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急急地跑过去开门:“珊瑚姐姐……啊,二夫人!”
趁她们说话的功夫,灵玉掀被起床。她觉得脑子一团浆糊,好像遗忘了重要的东西,有什么事情正等着她去做,可她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呢……”
正想着,忽听有人道:“好了?”
灵玉茫然转过视线,看到一名满身珠玉的美妇望着自己,神情带着些许不悦。
“……娘?”叫完,又觉得疑惑,为什么她好像很久没见到娘似的?明明一眼就认出来了,却感觉很陌生。
二夫人哼了一声,转头瞪着坠儿:“你是怎么照顾二小姐的?不是才刚醒吗?就让她下床了?”
坠儿惶恐地跑回来,把灵玉扶回床上,小声说:“二小姐,你刚刚才醒,多休息一会儿。”
灵玉甩掉她的手,满不在乎:“我没事,躺着都快霉了。”
“没事?”二夫人看着她,眼中闪过怒色,下一刻,高声叫道,“刚才不是要死要活吗?现在就没事了?你根本就是演戏给你爹看,让你娘我下不了台吧?”越说越恼,怒而拍桌,“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孽障!胡天胡地,胡作非为!你要是个爷们,我还说你有本事!可你又是个丫头,我……”
“我不是爷们怎么了?”灵玉也恼了,昂着脑袋,死不低头,“我不是爷们就可以让你们糟蹋?姓张的根本就是个浪荡子,欺男霸女,人品低劣,没一点本事就知道跟狐朋狗友鬼混,还眠花宿柳,调戏民女,早晚得花柳病变太监!整个尹城没一户人家敢把女儿嫁他,你们倒好,还想倒贴……”
“是我们想倒贴吗?”二夫人气得抖,指着她,“你也不想想,你今年二十一了!凤仙十四岁订亲,十六岁出嫁,你呢?从小跟个野孩子似的,遛鸡逗狗、上屋爬树,十七八岁也没人上门提亲!现在海棠都十六岁了!你是她亲姐姐,你不出嫁,让海棠怎么办?”
“海棠,海棠,你眼里就只有海棠!”灵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桀骜不驯地昂着头,眼中燃烧着怒火,“你是我亲娘吗?我是捡来的吧?三弟是你的命根子,海棠是你的掌上明珠,我是什么?我像个野孩子还不是因为你不管我?我小时候你抱过我几回?有没有哄过我睡觉?三弟、海棠还有铃兰都是你的宝,只有我是草!现在好了,你巴不得我把这根草扔出去,连姓张的人渣都敢让我嫁……”
“所以你就上青楼把人家打得半死?”二夫人脸都气白了,“你这是姑娘家该做的事吗?现在张家闹上门了,一旦出事,就报官让你偿命!”
“偿命就偿命,好过嫁个人渣!”灵玉哼一声,扭开头。
“你……你……”二夫人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最后一甩袖,“好,随便你想怎样,我不管了,就当没生过你!”说罢,带着珊瑚气冲冲地走了。
“二小姐……”看着二夫人离开,坠儿担忧地看着她,“别跟二夫人生气了,自从小姐你闹了一场,二夫人在大夫人那里受了气,又被三夫人笑话……二夫人日子也很不好过。”
“是……是吗?”灵玉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又硬起心肠,“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我嫁人渣啊!那姓张的是什么东西?让我嫁他,还不如出家……”
听到这里,灵玉呆了一下,仿佛触到某个点。
出家?她好像有件重要的事情没想起来,跟出家有关……
是什么呢?
出家,当尼姑或者道姑……
“对了!”灵玉大叫起来,“我要出家,我要去找神仙修道!”说着,翻箱倒柜地找东西,动作很迅地铺开一块绸布,把平常穿的衣衫一股脑地扒出来,又从床板下翻出自己的宝匣,拿出金银,打了个包袱。
坠儿看得目瞪口呆,眼看灵玉把包袱捆在身上,连忙去拉她:“二小姐,你别乱来,你走了二夫人怎么办?还有老爷……”
灵玉满不在乎:“娘才不在乎我呢!她有三弟,有海棠,有铃兰,少我一个不少。爹就更不在乎了,他女儿那么多,多了我还嫌操心不过来。”拍拍坠儿的脸蛋,丢给她一小包银两,“好丫头,这几年多亏你了,只有你对我好,这是给你的。”
“二小姐,奴婢不要!”坠儿死脑筋,抱着她的腰不放,“你不能就这么走,奴婢……”
“难道你也想让我嫁人渣?”灵玉凑过去,威胁地眯了眯眼,“坠儿,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丫头,我要嫁给人渣,你也跑不掉,指不定比我更惨。”
“可是……”
“放心吧,我去找娘说清楚,不会连累你的。”灵玉捆好包袱,就要走人。
一打开门,就见一名十八九岁的少年站在门外,满脸愕然:“二姐,你干什么?”
122、清醒
“三弟?”灵玉钻出头,左右看看没人,一把将三少爷程演拉进房间,“啪”一声关上门。
“二姐……”
“嘘!小声点。”相差不多的身高,让灵玉轻易地抓着他的衣领,低喝道,“听着,你来得正好。我要离家出走,去找神仙修道。娘一定很生气,你负责安抚她,还有,别让人迁怒到坠儿。”
“二姐……”
“乖,等姐姐我成仙证道,给你颗灵丹妙药,让你活几百年,当个老祖宗!”摸摸他的头,灵玉打开房门,一溜烟跑了。
程府的地形,她熟悉无比,出了院子,七拐八弯,最后爬上一棵树,就要跳出去。
此时,忽听一声呐喊:“二小姐在这里!”
“噔噔噔”脚步声响起,众多护院和婆子把那棵树围得严严实实,还有人跑到外面截人。
灵玉大吃一惊,她走这条路出程府,可从来没被抓过,怎么这回——
“君影,你干什么?”二夫人怒容满面地站在树下。
一盏茶后,灵玉被绑着丢到程家家主面前。
“君影?这是做什么?”人到中年的程老爷,仍然风流倜傥、风度翩翩,不枉他妻妾成群,红颜一车。此刻的他,惊讶不已地看着自己的二夫人和二女儿。
“老爷!”二夫人掐了大腿一把,眼泪汪汪地扑到程老爷面前,抓住他的衣衫,“君影……君影说要出家!”
程老爷看看二夫人,又看看灵玉:“出家?怎么了?我这不是拒绝张家的亲事了吗?”
咦?灵玉眨眨眼,看着二夫人。
二夫人没空理她,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惜。这模样,灵玉每看一次,都要感叹一次,明明已经快四十的人了。怎么就有本事装出少女的娇羞?大概这就叫环境锻炼人吧……
“还不是吓坏了!”二夫含嗔带怨地瞥了程老爷一眼,脸颊酒窝隐现,带出一丝风情,“她说,如果非要嫁给浪荡子,她就出家!”
这话不是只对坠儿说吗?这个叛徒!灵玉暗暗磨牙。
程老爷听得皱起眉头:“别瞎说。好端端的出什么家?就你那性子,也能出家?别把人家庵堂给拆了!”
灵玉嘀咕了一句:“我要当道姑,哪来的庵堂……”
“闭嘴!”二夫人冷冷瞥过,转过头,立马变脸。泫然欲泣,“老爷,君影要是出家。我……我就跟她一块儿走!”
程老爷被吓了一跳:“君影瞎说,你也跟着疯?别闹了!”
二夫人往地上一跪,号啕大哭:“老爷!我没有好好教君影,对不起您。那时候年纪小,生了她也不知道疼惜,被老三一说,恼起来就不管她。都怪我不好,没有把女儿教好。现在她都二十一了。找不到好人家,只能嫁给没出息的浪荡子,都是为娘的错啊……”
一边哭。一边借着袖子遮掩,拧了灵玉一把,暗暗给她使了个眼色。
灵玉眼珠一转。跟着抹起了眼泪:“娘啊,都是我不听话,不怪您!小时候三娘说您嫌我是赔钱货,大哥二哥总笑话我,大姐不跟我玩……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别人一说就生气,总跟您对着干。现在落到这步田地,我还不如出家算了!”
母女俩抱头痛哭。
程老爷被哭得一个头两个大,眉头叠了又叠,有心训话,又听女儿哭得可怜,再想想,她小时候确实没什么人管教,又因为是女儿不受重视……
“好了好了,张家的亲事我已经拒了,下回再议亲,一定叫你们满意才答应,行了吧?”
母女俩哭声一顿,又假模假样地哭了两声,才欢喜无比地拜谢。
…………
“二小姐,喝茶。”坠儿奉上好茶。
灵玉接过,喝了一口,叹了口气:“没什么滋味啊……”
“二小姐,吃点心。”坠儿捧过一碟子豌豆黄。
灵玉咬了一口,摇头:“怎么总是觉得不对味呢?”
“二小姐,您不是最喜欢吃赵记的豌豆黄吗?今天也是赵记买的,怎么就不对味了?”
这个问题,灵玉也回答不出来。她把糕点和茶水推回去,靠在躺椅上,懒洋洋地想着心事。
自从上回和娘合演了一出戏,她的日子好过多了,爹默认了让她留在家里不嫁人,反正程家够富有,多养个姑奶奶没问题。可她不管干什么,总是觉得没劲。
无聊极了,灵玉道:“坠儿,去书房给我借几本书来。嗯,比如《列国志略》什么的……”
坠儿奇道:“二小姐,您不是最讨厌看书了吗?怎么……”
“我讨厌看书吗?”灵玉抓抓脑袋,有些迷惑,“好像是这样……”
小时候,她一到学堂就犯困,给程家姐妹启蒙的老夫子看到她就捶胸顿足,说她孺子不可教,换句话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可是,她现在真的很想看书,总觉得自己需要看点书思索一下。
想不出来,灵玉就不想了,不耐烦地挥手:“让你去就去,各地风情,或者神怪传奇之类的,快点。”
“哦……”
坠儿急匆匆地走了。灵玉靠在躺椅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腰间灰白色的袋子。
这袋子很奇怪,比荷包大了一点,好像是皮革做的,柔软有弹性,摸起来很舒服。里面鼓鼓的,似乎装了很多东西,却怎么也打不开。把它翻过来,背面画着一朵小小的白云,只是简单的几笔,却跟真的一样。
灵玉翻来覆去地瞧,试图找寻打开的方法……
“二小姐,书来了。”坠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灵玉接过书,把茶递给她:“休息一下吧,看你跑成这样。”
“谢谢二小姐!”坠儿满面喜色地接过,这可是十两银子一两茶的银针茶,很难得的……
最上面的一本,就是闻名天下的《南国游记》,记录了南海诸岛的情况,灵玉“哗啦哗啦”把书翻了一遍,丢到一边,又拿起另一本。这本叫做《奇谈异事录》,专讲一些鬼鬼怪怪的小故事。
“胡说八道。”灵玉嘀咕了一句,又扔到一边。
第三本书,名为《封神之战》,讲的是上古帝王更替,夹杂着神教和仙教恩怨的故事。
灵玉三两下翻完,拿起一本《上清大洞真经》,盯着封面奇形怪状的字呆:“好眼熟啊……”
“二小姐,书不好看吗?”坠儿塞了一嘴的豌豆黄,这也是她最喜欢吃的点心,可惜赵记的点心太贵了,要不是跟着二小姐,都吃不着。
“还行吧。”灵玉盯着封面琢磨,总觉得这几个字她认识。
“那为什么您翻一下就扔掉了?”
“看完了啊!”灵玉答。
“看完了?”坠儿叫了起来,“这么翻一下就看完了?”
“是啊!”
坠儿满脸迷糊地道:“怎么会?先生说能看好几天呢……”
能看好几天……
灵玉翻页的手忽然顿住,双目渐渐清明。
一个正常人,绝对不可能这么翻翻,就能把整本书看完。但她分明感觉到,每个字都刻进了她的脑子,阅读得十分流畅,连一些生僻字也不例外。她从小不爱读书,识得的字有限,不该是这样的。
“二小姐,这本书讲的什么?”坠儿指着她手中那本经书。
灵玉回神,翻了一下:“哦,是本道经。天朗炁清,三光洞明,金房玉室,五芝宝生……”
坠儿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灵玉喃喃道:“天者,天道也,炁者,先天之气。这部经书,说的是存思之道……”她眼中的神采越来越清晰,忽然合上经书。
封面上这两个字,她确实认识,符文“上清”二字。《上清大洞真经》乃上清派经典,道门弟子没有不清楚的。
记忆的闸门慢慢开启,先前迷迷糊糊的事情,一件一件清晰起来。
灵玉抛开那本经书,从乾坤袋中取出灵剑。
“二小姐!”坠儿大惊,“你,你在变术法吗?这剑……”
灵玉轻轻一弹剑身,坎离剑嗡鸣,浅紫的光芒在剑身上环绕不定。
“师父,这第一世也太容易了吧?”她轻笑,缓缓举起坎离剑。
一声尖锐的鸣啸,强大的力量从剑身挥洒而出,劈开了整个空间。
周身空气一凝,仿佛时间停住,空间崩裂。
嘴里还塞着豌豆黄、惊讶瞪视着她的坠儿僵住,渐渐化为石像,风一吹,散成虚影。
整个程府,陡然间失去鲜活的颜色,片片碎裂。
灵玉又站在了旋涡之中,身边无数杂乱的线条,组成复杂的图案,仿佛时间与空间的具现。
耳边传来蔚无怏的笑声,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别掉以轻心,这只是三世镜的试探,看看你的自我认知有多强。”
“那,师父如何评价?”
“一般般。”蔚无怏不大在意地说,“还需要提示才能清醒过来,说明还有进步空间。不过,演技不错。”
“……”
蔚无怏大笑起来:“这样一个家族,能养出你这么个奇葩,不容易啊!”
笑声渐歇,灵玉周身的线条又组成了画面,由灰色到五彩,直到一切成为真实。
“扑通!”灵玉摔在冰冷的地上。
123、苦牢
冰冷的地面,带着微微的腐臭和霉味,冲进鼻腔,除此之外,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什么鬼地方?”灵玉揉着撞疼的鼻子爬起来。
入目一片暗沉,脏污的泥地,湿腐的稻草,灰黑的墙面,还有一排排的铁栅栏,没有天光,只有不远处的墙面,火把出昏黄的光。
好像是个囚牢,一间间鸽子笼一般的囚室,睡着一个个面目模糊的囚徒,囚室外,隐约可以看见身着红衣的看守,正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呼呼大睡。
“小子,你看什么?”隔壁忽然传来声音。
灵玉扭头,看到隔壁囚室里,一个囚徒对她说话。
“咦,是个丫头。”油腻黑覆住了面孔的囚徒惊讶地道,听声音并不苍老,最多是个中年人。
灵玉又看了一圈,凑过去:“大叔,这是哪?”
“你不知道吗?”这人更惊讶了,“你不知道居然会被抓进来?”
灵玉眨眨眼,想到一件事:“我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这人一脸莫名其妙,上上下下观察她好一会儿,才道:“你这娃娃,莫非摔坏脑袋了?”
“甭管我摔没摔坏脑袋,大叔你到底看到哪?”
“看到了。”这人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你被抓进来的,看你年纪不大,也不像没钱的样子,怎么会被抓进来的呢?”
“没钱?这关钱什么事?”灵玉有点蒙。
“有钱做功德怎么会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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