上,想来也都盖着铁板,进入第三重院落之时,眼前果然一变。
只见迎面一座厅上,烛火辉煌,阶前两边,一排四个黑衣大汉,手抱单刀,一个个面情肃穆,僵立不动,瞧到青衣使女引着许庭瑶走近,也不多看,当真肃静得鸦雀无声!
许庭瑶暗暗冷哼一声,心想这位堂主好大的气派。
青衣使女紧行几步,跨上石阶,立即朝里躬下身去,口中说道:“许相公到。”
只听里面传出一个宏大的声音道:“进来!”
青衣使女身形一侧,低声道:“许相公请。”
她说话之时,让许庭瑶走在前面。
许庭瑶手上带着银链,昂然朝厅中走去。
他一面举步入厅,目光却趁机迅速打量厅中形势。
只见在大厅正中,品字形放着三把虎皮交椅,中间坐着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墨绿长袍的人,头脸上戴着一具铁制面具,貌相狰狞,只有两个眼孔,炯炯有光,看他一副巍然踞坐的气概,当是堂主无疑。
左首一人,戴着紫铜面具的,身材娇小,穿着一袭浅紫衣裙,正是一路同行,把自己骗来铁堡的钱青青!
她身后侍立着三名青衣使女,一眼就可认出。
右边一人,中等身材,头脸上也套着铁制面具,不知又是什么人?
大厅四周,环立着八个黑衣劲大汉,每人脸上,似是也戴着面具,因为他们脸色黝黑,又木无表情,看去一片阴沉。
距三人面前不远,放着一把木椅,空无人坐,想是留给自己的坐位了。
许庭瑶跨入大厅的一刹那,钱青青虽然戴着紫铜面具,但她两道盈盈眼神,透过铜面眼孔,一霎不云,紧紧投射到许庭瑶身上,似乎极是关注。
这时跟在许庭瑶身后,进入大厅的青衣使女,迅速回到钱青青身后。
许庭瑶昂首阔步,走到他和三人相距八尺来远,便自停步,目光一转,突然落到钱青青铜面之上,他和她目光一对,不由心头冒火,举手一抖银链,朗朗的笑道:“钱姑娘再三相邀,许某却之不恭,才同来尊府,难道姑娘这是待客之道吗?”
说话之时,双臂猛然一分!
他因小觑这副极细银链,用力并不太猛,那知一挣之下,那银链竟然十分坚硬,无法把它挣断,心头不禁暗暗一惊,忖道:瞧不出一条小小银链,怎会有如此坚牢?
同时只听钱青青极细的声音,在耳边说道:“许相公使不得,你暂委屈点儿吧!”
踞坐中间的铁面堂主,此时左手一抬,宏声笑道:“许朋友莫要小觑了这条银锁链,这是苗疆野蚕丝,渗和牛筋编结,再以百链柔钢,精制而成,纵是内功极顶之人,只怕也无法挣得断它,许朋友还是请坐下来谈谈吧!”
许庭瑶在这一瞬之间,已然功运双腕,暗暗挣了一下,果然这条看来极细的银链,还是丝毫不动。
心中暗叹一声,剑眉剔动,昂然道:“你们要把许某怎样?”
钱青青柔声说道:“许相公请坐了好说,五堂主只是想请教相公一件事儿,其实并无恶意。”
许庭瑶冷笑一声,大模大样的在椅上坐下,冷冷的道:“有什么话,你们说吧!”
右首那个铁面人两道冷厉目光扫过许庭瑶,阴沉的说道:“姓许的,你知道此刻的处境吗?”
此人声音尖细,使人分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许庭瑶朗笑道:“许某虽然初走江湖,但区区阵仗,也还唬不倒人。”
钱青青目光隐含怒意,瞧了右首铁面人一眼,轻声朝居中而坐的堂主说道:“小妹奉命调查此事而来,今后还须仰仗许相公合作,让许相公锁上银链,已非待客之道,但此系堂中规炬,小妹并无意见,只是副堂主似乎不宜盛气凌人。”
许庭瑶心中一奇,钱青青话中口气,不仅表明让自己锁上银链,并非她的主张,而且竟还当面斥责!
右首那个铁面人,原来还是副堂主身分,他被钱青青一说,立即垂下头去。
居中而坐的铁面堂主,连忙欠身道:“香主说得极是,本座正是此意,嘿嘿,本座正是了。”
许庭瑶越听越奇,铁面堂主称呼钱青青为“香主”,好像“香主”的身分,并不在堂主之下,他人本聪明,目光一转,忽然暗“哦”一声,敢情他们这一帮会之中,是以面具分别职位高低,钱青青香主身分,面上戴的紫铜面具,比堂主和副堂主的铁面具,要高过一等。
只是“堂主”乃一方的实权人物,而“香主”仅系总堂派出来的人,因此,堂主固然不敢得罪香主,香主也得尊重堂主。
对方三人身分,虽然已被他想通了,只不知钱青青口中说的“调查此事而来”,究系何事?他们为什么要和自己合作?
心念方动,只见铁面堂主忽然双手一拱,呵呵笑道:“许朋友多多原谅,其实咱们要向许朋友请教的,也正是许朋友切身之事,许朋友不吝赐教才好!”
许庭瑶瞧他前倨后恭的模样,心中暗觉好笑,一面问道:“在下不知堂主所指何事?”
铁面堂主目注许庭瑶徐徐说道:“近日江湖盛传金刀褚大侠、铁掌姜二侠,据说全都死在骷髅教毒箭之下,不知是否确实?”
许庭瑶听他提到骷髅教,不由切齿道:“在下亲眼目睹,确是事实。”
铁面堂主又道:“许朋友当时可曾见到骷髅教的人?”
许庭瑶摇摇头道:“在下并未见到骷髅教贼人,但却三次目睹骷髅袖箭。”
铁面堂主道:“许朋友见到的骷髅毒箭,不知和普通袖箭,有何不同之处?”
许庭瑶道:“和普通袖箭,并无不同,只是喂过剧毒,通体发蓝,箭干上有一颗凸出的骷髅标记。”
铁面堂主沉吟了一下,道:“许朋友目前已是齐鲁三义唯一的后人,能否把当时情形,详细见告?”
许庭瑶心中一动,暗生警惕,目光一抬,沉声道:“不错,金刀、铁掌、生死判,已只剩在下一个后人,当日情形,也只剩在下一人亲身经历,只是咱们敌友未清,堂主最好先亮亮贵帮海底,再说不迟。”
铁面堂主闻言连连点头,大笑道:“许朋友说得有理,只是敝帮目前还不到公开之时,武林中甚少人知,但和许朋友来说,该属是友非敌,许朋友大可放心。”
钱青青接口道:“是啊,齐鲁三义死在骷髅毒箭之下,因为其中还牵涉到骷髅教重出江湖,目前可说已震撼了整个武林,这是江湖上一件大事,并不是许相公一家的私仇,许相公如能说出当时经过,也许可以帮助大家多了解一些情况,许相公,你说是吗?”
许庭瑶暗哦了声,心想:你方才说的“奉命调查之事”,原来就是为了调查骷髅教的重现江湖而来!
那么他们这一帮秘密帮会,可能和骷髅教有仇,难怪钱青青知道自己来历之后,就要自己一路同行,坚邀来此!
同时觉得自己经历之事,也并无什么秘密可言,当下就把自己和姜二叔得到褚大伯父噩耗,赶赴金刀庄奔丧,当晚有人在窗外偷放毒箭!
自己如何被人打下悬崖,幸得不死,等自己赶回金刀庄已是一片瓦铄,只好回转德州?不料自己庄院,也遭贼人纵火焚毁,自己如何寻上天龙寺,法善老禅师如何遭人杀害,择要说了一遍。
铁面堂主只是凝神静听着许庭瑶诉说,直等他把话说完,回头望了钱青青一眼,点点头道:“这就是了,贼人们杀害齐鲁三义,果然是为骷髅三宝!”
“骷髅三宝?”
许庭瑶听得悚然一震,急忙问道:“堂主说的骷髅三宝,可是一颗纯金骷髅?”
铁面堂主似乎自知失言,干咳了两声,才淡淡的说道:“据说那是昔年骷髅教的信物,唔,许朋友令尊死后,可曾见过令尊所有的那颗金骷髅吗?”
说话之时,两道目光,一瞬也不瞬的紧跟在许庭瑶脸上,似乎十分关注这颗金骷髅的下落。
许庭瑶摇摇头道:“在下以前从未见过,当日若非姜二叔取出金骷髅,和箭干上所刻互相比较,在下几乎不知此事。”
铁面堂主微微颔首,沉哼道:“这伙贼人,迟早总可查得出来!”
他这句话,好像对许庭瑶而说,也好像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许庭瑶趁机立起,抬目道:“堂主如别无下问,请赐还兵刀,在下就在告别。”
钱青青叫道:“许相公……”
铁面堂主呵呵笑道:“许朋友如不见外,既然来了,还请屈留一日,容敝堡略尽地主之谊,哈哈,兄弟还没请教许朋友师承宗派。”
他不愧老奸巨猾之人,话声末落,又是一阵呵呵笑声,使人听来,有如多年老友一般!
许庭瑶冷冷道:“在下自幼随先父练习拳剑,并无师承门派。”
铁面堂主干笑了两声道:“兄弟久闻生死判许三侠大名,许朋友家学渊源,自非寻常,尤其许朋友身边短剑和十三支乌金箭,更是神物利器,想必大有来历?”
许庭瑶暗哼一声,心想:原来他对自己兵刃起了疑心,一面淡淡笑道:“那是寒家家传之物,在下不知出处。”
铁面堂主目光闪烁,似未深信,但终于点点头道:“许朋友仍请回客馆休息,本堡简慢之处,兄弟明日再当面谢罪吧!”
话声一落,那青衣使女立即点起纱灯,伺候道:“小婢送许相公回去。”
许庭瑶因自己腕上带着锁链,无法挣脱,随身兵器又落在人家手中,权衡轻重,一时间不宜和对方翻脸,只好默默随着青衣使女回转卧室。
青衣使女打开铁门,然后从身边掏出银匙,替许庭瑶开启银链小锁,突然悄声说道:“许相公再委屈一晚吧,不可妄生逃走之心,一切自有咱们姑娘替相公打点。”
许庭瑶心头甚感气愤,但口中还是随着说道:“多谢姑娘关照。”
青衣使女盈盈一笑,说了声“晚安”,转身退出。
许庭瑶听到铁门外面落锁的声音,心中只是想不通这一帮人究竟是何路数?
既把自己囚禁铁屋,但从他们举动口气看来,又不像含有敌意,但无论是友是敌,无论这间卧室,布置如何豪华,像这般被人软禁,终究难以忍耐。
许庭瑶此刻的心情,已无法镇静下来,纵然那青衣使女临行时曾说不可妄生逃走之心,一切自有钱青青替自己打点的话!
但他对钱青青也失去了信心,假如她真把自己当作朋友,也不会骗自己到铁堡来了,因此一切还须自己努力,先得设法逃出此屋才好。
一念及此,登时吸了一口真气,双足一点,身子向上拔起,探手攀住天窗的铁条,力贯一指,运劲拧力,但因双脚悬在半空,无处着力,拗了一会,那想把它拗断?
何况天窗铁格一共有内外两层,想来当初建造此屋之时,早已计算及此,纵然武功是最高,也休想破窗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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